“我是你的夫君。”
晏方重深吸一口气,像是怨气堆积在胸口难以抒发。
他还是不明白荀净生为什么要纠缠他一个活不久的半死人,还说自己的眼睛在他的眼睛里,而且如果说荀净生是凶神,道士是他的祭品,那么道士吸引他来,这不就是为了多找几个人当祭品吗?
可是荀净生又救了他。
一个凶神的眼睛在自己的身体里,那么短命又与凶神有什么关系?
凭什么把他拉下水呢?
天命不可窥,天命不可窥。
这下是真的什么都看不见。
当难听的话想要脱口而出之时,他的余光看见了那座静默的佛龛,只是又忍下了那句话,抬手又一次将荀净生脖子上的血线拉紧,冷漠道:“跟我回去。”
真是一只麻烦的狗。
晏方重收拾好桌子上的钉子,刚刚要踏出客堂时,刚好撞上了要进门的小和尚。
“哎呦……晏施主现在是要走吗?方丈刚刚托我带句话,说身体不适,希望晏施主不要责怪我们待客不周。”小和尚一边说一边揉着自己被撞到的肩膀。
“是我在方丈病中还来叨扰方丈,于情于理应该是我说一声抱歉。”晏方重作了道歉的姿态,露出带着歉意的浅笑。
小和尚明媚笑着,只是摆手说着:“没有没有,晏施主平时给我们寺庙捐了不少的香火钱,我们说感激都来不及,如果没有晏施主,现在寺庙都不知道在不在了。”
晏方重继续接着他的话说着:“方丈在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拉过我一把,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我现在有些事情要先离开了,麻烦替我向方丈带一句‘注意身体’。”
“好的好的……”小和尚一口答应,但是却看见晏方重有些奇怪的手指,有些疑惑,“晏施主你的手指是怎么了?怎么是这个形状?”
晏方重看见自己的手指因为牵着荀净生而不自然地翘起,立刻活动着五指说:“哦……没事……我只是在活动手指,手指最近有点僵硬。”
说完,晏方重就向小和尚点头,转身离去,他身后的荀净生也随着晏方重的方向慢慢飘过。
看见晏方重渐渐远离的背影,小和尚挠着头,心里犯着嘀咕:奇怪了,明明是夏天,怎么感觉到一股子莫名的凉意?看来自己也要注意点,不然也得和方丈一样伤风了。
.
晏方重走到停车场,打开了驾驶位的车门,径直坐了进去,没有像早上一样扯一些咸淡,也没有打开副驾驶位的车门。
荀净生看起来有点失望,只是“飘”进了副驾驶位。
晏方重嘴角平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用力。
“娘子怎么不理我了?”荀净生扯了扯晏方重的衣袖。
晏方重没有给荀净生脸色,头也不回,只是目视前方准备开车。
荀净生的手话化成一团黑影,慢慢沿着晏方重的手臂缠上了他的手腕,拉着个惨白的脸淡淡委屈道:“娘子怎么生气了?我没有说错啊?娘子还丢下我一个人。”
“放手,事情说清楚之前不要碰我,如果你要杀要剐随便你,少惺惺作态。”晏方重语气很差,就差把“莫挨老子”写在脸上。
听到这些话,荀净生还是一如既往挂着不咸不淡的微笑,说着:“好的,都听娘子的话。”
晏方重一脚踩下油门,向自己公寓的方向飞驰而去。
不一会,晏方重就到了回到自己的顶层公寓。
晏方重坐在沙发上,落地窗透过的阳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形成明显的明暗分界线。
他看向一旁的荀净生,又把窗帘拉上了,阳光让他的皮肤有些刺痛。
室内光线骤然暗下,晏方重摩挲着自己手上的血线,视线暧昧不明,道:“你不说你是我的夫君吗?那娘子让你跪着你跪吗?”
荀净生没有什么犹豫,只是轻飘飘跪了下来。
“虽然我区区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大的本事,您随手就杀了,但是您还是解释一下吧——”晏方重话语转了弯,“夫君……还是凶神大人?”
荀净生也不恼,长符遮盖住大部分的脸,除了唇角的起落,很难看出什么来,手腕上的银铃微微作响,红色的长衫在昏暗之中额外显眼。
他沉默了一下,好似了然般笑道:“本来是想自己跟娘子说的,结果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有些不愉快呢。”
说罢,他又伸出手来轻抚了脖子上的血线,接着说:“无论我是不是凶神,我不会挣脱这条血线,包括娘子你的手心。”
“凶神也可以像狗一样被娘子你拴着。”
晏方重居高临下地看着荀净生,冷笑着:“我为什么要信你?我猜你现在是不是很想要我头颅,所以和那个道士一起联合起来耍我?从我出生开始就开始策划,还真是深谋远虑啊……你和他到底在策划些什么?”
他抬手,那枚钉子垂直落地。
叮当——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被寂寥的空气不断放大,有些阴魂不散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他死了,下一个是不是我?”
荀净生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住,但是很快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所以娘子你不信我?”
“我和你认识有几天?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你救下我,是为了下一盘大旗吧?你随随便便就可以掐死那个道士变成的走尸,是不是可以随随便便掐死我?”
问句如连珠炮一般涌出,每一句都在拷打荀净生。
荀净生安静听完晏方重的话,然后便悠悠起身,指尖顺着那条血线慢慢游走,抚摸上晏方重的指尖,他的手臂,他的肩膀——
最后是他的脖颈。
荀净生用极凉的手掌,贴上晏方重的喉结,最后作出握住的姿态,却没有用力。
“娘子的脖颈很纤细,如果轻轻用力,只需一瞬便可以断掉”荀净生又一次在打量着晏方重的脖子,“但是我舍不得。”
“如果只是因为这个钉子让你不相信我,那么娘子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
荀净生起身,退了几步,高大的“身影”一瞬间吞没了坐在沙发上的晏方重。
他慢慢解开了自己的长衫,露出自己冷白的而精硕的身躯:胸膛连着腰腹部,灰白的皮肤上冷铁色的钉子格外显眼——和道士头上的钉子一模一样。
刚好是三颗。
荀净生走向晏方重,慢慢弯下身抓起晏方重的手,让他一点点抚摸着自己胸膛和腹部上的钉子:“头颅埋钉,凶神下山,确实无疑,但是樊笼在这里。”
他用力按了身上的钉子。
“它没破。”
晏方重的指尖因为凉意僵住,眉头紧蹙,没说话,咬紧下唇,只是等着荀净生的下文。
“亡者祭神,神聆生者,但我本来就是亡者,无法行使神之事。你的眼睛平静了多久,我死了的年岁就比它长。”荀净生抚摸着晏方重的手背,将自己的五指插入他的指缝之中。
“三颗**钉,你的三条煞痕,皆是贪嗔痴,三不善根,你我皆是轮回之人。”
荀净生又继续靠近晏方重的面庞:
“娘子,还想知道什么?”
……
……
晏方重沉默太久,许久才吐露出一句:“那我为什么你是的娘子。”
“我说过,我的眼睛还在这里。”荀净生点了晏方重的眼睛。
“……为什么。”
“我不记得很多东西,我的记忆只有我的执念。如果娘子还是不相信我,那我也没办法了。”荀净生还是这一句话。
“嗯。”晏方重变得寡言,垂下的眼睫说明了他陷入了思考。
两个轮回之人……
三不善根……
樊笼未破……
荀净生的话语里都是晏方重这么多年来从未听说过的词汇,
似乎是沉默太久,晏方重的身上还发着淡淡的冷汗,皮肤变得黏腻,衣服粘黏在他的皮肤上,极其不适。
而且晏方重本来就有点轻微的洁癖。
他已经不知道是中央空调开太低了还是荀净生的体温太低,身上的鸡皮疙瘩也起来了。
“让开,我要洗澡。”晏方重挣脱着荀净生的手。
“所以娘子信我吗?”荀净生语气一变,声线里有多了几分执拗,好似在和晏方重较劲,手上的力气丝毫不减。
“我信,我信,行了吧!放开我!”晏方重侧过脸去,不想看荀净生。
荀净生手一松,晏方重便直接走向了了自己的卧室,草草拿了件浴袍就走进了浴室。
嘶——
温热的水打在晏方重的身上,冲掉了他身上的冷汗。
他双手撑着浴室的墙壁,任由水流打湿他的每一寸。
整个人只能深深呼气,然后吐出去,好像这样做就可以消除身上的疲惫一样,但是没有任何用,再多的氧气也无法贯通大脑。
这下子好像变成两个倒霉蛋“惺惺相惜”了。
他抬起自己的手腕,看着上面黑红的的痕迹,又低头看向他的脚踝,接着用手掌细细摩挲着自己的腰际。
三处黑痕。
不对,按照荀净生的说法是煞痕。
三处煞痕和他身上的三枚钉子,都代表着贪嗔痴。
可是这贪嗔痴究竟是什么呢?
问题和怪事总是源源不断出现,无从下手,这些事情好像根本就不在他这个凡人的能力范围内。
现在只能依靠这个半路跟狗一样缠上来的便宜“夫君”。
或者说——“死去”的凶神。
浴室里蒸腾的水汽,浸湿着仅有的空气,晏方重头有点晕,觉得自己已经在里面待久了,是时候该出去了。
他走到放衣服的篮子那里,才发现自己没有拿换洗的内裤。
这时,低沉却带着磁性的声音藏在水雾里,附着他的鼓膜上:
“娘子,怎么不拿亵|裤就去沐浴了?”
晏方重低着头,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抬起视线,尽量避免视线接触到他的身体。
他忘记他和荀净生视觉共通了!
谢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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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迎凶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