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命富少和男鬼成亲后》 第1章 短命鬼 “短命鬼!二十九“大寿”都散场了,你个主角还不来?你爹的脸色差的要杀人了你知不知道?” 蓝牙耳机里传来死党赵琛咬牙切齿的声音,甚至声线都有些扭曲。 晏方重不疾不徐地从摩卡色的迈凯伦上下来,从后座包出一大把橙色的万寿菊。 地下车库的光打在他瓷白有有些瘦削的面庞上,高挺的鼻梁上是银色的无框眼镜,明明是七月,可是他却穿着一套价格不菲的手工西装。 明明是看着正式的西装,衬衫的扣子却解开了好几颗,袒露的肌肤形成一条旖旎的线。 洁白细长的脖颈暴露在冷光之下,晏方重整个人显现出一种矛盾的张扬与脆弱。 他抱着与他格格不入的鲜花,皮鞋踏地的声音一点点在地下车库里回荡,指尖轻点了耳朵上的蓝牙耳机:“我一个三十就挂的命,也不知道老是在庆祝什么。” “所以你爹给你找了个道士算命啊?你不是说总感觉身边跟被鬼缠上了一样吗?” “他找的有几个是靠谱的?” 说罢他一把摘下了蓝牙耳机,慢慢走到门口去。 还么走到客厅,就听见他爹大发雷霆的声音:“这小子有没有把我们这群长辈放在眼里?他反了他!” 晏方重就算听见了这句骂他“大逆不道”的亲爹发言,也当做没有听见似得,依旧大步走向了客厅。 可能是因为宴会早就散场的原因,客厅里没坐着几个人,只有晏方重的父亲晏明德还有他的死党赵琛,除此之外就是一个陌生的人,看起来是个穿的人模狗样的道士。 “不好意思各位,生日就是忙,忙着生日快乐,也忙着死日快乐,我自罚一杯。”晏方重将那一大捧万寿菊放在桌上,长臂一伸,修长的指节勾过一个装着茶水的杯子,“还在开车,那我就以茶代酒了。” “这束万寿菊送给所有人,除了我。” 茶水还没下肚,晏明德又一声怒吼袭来:“你有没有把我这个亲爹放在眼里?!” 晏方重抬起眼皮,放下杯子,将自己的无框眼镜摘下,插在自己衬衣的衣领处,左眼的医用眼罩更加暴露,客厅里的灯光凝在他右眼正下方的小痣上,像个有些缺陷的漂亮人偶。 “放在右眼里了。”他的声调轻佻而上扬。 “晏方重你!”晏明德被气得猛然起身,抬起的手指也因为怒气微微颤抖。 眼见形式已经走不太好的地步,赵琛没办法,只能也站起来顺着晏明德的背,好声好气地劝着:“方重不一直是这个性子吗?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今天道长还在这里,当面说这些事情也不好,到时候伯父再私下和方重聊一聊吧,大家都互相体谅一下,尤其是您,气坏身子就不好了。” 晏方重看起来还想说些什么,赵琛一个眼刀过来,仿佛是在说:“祖宗少说几句话不会死。” 晏明德好不容易消了点气,但询问晏方重的语气依旧带着火:“跑哪里去了?” “我本来也是想找道士,算算我这个天生短命的混账到底哪一天死,本来好不容易找到了,您这又给我找一个,还要我说什么都要回来,看来我们还真的是父子连心。”晏方重倚着凳背,歪头道。 晏明德又不说话了,脸色又是肉眼可见的黑下去,眼看又是一场世界大战要爆发。 为了转移话题,赵琛只好开始介绍这位陌生的道士:“方重,这是伯父特意花重金为你找来的大师,反正多看几个也不损失什么,你可以把你的情况和他说一说。” 那个眼生的道士站起身,向晏方重打了个招呼,脸上的横肉挤在一起,让晏方重看着极其不适,一股贪财的小人气质根本藏不住,即使套了个“神棍”的皮也没用。 晏方重放下了水杯,双手插兜走向了这个道士,慢慢弯下腰来打量着这个面生的道士,黑色的眼眸中夹杂着某种淡漠的戏谑:“大师啊——您猜猜我能活多久?” 他的眼神直白又具有莫名的侵略性,仿佛是锁定了某个玩物一般锁在这个道士身上,道士被盯得发怵,只是堪堪吐出句话:“小少爷您面相极佳,肯定吉人天相……我听晏先生说了您……呃……一些事情,依老道看来,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至于之前那个道士所言,您大可不必在意。” 那道士看着年长,穿着身藏青色的道服,但是依旧能看出臃肿的身躯,留着与常人格格不入的长胡,确实有仙风道骨的味道,但是这个仙风道骨的道长,背地里不知道收了他爹多少钱。 “活不过30岁这句话烫嘴吗?大师也嘴巴也要忌讳吗?”看着道士这股模样,晏方重还以为是什么能装的大师,一开口阿谀奉承的味道就让他失去了耐心。 懒得多交谈,晏方重干脆想吓唬一下这个“大师”。 他“啧”了一声,干脆将自己的小辫散开,放松自己的头皮,更加靠近了这个道士,他将手指缓缓伸进自己的眼罩,将那只左眼暴露出来。 那只极为漂亮的桃花眼里,瞳孔却如同有丝分裂一般出现了两个,占据了大部分的眼白,一只和右眼的黑色瞳孔无异,另一只就像是附生在黑色瞳孔上的寄生种,呈现出诡异的暗红。 “大师啊,您看这个面相是什么?” 大师的瞳孔很明显地因为震惊收缩,臃肿的身躯了有些僵硬。 “这……这个……重瞳可是帝王之相,小少爷一定大有作为啊。” “可是皇帝好像也没几个活得长的。” 晏方重怼得道士也不知道该回复什么,甚至于越说越吓人:“大师您知道吗?我从出生开始,就老觉得自己是被鬼缠身的人,总是有人看着我,起初我也不信,但是后来我真的克死过人,你说……下一个会是谁?” 那只诡异的重瞳就像是不知疲惫地盯着道士,那只不吉利的红瞳近乎是要将这个道士生吞活剥。 正在晏方重越说越玄乎的时候,晏明德站出来站在了道士的面前,斥责着他的逾矩:“你小子怎么对待大师的,规矩白学了吗?” 晏方重好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唇中泄出一声冷笑,又把医用眼罩带上:“爹啊,对一个骗子需要个什么礼貌,他骗你“重金”的时候,怎么就不见得讲礼貌少要一点呢?。” 晏明德皱起眉头,看向了道士一眼,这时的道士和当初信誓旦旦担保的样子大相径庭,好像是还沉浸在晏方重诡异的眼睛带来的恐惧里。 “月有盈缺,现在我们名利不缺,或许我就该英年早逝呢?贪心不足蛇吞象,您花再多钱也不一定能堆出另一个30岁”晏方重垂眸,指尖触碰万寿菊柔软的花瓣,“是您真的为我好还是想给自己赎罪,您掂量掂量吧。” 话音刚落,晏方重就头也不回地走出客厅。 还没刚走一半,赵琛就拉住晏方重,低声问着:“你爹都成那样了,你又跑哪里去?” 晏方重特意拔高音量:“当然是去找个靠谱的道士,解铃还须系铃人,谁说我短命我找谁,问问他我到时候死哪里,我好早打棺材。” …… 七月炎热,山里虫鸣声此起彼伏,昨天刚下过一场暴雨,土腥味随着夜风吹进鼻腔,周身的空气也变得粘滞。 山中的小屋内烟雾缭绕,桌上的香炉依旧孜孜不倦地燃烧着,熏香与土腥味结合,违和却又意外安神。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被浓烈的血腥味抹杀。 那个说晏方重短命的道士惨死在小屋里。 明明前几天还约好讨论事情的人只剩下一个无头的尸体,脑袋摆在屋内的神龛正前方,头顶还有一枚不小的钉子,鲜血顺着地面直直淌到晏方重的跟前。 晏方重的胃本能地开始翻江倒海,但是他忍下了不适。脚下的血迹好像有着某种魔力,吸引着晏方重的前进。 命运好像是真的在和他开着玩笑,自出生那次周岁宴上,迷信风水的父亲请来一堆大师为它算命,在一堆刻意而虚伪的吉祥话里,只有这个无名道士口出妄言说他活不过三十岁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本来对于一个无名道士的话,晏方重觉得可信可不信,但是越到三十岁这个节点,他身上也开始出现奇怪的痕迹,起初是手上的黑影,后面又是脚踝上、腰上,最后越来越严重,演化成黑红色的圈,围绕着他的手腕、脚踝和腰部。 但是这些别人都看不见。 别人都觉得他是不是疯了开始幻视。 二十九岁时,在这一切都越来越严重之时,这个道士又出现了,甚至主动联系了晏方重,但是这一切都变成了一具死尸。 不甘心。 晏方重无所谓自己的死亡,但是这种极其刻意的宣布死亡的方式让他很不爽,他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他一把丢下自己的眼罩,划破了自己的手指,鲜血像细线一样涌出蠕动,像是有目的地寻找着什么。 他很小的时候,这只诡异的左眼就可以看见鬼魂,甚至自己的鲜血可以操纵鬼魂。 明明折去了寿命,又换来了异样的天赋。 晏方重的重瞳在昏暗的小屋里浮动着暗红色的眸光,环视一周后,看见在神龛之上发现了无名道士的一缕残魂。 似乎像是要消失殆尽一般,连晏方重都快要捕捉不到。 正当血线顺着残魂的方向急速前行时,道士的残魂却伸手挡住,血线在他的手里无法动弹,狭小的屋内回荡着陌生而空灵的声音: “天命不可窥。” “可我偏要看。” 几乎是一瞬间,神龛上的最后一缕残魂也消失殆尽。 晏方重暗暗咬牙,正准备驱使着血线顺着残魂消失的地方继续追去。 但是手中的血线却意外又开始在空中滑动,指向一个不起眼的里屋,晏方重奇怪地看了看自己手中有些不受控制的血线,又看眼里屋的方向。 他脚下的血迹也开始蔓延向那间里屋,就像是某种邀请。 黏腻的血沾满鞋底,晏方重走向了那间里屋。 霎时,他无法相信眼前的场景—— 他的遗像和另一个抹去面庞的遗像摆在一起,两幅遗像之间还绑着一条红绸带,显然是一场“亡者”之间的婚礼。 只不过,这场婚礼的主角,成了他自己。 大家好呀!这次是尝试了现代灵异风格,主要是突然很吃那种男鬼1() 本来是想写一个男鬼性格的1,但是想着想着干脆就写一个真的男鬼吧! 于是就有了这篇…… 么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短命鬼 第2章 镜中婚 真是见鬼。 晏方重本着自己是个活不长的主,嘴上时常也没个把门,老说自己说不定是恶鬼缠身,上辈子做过孽这辈子才这么短寿。 这下好了,他是真的碰见鬼了。 碰见鬼魂其实对于晏方重来说不算什么很稀奇的事情,毕竟他有着与常人不一般的重瞳,但是现在他在预言他短命的道士家里看见自己的遗像,甚至于—— 他的遗像好像被配了阴婚。 这个无名道士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这个遗像哪里来的?这个莫名其妙的“阴婚”是不是出自这个道士之手?难道这个无名道士联系他是想献祭他,结果把自己献祭了? 难道祭品是寿命吗? 一堆堆谜团缠绕在晏方重的大脑上,好似繁密的虫蚁啃咬着他的神经,一地的血渍狼藉昭示着事情的棘手。 道士已经死了,连魂魄都消散了,这条线索已经断了。 这时唯一的突破口,就是他遗像旁边那个抹去脸的遗像。 难道这遗像背后的“鬼”,掌握着他扑朔迷离的命数吗? 正当晏方重慢慢走进这对遗像面前,试图寻找出一点线索时,窗外夜风乍起,透过头顶那小小的窗户飘进来,明明是七月的夜晚,风里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顺着阴风看去,厚厚的云层遮盖夜空,月光已经渗不下来了。 屋内变得更加昏暗,甚至于本来应该安神的熏香也变得浓厚刺鼻。 晏方重不确定这个遗像是不是某种陷阱一般的幻境,他刻意退了一步,开始驱动自己手上的血线作为诱饵,试探着甚至是轻抚着这张抹去面孔的遗像。 血线在充斥着血腥味与熏香味的空气中不断蜿蜒,与遗像上的红绸缎相称,形成这场“阴婚”里联系所有的“红线”。 血色接触遗像,刚开始并没有发现什么,和那种普通的遗像没有任何区别,一块落灰的玻璃隔绝了相中人与世界的接触,形成生与死的隔膜。 正当晏方重准备换个遗像进行探索时,无脸遗像仿佛迸发出异样的脾性,空气中形成一种无形的束缚,一把将晏方重手中的血线拽住,竟径直将血线拽入那个无脸遗像之中。 糟了,是幻境! 那个倒霉蛋道士看来是把他也拉下水了。 正当他想解开手中的血线避免自己陷入更加深的幻境之中时,一阵刺痛从他的左眼传来,从那只异生的瞳孔开始躁动,疼痛感就像是烟花一般一瞬间炸开,蔓延向他的四肢百骸。 他浑身被剧痛折磨,一股又一股的鲜血像是泪水一般从眼眶奔涌而出,从他惨白的脸庞滑落。 疼痛带走他全身的力气,晏方重身体本就不好,膝盖一乏力,整个人垂直落体一般单膝跪了下来,包裹在西装之下瘦削的身形也开始微微发着细细的颤。 他手中的血线也开始不听他的话,不断向它的主人蔓延,缠住他的手腕和腰身,隔着衣物细细摩挲,带来肉麻的触感。 血色模糊的视线之中,晏方重抬眼看了自己的遗像。 那张遗像也在看自己。 他又看向这间里屋唯一的出口,从那扇小门看去,门外的景色大变,不再是道士的尸体与头颅,而是和里屋一样的两幅遗像。 这扇门已经变成了一扇镜子。 加上那两幅奇怪的遗像,看来是陷入了镜中婚——以婚礼为幻象将人拖入镜中世界的术法。 晏方重研究风水相关时曾经看过相关的资料。 那两块遗像与这扇门都变成了镜子。 这个道士是自己做新娘没做成把他拖来当替死鬼了? 深沉的男音一波一波从晏方重的脑内传来:“娘子为什么不摸我了?” 变态吧,喊一个男的娘子。 晏方重的嘴唇已经被他咬出血迹,但他不在意,只是抬手用袖子擦去嘴边和脸庞的血渍,鲜红的血色给他勾人的外貌增添几分森然。 本来被迫卸力的腿也重新站了起来,晏方重挺直了脊背,冷笑道:“你是狗吗?还要人摸?我什么时候是你娘子?” 他的手腕骤然使力,白皙的手腕青筋爆出,企图将镜中魂拽出来,但是尝试之后,发现这个镜中魂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思忖许久,他反其道而行之,放弃挣扎,只是顺着手中的血线被拖拽,嘴里话也变了个态度: “夫君,别着急啊……” 话音刚落,那条血线颤抖了一下。 但是晏方重已经顾不得这个奇怪的颤抖。 与那遗像的距离越来越近,晏方重的重瞳也在昏暗之中泛着暗红,恰好一尺距离之隔时,他猛然跳起,一脚踢翻了桌上的所有遗像。 啪—— 两幅遗像全部碎在地面上,连同之间的红绸缎,变成一地狼藉。 镜中魂很好解,打碎镜子就好。 手上被“策反”的血线也开始回归晏方重的掌握,那副显现出自己模样的遗像已经变得空白,无脸遗像也消失了。 晏方重一脚踩在那堆玻璃渣上,像是看垃圾一般看着这些破碎的遗像,冷冷道:“我既然三十岁死,我二十九就一定活着。” 说罢,他的视线又转移到里屋的那个小门。 看来只是个普通的幻境。 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打碎门的那块镜子就好。 正当晏方重转头准备解决第三块镜子时,屋内阴风四起,那对本来应该是碎片的遗像开始颤抖,玻璃碎片不断颤动摩擦,细碎的声音一点点融入空气里,不断回荡,昭示着不安。 突然,一只手揽住了晏方重的细腰,一股冷意袭向晏方重的背,冷意贴上他的耳根,噤得他打直了脊背。 这只手及其奇怪,指尖前端及其粗糙,像是受过伤一般,颜色也与手臂上的冷白不同,是一种类似于厚茧般的蜡黄。 一道又一道黑影如同肆意生长的藤蔓一般,一寸又一寸缠上晏方重的脚踝与手腕,仔细又珍重地摩挲着,就像是对待一件易碎品一般。 晏方重陷入了这团黑影的桎梏之中,无法动弹。 鬼影的另一只手顺着晏方重脸上的血渍,慢慢擦拭着,企图想擦拭干净,苍白的指节一点点攀上他的左眼,从眼尾到眼皮,从眼皮到浓密的睫羽。 可是除却这双死气沉沉的手,其他部位只是一团黑色的不可名状之物。 “你不能走。”鬼影悠悠出声,将晏方重不安分的身体缠绕地更紧。 刺骨的冷意随着腰部开始蔓延,那感觉不比刚刚的剧痛好受多少,晏方重开始不停地粗喘,带动着他单薄的肩膀一起急促地抖动,黑影越缠越紧,几乎不能给他留下多少换气的空间。 “哈……所以呢?你缺爱到什么地步找我一个短命鬼给你陪葬?” 咚—— 晏方重整个人被压倒原有的放遗像的桌子上,甚至于撞上去的一瞬间,那团鬼影还在他脆弱的后腰上垫了一下。 脆弱而布满鲜血的身躯躺在原有的红绸缎上,黑色的西装与浓烈的正红形成对比。因为冲击力飘起的绸缎柔软的触感落在晏方重布满血渍的半张脸上,露出看似毫发无损的另外半张脸,衬衣的领口也因为打斗变得更加松垮。 手腕、脚腕和腰身都被禁锢,只剩下白皙的胸膛因为失血与失力上下浮动。 这难道是……洞房? 真是造孽。 黑影压在晏方重身上,虽无重量但是也让他无法动弹。 “你……这是要洞房?” 话音刚落,鬼影开始躁动,从那双苍白的手开始,逐渐幻化出人形。 苍白的手腕之上是布满黑色痕迹的手臂,鬼影开始变成通体的红色,最后变成一件简朴的红色长衫,很符合电影里的红衣厉鬼。 他墨色的长发被一条红丝带束起,本该是有双眼的地方却被两道长符覆盖,凹陷下去两块,脸色如同双手一般苍白,手腕上的银环隐隐作响。 即使是大半张脸上都覆盖着黄符,也能看出容貌及佳:骨相清晰,鼻梁高挺,即使是毫无血色的唇也是极好看的形状。 可是一张嘴,一枚铜钱却掉在晏方重的胸前。 “娘子想要洞房吗?” 那声音低沉悦耳,与刚刚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声截然不同。 “我洞房你奶奶,放开我!” 晏方重真的是无法理解这个男鬼要干什么,抓他一个男人,抓了也不杀,还要搞洞房。 这个男鬼到底是死在哪个民风开放的朝代? 还来不及挣脱,男鬼径直凑向了晏方重的脸,用不知算不算活的舌头撬开他的齿关,掠夺着晏方重嘴中的空气。 晏方重完全想不到这个男鬼会直接亲上来,他的膝盖抵在男鬼的小腹,试图直击他的命根子,挣扎数次后无果。 这男鬼根本就没有肉身,也没有痛觉。 一阵疼痛猛然从舌尖袭来,晏方重几乎是一瞬间就感觉到嘴里的血腥味,他的舌尖留下了那个男鬼的牙印。 “娘子不记得我了吗?我是——” “荀、净、生。” 晏方重近乎怒火攻心,初吻被一个死gay男鬼夺走不说,还被鬼咬了一口。 “滚。” 可是晏方重的威胁对于荀净生而言毫无作用,甚至于像是洞房时的**。 即使男鬼没了眼睛,晏方重也能感觉道这个男鬼“双眼”里的戏谑。 荀净生忽略了这句话,指尖一直停留在晏方重的重瞳,有意无意的打着圈,缓声道: “可是娘子你还带着我的眼睛啊。” 谢谢大家的观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镜中婚 第3章 私生子 晏方重的脑子轰然炸开。 脑子里零碎的画面开始不断拼接。 荀净生手臂上的黑色痕迹与他身上的黑影开始重叠。 荀净生残缺的双眼与他天生的重瞳开始重合。 他的力气陡然增大,竟然挣脱了荀净生的束缚,拽着他的衣领,咬牙道:“我不管你是人是鬼,你知道什么,我的眼睛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 荀净生的嘴角勾了一下,他依旧抬手擦拭着晏方重脸上的血污,手腕上的银环作响,沉声道:“我们是夫妻。” 夫妻你大爷。 “除去这层关系,我和你还有什么关系。”晏方重总感觉无法和男鬼说人话。 “肉|体关系。” 晏方重:“?” 虽然晏方重看起来是个浪荡公子,但是是个洁身自好的人,他私生活一向干净,不是想着怎么给自己打棺材,就是想着怎么去气死他爹。 现在一个男鬼说他于自己有肉|体关系。 晏方重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个男鬼疯了。 “什么肉|体关系?” “我的肉|身已经不见了,只剩下眼睛,在你的眼睛里。” 晏方重长长呼出一口气,还好不是他想象的那种。 沉思了一会儿,晏方重又一次开口:“所以呢?” 荀净生的长发落下一缕,刚好打在晏方重的颈侧,引来阵阵痒意。 “你看见的一切,我全部都看得见,你的亲朋好友,你的所见所感,还有你——”荀净生的指尖从晏方重的脸上滑下,在他白皙的胸膛处停留,粗糙的指尖在细腻的皮肤上顺着肌理游走,“身体的每一寸每一厘。” “手腕、脊背、脖颈、脚踝、胸膛……” 这一句又一句的话语让晏方重毛骨悚然,他的整个人生都被这个他根本不认识的男鬼偷窥,那只被人阿谀奉承的象征着帝王之相的重瞳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摄像头。 他的人生被偷窥着,但是他却浑然不知。 甚至于是被厉鬼偷窥。 晏方重感觉到来自大脑的肿胀感,仿佛是好几记重击造成的半昏厥。浑身的血液也开始停滞,整个人陷入到人生的走马灯中,一个又一个画面从脑海中划过,生气的画面,懊悔的画面,甚至于是寻死的画面。 这些他都看过。 荀净生话里的一字一句也开始不断在他脑海中重复。 亲朋好友。 所见所感。 四肢百骸。 可是他也就是命不久矣的半死人,到底在偷窥他的什么?难道这个男鬼和他的短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你看见我了我的命吗?” 晏方重很快从这个事实中醒来,压住牙关的颤抖,问出这一句。 “我看不见你的命。”荀净生嘴角平直,没有什么情绪,“我不记得很多东西,我的记忆只有我的执念。” 说罢,他又向晏方重凑近,被长符覆盖的双眼下明明是空无一物,晏方重却感觉到了极为明显的“视线”。 荀净生话锋一转:“但是我尚存的肉|体在你的眼睛里,如果娘子你能找到我的肉|体,说不定你能看见你的命。” 晏方重意识到这个男鬼在和自己谈条件,而砝码就是他自身。 他嘴角一弯眼神里又是富家少爷的骄矜,眼睛微眯,道:“所以呢?我为什么要帮你找肉|体?我看你死太久了,能把我一个男的当你娘子。你要是想要你的肉|体,你大不了就把我这个眼睛挖掉,你‘娘子’反正也活不长,我该有什么理由去相信你?” 荀净生脑袋一歪,好似停顿了一下,半响才开口:“我不会害你。” “哦?证明给我看看?”晏方重头一侧,干脆就用那只重瞳看着荀净生,好似手握砝码的资本家,期待着对方开出丰沛的报酬。 人越是靠近死亡越是不怕死亡。 “门外的尸体在异动,如果你不在镜中,娘子你现在也会遭遇不测。”荀净生的话一下子点醒了晏方重—— 外面还有一个无头尸体。 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晏方重的耳朵,他循声看去,那扇木质的小门看见了无头的尸体在地面上蠕动,就像是濒死的蠕虫,身下半干的污血与新鲜涌出的鲜血混合在一起,潮湿而黏腻,浸透了道士的道服。 可是这具尸体的魂魄就不见了,又是什么驱使了这具尸体的行动 神龛上钉着钉子的头颅的画面立刻重现在晏方重的脑海中。 如果没有魂魄,那就是怨气。 晏方重从推理中抽离,看着荀净生仿佛刚刚出土的脸庞,将自己身上的铜钱拿起,一把塞进了荀净生的嘴巴里,一字一句道:“那就少说话,多做事。” 可是还没等晏方重抽回手掌,荀净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还压着铜钱的舌头伸出,舔舐了晏方重指尖上的血迹。 晏方重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个举动,下意识给了荀净生一巴掌,趁着荀净生没有刻意压制他的时候迅速起身,整理了自己被揉皱的西装,“啧”了一声。 荀净生毫无生气的脸上多了鲜血带来的红润,血珠落下,他用自己的指尖揩掉,又一次用舌尖舔掉。 忽略掉荀净生的举动,晏方重迈着长步,朝向那扇小门走去,甚至于泄愤似得在荀净生的无脸遗像上踩过去。 砰—— 他一脚踹碎了第三面镜子,破碎的镜片映出晏方重的面庞,几乎是落地的一瞬间便消失殆尽,笑意的长音在逼仄的回响道: “看你表现了——荀、净、生。 门外的走尸好似闻到了晏方重身上的血腥味,本能地朝着里屋前进,两只手缓缓撑地,支撑着下半身站起来,但是因为没有头部,他无法辨别方向,整个尸体是以一种倒退的方式走进里屋,出朝着晏方重越走越近。 越走血味越浓烈,本来是“无头苍蝇”的尸体突然转了方向,它的正面精准朝向晏方重,手上的指甲也开始发黑发乌,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生长着,如同污水中跑烂的树根,散发着浓烈的恶臭。 血腥味、尸臭味还有土腥味在炎热的老屋一起蒸腾融合,连那一点勉强可闻的熏香味也被压制,冲击着屋里唯一的活人的鼻腔,本就有些洁癖的晏方重快要被这些味道腌入味,脸色更加苍白。 本就有些狼狈的他也只是勉强站着,忍着眼睛的疼痛和胃里的翻江倒海。 走尸没有思维,只是凭借本能跑向虚弱的晏方重。 他连一点眼色都没有给这个走尸。 刷—— 霎时,一袭红色占据晏方重的视线,阻隔了他与走尸。 荀净生抬起手来,死死抓住了走尸的脖颈,让他不能行动分毫。走尸被限制了下半身的行动,他便直接抬手,试图用自己指甲向荀净生刺去,正当指甲距离他的脖颈极近时,走尸的手却被无形的力量控制住,动弹不得。 荀净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掐着脖子的手更加用力,眼睛上长符的符文开始微微发光。 从走尸的指尖开始,慢慢裂开极细的伤口,不断从指尖蔓延,直到走尸的手腕手臂,如同树根生长一般,伤口爬上走尸的整个身体,几乎是一瞬间立刻爆裂。 污血如同喷泉一样彻底迸发,整个走尸都不剩什么好皮肉,露出森森白骨,立刻颓坐在地上,化作一滩烂肉。 晏方重被荀净生护在身后,沾不到一丝污秽。 但他能清楚地看见,这具走尸是如何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化为一滩烂肉。 很多种情绪缠绕在他的心间。 懊悔。 震惊。 不甘。 到底哪一种情绪占据上风,晏方重已经分不清了。 他走向正厅,朝着那颗人头沉默了一会,只是点了三炷香,插在神龛前的香火炉上。 在香火寥寥中,晏方重将神龛前的蜡烛拿走,走向里屋,直接丢在烂肉之上。 烛火接触到尸体,火焰一瞬间淹没了所有骨肉,灼热的气浪涌向周遭,浓烟裹挟着哔剥溅出的火星子,照亮了这个昏暗的屋子。 这是这个晚上屋内唯一灯火通明的时刻。 光源是屋子的主人。 晏方重的眸子随着火焰明暗而晦暗不明,赤红的焰色打在他的脸上,带来轻微的灼烧感。 突然,他开口了:“你不是没有肉|身吗?你怎么掐住一个死尸的脖子?” “你的血可以让我短暂维持实体。”暖色的火焰下,荀净生的脸更加苍白。 “哦?”晏方重又一次驱使自己的血线,径直缠住了晏方重的脖子,只是轻轻使劲,荀净生便顺从地走来。 荀净生抬手,用指尖细细摩挲着脖子上的血线,连带着晏方重指尖的血线也开始发颤。 晏方重想起刚刚荀净生舔掉他血的行为,理解了他的话。 他把头颅上的钉子拿走,放入自己的口袋,之后便转向了晏方重。 “表现很好,那么我找你的肉身,你看我的命,交易成功……夫君。” …… 好不容易处理好一切,回家已经是深夜,晏方重毫不犹疑地丢掉了身上的西装,将那颗钉子放在客厅的桌子,走进了浴室。 出来时,晏方重只是围了件浴袍,热水将他白皙的皮肤蒸腾得粉嫩,浑身上下围绕着淡淡的雾气,半干的头发乖顺地垂落在精致的锁骨处,一黑一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刚刚走出客厅时,就看见荀净生坐在沙发上,现代化的装饰与他有些朴素的长衫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就像是古人穿越到现代一样。 真是古风小生请进家门。 “你的实体能维持这么久?”晏方重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坐在荀净生的对面。 “二十四个时辰。” 晏方重下意识换算了一下,那就是两天。 “我明天还要去见我爹,你这么大个鬼怎么藏?”晏方重的视线上下滑动,打量着荀净生的身量。 他自己就有181,而荀净生看起来比他还要高半个头。 荀净生勾起唇角,“看”向晏方重,理所当然道:“你是我的娘子,我是你的夫君,我为什么要藏?” 不知道是不是晏方重的错觉,总感觉荀净生的脸离他越来越近,让他连躲开的机会都没有,拿着毛巾的手腕也开始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控制住。 “娘子想要藏什么?我不想藏。”荀净生的声音低沉,音量也不大,但是却在整个客厅回荡。 真是缠人。 晏方重很想拿血线勒死他,但是他勒不死一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 “那你就不能变成阿飘吗?” 荀净生的嘴角总是挂着不明所以的笑容,让人看不清他的心思。 “阿飘?”荀净生好似并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就是魂魄。” 晏方重总觉得荀净生是故意的,但是也懒得和一个脑子有病的鬼争论,他抿唇思考半刻,一个点子从他脑子里乍现,他看向荀净生:“你会变换实体吗?就是变个样子。” “会。” “那就好说。” 仲夏的夜晚总是短暂的,第二天上午,晏方重就从自己的公寓开车回到老宅。 走到客厅时,晏明德还在沙发上喝茶,只是淡淡看了晏方重一眼,不咸不淡地开口:“怎么?那个大师算出个什么名堂来了?” 晏方重不打算告诉他事情的原委,只是搪塞过去:“天下神棍一家亲,要价一个比一个高,我算不起啊。” 晏明德不管晏方重的油嘴滑舌,不打算搭理的时候,却看见他身后的一个身影,俨然是一个小男孩,只是这个小男孩看起来并没有任何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气质。 更偏向于死气沉沉。 晏明德茶也不喝了,立刻站起来,连胡子都在颤抖,质问道:“这是谁?” 晏方重看见晏明德的表情,瞬间来了劲,摸着小孩的头,带着笑意道:“叫爷爷啊。” “爷爷。” 话音刚落,晏明德的浑身都开始因为震惊与愤怒开始颤抖,本来有些浑浊的眼睛也因为气愤变得猩红,顾不得什么礼节,抬手指着这个小孩,喝道:“你他妈哪里搞来的私生子!” 晏方重对于晏明德的愤怒毫不在意,打趣道: “学您啊——怎么?我就不是私生子吗?爸。” 谢谢观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私生子 第4章 无量寺 晏明德整个人僵住了,表情也开始凝固,眼睛里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所有的话语只是哽在喉咙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晏方重看见晏明德的表情脸上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像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晏明德一个人难堪。 “您原来的老婆和女儿死了,我妈也死了,这个里面的原因您应该比我更加清楚吧?”晏方重走了过去,将手放在晏明德的肩膀上,“年复一年地请道士算命,好像是真的怕我这个唯一的血脉没了。” 晏方重附在晏明德的耳边,低声道:“您到底在怕什么?” 一阵寒颤从肩膀传到晏方重的掌心,晏方重随即一笑,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怕我也早死了?所有人一起变成厉鬼杀了你吗?” 晏明德整个人缓了许久才勉强说出一句:“你妈的死不是我害的,我只是不小心,扪心自问,我也没有亏待过你,我哪怕是为了我自己,你也是我的亲生儿子,我不会害你。” 他沉吟片刻,又坐到沙发上,接上一句:“小重……” 晏方重干脆在沙发前蹲下来,又一次掀开自己的眼罩,露出那只奇怪的眼睛:“我妈的死我知道不是你害的,自然是我这个晦气的大孝子害的。” 晏明德好像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里,整个人只是在沙发上颓坐着,又是一言不发。 僵持的气氛被家里的阿姨打破。 “少爷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先生怎么坐在那里看着脸色不好的样子?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王阿姨有些关切的问着。 晏方重看见把他带大的阿姨,脸色一下子柔和了许多,本来就精致的五官上被阳光镀上一层明媚,亲切地叫了一声“王妈”。 “诶诶,所以先生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王阿姨一边问着,一边探身看着晏明德。 晏方重摆摆手,坐在晏明德的身边,颇为亲切地揽着晏明德的肩膀,解释着:“没什么事情,我们父子里聊天呢,您也知道我爸爱关心我,有时候情绪上来就是这样的,缓一缓就好了。” 王阿姨的眼神还是有些担忧,但是这时晏明德也发声了:“我没事,你去忙吧。” “啊……行……少爷您想喝点茶吗?还是和之前一样喝柠檬水?”王阿姨看向晏方重。 “我就不喝了,只是待一会,您去忙吧。”晏方重微微笑着。 “好。”说罢王阿姨便转身,但是却撞到一个小孩。 “啊呦,这是谁家的小孩啊?” 小孩没有理会王阿姨,只是跑到了晏方重的身边,拽着他衣服的下摆。 真会装啊。 晏方重心里暗自感慨道。 他伸手抓住了荀净生抓住他下摆的手,即使平时晏方重的体温就不算高,也难免感叹鬼就算是有了实体,那体温也和尸体没有什么区别。 晏方重解释道:“哦这是赵琛朋友的小孩,他朋友有事情,小孩让我带几天。”晏方重一边向王阿姨解释,一边紧紧握着荀净生在自己身上乱摸的手。 “少爷我看您工作也挺忙的,也没什么带孩子的经验,要不我来带?”王阿姨看到这个小孩的第一眼就感叹这个小孩长得真好看,一看就是个大帅哥的苗子,忍不住伸手去摸摸。 这时,晏方重直接挡在了王阿姨前面,找补道:“没事,这小孩粘我,一刻见不到我就要哭。” 他又转头看向了小孩子形态的荀净生,带着笑,追问了一句:“是不是呀?” 晏方重此时的笑容一定带着某种报复心理。 荀净生没有把目光分给他人,只是点了点头。 “乖……听大人话就有糖吃。” 晏方重又一次摸着荀净生的头颅,荀净生没有任何反抗,只是安静地接受着抚摸,就像是享受着久违的亲昵。 “不是你的?”坐在沙发上的晏明德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小孩,但是那个小孩也没看他,甚至都算不上是因为害羞而回避视线,只是很单纯地忽略了他,和晏方重一个脾气。 “开个玩笑嘛,我这么洁身自好的人,真不至于到处留种,再说了我这种种有什么好留下来了,老短命鬼生个小短命鬼吗?”晏方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直接拨通了赵琛的电话。 “大早上你有病啊给我打电话?”赵琛的声音带着浓厚的起床气。 赵琛一向生活规律,这个点不应该还在睡觉,但是晏方重也没时间去考虑这么多,开口说着:“你朋友那小孩我带我家里来转转,他挺乖的,明天给你朋友送回去,我爸特别喜欢这个小孩。” 本来赵琛就因为睡眠不足而有些烦躁,晏方重又说着一些根本不着调的话,脑子里一下子根本转不过来,只能下意识地问着:“什么朋友的小孩?你失心疯啊?” “我爸也想给你问个早安,那小孩也想你这个叔叔了,我给你按个免提啊!” 赵琛满头问号,但是还没等他开口问着什么,晏方重已经将免提打开了,无奈之下,他只好顺着晏方重的话去讲:“呃……伯父早……这个孩子……呃……确实是我朋友的,他们家保姆最近家里有事回去了,自己也忙着上班,就托给方重照顾一下,没有给您添麻烦吧……” 晏明德听着赵琛的话,又看了看晏方重和那个奇怪的孩子,想着赵琛平时是个靠谱的孩子,就相信了晏方重的说辞:“没有,他很讨喜,现在这个时间也是打扰你了,方重做事总是依着自己的性子来。” “没事没事,都是好哥们,没有什么麻不麻烦的,他帮我朋友照顾孩子,我还要感谢他呢。”赵琛越说,心里骂晏方重越狠。 “那你先去忙吧,我就打扰了。”晏明德说着。 “好的好的。” 滴—— 电话被挂断了。 晏方重掂了一下手机,放进了自己口袋,用坦然的目光看着晏明德,好似在说“看吧,没骗你”。 他拉着荀净生的手,回头对晏明德说着:“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我这命无解,你就别给我请道士了,把这些钱省下来,买个好看点的骨灰盒吧。” . 刚刚走进地下车库,晏方重立刻松开了荀净生的手,拿出自己的车钥匙解锁。 手中的温热陡然消失,荀净生朝着手中的空气回握了一下。 “变大点上来,我不提供小孩座位。”晏方重已经坐在驾驶位,副座的门已经自动打开。 荀净生从小孩形态变成了青年形态,坐上了副驾驶位。 车门自动下落,晏方重看着一直没说话的荀净生,开口:“我是叫你少说话多做事,少说话是有了,事情呢?你上车怎么不系安全带?眼睛长着干什么的?” “娘子我没有眼睛。” 好吧,这话当他放屁。 现在荀净生只是变出了一双看起来没什么大毛病的眼睛,但是到底有没有视物这个机能晏方重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也不想关心偷窥狂的眼睛好不好。 懒得多费口舌,晏方重倾身而上,忍着荀净生身上让人不适的凉意,帮他扣好安全带。 荀净生的视线随着晏方重的身影向下,晏方重将自己的齐肩的长发扎了一个低马尾,乌黑柔顺的头发下,藕白的脖颈露出来,就像是天鹅一般纤细,让人生出握住的**。 同时,晏方重身上烟草味的香水也萦绕在荀净生的周身。 “娘子,你好香。” 晏方重对于荀净生时不时冒出的性|骚扰语句无感,扣好安全带之后迅速起身,目视前方,抬起右手,食指微动,一条红色的血线显现,从食指连接到晏方重的脖子。 他猛然一拉,将荀净生的半个身子拉近,微微侧脸,低声说着:“如果你还想找你的肉身就给我老老实实少说闲话,我说过我不怕死。” 荀净生也不恼,只是又勾起嘴角:“我也不怕,我只怕娘子不拴住我。” 晏方重想到了昨天晚上,他让变成小孩子的荀净生去客房睡觉,但是荀净生无师自通一般扯着他的衣服说自己怕黑,想要和他一起睡。 一个鬼说自己怕黑,说出去自己信吗? “没门,我不想和鬼一起睡。”说完就直接把荀净生直接拉到客房,门一关再一反锁。 可是早上一起来,晏方重刚刚打开客房的门,荀净生只是笔直地在门口站着,眼睛根本不眨,房内的摆设没有任何改变,看起来荀净生就这么在不开灯的房间门口站了一晚上。 荀净生抬头望着晏方重,用稚嫩的童声说着:“娘子。” 硬是把娘子叫出了娘亲的味道。 本来因为事情太多,也没怎么睡好,看见荀净生变成的“晦气小孩”之后,心情仿佛更差了。 本来是想整蛊一下他爹,但是总有种引火上身的感觉。 这也是晏方重二十多年以来,第一次体会到鬼压床的感觉。 他干脆懒得回答,只是目视前方启动车子。 “娘子我们要去哪里?” 晏方重不说话,只是一脚踩下了油门从家里开向郊区。 眼前的风景不断疾驰,窗外的景色慢慢从水泥森林变成了真正的森林。 鸟语清脆,空气清新,人烟稀少,只有稀稀落落几个村子,有一种独属于森林的隐世之感。 这种幽静之处,有一座不大的庙宇,隐匿与翠绿之中,青石直通山门,斑驳的光影透过枝丫星星点点落在石阶之上,在一片寂静清幽种增添几分温和与祥和,朴素的匾额高悬,写着“无量寺”几个大字。 晏方重在山脚停了车,没有解开荀净生的安全带,只是独自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确认东西还在,独自下了车,准备关上车门的时候,回头对荀净生说着:“你在这里不要动,我过一会就回来,不准到处跑。” 说完,晏方重头也不回地向着无量寺走去。 荀净生端坐着,只是默默看着晏方重远去的身影,无机质一般的眼睛与山间晨雾一般,朦胧没没有准点,只是发散着,笼罩着那个背影,透着车窗远远眺望,雾里看花。 “娘子,我看得见你的一切。” 明明是仲夏,晏方重总觉得有一股凉风缠绕着他,格外渗人。 他知道自己做什么荀净生都会看见,只是单纯离开荀净生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只要他的眼睛还在自己身体里一刻,晏方重就逃离不了这种异样的监视。 就像是活在玻璃缸里的金鱼。 他一个将死之人,不一定能找到荀净生的肉|体,荀净生到底想图什么,这个短命魔咒和他的肉|体到底是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厉鬼下咒吗? 和他那个便宜爹有关系吗? 但是为什么短命的不是晏明德,而是他这个二世祖呢。 短短两天,事情的发展已经不是晏方重可以控制的了。 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无量寺的大门口,佛音悠悠从门口转出,悠扬深远。 厉鬼还是少来佛门清修之地吧。 这么想着,晏方重抬腿越过门槛,走进了寺庙。 寺庙内香烟缭缭,只有几个小和尚打扫着地上的残枝败叶,与市内那座成了旅游景点的寺庙截然不同,人流量近乎是无。 晏方重一进来,一只仅有三条腿的土狗摇着尾巴朝他跑来,就像是见到了好久不见的老朋友,热情地打着招呼。 晏方重摸了摸狗头,那只狗不断舔舐着晏方重的手,嘴巴里发出“嘤嘤”的撒娇声,亲热了好一会,就带着晏方重走进寺院深处。 这比家里那条“狗”通人性多了。 寺庙的规模也不大,法堂前有一个圆型的放生池,几尾锦鲤在池水中游动,中央有一个柱形立雕,旁边的浮板上趴着几只晒太阳的乌龟。池边石雕的护栏上躺着两只睡觉的猫,有个和尚正在喂着池中的鱼和龟。 “阿弥陀佛,晏施主。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打扫的那个和尚看见了晏方重,稳步走来,驻足低头,合十行礼。 “阿弥陀佛,我来找玄照师父谈一谈话,有些事情想和他说。”晏方重也低头合十行礼。 “方丈刚刚领完早课,还在丈室处理寺务呢,我先您带客堂坐会儿。” “好,麻烦师父了。”晏方重跟随者小和尚的步伐来到了寺庙的后方,那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会客厅,小和尚给晏方重沏了杯茶。 客堂装饰简朴,灰暗的石板地,年久的竹椅,漆红的桌子。 面朝正门外,有座规模不大的佛龛,在空旷的厅里静默地存在,不发一语,不听一言,不视一物,在香火气中被供奉。 不过一会儿,厅外光线一暗,一个身着深褐色大袍的僧人步入,他体型清瘦,皮肤因为年老而松弛下垂,眼皮更甚,压迫着眼尾,白眉垂下,遮住了眼部的皱纹,但是目光清明,看着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阿弥陀佛,晏施主这次找我来是有何事?”玄照法师慈声问道。 看着有些行动不便的玄照法师,晏方重立刻站起来,扶着他越过门槛,在把他稳稳安放在竹椅上。 晏方重坐在玄照的一旁,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钉子,说着:“那个道士联系我了,可是在我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 接下来的话,晏方重没有直接说出口,玄照闭上眼点了点头,惋惜道:“阿弥陀佛。” “我在他的头颅上发现了这个钉子,可是我不知道这个是什么,也不知道是谁害了他,顺便也害了我。我试图去抓住他的魂魄,可是他连魂魄都消失了,只留下一句‘天命不可窥’。” 晏方重下意识隐瞒了道士的尸体变成走尸和遇见荀净生的事实。 他潜意识觉得现在不是说出来的时机。 玄照法师久久不语,只是用干枯的手指,一下一下轻点着桌子,杯中的茶水也开始随之泛起涟漪。 沉吟半刻,他说着:“①顺天意,承因果,今日方知我是我。” “不窥天命,但承因果,他不是你的因,你也无法看到你的果。”玄照看着晏方重,祥和笑着,“你应该找找原本的‘因’。” 晏方重垂下眼睫,又看向了桌子上的钉子,问着:“那这个钉子又是干什么的?” “凡头颅埋钉者,以尸养蛊,打破樊笼,恭迎凶神。”玄照抬起眼皮,看向晏方重的目光有些晦暗,“晏施主看见什么了?” 凶神。 养蛊。 樊笼。 几个词在晏方重心里打转。 晏方重喝了口茶水,没放下杯子,水雾弥漫在他的脸上,模糊不清:“没有。” 玄照也拿起了自己的那杯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轻笑着:“那就好。”他也不逼问,只是又挑起了一个话题,“晏施主手上的黑痕好些了吗?” 这个黑痕所有人都看不见,但是玄照可以。 晏方重摇摇头,轻叹口气,低声说着:“已经不只是手上了,还有我的脚踝上,我的腰上,全全部都布满黑痕,不知道会不会蔓延到全身。” 玄照颤颤巍巍伸出手,干枯的掌心温柔地摩挲着晏方重的腕骨,腕骨之上,是黑中透着暗红的痕迹。他虽然年事已高,但是眸光清明,观察了许久,开口道:“三处黑痕,依贫僧所知,可以理解为三毒。” “三毒?”晏方重皱眉,仔细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黑痕。 “佛家道——贪、嗔、痴。这是世间众生所染的最根本的三种毒害,又称‘三火’、‘三不善根’。”玄照放下了晏方重的手,手指沾了杯中的茶水,在桌上轻点三处,又将这三处连成一个圆。 “众生沾染着三种根本的毒害,使人沉溺于生老病死,形成轮回。”玄照又用手盖住了晏方重的手背,慈声道,“造化弄人,顺应天命。” 刚刚说完,玄照法师就开始咳嗽起来,本就挺不直的背更加佝偻,晏方重立刻起身顺着玄照的背,即使是隔着衣衫也能摸到他明显的脊骨。 “玄照师傅?怎么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晏方重关切地问着。 玄照只是抬手摆摆,证明自己没事,好不容易顺下气,刚刚那个小和尚就赶快进来扶着他,对晏方重解释道:“晏施主,方丈最近有些伤风,身体还没恢复好,我先把方丈扶进房间休息,见谅,招待不周了。” “没有关系,是我叨扰。” “那您先在寺庙里逛逛吧,或者有什么事情也可以自行离开。”小和尚嘱咐了几句,便将方丈扶回房间。 本来不大的客堂里只剩下晏方重一个人,他送走方丈后,又看着桌上的水渍沉默着。 贪嗔痴。 三毒。 骤然,他的眼罩下的眼睛又开始疼痛,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蹦出,疼痛抽走了他绝大部分力量。 荀净生说自己变不回魂魄,完全是在欺骗晏方重。 一阵奇怪的风骤起,卷起了地上的灰尘。 在浮土之中,一抹红色逐渐幻化成一个高大的身影。 晏方重抬起头来正对着荀净生的脸,脸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娘子你不应该丢下我的。”荀净生弯腰,抚摸着晏方重的脸颊,手指从眼罩的边缘处缓缓深入,一点点揭开晏方重的眼罩。 重瞳的红色部分开始躁动,仿佛带着某种怒意。 在这种极其侵略性的动作下,束缚着荀净生的血线却在他们之间隐隐显现。 “凡头颅埋钉者,以尸养蛊,打破樊笼,恭迎凶神。”晏方重没有动作,只是复述着玄照的话,然后望向荀净生。 “你到底是谁?” ①:“顺天意,承因果,今日方知我是我。” 这句是出自王阳明的《阳明心学》。 不知道咱们小荀是不是会掉马呢[哈哈大笑] 谢谢观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无量寺 第5章 迎凶神 “我是你的夫君。” 晏方重深吸一口气,像是怨气堆积在胸口难以抒发。 他还是不明白荀净生为什么要纠缠他一个活不久的半死人,还说自己的眼睛在他的眼睛里,而且如果说荀净生是凶神,道士是他的祭品,那么道士吸引他来,这不就是为了多找几个人当祭品吗? 可是荀净生又救了他。 一个凶神的眼睛在自己的身体里,那么短命又与凶神有什么关系? 凭什么把他拉下水呢? 天命不可窥,天命不可窥。 这下是真的什么都看不见。 当难听的话想要脱口而出之时,他的余光看见了那座静默的佛龛,只是又忍下了那句话,抬手又一次将荀净生脖子上的血线拉紧,冷漠道:“跟我回去。” 真是一只麻烦的狗。 晏方重收拾好桌子上的钉子,刚刚要踏出客堂时,刚好撞上了要进门的小和尚。 “哎呦……晏施主现在是要走吗?方丈刚刚托我带句话,说身体不适,希望晏施主不要责怪我们待客不周。”小和尚一边说一边揉着自己被撞到的肩膀。 “是我在方丈病中还来叨扰方丈,于情于理应该是我说一声抱歉。”晏方重作了道歉的姿态,露出带着歉意的浅笑。 小和尚明媚笑着,只是摆手说着:“没有没有,晏施主平时给我们寺庙捐了不少的香火钱,我们说感激都来不及,如果没有晏施主,现在寺庙都不知道在不在了。” 晏方重继续接着他的话说着:“方丈在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拉过我一把,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我现在有些事情要先离开了,麻烦替我向方丈带一句‘注意身体’。” “好的好的……”小和尚一口答应,但是却看见晏方重有些奇怪的手指,有些疑惑,“晏施主你的手指是怎么了?怎么是这个形状?” 晏方重看见自己的手指因为牵着荀净生而不自然地翘起,立刻活动着五指说:“哦……没事……我只是在活动手指,手指最近有点僵硬。” 说完,晏方重就向小和尚点头,转身离去,他身后的荀净生也随着晏方重的方向慢慢飘过。 看见晏方重渐渐远离的背影,小和尚挠着头,心里犯着嘀咕:奇怪了,明明是夏天,怎么感觉到一股子莫名的凉意?看来自己也要注意点,不然也得和方丈一样伤风了。 . 晏方重走到停车场,打开了驾驶位的车门,径直坐了进去,没有像早上一样扯一些咸淡,也没有打开副驾驶位的车门。 荀净生看起来有点失望,只是“飘”进了副驾驶位。 晏方重嘴角平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用力。 “娘子怎么不理我了?”荀净生扯了扯晏方重的衣袖。 晏方重没有给荀净生脸色,头也不回,只是目视前方准备开车。 荀净生的手话化成一团黑影,慢慢沿着晏方重的手臂缠上了他的手腕,拉着个惨白的脸淡淡委屈道:“娘子怎么生气了?我没有说错啊?娘子还丢下我一个人。” “放手,事情说清楚之前不要碰我,如果你要杀要剐随便你,少惺惺作态。”晏方重语气很差,就差把“莫挨老子”写在脸上。 听到这些话,荀净生还是一如既往挂着不咸不淡的微笑,说着:“好的,都听娘子的话。” 晏方重一脚踩下油门,向自己公寓的方向飞驰而去。 不一会,晏方重就到了回到自己的顶层公寓。 晏方重坐在沙发上,落地窗透过的阳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形成明显的明暗分界线。 他看向一旁的荀净生,又把窗帘拉上了,阳光让他的皮肤有些刺痛。 室内光线骤然暗下,晏方重摩挲着自己手上的血线,视线暧昧不明,道:“你不说你是我的夫君吗?那娘子让你跪着你跪吗?” 荀净生没有什么犹豫,只是轻飘飘跪了下来。 “虽然我区区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大的本事,您随手就杀了,但是您还是解释一下吧——”晏方重话语转了弯,“夫君……还是凶神大人?” 荀净生也不恼,长符遮盖住大部分的脸,除了唇角的起落,很难看出什么来,手腕上的银铃微微作响,红色的长衫在昏暗之中额外显眼。 他沉默了一下,好似了然般笑道:“本来是想自己跟娘子说的,结果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有些不愉快呢。” 说罢,他又伸出手来轻抚了脖子上的血线,接着说:“无论我是不是凶神,我不会挣脱这条血线,包括娘子你的手心。” “凶神也可以像狗一样被娘子你拴着。” 晏方重居高临下地看着荀净生,冷笑着:“我为什么要信你?我猜你现在是不是很想要我头颅,所以和那个道士一起联合起来耍我?从我出生开始就开始策划,还真是深谋远虑啊……你和他到底在策划些什么?” 他抬手,那枚钉子垂直落地。 叮当——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被寂寥的空气不断放大,有些阴魂不散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他死了,下一个是不是我?” 荀净生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住,但是很快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所以娘子你不信我?” “我和你认识有几天?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你救下我,是为了下一盘大旗吧?你随随便便就可以掐死那个道士变成的走尸,是不是可以随随便便掐死我?” 问句如连珠炮一般涌出,每一句都在拷打荀净生。 荀净生安静听完晏方重的话,然后便悠悠起身,指尖顺着那条血线慢慢游走,抚摸上晏方重的指尖,他的手臂,他的肩膀—— 最后是他的脖颈。 荀净生用极凉的手掌,贴上晏方重的喉结,最后作出握住的姿态,却没有用力。 “娘子的脖颈很纤细,如果轻轻用力,只需一瞬便可以断掉”荀净生又一次在打量着晏方重的脖子,“但是我舍不得。” “如果只是因为这个钉子让你不相信我,那么娘子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 荀净生起身,退了几步,高大的“身影”一瞬间吞没了坐在沙发上的晏方重。 他慢慢解开了自己的长衫,露出自己冷白的而精硕的身躯:胸膛连着腰腹部,灰白的皮肤上冷铁色的钉子格外显眼——和道士头上的钉子一模一样。 刚好是三颗。 荀净生走向晏方重,慢慢弯下身抓起晏方重的手,让他一点点抚摸着自己胸膛和腹部上的钉子:“头颅埋钉,凶神下山,确实无疑,但是樊笼在这里。” 他用力按了身上的钉子。 “它没破。” 晏方重的指尖因为凉意僵住,眉头紧蹙,没说话,咬紧下唇,只是等着荀净生的下文。 “亡者祭神,神聆生者,但我本来就是亡者,无法行使神之事。你的眼睛平静了多久,我死了的年岁就比它长。”荀净生抚摸着晏方重的手背,将自己的五指插入他的指缝之中。 “三颗**钉,你的三条煞痕,皆是贪嗔痴,三不善根,你我皆是轮回之人。” 荀净生又继续靠近晏方重的面庞: “娘子,还想知道什么?” …… …… 晏方重沉默太久,许久才吐露出一句:“那我为什么你是的娘子。” “我说过,我的眼睛还在这里。”荀净生点了晏方重的眼睛。 “……为什么。” “我不记得很多东西,我的记忆只有我的执念。如果娘子还是不相信我,那我也没办法了。”荀净生还是这一句话。 “嗯。”晏方重变得寡言,垂下的眼睫说明了他陷入了思考。 两个轮回之人…… 三不善根…… 樊笼未破…… 荀净生的话语里都是晏方重这么多年来从未听说过的词汇, 似乎是沉默太久,晏方重的身上还发着淡淡的冷汗,皮肤变得黏腻,衣服粘黏在他的皮肤上,极其不适。 而且晏方重本来就有点轻微的洁癖。 他已经不知道是中央空调开太低了还是荀净生的体温太低,身上的鸡皮疙瘩也起来了。 “让开,我要洗澡。”晏方重挣脱着荀净生的手。 “所以娘子信我吗?”荀净生语气一变,声线里有多了几分执拗,好似在和晏方重较劲,手上的力气丝毫不减。 “我信,我信,行了吧!放开我!”晏方重侧过脸去,不想看荀净生。 荀净生手一松,晏方重便直接走向了了自己的卧室,草草拿了件浴袍就走进了浴室。 嘶—— 温热的水打在晏方重的身上,冲掉了他身上的冷汗。 他双手撑着浴室的墙壁,任由水流打湿他的每一寸。 整个人只能深深呼气,然后吐出去,好像这样做就可以消除身上的疲惫一样,但是没有任何用,再多的氧气也无法贯通大脑。 这下子好像变成两个倒霉蛋“惺惺相惜”了。 他抬起自己的手腕,看着上面黑红的的痕迹,又低头看向他的脚踝,接着用手掌细细摩挲着自己的腰际。 三处黑痕。 不对,按照荀净生的说法是煞痕。 三处煞痕和他身上的三枚钉子,都代表着贪嗔痴。 可是这贪嗔痴究竟是什么呢? 问题和怪事总是源源不断出现,无从下手,这些事情好像根本就不在他这个凡人的能力范围内。 现在只能依靠这个半路跟狗一样缠上来的便宜“夫君”。 或者说——“死去”的凶神。 浴室里蒸腾的水汽,浸湿着仅有的空气,晏方重头有点晕,觉得自己已经在里面待久了,是时候该出去了。 他走到放衣服的篮子那里,才发现自己没有拿换洗的内裤。 这时,低沉却带着磁性的声音藏在水雾里,附着他的鼓膜上: “娘子,怎么不拿亵|裤就去沐浴了?” 晏方重低着头,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抬起视线,尽量避免视线接触到他的身体。 他忘记他和荀净生视觉共通了! 谢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迎凶神 第6章 敲门声 流氓。 纯正的流氓。 没了眼睛也要偷窥的死流氓。 晏方重也管不得内裤拿没拿,只是匆忙裹了浴袍便出去了。 因为出去的太急,突然从比较暖和的浴室走到开着冷气的客厅,晏方重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看见什么了?”晏方重死死裹住浴袍,带着戒备望着站在客厅里的荀净生。 “别着急,这些东西你我都有,不是什么稀罕物。”荀净生没有系好自己的长衫,精硕健美的身躯暴露在空调吹出的冷气里。 包括那三枚钉子。 晏方重翻了个白眼,侧过脸去:“你不穿衣服在这里装什么?期待我洗完澡出来欣赏吗?” 他望着荀净生长符裹着的眼睛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鬼怎么就是个瞎子,而不是个哑巴呢。 平时一直是他在气别人,现在时不时就要被这个鬼气死。 真是一物降一物。 荀净生莞尔道:“难道你真的不想看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用手卷起一点衣衫,露出了一点黑红的煞痕,试图暴露更多的肌肤。 晏方重看也不看,直接上楼走进了自己的卧室,猛地关上门。 砰—— 震耳欲聋的砸门声在空旷的公寓里回响,代表着晏方重的无语。 看着气愤的晏方重,荀净生嘴角的笑意更深,抬手又抚摸了自己身前的三枚钉子,最后只是默默将自己的长衫穿起来,坐在真皮沙发上。 他环顾周身的一切,晏方重的公寓确实是足够豪华:北欧风格的内饰,覆盖整个客厅的落地窗,简单而不失设计感的灰色橡木楼梯直通二楼,一旁甚至还有个私人的游泳池。 从窗户望去,就可以看见整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 不过在他这个“老古董”看来只是:灰不灰暗不暗的屋子,屋子里有个水池子,到处都是窗户,还有夏日里莫名其妙的冷气。 荀净生不再看这些东西,只是又一次抬起眼看着晏方重的卧室。 过了一会儿,晏方重便穿着黑色的居家服走了出来,半干的头发乖顺地垂下,与在外面不同,他没有带着标志性的眼罩,只是架着银色的无框眼镜,抱着电脑出来了。 刚刚出门就看见荀净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晏方重只是瞟了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书房。 把电脑放在桌子上后,他又走到半开放式厨房那里用咖啡机做了杯咖啡,又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刚刚坐下打开电脑,身边就多了几分与空调不一样的凉气,带着银环摇动的脆响。 “我真的很想把你拴在门口,离我远点会死吗?”晏方重烦躁地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 “我现在确实死了,所以可以离你近一点吗?”荀净生坐在书桌旁的摇篮椅上,摸着旁边的落地灯。 “你嘴巴里面不是有枚铜钱吗?怎么话还这么多,我有正事要干,少烦我,你爱干嘛干嘛去。”说完,晏方重便不管荀净生在干什么,只是低头处理着工作邮箱里的邮件。 他不想变成只能靠他爸的米虫二世祖,于是他便自己出来单干,做了一个独立的饰品品牌,品牌旗下的产品也在这几年风头正胜,多位名人也曾在公开场合佩戴过归属于他品牌下的耳饰与项链。 除了高端线,平民线路也把握的很好,平价又有设计感的饰品一度成为爆款,是现在炙手可热的品牌。 可是现在有个很大的问题。 老板活不长了。 所以他很早就把品牌交给了值得信任的合伙人,自己也就是偶尔工作一下,当当富少,英年退休。 因此电脑里需要处理的工作邮件不算多,不过一会儿便全部处理完了。 他抬眼,荀净生还是坐在那里,像是护卫犬一样寸步不离。 温热的咖啡下肚,咖|啡|因刺激了一下他有些疲软的神经。 晏方重点开浏览器,输入了上次自己去的那座山——宿疾山。 这是申市旁一座没什么名气的山,基本上没什么人会去哪里爬山,也基本没什么人会住在那里。 之前晏方重看到道士发来的地址时还楞了一下,他一时间甚至觉得这个地方有些陌生,但是道士真诚的态度又打动了他,他便驱车前往了。 他又抬头瞥了眼荀净生,又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煞痕。 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晏方重点开浏览器,输入了宿疾山几个字,点击搜索,只是出来寥寥几条检索结果。 但这寥寥几条检索结果,就显得其中的两起十年前的命案格外显眼。 可能是因为地方偏僻加之年代久远,连命案也没有多少人关注。 点进去就是两名护林员在山中惨死,尸体失去了头颅,抛在山间,直到家属报警的之后,警察才在林子里发现了尸体。 只是短短三年就死了两个人。 这两次命案发生的时间都是七月左右,刚好就是晏方重生日前后,一个七月十五,一个七月二十八。 晏方重的生日是阳历七月二十四。 他嫌农历记不清,也不是很喜欢自己的生日,懒得上心,就干脆只过阳历生日。 而这些日子刚好是一年中正热的时候,以至于尸体找到的时候已经腐烂到不成样子。 可是这两次案子都找不到任何线索,根据家属亲友的口述,被害人本人不存在自杀倾向。 最后这个案子只能宣布是意外事件后,便不了了之,草草结案。 加上道士本人,刚好就是三个人死去。 三个头颅,荀净生就刚好醒来了,凶神下山。 但是,目前看来荀净生好像只是单纯醒过来,三颗钉子埋在他身上,明明应该是唤醒他的钥匙,现在荀净生又说这是樊笼,他身上应该也是背负着什么晏方重不知道的东西。 轮回…… 荀净生说他们都是轮回之人。 贪嗔痴…… 可是这又是什么轮回呢?轮回着什么呢? 晏方重整个人陷入了靠椅中,抬起手来看着煞痕。 这东西不痛不痒,却能证明他会进入轮回。 “你应该知道我在看什么,有什么想法,看来有人故意要你‘下山’呢。”晏方重没有抬头,只是继续看着电脑屏幕,问着荀净生。 “反正已经死了,肉身也不知所踪,也无所谓这些事情,我嘛——”荀净生从摇篮椅上起来,走到晏方重的桌子前,“只要能每天看见娘子就好。” 娘子。 娘子。 晏方重的整个耳朵都要被这个词磨出茧子来。 荀净生那边已经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只能去玄照方丈那边接着问问了。 因为方丈身体不适,所以晏方重过了一个星期再去。 这一个星期对于晏方重来说简直就是折磨,荀净生的眼睛在他的眼睛里,他无论做什么都都会被荀净生看见,就算只是很简单的处理文件或者吃饭,几乎是在给他的生活开了一个二十四小时的摄像头。 甚至是睡觉的时候,荀净生还在他头上飘,说不定还会躺在他旁边。 见鬼魂见习惯的晏方重不至于被吓到,但是有被烦到。 也不知道阴曹地府可不可以告**权。 他不得已只能在家里也带上眼罩,虽然不知道这一招有没有用,但是算是一种心理安慰。 到了去找方丈那一天,他又扎了一个低马尾,换了一身白色的POLO衫和浅色的牛仔裤,考虑到和去寺庙,他没有和上次匆忙去寺庙时一样习惯性搞了一堆杂七杂八的首饰,也没有喷出门必喷的香水。 主要是上次确实被那句“娘子你好香”膈应到。 等他开车前往无量寺的时候,小和尚却告诉晏方重,方丈已经闭关暂时不见客。 看来是白跑一趟了。 他只能漫无目的地逛着寺庙,去逗一逗放生池那里的猫,还有那条寺庙收养的土狗。 阳光很大,晏方重撑着伞走着。 他从小好像就不太能晒太阳,皮肤一见到太阳就会刺痛,但是也不是紫外线过敏。他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但是也没有什么病,所以干脆养成了打伞的习惯。 但是荀净生贴在旁边,冰冰凉凉的感觉能缓解一些刺痛。 看来这个“夫君”也不是没有用处。 本来想着居然不好打扰方丈闭关,干脆随便转两圈,捐点香火钱就回去,可是他居然在门口看见了赵琛。 奇了怪了,这人不是半个无神论者吗? 他走了过去,叫住了赵琛:“你一连着这么久都不联系我,怎么突然有闲心想着来这里?我看你也不像是会来这里的人吧?你不说你相信科学吗?” 赵琛的的神色很疲惫,眼下一片乌青,下巴上甚至都有些冒头的胡渣,头发看起来也没怎么打理过,只是随便用手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的。 “看你这么狼狈,怎么?又在忙摄影展的事情吗?上个月不是才开完吗?”晏方重还是有些受不了夏日的阳光,把自己的伞分给了赵琛一半,朝着小和尚打了招呼,把他拉到客堂去。 即使是走到室内,晏方重的皮肤还是有些不适,看来还是不能晒太阳。 他干脆用血线悄悄把荀净生这个“人形空调”拉近点。 总算是舒服点,晏方重开口问着: “来玩?” 赵琛摇了摇头。 “找灵感?” 赵琛又摇了摇头。 “我爸要你来抓我?” 赵琛还是摇了摇头。 晏方重快没耐心了,叹了口气:“那你说啊我的哥,无事不登三宝殿,你突然跑这里来肯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吧?”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病了……” “你才知道啊?” “我说真的。”赵琛面色看起来很正经,和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完全两模两样,这种表情除了他在忙作品的时候,晏方重几乎没有看见过。 说到这里,晏方重想起了之前他给赵琛打电话的时候,赵琛的精神也不是很好。 搞艺术的最后都会这样吗? “那你说说看到底怎么了?”晏方重皱起眉头,表情也从打趣变得严肃起来。 “我……我总是在半夜听见敲门声,从门口传来,从窗户传来,从……我的床底传来……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我起初看过门口监控,但是什么都没有看到,甚至把我的门窗全部换成新的了,但我听还是听到了敲门声,从半夜开始,持续到日出……刚开始是缓缓几声,但是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急促……” 赵琛的语气越来越急促,甚至开始颤抖。 晏方重听赵琛说着,设想着很多不好的情况,但是只是挑着最好的设想说着:“说不定是你太累了,或者焦虑呢?这个时候有些幻听也很正常,看看医生?我认识几个很不错的心理医生,我个人比较信任的,介绍给你?” 赵琛有些痛苦地摇头:“没用,医生说我本身没有什么问题,还开了点药给我,我吃了,一点用都没有,一到半夜我的耳朵里就是铺天盖地的敲门声。” “你知道我的眼睛比较奇特,为什么不来找呢?”晏方重问道。 “我知道你也因为自己身的问题忙碌,所以我一直不好开口,但是我现在实在是被折磨地受不了,看你总来这里找方丈,我也来了,看看能不能找点解决的办法,但是好像听说方丈闭关了,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晏方重只能想办法缓和着气氛:“没事,我们来的都不是时候。” 赵琛垂下头来,尽力压制着手掌的颤抖,但是好像完全做不到,甚至连着牙关也在打颤:“我……我到底……到底怎么了……” 晏方重只是拍了拍赵琛的肩膀,沉吟片刻,认真道: “带我去你家。” 谢谢阅读![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敲门声 第7章 三更夜 因为赵琛的情绪实在是有些激动,他们在寺里坐了大半天才出发去的赵琛家。 又因为赵琛家住在四环外的郊区,加之遇到大堵车,磨磨蹭蹭好久才回家。 赵琛不缺钱,可能个性使然,物欲很低,就买了一台几万的代步车和一间地段不好,也不大的商品房。 20楼,楼层也不算很好。 刚刚走到门口,门刚刚被打开的时候,赵琛回过头冷不丁问了晏方重一句:“你又没有觉得很冷?” “冷吗?还好吧?这几天不是温度还挺高的,过几天要下暴雨吧。”晏方重暗中环顾着四周,只是随便回复着找赵琛的话。 “不是降温的冷,是那种阴森森的渗人的冷,我都觉得是不是这里地段不好,搞得我遇见这么多怪事,之前我是不信什么风水什么的,现在搞得我不得不信了。”赵琛语气惆怅,叹了口气。 荀净生从晏方重与赵琛之间飘了过去。 “嘶——好像更冷了。”赵琛的身上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晏方重淡淡瞥了荀净生一眼。 “哦没事,是我的带来的‘晦气’,我走了就好了。”他的表情似笑非笑。 “啊?”赵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晏方重的话,想接着说写什么,但是只是被晏方重推着进了门。 一进门,里面的装饰也是特别朴素,和外面专门出租的房子差不多装修,只是不是木地板,而是瓷地板。 因为面积不大,刚刚进门就可以把屋子的布局看个七七八八。 窗户和大门确实是换的新的,上面甚至还带着点没扯干净的塑料薄膜。 客厅的茶几上还放着几张裱起来的废弃铁轨的照片,看起来是赵琛新拍的摄影作品。 赵琛收拾了一下客厅里不大的布艺沙发,拍了拍示意晏方重坐下。 晏方重也不见外,直接坐下,看着那几张照片,随口说着:“有水吗?大摄影师?” “厨房哪里,你自己倒吧大少爷,我太累了我先睡了,趁着敲门声没响能睡一会是一会。”赵琛从卧室里拿出盒安眠药,就着冷水吞了下去。 晏方重摆了摆手,打趣道:“快去睡吧,我替你看看,到底是谁天天‘骚扰’我们赵公子。” 话音刚落,晏方重就意识到一个问题:荀净生是凶神,那么肯定算个厉鬼级别的,那只小鬼会不会因为看见荀净生躲起来? 这样他就算看见了也抓不住。 思考了一下,晏方重叫住了准备睡觉的赵琛:“有没有什么地方给我躲一下?” 赵琛皱了眉头,有些疑惑:“躲?躲什么?” 晏方重有点无语地说着:“我又不是林正英,一个鬼站在那里,我还能打两回合吗?本来就活不长,我还是惜点命吧。” 钓鱼还要打窝呢,荀净生这么大个红衣厉鬼站在这里,别说人,鬼都要吓跑了。 晏方重又想起了荀净生一把掐死那个走尸的画面。 不人不鬼的看见荀净生也完蛋。 赵琛抬头挠头,环视了自己房子一圈,因为实在是太一览无遗了,一时之间真的是找不到什么能容纳一个人藏身的东西。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走到了自己的卧室,同时也招手示意晏方重过来。 晏方重走进一看,是赵琛卧室里的衣柜。 “就这个可以装下你了,其他的我也找不到什么可以装人的了。”赵琛一边说着,一边把衣柜里的衣服顺便整理到一边,给晏方重整理出一个刚好能容纳他空间。 然后,他又做了“请”的手势,说着:“来进柜子吧少爷。” 晏方重:“……你之后最好是别说‘出柜吧少爷’。” 他发誓他真的是对赵琛兄弟情深才能牺牲到如此地步。 本来地方就小,荀净生又非要挤进来。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他看起来只是自己一个人抱膝窝在衣柜里,但是实际情况是,他整个人窝在荀净生的怀里。 “娘子你坐着还舒服吗?”荀净生低下头来,头发丝若有若无地蹭着晏方重的侧脸和脖颈,阵阵发痒。 就算荀净生没有变成实体,他还是感知到荀净生的触感。 荀净生胸口处的钉子硌得晏方重本就有些瘦削的脊背隐隐作痛。 “不舒服,闭嘴。”晏方重没好气地说着。 其实这些都不是最让人崩溃的。 最崩溃的是赵琛刚刚晾干没有收进去的内裤还悬在他的面前,逼仄的空间让他毫无躲避的机会。 他无声地说了几句脏话。 晏方重在荀净生的怀里调整了一下位置,避免碰到那几枚钉子,又把自己的眼罩摘了下来,甩到荀净生的身上。 “丢了就给我赔,五位数。” 荀净生拿起眼罩,用粗糙的指尖细细抚摸,用着只有晏方重才能听见的声音说着:“遵命娘子。” 外面刚开始还有点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赵琛上床或者翻身的动静。 目前来看是没什么异常发生。 可是晏方重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开始有些发热,甚至开始有些刺痛。 他打开衣柜,外面也是一片黑暗,但好在赵琛这个大大咧咧的窗帘没有拉好,晏方重借着月光看了看自己有些异样的手腕。 他手上黑红的煞痕好像是开始躁动,延伸出不明显的黑色细影,笼罩他的手腕,并且开始缓慢发散,刺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难道说,这就是轮回的线索吗? 可是煞痕的躁动又能说明什么呢?这间屋子里只有他和赵琛还有荀净生,他和荀净生算受害者,赵琛大概率也不可能和这个有关。 但是手腕上的的黑影不断延伸,顺着衣柜的缝隙,不断朝着赵琛的方向行动着。 赵琛? 赵琛和轮回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他身上也有和自己一样的煞痕吗? 可是当细长的黑影慢慢快要接触到赵琛的时候,几乎是一瞬间,黑影就消失殆尽。 线索一下子就断掉了。 晏方重轻声“啧”了一下,正他准备“出柜”查看一下赵琛的情况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咚咚咚—— 声音不算太大,但是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明显,夹杂着外面零星的狗叫,显得有些诡异。 晏方重放轻了自己的动作,尽量不发出什么声音,这时候已经无暇去管手上的煞痕和赵琛有什么关系,现成的小鬼已经摆在他的面前了。 目前不清楚这个小鬼究竟想要干什么,晏方重只好按兵不动。 赵琛到现在为止除了精神不好,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那这个小鬼应该不是什么厉鬼,不然赵琛人早没了。 他咬破了他的手指,血液沿着伤口处慢慢汇聚成血线,从衣柜的缝隙慢慢延伸出去,试图用血线去定位这个小鬼的位置。 但是血线好像也有些没有头绪,只是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游荡。 咚咚咚—— 门又一次被敲响了,而且声音也比上一次响亮了很多,把好不容易靠吃安眠药的赵琛也吵醒了。 “你……你听到了吗?就是这个敲门声,但是门外没有人……”赵琛的声音带着刚刚醒来的沙哑,也带恐惧带来的颤抖。 赵琛醒了,晏方重的隐藏自己也是白搭,赵琛几句话就给他暴露了。 本来也不想窝在荀净生怀里的晏方重干脆也“出柜”了。 三更半夜就是鬼怪多。 晏方重给荀净生使了一个眼神,让他把赵琛搞安静点,荀净生只是点了点头,给赵琛头上来了一下,赵琛立马就昏过去。 “他死不了吧?” 晏方重感觉到刚刚那一击好像有有点重,似乎是带着点报复的意味。 为什么?就因为他白天给赵琛打了一下伞? 荀净生依旧是微笑开口:“放心。” 现在也管不得赵琛这个孙子到底是死是活了,目前是准备抓住这个小鬼,然后研究一下手上的煞痕。 可是敲门声响了两声后,现在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动静。 晏方重在黑暗里站了好久,依旧是一无所获,手上的煞痕和血线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可正当这时,窗户上又开始出现了敲击声。 咚咚咚—— 可是窗户那里除了照进来的月光外,没有任何的东西。 咚—— 门口又是一声敲门声,但是这一声极响,好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紧接着又是窗户那边的声音。 那个声音不是手掌拍打的声音,而是头颅撞击的声音—— 窗户那边出现了一个倒挂的小女孩。 她的整张脸都被因重力倒垂下的发丝掩盖,身上也带着血污,手臂也顺着重力垂直着,整个人都像是被到挂起来一样,额头不断撞击着玻璃。 咚咚咚—— 撞击声在房间里回荡,刺激着人的神经与鼓膜。 晏方重想着赵琛说过,这个响声还会在他床底板响一遍,所以晏方重还是打算按兵不动,等到这个小鬼来到屋子里的时候一口气抓住。 但是,他手中的煞痕又一次躁动,比刚刚那一次更加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迸发而出。 一瞬之间,数条黑影喷涌而出,向那个小女孩呼啸而去。 黑影不是要追逐赵琛,而是纠缠赵琛的小鬼。 看着黑影飞奔而来,小女孩头颅撞击玻璃的声音逐渐变小,直到完全停下来。 在停下时,小女孩的身体却垂直落下,就像是从楼层坠落。 不行。 不可以。 晏方重看见小女孩坠落的时候,想到了那个死在他面前的道士。 所有的线索都是在最靠近的时刻断掉。 他不甘心。 霎时,他一个箭步冲向窗户,将玻璃窗移开,毫不犹豫地跟随着这个小女孩一起,从20层的高楼跳了下去,只给荀净生留下了一句话: “该你表现了,夫君。” 谢谢阅读! 哇最近码字腰酸背疼啊…… 不过最近天气热起来了,正好是吃西瓜的季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三更夜 第8章 聋哑女 整个世界开始倒转,风声猎猎,发出尖锐的哨声,摩擦着晏方重的鼓膜。 极致的失重感剥夺着五感,使大脑无法思考陷入空白,肾上腺素的激素飙升让晏方重的血液也开始因为重力开始横冲直撞,陷入极度兴奋的沸腾。 连皎洁的月光都变得刺眼。 晏方重伸出双手,想极力接住不断下坠的小女孩。 指尖涌出更多血液,试图要用血线编织成一张大网,将他唯一的线索紧紧锁住。 以肉|体追逐魂魄固然可笑。 但是他不能放手。 这是他窥见天命的一个豁口,一个属于命运的豁口。 他用血线将小女孩的腰部和头部绑住,一把拥入怀中。 直到接触地面的最后一秒,他抓住了。 想象中的钝痛没有袭来,映入眼帘的是满眼的红色,像半干的血渍覆盖他的整个视网膜,熟悉的凉意驱散了夏夜的热风。 时间好像变得缓慢,清脆的银环声取代尖锐的风声。 在凉意与浓郁的夜色中,他陷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 荀净生接住了他。 确认晏方重没有什么事情之后,荀净生将晏方重稳稳放在了地上,拿出晏方重刚才甩在他身上的眼罩,一边整理着因为有些长而乱飞的发丝,一边将眼罩递他。 “没丢,也没坏。”荀净生看起来像只讨赏的大狗。 晏方重知道荀净生下一句说什么,顺着他的话说着:“所以呢?你想要奖励?” 荀净生没说话,但是已经表示出了答案。 晏方重看了眼怀中的小女孩,或者来说是小女鬼? 她看起来太过于瘦小,不过十三的样子,一只手好像是抓着什么东西,穿着很普通的卡通外套和牛仔裤,卡通外套的一侧的口袋里也鼓鼓囊囊,身上有着血迹,侧脸有着类似于摔伤或者撞击的伤口,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晏方重。 没有刚刚倒挂时那种半夜索命的惊悚感。 小女孩一边看着晏方重,一边用手比划着什么,但是晏方重不是很能看得懂,应该是手语。 晏方重看了眼小女孩,把她放了下来,又看了眼荀净生,只是抬抬手让荀净生过来。 感觉还是要来一个“同龄人”才有亲切感。 荀净生走了过来,半蹲着,抬头望着晏方重。 晏方重抬起还在淌血的指尖,洁白修长的指节顺着荀净生的唇缝缓慢进去,搅动着他的口腔,玩弄着他舌头上的铜钱。 “记得它的味道吗?舔干净,变成实体,还是上次那个小孩样。” 荀净生抓住了晏方重的手,仔细舔舐,一分一毫都不放过,只是片刻,他便又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 晏方重提了裤腿,蹲了下来,柔声对女孩说:“别怕,叔叔不会害你,我抓住你只是想问一些问题,如果现在不是时候,我们可以慢慢相处,你看叔叔身边也是有小孩的。” 他抬手指了指变成小孩子的荀净生。 “他也是魂魄,我们都不会害你。”晏方重不打算贸然和女孩有肢体接触。 他打量了一下女孩,发现女孩手中有一颗水果糖。 顺着这颗糖,晏方重继续说着:“喜欢吃糖吗?” 可是小女孩好像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晏方重抬手在小女孩的面前晃了晃:“怎么了吗?” 女孩退了一步,好像是有些怕晏方重,再一次打着手语。 看来这个女孩子是个聋哑人。 晏方重突然想起来,赵琛之前大学和他一起做义工的时候学过一些手语。 但是问题是赵琛都不一定能看见这个女孩子,而且现在那孙子还昏迷着,一时半会也叫不醒,只能等明天再看了。 晏方重的血可以让荀净生维持一段时间的实体,但是用在别的鬼魂身上不知道会不会起作用,刚刚自己的血线缠在他的身上也感受不到任何实体的重量,应该是没有什么作用。 他转头看向荀净生:“有什么方法让赵琛看见他?” 荀净生掐了个咒,一张黄符出现在他的手上,用稚嫩的童声解释道:“用他的血在这张黄符上写下符文,再粘到这个魂魄的身上就可以。” 晏方重看了一眼这张黄符,疑惑地说着:“那为什么你对我不用黄符?” 变成小孩的荀净生直直站着,抬着头,用完全无法聚焦的眼睛看着晏方重说着:“我和他们都不一样。” 一声嗤笑传出,晏方重插兜,歪着头说:“是啊,因为你是凶神大人,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不过结果都差不多,都是被拴起来。” “不,因为我们是夫妻。”荀净生一字一句地说着。 虽然这样的话晏方重没少听过,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跳楼而激素飙升,他的脑子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停滞了一下。 晏方重侧过脸去,夜色掩盖了他有些发红发烫的耳尖,装作无事地说着:“少朝着小孩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带上这个小孩快走吧。” 刚刚准备转身,晏方重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对荀净生说着:“哦对了,在赵琛面前不要叫我娘子,要叫也换一个正常的。” “为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童声的缘故,荀净生这句话好像显得格外委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要向所有人昭告天下说我莫名其妙和一个鬼结婚了吗?而且你现在一个小孩子的样子,喊这种东西,我就不是单纯的纨绔子弟了,而是喜欢小孩的变态。”说完,晏方重没有给荀净生反驳的机会,转身扬长而去。 一旁的女孩看见小孩模样的荀净生明显就要比对晏方重亲切一些,但是荀净生没什么表情,身上也有着很奇怪的气息,只是示意让女孩跟着她。 女孩看见自己身上的血线,虽然有在一定程度上束缚他,但是却只是很温柔的缠绕,比起束缚,更像是牵引。 一行人回到了赵琛的家里,小女孩看起来有些好奇,东看看西看看,又看了昏倒在床上的赵琛。 “别看了,这孙子昏倒你起码要占大部分原因。”晏方重看着以一种很扭曲幽默的姿势昏过去的赵琛,心中有些暗爽。 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样拿到赵琛的血。 晏方重的双手在胸前交叉,眼睛不断在赵琛身上打量,试图找个地方给赵琛放放血。 视线徘徊了一会儿,晏方重突然想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挂上以为不明的笑容,对荀净生勾着手指,下巴一抬,指了赵琛身上的某个地方:“就这里,别搞错了。” …… 第二天清晨,又是一个晴天。 赵琛从床上醒来,只是觉得自己的头很疼,但是却又想不起来是为什么会疼,只记得自己被敲门声惊醒后便昏过去。 他环顾了一下自己的卧室,却没有看见晏方重的身影,只是卧室的衣柜和窗户都开着。 明明窗户昨天晚上是关好的。 在他昏过去之后好像发生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赵琛揉了一下自己还是有些疼痛的头,准备起床找一找晏方重。可是他刚刚准备起身,就发现自己的屁|股也传来一丝莫名的疼痛。 这里为什么也会疼? 从上到下都充斥着奇怪的疼痛,使赵琛迫切地想找到晏方重,问问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他穿着拖鞋,从卧室走到客厅,却在客厅看到了这一幕: 晏方重睡在躺椅上,一个陌生的小男孩也趴在他身上,薄毯盖着二人,晏方重安静地睡着,那个小孩贴着他的胸口,只是静静看着他。 透过窗帘渗进来的阳光打在晏方重的身上,赵琛一时之间甚至觉得晏方重有种某名的“母性”。 但是这不是重点。 旁边的沙发上也坐着一个瘦弱的女孩。 一堆陌生的小孩坐在他的客厅里,赵琛几乎是一瞬间,震惊与疑惑爬满了他的脸。 他快步走过去,用力推搡着晏方重。 “快醒醒啊,晏大少爷!这几个小孩又是什么情况?” 晏方重被推醒,下意识皱了皱眉头,眼下微微的乌青表示着他的疲惫。 本来大晚上就经历了一堆事情,几乎就没睡几个小时,他刚刚好不容易睡着就被赵琛摇醒,一下子起床气就上来了。 “我生的我生的,行了吧?滚滚滚,我要睡觉。” 晏方重刚想着翻身,就发现荀净生趴在他的胸口,黏黏糊糊地开口:“娘亲,早。” “你也滚。”晏方重直接把荀净生抱了下去。 赵琛看着跟开了幼稚园的家,又看了眼叫“娘亲”的小孩,眼前的一切都让他惊讶道说不出话来。 什么东西? 什么娘亲? 这是什么cosplay吗? 这时他想起了之前晏方重打电话来跟他说小孩的事情,当时他因为这个奇怪的敲门声的事情睡得不好,当时也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以为又是晏方重耍他爸的话,就只是顺着他的话打着圆场。 没想到真的有个孩子。 还是两个。 他前几天还隐隐约约听到什么私生子的事情,没想到主人公就是眼前的晏方重。 赵琛也顾不上晏方重有起床气这件事情,又一次推着晏方重,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地说着: “不是吧我的哥,你真的有私生子啊?” 赵琛还没说完,又看了眼沙发上安静坐着的女孩,换了口大气: “还两个?” 感谢阅读![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聋哑女 第9章 纸与糖 赵琛一惊一乍的,快给本来睡眠就有些浅的晏方重说不困了。 “什么私生子?哪来的私生子?你梦里的吗?”晏方重有些睡眼惺忪,窗外的阳光也让他有些无法睁眼。 晒到阳光的皮肤也开始有点微微刺痛起来。 “你这一男一女的,你凑个好字啊?”赵琛上下打量着荀净生,但是荀净生没有给他眼神,他又去看那个女孩,但是那个女孩没有任何反应。 “你怎么不自己上吊凑个diao字?”晏方重干脆从躺椅上起来,顺手梳理了一下因为睡觉有些被压塌的头发,看着自己昨天折腾一晚上变得有些脏的POLO衫皱眉。 “那这两个小孩你怎么解释?你总不能说是我生的吧?我觉得我们两个都暂时还没有突破医学奇迹吧?” 晏方重伸了个懒腰,将客厅里的窗帘彻底拉上,然后走向沙发,坐在这个小女孩的旁边:“这个女孩和你有关,敲门的就是她,至于那个男孩……” 他想了半天措辞,但是还是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只能说着:“算了不重要,你就当他是我生的吧,反正一口一个‘娘亲‘妈咪’叫得挺欢的。” 看见晏方重坐在沙发上,荀净生迈着小步子,也坐在沙发上。 赵琛看着这个文静的女孩,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个看似乖巧的小孩是骚扰他的罪魁祸首。 “啊?她?可是我为什么之前完全看不见她,现在却又能看见她?” “废话,你是人,她是鬼,你随随便便就能看见鬼,你改行当茅山道士算了。”晏方重丝毫不见外地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自己有些干燥的嗓子。 “可是我现在为什么又能看见她?”赵琛看着沙发上的一排人,就像是整整齐齐一家人,自己却站着,一下子有些主客不分了。 晏方重又喝口水,将被子放在茶几上,翘着优雅的二郎腿,配合看似简单着价值不菲的衣服,富家公子的模样浑然天成。 他不急不缓开口道:“很简单啊,你的血沾在她身上就可以看见了。” “你哪里来的我的血——” 突然赵琛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连忙转身看着自己的睡裤背面,果然看到了一丝血迹。 “晏方重我|操|你大爷!”赵琛的眉头立刻扭成一坨,因为惊讶的愤怒,表情都有些扭曲。 晏方重耸肩摊手,好似看戏一样说着:“谁让你昨天把我和你内裤放一起的。” 赵琛立刻跑进了卧室,将自己带着血的睡裤换下。 晏方重看见赵琛吃瘪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阵暗爽。 这时,荀净生轻轻拉了他的衣角,用着明知故问的语气说着:“我不叫你娘子,我叫你娘亲。” “您今年贵庚啊?怎么把我辈分越叫越大?就这么想占我便宜?”晏方重侧过身,面庞逐渐向荀净生逼近,“但是你这次表现的很好,我不跟你计较,你爱叫什么叫什么,不过我可要提前说一声,我不会把你一把屎一把尿照顾好。” 但是晏方重停顿了一下,有些低沉地说着:“母亲其实是个很好的词,不过像我这样的人……配不上。” 他自嘲笑了笑,但是惆怅又转瞬即逝,嘴角又扬了起来,道:“懂了吗?” 也不知道荀净生听懂了没有,但是他点了头。 晏方重也懒得管荀净生听没听懂,他的重点是这个聋哑女孩,现在唯一能解读这个女孩的就是赵琛,但是这个人还没出来。 他朝着赵琛的门口说着:“你磨洋工呢?换条裤子至于这么久吗?你从采棉花开始找裤子啊?” 门缓缓打开,只见赵琛穿着一条红秋裤站在门口。 沙发上三个人都安静了。 一秒。 两秒。 三秒。 …… 晏方重的笑声快要震破赵琛的房顶。 “哈哈哈哈……不是……你这么喜庆啊……我只见过本命年穿红内裤的,没见过你这种大夏天穿红秋裤的……哈哈哈哈……” 赵琛抬起眉毛,但是却耷拉下眼皮,嘴角微微抽动,用一种极其命苦且无语的表情对笑得直不起腰来的晏方重说着:“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就剩这么一条裤子,我之前的裤子都拿去洗了?” 晏方重好不容易从剧烈的笑意中缓过来,靠着沙发背,挑眉道:“那你别怪我,昨天情况紧急,你要是看见全程,裤子上是血还是尿我可不好说啊……” 赵琛摆了摆手,已经无所谓晏方重的嘲讽,拉了个小板凳过来坐着,看向这个小女孩。 “就是她让我睡不着?” “如假包换。” 晏方重知道小女孩听不见,但是还是勾勾手让赵琛侧过耳朵,在他的耳朵旁轻声说着:“她耳朵不方便,说话也不是很方便。” 听了这话,赵琛了解了这个女孩的特殊情况,他换上亲切温柔的笑容,打着手语对小女孩说道:“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叫赵琛,你叫什么呀?” 想到名字不好用手语准确表达,晏方重叫荀净生去拿纸笔,不一会儿,荀净生就拿着纸笔来了。 赵琛接过纸笔,完全忽略了一个根本没有来过他家的小孩准确拿出他家里纸笔的问题,只是继续和小女孩交谈。 他在纸上一笔一划写出自己的名字:赵琛。 女孩也打着手语,在纸上一笔一划写着自己的名字:李夏。 晏方重翘着二郎腿,手肘撑着膝盖,手指撑着下巴,在心里重复着这个名字。 李夏。 立夏。 赵琛也打着手语顺着问:“我今年二十九岁,你呢?” 李夏回复着:“十六。” 赵琛的脸上显现出疑惑来,但是还是继续问着: “你的家人呢?” 李夏摇头。 “你的朋友呢?” 李夏接着摇头。 “你只是一个人?” 李夏点了点头。 赵琛大概整理了一下基本信息,又对女孩比了个大拇指,表达着她回答的很棒。 “她叫李夏,十六岁,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应该……是个孤儿。” 晏方重听到这句话,眉头瞬间皱起来,眼中的情绪也变得严肃,开口道:“有人虐待她,十六的女孩不应该是这个体型,太瘦小了,而且她外套上的卡通图案是十年前左右流行的卡通人物,那么她起码是死了十年。” 他又看了小女孩脸上和身上的血迹,陷入了思考。 赵琛转过头来,说着:“但是我们现在不能这么直接地问,只能循序渐进。” 本着不刺激女孩的想法,赵琛又问着:“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呀?” 女孩眨眨眼,手语中只显示了一个词:铁轨。 看到这里,赵琛整个人直接愣住。 晏方重看着愣住的赵琛,下意识就伸手在赵琛面前晃了晃,说着:“怎么了?她说什么了?” 突然,赵琛拿过了茶几上的铁轨照片,把他展示给李夏看。 李夏仔细看了看,便轻轻点了头。 赵琛又把这张照片给晏方重看,说着:“你还记得我上次的摄影展主题吗?” 晏方重思索了一下,回答道:“通往旧记忆的道路?” 顿时,晏方重也好像思考到了什么,瞳孔微微震动,倒吸了口凉气:“这个女孩死在了这个废弃的铁轨上?” “我突然想起来了,我之前为了给摄影展找素材,去很多偏僻的地方拍过废弃铁轨的照片,但是这张”赵琛点了点这张照片,“我摸过这条铁轨,然后我回来就一直听到奇怪的敲门声。” 女孩听不到两个人的对话,只是有些无措地看着他们,眼睛里也渗出血珠来,好似大滴大滴的泪水,手中的糖不断被手掌摩擦,发出吱吱声。 听到这里,晏方重回头看着女孩,抛下了所有的洁癖,用手擦拭着女孩脸上的血珠,用着他比较生疏的手语说着: “别哭。” 女孩眼眶中被血液浸透,浑身开始不住地颤抖,好像是害怕,又好像是激动,拿出自己口袋里的纸,颤抖的手一字一句“说”着: “救救我。” 晏方重摊开那张纸一看,是一张合作协议书,但是上面的大部分字都被血迹模糊,只留下“艾阳福利院”这几个字还勉强清晰可见,日期是十三年年前,下面还有个签名:王志强。 这个名字晏方重有些眼熟,但是一时间却也想不太起来。 李夏又把那颗糖放在了那张纸上,貌似是表示着这颗糖和这张协议书一样是线索。 但是糖果和协议书这两个东西摆在一起,让人毫无头绪。 一旁的荀净生没看着女孩,但是没有焦点的眼睛微微颤动,开口说着:“孤魂野鬼,不得轮回,含冤无望,阴状无投。” 晏方重很明显感受到荀净生在使用他的眼睛,那只红色的寄生眼有着轻微的转动。 听到小孩口中说着这种话,赵琛顿时觉得有些瘆得慌,问着晏方重:“这小孩儿在说些啥啊?听着好瘆人。” “你都能看见鬼了,瘆人什么,不过我倒是觉得这小孩和我心有灵犀。”晏方重用手指轻轻点着自己的眼罩,“咱们现在当的就是地狱判官啊。” 他摸了摸荀净生的头,又仔细看了李夏的打扮,本来还在说着玩笑话的嘴角又落下去。 晏方重垂眸思忖,感觉这个女孩不只是死在铁轨上这么简单。 一般来说,一直徘徊在人间的孤魂野鬼总会展示出他们生前最为执念的模样,这个女孩现在的模样根本不像是卧轨身亡的样子,看来她的执念并不是这个。 而且她为什么要找人来投阴状呢? 晏方重又一次注意到李夏侧脸的伤痕,还有身上的血迹,想起昨天晚上她倒挂在窗户外的场景,拿出手机查了查,照着手机上的教程,用生疏的手语问着: “你跳过楼吗?” 谢谢阅读!=w=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纸与糖 第10章 单亲爸 李夏看到晏方重的手语后,突然愣着,牙关紧闭,喉咙处传来断断续续又很沙哑的呜咽声,将双手紧紧抱在胸前,整个身子又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身上的伤口源源不断渗出鲜血,从眼眶到侧脸的擦伤,再到她的牛仔裤。 一点一点,淹没她整个身躯。 她整个人好像是陷入了莫大的痛苦中,即使是成为了鬼魂,也无法摆脱人类本身的应激反应,但是又能看出她想要极力克制。 因为双手无法放松,她只能张嘴“说”着什么。 可是出口的也是沙哑的呜咽声,根本说不出清晰的字句。 晏方重立刻停止了询问,沉默了很久,知道他还是唐突了。 他给女孩留下足够的空隙,从沙发上起身,直接单膝跪在了李夏的面前,将双手展开,示意李夏可以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李夏就算是把手放在了晏方重的手心,依旧是不自觉地用力蜷缩,整只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发抖。 晏方重没有任何责备李夏的意思,只是将手掌轻轻合上,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女孩有些粗糙的手背,一点点抚慰着她的不安。 即使晏方重的双手已经沾满了女孩的鲜血。 鲜血淌落在他的腕骨,腕骨处的煞痕又开始微微躁动。 骤然,李夏坠落的场景从晏方重的眼前闪过,但是不是昨天晚上的场景,而是有一些不一样,但是他捕捉不到这个不一样的点。 所以跳楼这个节点应该是李夏的执念。 无论是这个女孩的经历,还是手腕上的煞痕,晏方重没有理由不带这个女孩走。 荀净生将那双洁白修长的手尽收眼底,包括它轻轻回握女孩的动作,他没有说话,垂下睫毛,不夸张地笑了声,只是暗自又掐了个字诀,在女孩和晏方重身上留下难以察觉的痕迹。 直到李夏开始慢慢缓解,晏方重也开口了:“我把这个女孩先带走了,你去调查一下这个废铁轨,查到了就给我打电话。” 赵晨虽然一口答应了,但是还有有一些犹豫,说着:“虽然这个女孩看起来身世确实凄惨,但是贸然带回家也不是很合适吧。” 晏方重将李夏的手安稳放好,又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朝他扬起一个温柔的笑,用手语说了句“稍等”,然后回头对赵琛说着:“难道留你这里晚上给你‘演奏’一下?” 听到这里,赵琛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开口道:“那……还是不必了……只是你会照顾这个女孩吗?而且你也不是特别精通手语,平时性格又不咋地,让别人不爽的事情,你顺手就做了,你这个性子能照顾好孩子?我可不信。” 晏方重一听倒是又来劲了:“我只要想学什么,没什么我学不会的,难道你不记得大学的时候是谁拿了全额的奖学金?就算我性格不咋地,那我也比你在小孩子面前穿红秋裤强多了,你还是先把你自己捅出来的篓子解决干净吧,而且——” 他又把荀净生拉过来,表情得意地说着:“我这儿也有个现成小孩,那可听我话了。” 荀净生瞟了一眼赵琛,随即便没有分给他任何视线,又开始粘着晏方重。 赵琛无语地扯了扯嘴角。 听不听话不知道,这个目中无人的脾气倒是和晏方重一模一样。 回复完赵琛,晏方重又蹲下身来,仰视着李夏比划着:“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李夏用手扣着衣服的下摆,有些沉默。 晏方重丝毫没有不耐烦,只是指了桌上的糖和纸,又拍了拍胸口,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李夏盯着那张纸许久,又看了看晏方重,犹豫了片刻,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收拾一下,晏方重便拖着“一儿一女”准备回家,随手又在门口处的柜子处拿着自己的遮阳伞,临走前又留给赵琛一句:“多买几条裤子吧,不然这个天气小心屁|股捂出痱子来。” 在赵琛又一阵骂街声中,晏方重关上了门。 站在赵琛家门口,晏方重看着自己一左一右两个小孩,有点头疼。 他一没谈过恋爱,二没结过婚,但是现在要来照顾两个孩子,一下子从黄金单身汉变成“单亲父亲”。 钱不是问题,孩子是不是人也无所谓,主要是他不知道怎么样和这种年龄段的女孩相处,这个女孩和他的轮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同时经历悲惨。 他平时目中无人的,嘴巴也随时随地跑火车,他真的怕自己的言语对女孩造成二次伤害,或许现在其他的做不到,只能尽全力给女孩安全感。 他转过头来,对扯着他衣角的荀净生说着:“别扯了,这件衣服限量款的,你变回来吧。” 话音刚落,荀净生的身形瞬间变大,变成平时的模样。 李夏虽然自己就是个鬼魂,但是看见荀净生这种气息很不一样的鬼魂,但是有些害怕的躲在了晏方重的身后。 她知道红衣服的是厉鬼。 晏方重站在了李夏和晏方重之间,用自己的身给他们留下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他蹲下来,对李夏柔声说着:“没事的,这个叔叔没有你看着的这么吓人,他不吃鬼。” 刚刚说完,他又扯了扯荀净生脖子上的血线,示意他也要蹲下。 荀净生垂眸看了看身形瘦小的小女孩,伸手抚摸着她的一缕头发,毫无血色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李夏觉得他有一种莫名的可怕和威严,浑身都僵住了,无法动弹。 但是荀净生却蹲下来了。 即使是蹲下来,荀净生也高出李夏很多,依旧是没什么情绪的脸看着她。 晏方重勾起荀净生的一簇头发,在手中把玩,说着:“你要是有什么事情也可以跟这个叔叔说,他可不一般啊……” “是啊娘子。” 说完又在晏方重的耳垂上咬了一下。 看到这个场景,李夏的大大的眼睛中充满了她这个年纪远远不能理解的东西。 晏方重几乎是瞬间捂住了荀净生的嘴巴,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他没想到他对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也能不害臊地做出这种举动来。 做出格之事的能力相比与晏方重简直是过犹不及。 李夏的视线一直在晏方重和荀净生之间徘徊。 晏方重打哈哈地笑着,找补道:“啊哈哈……叔叔们是一个家庭……家庭嘛……称谓不是最重要的,比如我甚至可以叫他‘奶奶’是不是啊?” 晏方重转过头来看着荀净生,脸上的笑容已经快要绷不住了。 荀净生没有情绪的脸上,显现出几分戏谑来:“是啊。” 李夏反正也听不见晏方重在说些什么,依旧是看着晏方重和荀净生“卿卿我我”。 为了避免事情进展到解释不清的地步,晏方重只是拉着他们直接坐电梯来到地下车库,油门一踩赶紧回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的讨论。 回到自己的家中,晏方重将李夏和荀净生安置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李夏刚开始对于这种豪华的公寓非常好奇,视线在客厅的每个角落里打转,但是荀净生坐在他的旁边,她莫名就不太敢到处看,只是一个大人一个小人互相看着对方。 反正晏方重已经嘱咐了荀净生去照顾这个女孩,虽然按照荀净生这个做事不按套路出牌的鬼来说,不太指望他会带孩子,不过他也不苛求什么,因为他也不会。 只要是不伤害这个女孩就行。 因为昨天在赵琛家里睡的,没有地方好好洗澡,也没有带换洗的衣服,感觉整个人都极其难受,立刻去浴室洗了个澡。 晏方重洗完澡出来后,荀净生和李夏还是坐在沙发上互相看着对方,但是不同的是,荀净生的手上只是拿着个很破旧的拨浪鼓轻轻地摇。 看到这个场景,晏方重莫名想到了他的母亲,小时候也喜欢摇拨浪鼓逗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惆怅的情绪浸润他,他整个人变得有柔软。 他穿着家居服走到客厅,打开客厅的电视,给李夏挑了部还不错而且带字幕的的综艺,顺便又通过手势说明:你们先看电视,我先去吃饭。 临近中午,他请的阿姨会来家里做饭,还好阿姨看不见有两只鬼坐在家里。 加上他这个短命鬼,简直是三鬼之家。 不过晏方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鬼需要吃饭吗?如果要吃饭的话,是应该插根香供起来吗? 但是他又想到荀净生骚扰他这么久,除了舔他的血,没有吃过什么东西,那应该就是不需要吃饭。 于是他给阿姨发了条消息,说依旧是和按照之前的菜谱来,但是手指点上发送键的前一刻,他犹豫再三,还是加了一道糖醋里脊。 这个应该比较和小孩子的口味。 不一会儿,阿姨就提着一堆菜来了。 晏方重知道外面天热,他把冷气开高了一点,给阿姨提前倒了杯温的菊花茶,顺便也接过了阿姨手中的菜。 等阿姨去厨房忙活的时候,晏方重就走到了客厅,对李夏打着吃饭的手势:“要吃饭吗?” 没想到李夏居然点了点头。 晏方重这时庆幸自己叫阿姨多做了点菜,可是他还是很好奇鬼是怎么吃饭的。 因为只是简单做一些家常菜,不出一会儿阿姨就端着三道菜出来了,她看着那盘糖醋里脊,有些奇怪地问着:“晏先生,你不是不怎么吃甜口的菜吗?怎么突然要吃糖醋里脊了?” 晏方重面不改色地编着理由:“夏天天气热,想吃点酸甜口的开开胃。” 阿姨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点头,然后转身走到厨房,处理着一些厨余垃圾,然后做着今日份家务。 等阿姨走远了,晏方重让荀净生带着李夏走到餐桌前,又把那盘糖醋里脊推到李夏的面前,示意她可以吃。 李夏看到这盘让人食欲大开的糖醋里脊,一下子眼睛就直了,一直咽着口水,两只手垂下,不断扣着手心,但是却迟迟没有靠近这道菜,只是打着手势:“我真可以的吃吗?” 李夏的过分拘谨全部映入晏方重的眼帘,他只是默不作声地又将那盘糖醋里脊向李夏的方向推了一下。 然后他看着荀净生问着:“你们鬼可以吃饭吗?还是说只能烧给你们?” “一般来说是不吃的,但是想要她‘吃’到人类的东西也很简单,她能化为实体就行,不过他吃进去的东西也只会变成灰烬,”荀净生看着十分想吃饭的女孩,大概理解了晏方重的意思,“我可以让她保持一段时间的实体。” 说罢,他长袖一抬,李夏有些透明的身体立刻显现出实感。 荀净生轻抚李夏的头,声音低沉好听:“吃吧。” 李夏惊喜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立刻大快朵颐起来。 从昨天晚上荀净生让赵琛一个普通的凡人看见鬼魂,从二十层的高楼接住他,再到今天让一个鬼魂吃凡人的饭,晏方重感受到荀净生这个“凶神”没有他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更不提他单手杀死走尸,随意控制实体虚体转换的能力。 正在他坐在餐桌前思考着荀净生的能力之时,晏方重感受到自己腿上一凉,荀净生直接坐在了晏方重的身上,又一次用那如同大提琴般低沉好听的嗓音说着: “其实夫君比娘子你想象的厉害很多。” 谢谢阅读![摸头][摸头][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单亲爸 第11章 奖励吻 荀净生勾起晏方重的下巴,摩挲着晏方重的下唇。 晏方重的嘴唇与常年不见阳光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红润饱满,嘴角也天生有些上扬。 看起来真的很好亲。 但是晏方重也不回避,只是抬着眼皮看着荀净生的脸。 正当荀净生想要亲上去的时候,晏方重熟练地抬起手臂,将荀净生的吻直接回堵。 晏方重微微抬眼,透过胳膊上的视野看见李夏没有抬头,依旧在努力又忘我地吃饭,甚至快把他的那份吃完了。 还好晏方重本来就食欲不佳,也不在意自己的饭被人吃完。 他干脆一把推开了荀净生,去厨房那里做了杯咖啡,又给李夏拿了一盒草莓牛奶,之后又回到餐桌,把牛奶放在李夏的旁边,又示意荀净生坐在他原来的位置。 荀净生看起来有些疑惑,但是还是照做了。 而后,晏方重就直接坐在了荀净生的身上。 “你不说你会的挺多吗?那你干脆就给我当个坐垫子。”晏方重拿起咖啡,小口地抿着。 坐在荀净生怀中的晏方重显得更加瘦削,家居服的衣领有些低,露出他明显的锁骨与瓷白的胸口,这片瓷白一直延伸到他纤细而脆弱的脖颈,甚至可以看见下面青色的血管。 在家里的晏方重,除非是工作,不然很少戴眼镜,不带眼镜的时候,他的眼睛会有些轻微的无法聚焦,加之垂下没有打理的头发,整个人有一种旖旎的温柔感。 荀净生的手开始在晏方重的大腿与腰际游走,但是却很快被晏方重拍开。 晏方重伸出手指,利用手指上的血线将荀净生立刻拉近到他的耳边,声音好似撩人的羽毛:“不许——动、手、动、脚。” 荀净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只是把目标从腰腿换为晏方重的头发。 不过晏方重没有再约束他。 李夏吃的很快,阿姨走到餐桌来的时候发现桌上大部分的碗已经空了,有些惊讶道:“晏先生您不是吃饭很慢吗?今天怎么这么快?” 惊讶之余发现餐桌旁又有个女孩。 “晏先生这是?刚刚还没看见呢。” 晏方重又抿了口咖啡,不急不缓地说着:“没事,朋友的孩子过来玩一下。” 阿姨也没有过多在意,只是收拾了餐桌又把厨余垃圾装好后准备离开,离开之前晏方重和阿姨说了声“注意安全”,然后便开始继续研究小女孩的事情。 两鬼一人坐在圆桌上,桌上还放着那张沾满血渍的纸和那颗糖。 那颗糖晏方重问了李夏,李夏说这个是一个姐姐给她的。 晏方重又看了眼纸上“艾阳福利院”的字眼,推测这个“姐姐”应该也是和李夏一样,出自艾阳福利院。 这所福利院晏方重略有耳闻,是一家风评很好的福利院,多以招收聋哑残障儿童为主,他的院长也是一位受人尊敬的人,在小时候晏明德带他参加晚宴的时候好像见过这个人。 好像就是叫什么王志强。 因为小时候把酒水泼到了这个人的身上,所以留下的印象比一般人要深很多,倒不是在于干缺德事,而是在于那次晏明德打骂了他。 从小到大的缺德事干的太多了,早不记得几个了。 李夏指向这个名字,表情开始变得愤怒。因为愤怒,她的牙关不自觉咬紧,又因为过于用力。连带着浑身开始不住颤抖。 通过李夏的肢体反应,晏方重大概就能知道这个“王志强”不是什么好东西了,但是现在没有什么线索,只靠着李夏的一面之词还有这张根本看不出实质性内容的合作协议书,晏方重无法判断出这个人到底干了什么缺德事,会让这个女孩选择跳楼。 同时也无法判断出这件事情和他手上的那条煞痕有什么具体的关系。 看来只能去调查一下这个人。 晏方重沉吟了片刻,指尖一点点敲打着桌面,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缓缓开口道:“你们几个在家里坐好,我晚上出门一下。” 同时他又用生疏的手语重复着这一句话。 “你别跟着我,你把李夏看好,”晏方重着重嘱咐了荀净生,“我去去就回,反正你看的到我在干什么。” 他对着晏方重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荀净生点了点头,一旁的李夏看见荀净生的动作,也学着他点了点头。 不过荀净生答应之后又朝晏方重走进,继续玩着他脖颈处的头发,带着笑意道:“那娘子有没有什么奖励给我?” 晏方重眯起眼睛来,微微歪头,目光不断游走,也玩着他的长发,说着:“你先干好你要干好的事情。” . 夜幕降临,晏方重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与黑色的西装裤便驱车来到了一家酒吧。 这家酒吧叫Epoch,是市内很有名的一家清吧,装潢精致,地段繁华,许多富少圈子里的人喜欢来这里喝酒,当然晏方重也不例外,他算是这家的常客。 他走进酒吧,径直坐到吧台,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给他精致而出挑的容貌蒙上一层纱,结合他有些“病态”的眼罩,把他眉目间撩人的东西藏得七八,却更加凸显出一种危险而未知的魅力。 灯火流转的眼眸下是一颗敛下光芒的小痣。 调酒师熟悉晏方重的口味,照旧给他调了杯Manhattan。 Manhattan的酒精含量比较高,因此它的口味更偏苦偏烈,不是很好入口,很多人不会选择它。 不过晏方重还挺喜欢这种酒,高度数可以麻痹的神经,使他的灵魂得到短暂的放空,曾几何时他也是酒精的囚徒,不过想着自己命不久矣,他也开始“养生”,尽量戒掉烟酒。 但是他今天就是想喝,不作为酒精的囚徒,而是命运的囚徒。 装着橙黄酒液的高脚杯被移过来,酒液里的气泡起伏。 晏方重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熟悉的味道立刻冲向他的喉咙与胃部,或许是好久没有喝酒了,这杯酒还是有些刺激了,胃部开始升起火辣的刺激感。 正当他想要放下酒杯,一只细长的烟被递过来。 晏方重习惯地接过,紧接着就是打火机清脆的响声,昏暗的吧台处燃起火苗。 “晏少爷想要查些什么?”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的青年男子开口。 晏方重修长的指尖把玩着烟身,随即灵活地将烟调转了一个方向,避开了火焰,淡淡开口道:“查个人。” 说罢,他将烟直接插进了酒杯,补充道:“还有,这东西我戒了。” 晏方重将多余的发丝捋向脑后,半撑着头,逼近了这个青年,带着玩味笑着说:“顾客喜好都不知道,怎么做生意的啊,韩昭?” 韩昭收回了递火的动作,扬起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露出虎牙:“许久不见,晏少爷也是改邪归正了啊。” 看着被浪费的烟和酒,韩昭有些惋惜地“啧”了一声,接着说:“怎么?还是查您母亲的事情?我提前说好,我确实查不到任何消息了,这方面我实在不行。” 晏方重的手指沿着酒杯的边沿不断打转,在昏黄的灯光里摆了个头,又抬手示意调酒师给韩昭上一杯酒。 “王志强,查这个人。” 韩昭刚刚喝了口酒,晏方重便开口说出任务。 听了这个名字,韩昭挑了挑眉毛,依旧在喝着酒。 “这个人,我记得他很早就死了,上过新闻,您不知道?”韩昭放下酒杯,略有些疑惑地看着晏方重。 “死了?” “对啊,新闻上有凭有据。” 晏方重目光下敛,脖子上的锁骨链闪着银色的光,如玉石般圆润的指尖一下又一下敲击着酒杯,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死了也给我查。” 有些发甜的酒液在韩昭的唇齿间打转,他说出了私家侦探必说的话语:“报酬是多少呢?晏大少?” “我看起来像是会差钱的人吗?” 晏方重的声音清润,却又带着钩子。 “那成交,一个星期内绝对给您答复。” 韩昭答应下来,举起自己的酒杯,碰了晏方重那杯“浪费”的酒。 叮—— 门被打开了。 当晏方重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但好在家里全是鬼,没一个需要人类的作息。 他喝了酒,就没有开车,叫了个代驾。 一大一小两个鬼还坐在客厅里,留了一盏灯。 听到响声,荀净生立刻出现在了玄关,好似有些失望地开口说着:“这种查人的事情怎么不来问问我?” 晏方重的胃因为灌入了较高度数的酒水,整个胃部开始隐隐阵痛,太阳穴处也开始胀痛,血管里的血液开始膨胀,整个脑子里好像是灌了铅一样重,可是脚步又开始变得很轻,整个人就像倒过来的不倒翁,表情也有些迷糊而疲惫。 “哦?我得先确定这个人是人是鬼吧?问鬼可能你在行,问人你就不一定了,”晏方重揉了揉太阳穴,语气疲惫而轻飘,但是话语不甘下风,“怎么?你小瞧我?” 荀净生轻笑一声,有些讨赏似得说着:“当然不是……所以……我的奖励是什么?” 时间越久,酒精上头的感觉愈发明显。 酒精蒸腾着晏方重的神经,意识好似蒸腾的水蒸气一般飘飘忽忽,不复清明。 奖励。 什么奖励? 应该给什么奖励呢? 他想给荀净生这个鬼很多教训。 乱摸乱抱,带坏小孩,嘴上流氓。 但是荀净生说自己不会害他。 他接住了自己。 什么夫君娘子,哪里来的阴间夫妻。 晏方重用力扯住荀净生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来。 荀净生的发丝与绑着头发的红绸带顺着晏方重的动作垂落下来,形成一层“屏障”。 在“屏障”后,晏方重给了荀净生一个吻。 他撬开了荀净生的牙关,用舌头玩弄着他的舌头。 荀净生的口腔也是冰冷的,晏方重感觉到自己的口腔似乎是含住了一块薄冰。 二人的体温在唇齿内交融,连周围的空气也开始升温。 突然,晏方重重重地朝荀净生的舌头上咬下,又慢慢分开,带着酒气的鼻息打在荀净生的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拖着气声开口: “奖励。” 我要看你们亲嘴![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奖励吻 第12章 轮回梦 晏方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出这个举动,可能想起了他和荀净生刚刚相遇时,荀净生也咬一口他的舌尖。 所以这也不算奖励,是报复。 晏方重望向荀净生的目光有些迷离,眼睛里有一层淡淡的水雾。 但是他没有醉,只是有些微醺。 荀净生愣住了一会儿。 唇齿之间还留着晏方重嘴中渡过来的酒水味。 他甚至回味了一下。 他一把扣住了晏方重的后脑勺,指尖陷入他柔软的头发,用力消除两个嘴唇之间的距离。 晏方重轻轻抬手,又一次堵住了这个吻,玩味地说着:“少得寸进尺,这就是全部了,我不结尾款,而且——” “少儿不宜啊。” 他们的视线一下子飘到了李夏那里,不过李夏的注意力还是在电视上,没有分给他们。 这群鬼的精力真好,也不需要休息。 晏方重的脚步有点虚软,身上也没什么太多力气,轻轻推开了荀净生,去自己的卧室洗漱去了。 在关上门的最后一刻,他又特意嘱咐了荀净生一句:“晚上少在我头上晃,不要觉得自己是凶神就可以跳大神了,别人躲的就是你这种不是人的。” “哦还有,少看我洗澡。”晏方重补充到。 啪—— 他把门立刻关上了。 不过这次荀净生没有像往常一样进来“骚扰”他。 晏方重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明明和那个没有体温的鬼亲了,但是嘴唇的温度却上升了好几度。 一定是喝了酒的原因。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喝酒了,只是几口酒就让晏方重有些招架不住了,撑着勉强洗漱完,换好衣服后,他关上了灯,直接倒在柔软的被单上,迷迷糊糊地闭着眼。 无论是查的那个人死了还是那个女孩和轮回有关,现在的大脑已经不足以支撑晏方重去过度思考这些复杂的事情。 微凉的被单包裹着他有些燥热的躯体,他不禁用自己的脑袋蹭了蹭。 酒精开始彻底上头,顺着血液开始冲击他的神经,脑袋也从有些昏沉到有些钝痛。 晏方重开始微微蜷缩着身体,试图找着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在愈来愈强的混沌感中逐渐睡着了。 窗外又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时间在夜幕下一点点沿着黑暗的轨迹行走。 整个房间都围绕在雨声编织的白噪音中,就像是一颗柔软的胚胎。 直到雨越下越大,从轻轻缓的背景音变成令人焦躁的噪音。 突然,窗外朦胧的雨夜里乍起一声惊雷,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雷声的余韵直抵晏方重的心脏,几乎是一瞬间,让他从睡眠状态立刻清醒,猛然的刺激使心脏猛地收缩,整个人也开始深呼吸。 在闪电的光芒衰弱的瞬间,一阵敲门声从门口响起。 晏方重的太阳穴都因为疼痛跳动着。 他一直独居,一时之间很难反应过来谁会在大晚上来敲他的房门。 难道是鬼敲门? 毕竟他家里确实不缺鬼。 荀净生? 可是荀净生根本不屑于敲门,想进就进。 李夏? 但是李夏大晚上会来找他做什么呢? 晏方重揉了揉太阳穴,也顾不得什么起床气了,只能缓缓起身去开门。 可是当他开门的时候,门外什么都没有,只有楼下客厅电视机里综艺的人声。 难道是电视里的声音?他听错了? 他又探出头看了眼,确实是没有什么动静,除了电视机里的。 应该是他听错了。 晏方重关上的房门,又一次揉着自己过分疼痛的头,想着转身去找床头柜里的止疼药。正当他准备转身的时候,却发现李夏背对着他,蹲在卧室的窗前。 咚咚咚—— 李夏拍着他的窗户,一下又一下,结合着窗外的雷声,一起传入晏方重的耳朵。 “李夏?” 看着有些奇怪的李夏,晏方重下意识出声问了一句,但是又想起她听不见,于是想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 咚—— 还没走两步,敲打玻璃的声音变得更加重。 李夏这次用了头。 因为晏方重的卧室里是落地窗,李夏几乎是将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用一种及其扭曲的姿势手头并用地敲打着窗户,发出的声音和雷声开始重合共振。 就像是在赵琛家里一样。 实在不对劲。 晏方重抬起手来,发现他牵制李夏的血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由手腕上的煞痕延伸出的细长黑影,一点点朝向李夏的方向。 李夏握住了那条黑影形成的“细绳”。 这个时候,受到束缚的不再是李夏而是晏方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轮回吗? 可是到底在轮回些什么呢?是李夏跳楼时的场景吗? 轰隆—— 又是一阵雷声响起。 透过闪电光,晏方重发现自己的窗户上已经布满了李夏撞击时留下的血印。 那是一个又一个的带着血迹的巴掌印。 残留在上面的血液,一滴一滴顺着玻璃和窗外的雨滴一样向下划走。 可是这时的李夏已经不在窗户内了,而是向上次一样倒挂在窗户外。 不知道是被血还是雨水浸湿的头发扭曲地粘黏在她看不清的脸上,整个身子又是开始不断撞击着窗户,双手随着重力向下垂直,随着头部一起撞击在玻璃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好像是要把窗户撞破一般。 晏方重想要驱使血线,可是当他割开自己的手指时,血液只会不断涌出,无法凝聚成血线,看起来只是单纯的失血。 现在别说掌控李夏,他现在貌似都逃不出李夏的掌控。 手腕上的煞痕越发躁动,甚至生出了能拉扯晏方重的力道,一个劲地将他往窗边拉去。 晏方重努力反抗,可是毫无用处,只能随着那股奇怪的力量不断被拉向窗边。 荀净生不是说自己和他视觉共通吗? 那鬼呢? 都这时候了也不来救他? 早知道就不便宜那个骚扰狂了。 快要接近窗户的时候,晏方重干脆向后仰过去,试图利用重心后移的方式来抵抗。 好像有一点用处,那段与窗户的距离虽然只剩一步,但是还是停滞了下来。 晏方重正想喘口气的时候,一只手竟然透过玻璃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 随即那只手稍微用力,直接将晏方重带出了窗户之外。 不是? 李夏一个鬼能穿玻璃还能用不自然现象解释,他一个大活人为什么会直接穿过玻璃? 下坠的速度不允许晏方重想这么多,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身上,刺骨的寒意好像是要渗进去,下坠形成的劲风如同锋利的冷刃,不断划拉着他的皮肤,仿佛要把他皮肤上本来的肌理全部割断绞碎。 本来应该和他一起坠落的李夏却不见了。 明明是朦胧的雨夜,他却在坠落的那个窗口看见一个身影。 明明非常模糊,可是晏方重能感受到—— 那个人正在看他。 他是谁? 晏方重看不清楚,大脑也检索不出任何信息。 风声夹杂的雨声几乎要戳破他的耳膜,他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看不清,世界陷入彻底的黑暗,他的大脑也开始与外界失联。 直到落在地面的最后一秒。 “哈——” 晏方重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地睁眼,发现眼前仍然是熟悉的天花板。 窗外依旧传来嘈杂的雨声,惊雷的余韵尚未消散,在偌大的房间内不断回荡,与房间内空气不断摩擦,又隐匿于黑暗。 晏方重的大脑有些恍惚,这些本该无比熟悉的场景也开始让他有些生理上的不安,整个人仿佛还沉溺于刚刚疯狂的失重感中。 “荀净生,你看见了没?” 晏方重依旧喘着粗气,开口叫着荀净生。 但是毫无回应,那只重瞳也毫无反应。 为什么荀净生还是还有任何回应?按道理来讲是不应该的。 雨夜,雷声,被惊醒的他。 那么按道理来说,马上出现的就是—— 咚咚咚—— 门又一次被敲响了。 这下子晏方重能确定了,敲门的就是李夏。 按照梦中的顺序,他会打开房门,然后李夏会出现在窗户边,然后把他拉下楼。 看来卧室是呆不得了。 晏方重站在门口,垂眸看着门把手,将手放在了上面,可是迟迟没有用力压下去。 他不知道门口会出现什么,可是待在房间里也只是和李夏手牵手跳楼罢了。 晏方重叹了口气。 啪—— 他还是把门打开了。 和梦里的一样,外面没有什么异样,空荡的公寓里回荡着综艺的声音。 不过晏方重不打算回房间,直接顺手把房门关上了。 他从二楼的栏杆那里望去,电视机前的沙发上,只坐着李夏一个人,但是李夏背对着他,晏方重看不清楚她的脸。 李夏看起来根本就没从电视机前离开过。 晏方重的结论好像出现了一些差错,李夏没有像梦里一样敲门。 可是荀净生不见了。 是和鬼呆多了吗,“见鬼”的事情这么多,还是说上次跳楼的事情太刺激了? 他甚至都在怀疑自己带李夏回来是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她确确实实和自己手上的煞痕有关,也就是和他目前调查的轮回有关。 晏方重观察了李夏半天,李夏听不见他动静,只是继续看着综艺,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 即使李夏目前看来没有什么可疑的,他依旧持有怀疑的态度。 他又转身去看着他卧室的房门,房门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再出现敲门声了。 晏方重皱起眉头,看了眼门又看了眼楼下的李夏,神差鬼使地他又想着去打开门看看房间内有没有什么情况。 但是,门打不开,晏方重刚刚也没有锁门。 这时他又回头去看李夏,发现综艺声已经消失了,电视机里出现的了和外面一样的雨声和雷声。 晏方重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瞳孔也开始震颤。 他在电视机里看到了自己的背影。 整个电视机的画质却变得很差,画面的颜色也开始变得昏暗,就像是一个人在黑暗中的视线。 坐在沙发上的李夏不见了。 晏方重不敢贸然回头,只能顺着现在的视角继续去寻找李夏的身影。 窗外的雨水味慢慢渗入公寓内部,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几分突兀的血腥味,一起涌入了晏方重的鼻腔。 大脑本能地驱使晏方重寻找这几分血腥味,顺着血腥味,他发现了在自己正下方的李夏。 李夏躺在地板上,身上的血渍和梦中的如出一辙,发丝随着黏腻的血液粘在脸侧,手脚都呈不正常的扭曲状。 血液从她的口腔和鼻腔处溢出,顺着脸侧淌下。 但是她却睁着眼睛,看着晏方重的方向,嘴巴张张合合,不知道在表达什么。 她在看谁? 晏方重的身体又一次被一股奇怪的力量牵制,手上的煞痕又一次开始躁动,那条延伸的黑影却不再是握在李夏的手上 他被迫抬头看着客厅的电视。 谁又在看他? 突然,那股子奇怪的力量又开始把晏方重往楼下带,他无法回头看是谁,身前的栏杆抵住了他的腹部。 他顺势抓住了栏杆,依旧像梦里一样努力与这股力量抗衡。 可是身前的栏杆也像梦中的玻璃一样,变成了没有实感的“实物”。 晏方重的重心向前一倾,整个人又是快要陷入那种疯狂的失重感。 李夏依旧睁着眼。 晏方重马上就要从二楼摔下。 霎时,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窗外还有电视机内的雨声与雷声瞬间消弭,回归寂静。 晏方重的惊呼快要脱口而出时,熟悉的低声响起: “嘘……别出声。” 不好意思,有点晚了! 非常非常抱歉,最近实在是忙到飞起[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轮回梦 第13章 无踪影 是荀净生的声音。 晏方重依旧没有从惊魂未定的情绪中缓解过来,尚未出口的惊呼埋在胸膛里,在胸口不断郁结,上下起伏,甚至颈侧都出现了几滴冷汗。 他的视野一片黑暗,只能感受到荀净生手心里传来的冰凉的触感,一点点抚平他的躁动。 荀净生感受到晏方重的睫毛在他的掌心发着细微的颤,他将环在晏方重腰上的手慢慢收紧,近乎是要把晏方重整个人都掩盖在自己的身躯之下。 他附在晏方重的耳边低低开口:“别怕,这只是梦。” 梦? 这是梦? 他还是在做梦? 但是晏方重还没能仔细思考这句话,荀净生的声音已经开始逐渐远去。 他开始感觉到自己的五感也逐渐远去,意识的世界慢慢在黑暗中崩塌。 雷声消失了。 雨声也消失了。 敲门声也消失了。 他的也意识也消失了,或者说是出处于苏醒的阶段。 光芒逐渐开始渗入,耳边也开始听见了细碎的鸟鸣。 晏方重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晏方重发现依旧是熟悉的天花板,但是房间内不再是被黑暗笼罩,相反是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透过来。 即便是自己很讨厌阳光照射到自己的皮肤,晏方重也顾不得那么多,急忙去下床打开窗帘。 唰—— 窗外阳光明媚,丝毫看不出昨天下过雷雨的痕迹,玻璃上也是干干净净毫无血渍。 所以说这一切都是梦? 他立刻打开房门,站在二楼的栏杆处,观察楼下李夏的身影。 李夏依旧在客厅里看着电视,电视机里的声音环绕在公寓里,因为听不见晏方重的动静,她依旧没有回头。 晏方重又扫视了一圈又一圈,除了李夏,他还是没有看见荀净生的身影。 难道这又是一个梦? 突然,他感觉到背后一阵发凉,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甚至于在逼近他,可他却无法行动,好像是施了什么定身咒一般。 晏方重又一次看向客厅里的电视机,但是电视机依旧是正常的。 这到底是? 直到一双手直接把晏方重揽住,整个人径直撞入一个怀抱,清脆的银环声又一次在他的耳边响起。 “娘子,早啊,睡得好吗?” 荀净生的声音有些低哑,但是尾音却微微上扬,散漫又慵懒,鬼魅般低低地缠上晏方重,使他的耳膜阵阵发麻。 晏方重莫名觉得身子有些软了,不知道是因为低血糖还是因为荀净生的神出鬼没,但是他顾不上这些,也没有去像之前一样挣脱着这个骚扰狂的动手动脚,问着: “我不是在梦里?” 话音刚落,晏方重感觉到这个怀抱的力度更大了。 谁知荀净生却有些莫名委屈地回答着:“原来娘子的梦里都没有我啊,夫君我真的是太伤心了。” 听到这话,晏方重本来就有些焦躁的神经更是生出一股无名火:“不说人话就滚。” 荀净生又用粗糙的指尖揉捏着晏方重没有带眼罩的左眼,勾着嘴角说着:“你不是在你的梦里,你在李夏的梦里。” “什么梦里不梦里的?” “很简单,你陷入了她的执念,而她的执念未解,你就会跟着她的执念一起轮回。” 说完,荀净生又握住了晏方重的手腕,将它举起,指节细细摩挲着他手腕处的煞痕,淡淡道:“你的煞痕记住了她的血,所以你就会一直陷入她的轮回。如果你想找到自己的轮回,你就必须解决她的轮回。” 但是说到这里,荀净生话意一转:“不过我在你身边,你可以什么轮回都不用解决,就像是昨天的梦,你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我自然会带你出来,谁都不会伤你分毫。” 这话确实是十足十的诱惑,什么都不用做,确实符合其他人对于晏方重这个二世祖的基本印象,永远只需要当一个米虫就好,反正他人口舌也不会让他真的过不好。 毕竟舆论和名声都不可以当饭吃,当车开,当房子住。 名与利总是会在一起狼狈为奸,但在十足的利下,名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装饰品。 晏方重的身躯随着他的一声冷笑而颤动了一下,清润却带着轻佻的声音从荀净生的怀中传出:“你这种鬼话留着跟鬼说吧。” 说完,他挣开了荀净生,接着说道:“我确实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因为我什么都不缺,就缺条享福的命,不明不白地死了以后,也像你一样随便找个不顺眼的活人结阴亲?而且我说过,我想要做到什么,我就一定会做到,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养一大家子鬼,听懂了吗?要不要翻译成文言文给您听,夫君?” 荀净生听完这话顿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间,脸上依旧挂着诡异的笑说着:“那好吧,看来我们这种轮回之人只能一起狼狈为奸了。” 晏方重懒得给荀净生脸色,直接走下楼去找李夏问问情况,荀净生也不恼,看着他身上字诀的痕迹和李夏身上同样的痕迹,只是屁颠屁颠地跟着晏方重一起下了楼。 刚刚走到沙发旁边的时候,可能是因为晏方重的身影挡住了一部分来自窗外的光,李夏察觉到了晏方重来了。 她朝着晏方重笑了笑,用手势向晏方重比了一个早安。 晏方重脑子里依旧是昨晚梦里李夏坠楼惨死的模样,一时之间很难装作及其自然的模样面对她,只好有些生硬地扯着笑容,也用手势比出一个“早安”来。 早安吗?晏方重一点都不觉得很“安”,他感觉自己差点都要活不到这个早上了。 他坐在和李夏有些安全距离的位置上,不过不是因为李夏的梦吓到他了,而是他作为一个成年男人理应对她保持距离。 李夏不会说话,晏方重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个人之间陷入了沉默,或者说晏方重单方面的沉默之中。 当然也不是完全的沉默,因为荀净生还在玩着他们之间的血线,好像想试图将它编出一朵花来。 他沉默良久,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宿醉的难受感依旧弥留在他的身体里,只好又从沙发上起身,去厨房接了一杯水,又拿着止疼药和一袋面包走到了自己的书房。 晏方重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李夏真的很喜欢看电视,已经看了一晚上没停过,仿佛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娱乐向的电子设备一样。。 电视会坏掉吗? 算了,坏掉就换个更大的,反正也不差钱。 在书房里,晏方重吃了点面包垫垫肚子,随后喝下了止疼药,又揉了揉自己酸疼的太阳穴,整个人在不适中缓了许久,好不容易等止疼药起了点作用,对荀净生说出了自己的疑点: “梦里面有个人在看李夏,李夏也在看他,甚至于我感觉这个人在看着我,但是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加上之前李夏手里的那个单子,我猜测应该就是王志强,但是……” 晏方重的神经又是一阵胀痛袭来,甚至于牵动着他的胃里也有点翻江倒海,他灌了口水,试图去压一压,又缓了一会才继续说着: “我之前找人问过,王志强已经死了,可是李夏为什么还是有执念,明明自己最恨的那个人已经死了,说不定还死了很久了,那么她又在执着什么?那个给他糖的姐姐?” 他慢慢靠在了椅子的靠背上,仔细想着这几个人的联系。 现在这几个人唯一的联系就是都来自于这个“艾阳福利院”。 他应该去这个“艾阳福利院”看看情况吗? 荀净生好似能读出晏方重的心理活动一般,直接走到了晏方重的后面,用双手托着晏方重的下巴,将他的整个头微微上扬,与自己的面庞正对,垂落的发丝打在晏方重的身上,开口说着:“娘子想去那个地方?” 晏方重微微掀起眼皮,之间荀净生被长符覆盖的大部分的脸正对着自己,说话时舌头上的铜钱若隐若现。 他之前学民俗学的时候学过:部分民俗认为,亡魂最后一口气,或者说是殃气,含秽物,铜钱可封堵,防止扩散,也就是俗称的“含殓”。 这么说话也不大舌头也是个神人,哦不神鬼。 “我是想去,怎么你也要去?”晏方重不咸不淡地回着荀净生的话。 “娘子不需要个护卫吗?” 哦…… 保镖啊…… “做我的护卫要求可是很高的,不是随便来一个就可以做的,”晏方重直视着荀净生,“比如随叫随到,你昨天貌似也没有做到吧?” 昨天他叫了这个兔崽子两次就毫无反应。 荀净生的手指微微蜷缩,晏方重觉得自己的下巴出现了一些痒意,缓缓道:“娘子不是说要查清楚这件事情吗?如果我过早地插手,那你能看见那个黑影吗?我都是顺着娘子的意思来的啊……” “轮回就是这般毫无结果的痛苦。” 荀净生放手了,只是继续看着晏方重。 因为是抬头,整个视野都呈现出一种倒转的形态,包括荀净生毫无血色的脸。 “所以你就这么看我笑话啊?”晏方重抬手拽住了荀净生的头发。 荀净生的脸距离晏方重更近了。 他摇摇头,说着:“我看的是你,不是你的笑话。” 但是晏方重只是自嘲地笑笑:“无所谓你说什么,反正看我笑话的人不止你一个。” 这时,还没等荀净生开口说着什么,晏方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发现手机上写着赵琛名字,按下了接听键,习惯性地打趣说着:“怎么?赵大少今天不多睡会?舍不得多穿会你那条红秋裤?” “你死一边去,我说正事呢,我查到了关于那个铁轨的一些消息。” “……说?” “就是那个铁轨附近其,其实总是会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比如几年前那边会在一个大晴天里突然出现一场泥石流,死了一个车的人,然后那边就老有人失踪。” 听完赵琛的话,晏方重又想起了宿疾山那几个失踪案。 不过晏方重也不知道这几件事情到底有没有关系。 “这么邪门的地方也能被你找到,怪不得你撞鬼呢,”晏方重继续打趣着赵琛,“还有呢?” 赵琛深吸了口气,接续说着: “还记得那个艾阳福利院吗?就在这个铁轨的旁边。” 感谢阅读! 卡起文来就发了狠忘了情 码字哪有不疯的[心碎] 最近因为晚上吹空调感冒了,喝了感冒药之后就陷入昏睡魔咒,感觉写文都像老奶奶说梦话…… 大家也注意别感冒呀![摸头][摸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无踪影 第14章 荒山雨 晏方重立刻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你接着说。” “就是这个铁轨旁边有个艾阳福利院,但是这个福利院已经荒废很久了,又因为在这个位置太偏僻了,没有什么人住,所以也很少有人来,一般人也不知道有这么地方,但是铁轨旁边有一个公路,有些人会开车经过这里,不过公路这个怪事也很多,后面这个公路也没有什么人经过了。” 晏方重垂眸思考着,又一次想起了死去的王志强。 闹鬼的公路。 废弃的福利院。 死去的各种人。 沉吟了许久,晏方重才继续开口:“还有呢?” “没了啊,就这么点,没啥事情了,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快就给你打电话,对了你跟那个女孩相处的怎样?”赵琛问着。 晏方重又想起了那个不是很好的梦,只是有些敷衍的说着:“还好吧,就是正常相处。” 赵琛:“行吧,我听你的声音好像有点疲惫的样子,又喝酒了?家里都有小孩了克制点吧。” 这话越听越奇怪,晏方重有些不耐烦的说着:“我又不是酒鬼,也没把人家拖着一起喝酒吧?这话怎么就回味越怪呢,感觉我就是个只知道喝酒不管女儿的单亲爸爸一样。” “行了也不跟你扯淡了,既然我们遇到这可怜的孩子,那么我们肯定是要送佛送到西的。”赵琛信誓旦旦地说着。 “是啊送佛送到西,现在我们面前放着一个现成的鬼屋,你去不去啊?”晏方重带着笑意说着。 “……啊……这个……”赵琛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犹豫,主要是他确实有些怕鬼。 光是上次李夏缠上他就已经吓得半死,真的要是去这种地方怕是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本来晏方重也只是随口吓一吓赵琛,可是赵琛只是犹豫了一会便一口答应:“如果那个福利院真的有李夏说的那么可恶,即使是成为鬼魂也要讨回公道的话,我会去的。” 这下是换晏方重有些犹豫了。 如果赵琛一个普通人去那种地方,那个福利院要是真的有个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怕是要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你不怕?” “我不怕。” 晏方重抿了抿薄唇,只是给赵琛留下一句:“行吧,我说着玩的,这东西没这么快决定。” “哦对了,你把那个铁轨的的地址给我。”晏方重补充着。 说罢,他就把电话挂了。 聊天框中的正在输入中显示了好久,但是最后赵琛执只发出了一个符号: 「?」 但是后面还是发了一个地址的定位,后面又跟了一句: 「你不会要去这个地方吧?我都说了那个地方闹鬼的,你不怕沾上什么脏东西吗?」 晏方重看见这话也觉得好笑,只是随手回着: 「我一个短命鬼还怕沾上脏东西?图我什么?图我做不了老登?」 刚刚挂了赵琛的电话,晏方重又立刻拨通的韩昭的电话,韩昭懒洋洋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怎么了晏少爷,大早上打我的电话干什么?消息还没有那么快查到,不要急啊。” 晏方重没有在意韩昭的态度,只是说着几个字:“我出十倍的价钱,明天就把消息给我。” 听到这个天价,电话对面的韩昭几乎是快要跳起来:“不是吧,这么大方吗,晏大少?” “怎么?不够?” “够够够,我明天之前一定把消息给您,不然我把我命给您。”韩昭的语气变得格外兴奋一扫刚刚的不耐烦。 “你少给我这种不值钱的东西,要你查就快点查。”晏方重也懒得再听韩昭狗腿子一般的声音,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气氛安静了好一会儿,仿佛时间都停滞了好几秒。 但是晏方重还是开口了:“你带上李夏,我要去那个闹鬼的铁轨那里。”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牵连着李夏与荀净生的血线,有些挑衅式地开口:“你不会拒绝吧?护卫?” 荀净生没有说话,只是也低头看着自己脖子上的血线,在暧昧模糊里点了个头。 晏方重看到荀净生的反应后便下楼了,他蹲在了李夏面前,询问着李夏的意见。 李夏听完后,不住地点头,用急切的手语比划着。 晏方重虽然不太懂,但是他做了点准备。 他拿出一个小孩子玩的写字板,示意李夏可以在这里写上自己想说的话。 李夏一笔一划郑重地写着:“谢谢你们,我会带你们去的。” 她又清除了上面的字,重新写着:“你们是第一个能听到我呼救的人。” 晏方重有些沉默,他摸了摸李夏的头顶,只是垂下睫毛笑了笑。 他走向了窗户,拉上了窗帘。 又一次陷入了昏暗。 彤云密布,风波乍起。 在乌云的昏沉之下,即使出租车的远视灯再刺眼,但是还是消弭于夜的深处。 车上的广播声音嘈杂而断断续续:“今……嗞……日24时……嗞……会迎来一场……嗞……暴雨,请各位市民……” 啪—— 好像是信号不好,司机顺手关掉了。 少了可以听广播的消遣方式。司机有些无聊便抬眼看了一眼后视镜。 后座是一个穿着不菲的男人坐在后座的中间,眼睛上还带着个医用眼罩,明明车厢内只有这么两个人,可是还是觉得车厢内莫名地拥挤。 “我看您穿的也是值钱货,应该是个有实力的年轻人,为什么要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司机开了半天的车,有些无聊就找些话题问着。 “很好理解啊,钱太多的话就是为了找刺激,钱太少的话就是为了找死啊。”晏方重说话依旧是夹枪带棒的。 为什么? 因为他有洁癖。 司机听了这话,一下子也不知道咋回复,只能打哈哈地过去了,尴尬地说了句;“啊哈哈……最近天气真闷啊,看来也是马上要下雨了。” 晏方重没有回这句没啥营养的话,只是看看了座位两边的李夏和荀净生。 真挤啊。 晏方重本来想着来这种闹鬼的地方,就不想开自己的车来,干脆叫了个了车来这个地方,可是很多司机根本不接单,只有这个司机接单,车子小不说,车里里甚至还有些中年男人的臭味与汗味。 晏方重简直要崩溃了。 本着给李夏让让位置的想法,晏方重想让李夏坐在后座,荀净生也坐在后座,自己坐在前座,但是荀净生非要坐在他的腿上。 按照荀净生这个阴晴不定的性子,坐司机腿上都说不准,所以只好一起坐在后座。 真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三口。 很快目的地就到了。 这里的这个车站应该很久没有人来了,站牌上生锈的痕迹十分明显,站牌上的字也早就因为风雨的侵蚀而变得极为模糊扭曲,周围杂草丛生,在夜色下显得毫无生机,枝节盘绕,将站牌近乎粗鲁地“吞噬”,早已废弃的站牌与后面寂静的大山相互呼应。 彼时,又是一阵劲风将周围的树枝吹得作响。每一棵树之间的缝隙都发出了极为扭曲的摩擦声,像是婴儿嘶哑的啼哭。 哒! 一颗极大的雨珠打在了站牌之上。 接着,密密麻麻的雨滴便直直打在泥土地上,不断溅起泥泞。 本来是趁着晚上没有什么太阳来的,结果又碰上了下雨。 满是泥浆的地,充满土腥味的空气,还有刚刚车上的气味与简陋而逼仄的空间。 这些东西加在一起简直比见鬼还让晏方重难受。 司机把晏方重放下来,头探出来看着有些不自在的晏方重,问着:“小伙子,你一个人在这里怎么打车回去啊?我看这里信号也不是很好的样子。” 晏方重打着伞,洁白的衬衫下是若赢若现的脊骨,随着撑伞的动作,背部的蝴蝶骨也开始凸显,黑色的雨伞随即遮盖住他大部分的身躯,在雨帘中悠悠开口:“你还是快走吧,不然我们俩到底谁能回去还说不准呢。” 说完,晏方重的身影便在雨帘中逐渐模糊。 一行人开始寻找着赵琛拍摄过的那个铁轨。 因为这里人烟罕至,缺少打理,大部分地方都被无人清理的灌木丛与杂草掩盖,没人能知道脚下到底会踩到什么,或是湿润松软的土地,或是枯枝败叶掩盖的洞穴。 雨不是很大,但是却也给探查带来了难度,乌云遮住了月光,黑暗彻底掩盖这座荒林,连夜莺的啼叫都无从听闻,雨声将大部分的生机掩埋,只剩下死气沉沉的潮湿。 灌木丛的枝叶不断摩挲着晏方重的脚踝与腿肚,带来令人焦躁的痒意。 雨水的凉意也开始从脚部开始往上渗透。 晏方重不喜欢。 李夏和荀净生都是鬼魂,所以他们对于这种本来就很适合鬼魂出没的场景反倒是显得无所谓。 合着就他一个大活人陪着鬼来到闹鬼的地方找鬼。 晏方重低眸一看,自己的裤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堆泥点子,在他的西装裤上格外地显眼。 “荀净生。” “怎么了,娘子?” “抱我。” 晏方重举着伞,视线看向别的地方,就是不看荀净生。 “乐意效劳。” 荀净生倾身蹲下接过了晏方重手中的伞,单手就将晏方重直接抱起,晏方重也下意识地环上了荀净生的脖子。 晏方重还是侧着脸,小声嘟囔着:“好脏。” 那声音细如蚊呐,几乎是出口就会冲散在雨声里。 荀净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向李夏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牵住她。 李夏对这种场面也有些见怪不怪了,只是很自然地牵住了荀净生的手,三个身影并排站在伞下,行走在这片不算滂沱的山雨中。 她是安静的,连脚步都显得轻柔,只是沿着并不明晰的山路不断前进,就像是被雨水打湿翅膀的雏鸟,找寻着属于自己的道路。 哪怕是沿着自己死亡的轨迹。 虽然山路崎岖,杂草丛生,但是有李夏的指引,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处废弃的铁轨。 夏季的雨总是忽来又忽去的,等他们找到的时候,雨已经差不多停止,只是空气里还带着雨水充盈的粘滞感,在一呼一吸,一举一动之间附着在鼻腔与肌理之间,让人难以呼吸。 月光再次浮动在厚重的云层中,细碎地渗落。 早已生锈的铁轨上沾上雨水,反射出微弱的月光,在这片寂静的森绿与繁茂中不断延伸,在这片荒林中漫无目的地延展到视野与黑暗的尽头。 李夏蹲下来,拨开杂草,抚摸着带着铁锈的铁轨,抚摸着自己的死亡。 她与这条铁轨一样,都是沉默的。 晏方重从荀净生身上下来了,看着李夏拿出自己送给她的写字板。 李夏一笔一划,认真地写着,最后呈现出的一句话是: “我和王志强,都死在了这里。” 感谢阅读! 最近涨了一丢丢收藏,好开心! 非常非常感谢大家![害羞][害羞][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荒山雨 第15章 地缚灵 李夏这一句话,让晏方重也有些懵了。 为什么一个小孩子会和一个中年男人死在一起? 还是在这里的铁轨上。 那份签着王志强名字的单子又在晏方重的脑海里重现。 他伸手指向写字板,示意李夏把写字板给他写,李夏点了头,递了过去。 晏方重飞快写完,给李夏看:“你抓住了王志强的把柄?” 李夏看完,情绪显然有些激动,连连点着头。 那么就是,王志强做了什么事情导致了李夏跳楼,但是李夏没有死,相反李夏拿到了有关于王志强的证据,王志强和李夏起了争执,他们一起死在了这个铁轨这里。 窸窸窣窣—— 还不等晏方重接着证明自己的猜测,他就听见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由远及近,带着枯枝败叶的吱呀声,一点点在黏腻的空气中不断孵化,形成无形的网,轻轻掩盖在晏方重的听觉系统上。 闷沉的热浪好似将耳朵堵住一般,头脑中泛上一阵又一阵昏意,拽住了思考的那根弦,让人不禁迟缓起来。 山间的风格外闷热,一直在晏方重的身边打着诡异的圈。 随后又是滴滴答答的声音不断传来,像是雨水滴落的声音。 晏方重抬头看去,天上并没有继续下雨,甚至比刚刚还要晴朗许多。 “妈妈。” 一声稚嫩的童声响起,晏方重立刻循着声音看去: 一个没有下半身的小男孩坐在树上,模糊的下半身里流出淅淅沥沥的血液,除去液体还有一些不明形状的固体。 好像是内脏,也好像是难以辨别的烂肉。 他就像是坏掉的玩偶,只是颓坐在树枝上,大大的脑袋靠在树干上,睁着无神的双眼,嘴巴里不断嘟哝着“妈妈”。 晏方重立刻看着李夏,试图找出点答案来,毕竟同样是一个小孩,应该和李夏出身的艾阳福利院有点关系。 可是李夏只是摇头,表示根本不认识这个男孩。 那这个男孩是? 晏方重立刻头脑风暴了一下,他又想起了赵琛提起的公路事故,他刚刚在车上面查了一下,大概就是:突发泥石流,20人全部遇难,无一人生还。 所以这个小男孩就是遇难者? 荀净生将伞收了起来,也看向那个小男孩,淡淡开口:“地缚灵。” “地缚灵?”晏方重下意识地问着。 “枉死之人徘徊某地无法转世,就是地缚灵,会以死亡的状态在人间不断游走,”荀净生又将视线转向了晏方重,“娘子你害怕吗?” 荀净生说完便想着抬手遮住晏方重的视线,却被晏方重一把拍开。 “我要是怕我就不会来这里了,”晏方重的语气有些沉闷,带着一点鼻音,“他……没了下半身……他要找妈妈……” 妈妈。 他要找妈妈。 但是他的妈妈应该也随着这个车祸一起去世了。 看着这个小男孩,晏方重想起了他的妈妈,他的妈妈也是在他这么大就去世了,但是所有人都觉得是他克死的。 包括晏方重自己。 但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伤春悲秋,晏方重现在想知道为什么这旁边的公路为什么会闹鬼,这和李夏与王志强的死亡是不是有关系? 晏方重又抬眼看了树上那个只剩下半个的小男孩。 如果说小男孩因为诡异的事件惨死变成了地缚灵,那么可是不是可以说他原本也是被地缚灵害的? 所以说,这个害人的地缚灵就是—— 王志强。 可是,这只是推测,晏方重不能保证这个推断是正确的,李夏不认识这个小男孩,那么他无法从李夏开始了解,只能去“问问”这个小男孩。 晏方重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正想着用血线去抓住这个小男孩,可是一转眼这个小男孩就不见了。 顿时,一股黏腻的温热感爬上了晏方重的小腿,那个小男孩直接爬上了他的裤腿,本来白净的小脸上也慢慢裂开伤口,黑色的血液逐渐涌出,几乎要模糊了整个面容。 他一张嘴,嘴角也溢出黑血。 小男孩抬头懵懂地看着晏方重,稚嫩的声音再一次出现。 “妈妈。” 啪—— 晏方重的视线被黑红色彻底覆盖,耳边也出现了短暂的轰鸣声。 小男孩立刻变成了一摊烂肉,随即化成一堆血水,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黑红色消失,映入眼帘的是荀净生的一袭红衣,他站在晏方重的面前,高大的身躯整个覆盖住了晏方重。 星星点点的血迹溅到他瓷白的下半张脸,与他的红衣相得益彰,平添了几分诡厉。 他缓缓蹲下身,擦拭着晏方重的裤腿,好似刚刚的杀戮没有发生过一般,从容地说着:“娘子,不能心软啊。” 荀净生话音未落,晏方重又听见自己的身后有些什么动静。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只是一瞬间,荀净生便又将晏方重护在身后。 在荀净生衣衫的缝隙里,晏方重看见一个扭曲的女人挂在树上。 “我看不见我的儿子……” 女人的身躯及其扭曲,整个四肢不断开始变得瘦长并且不断向外翻转,发出骨骼断裂的“咔吱”声,身上多处就像是被划开一般,开始向外流着脓水,不一会,这些伤口突然像眼睛一般睁开,一颗颗眼球外凸,手臂上,背上,腿上,都是数不清的眼睛。 这些眼睛都在看着他们。 还没等晏方重一行人对此做出反应,一波又一波的声音开始响起,在空旷的山间不断回荡,就像是陷入了声音的迷宫。 “救救我!” “我要回家……” “怎么办啊,车翻了……” “我的手好疼……” “下半身没知觉了……” “爸……妈……我回不去了……我不能给你们尽孝了……” “孩子……爸爸回不去了……” “妈妈……” …… 哀恸的声音如同潮水一般不断涌来,黑暗中突然亮起来许多双夜行动物般的眼睛,泛着难以熄灭的红光。 树枝上,泥土上,脚上,头上,身前,身后。 他们陷入了鬼魅的巢穴,变成了嗷嗷待哺的猎物。 身边的滴答声愈发明显,血液几乎要将这片荒林淹没,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尸体腐烂的味道冲击着晏方重的鼻腔,晏方重立刻开始生理不适。 身边的也开始出现一块又一块的残肢断骸。 有些是下半身,有些是手臂,有些是手指……它们稀稀拉拉地挂在树上,零零散散地落在地上。 从头到脚无处不在。 尸体全部都在讲话。 霎时,那个扭曲的女人从树枝上爆冲而来,朝向他们而来,身上的眼睛里折射着月光,没有规律地闪着。 正当晏方重做好准备应对时,女人微微调转了方向,朝着李夏袭来。 晏方重的大脑几乎是下意识就做出了反应。 他立刻推开了李夏,女人并没有实质性地接触到晏方重,可是晏方重的双手的手掌便开始血肉模糊,烂肉纵生。 顿时,晏方重本来白皙的手掌就被殷红染尽,血液沿着他修长的指节不断滑落,毫无止境。 可是这还没完,晏方重猛然抬头,只见许多不断被拉长以致于扭曲的鬼魂围成了一个大圈,将他死死包裹,像是处于寺庙中的大钟一般,幽闭感和压抑感顿时让人喘不过气来,嘴里如同念经一般不断说着: “我好疼,我好疼,救救我。” 鬼魂们好似没有情绪一般,眼睛与嘴巴处的黑洞越来越大,黑色的血液开始不断流出。 手太疼了,尖锐却又源源不断的疼痛几乎要压过晏方重思考的能力。 晏方重被迫单膝跪下,疼痛让他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脸上的医用眼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掉在泥土之上。 左眼的红光也在黑暗之中不断闪烁着。 “李夏没事吧?你应该看的见我在哪里吧?”晏方重忍下剧痛,嘴巴里故作轻松地说着。 虽然晏方重并没有听见荀净生的声音,但是他的重瞳轻微地转动了一下。 他知道荀净生在看。 除却手上的疼痛与眼前渗人的场景,晏方重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脑海也被这群鬼魂入侵了。 他的脑海里开始出现每一个人的死亡画面。 是小孩在颠倒的车厢里不断哭泣,最后彻底被震出车厢,不知踪迹。 是妈妈只能抱着孩子仅剩的衣物开始不断地哭泣,嘴巴里念着“阿弥陀佛”。 是青年在最后一刻发着短信,说着“我爱你们”。 是中年男子低沉的嗓音里嘶哑地喊着“我不想死”。 是绝望。 是不安。 是悲恸。 是最后的沉默。 死亡的寂静。 为什么这些记忆会不断地涌入他的脑海? 一种不属于晏方重的绝望开始淹没他,胸腔开始不断胀痛,神经也像是放在烈火上不断炙烤,掠夺身体里的空气。 晏方重开始呼吸困难。 不行……他要甩开这些记忆。 这些不属于他的死亡记忆。 他抬起沾满鲜血的双手,像是在示弱投降,可是手上的血液却开始不断躁动,本该顺着重力向下淌去的血液慢慢停滞,甚至开始违抗重力向上爬行。 一点点血珠开始冒头,那是形成线状的雏形。 不断蓄力,不断蓄力,直到一个极限开始喷涌而出。 错综复杂的血线围绕在晏方重的双手之上,就像是等待狩猎的猎手,在嗅到猎物的味道时迅速出击。 唰—— 浮动着红光的血线一个一个牵制住了围剿他的鬼魂,随着晏方重十指的方向,形成一个血色的圆形,与十五的月亮一般。 此时的晏方重像极了玩弄提线木偶的人偶师,他伸开十指,双手向外展开。 哗啦—— 硬生生将鬼魂围成的桎梏撕开一个豁口。 他以掩耳不及盗铃之速从鬼魂的裂口跳出。 几个滚身后,他用一只手扶地稳住身形,刚好落在准备破开鬼魂的荀净生身前。 那几秒好似静止了,随着动作形成的劲风刮起了晏方重与荀净生的发色,他们面面相对。 晏方重挑了个眉,笑着道:“想我吗死鬼?” 说罢他又转了个身,给荀净生留下一个背影。 他抬起双手,那群鬼魂齐刷刷围成如同刚刚一般的环形,悬浮在空中。 加上那个小孩与扭曲的女人,刚好是二十个。 “这个时候就需要自己人打自己人了,”晏方重又向荀净生回头,冷白的皮肤在月光下更加美丽,也更加残忍,“我可一点都不心软。” 只是一瞬间,这群鬼魂便开始不断蚕食彼此,如同饥荒下毫无理性可言的野兽。 而晏方重就是坐在斗兽场上的看客。 “我会同情他们的经历,但是他们想要杀了我,那么这种同情对我而言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晏方重看着这群恶鬼互相蚕食,哀嚎随着夜风穿梭在树林中。 最后这群鬼魂只剩下一点残渣,跟随泥土一起腐烂。 夜莺又一次开始啼叫。 二十个,刚好二十个。 晏方重因为失血已经有些乏力,眼前也开始发黑,可是他又在一旁看见了一个女孩,一个下半身流着鲜血的女孩。 那女孩明显不是人类。 新闻上明明写的是二十个,为什么出现了二十一个? 感谢阅读![摸头][摸头][摸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地缚灵 第16章 无应线 这到底哪里来的女孩? 晏方重想要收回自己的血线,但是手上的血线因为他的疲惫而瘫软下来,无法彻底收回,失去驱动的血液继续随着手掌到指尖不断滴落,大片的鲜血渗入泥土,了无踪迹。 温热的血液源源不断从身体里离开,他的思维也变得有些模糊。 但是李夏却扯着他的衣角,不停指着那个“多余”的女孩。 怎么?李夏认识她吗? 他的身体有些发冷,喉咙也开始有些干渴。 晏方重努力稳定了一下自己的身形,想再一次看向那个女孩的方向时,他脚步一软,整个世界都开始天旋地转。 在意识最后开始断片的时候,晏方重只记得自己好像没有摔在地上。 他感觉到身边不再是闷热的风,而是一种微凉。 …… 空调的微风吹在了他的脸上,他的睫毛开始不断翕动,光线也开始落进他的眼睛里。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那片荒废的铁轨与杂草丛生的树林,而是白色的天花板,医疗器械的滴答声不断在他耳边有规律地响起,淡淡的消毒水味的渗入他的鼻腔。 晏方重习惯性地动了动手脚,手掌却传来了阵阵刺痛,也感受到他的手掌好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一样。 他低头看了看才发现自己的两只手都绑上了厚厚的绷带,只有手指还露在外面,可以勉强活动。 他这是在医院? 谁送他来的? “我的老天爷,大少爷你终于醒了!”赵琛的声音传入了晏方重的耳朵。 晏方重想要坐起来,却因为双手受伤而无法支撑,赵琛见状立刻将他扶坐起来。 刚刚坐起身,他就看见床边的沙发上一抹显眼的红色。 荀净生安静地端坐着,像蒙尘的神像,顺着光线“垂眸”看着晏方重。 私人病房的暖光灯打在晏方重有些病态的面庞上,使他本就冷白的皮肤更显细腻,失去大半血色的唇与因为疲惫乏力垂下的眼睫衬得他像个脆弱到随地随地会有裂缝的瓷瓶。 可他的眼神依旧带着分矜贵,让他的带着阴翳的病容有着别样的张力。 “怎么突然开始做孝敬我了?”晏方重脸上还挂着笑,嘴里依旧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祖宗你知不知道你失血过多休克了,我也是纳闷,你浑身上下就手上有点伤口,怎么会失血休克呢?你的血小板被你进化掉了吗?”赵琛的脸上满是奇怪不解。 晏方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回握了一下,又是一阵强烈的刺痛袭来,不以为然地说着:“关于我血小板的事情先不谈,你怎么知道知道我在那个铁轨那里?因为我跟你随口说了一声就这么关心我的安危?” 他特意凑近了坐在旁边的赵琛,故意用着黏腻的语气恶心赵琛。 晏方重刚刚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他的重瞳很明显地颤动了一下。 “滚,少恶心我……李夏大晚上又来敲我门了我才知道的,她这次倒是知道走正门了,但是我他妈以为我又撞鬼了你知道吗?”赵琛的五官无语到皱在一起。 “这不挺好的吗?增加人脉……哦不……鬼脉。”晏方重翘着兰花指,指尖发力,将枕头竖起来当靠背。 “我说你嘴巴里就应该建个高铁站,一天天火车跑个没完。”赵琛看着晏方重因为失血过多而过于苍白的面庞,也懒得计较这么多。 这小子也就是长得漂亮,像他这么讲话,别人早一闷棍上去了。 “先不扯这些闲淡,你去那个铁轨那里到底发现了什么?”赵琛有些好奇地问着。 晏方重挑眉道:“比起这个我倒是想知道,你上哪里找的这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去拍照片的,你撞鬼真的是不能怪鬼。” “我说了我是在找灵感。” “得了吧,你就是找死。” 话题又偏了,赵琛真的是说不过晏方重。 好好一个人为什么长了一张嘴。 “怎么又说偏了,你到底在那个铁轨附近发现了啥?” “我还能发现什么,当然是鬼啊。” 赵琛听到这个词就有点发怵:“又是鬼?” “地缚灵知道吗?就是因为惨死徘徊在某个位置的鬼,我猜测李夏本来是那里的地缚灵,但是因为你个‘爱艺术’大活人去了那个地方,所以很巧合地附身到你的身上了,”晏方重又思考了一下,“而且你说那里出过一场莫名其妙的车祸,那么那里原来就是有地缚灵的,因为有地缚灵所以产生了更多的地缚灵。” 话没说完,晏方重将手指抵在下巴处,作了思考的模样:“而且那张纸上写的‘王志强’和李夏一起死在了铁轨那里,我猜王志强也是个地缚灵,而且是导致了这一切事件的地缚灵。” 本来想说现场多了一个鬼魂,高度疑似和李夏有不一样的关系,但是现在告诉赵琛也不是很妥当,晏方重索性略过了。 想到这里,晏方重突然想到了什么,问着赵琛:“李夏呢?” “李夏啊……她不是跟在我的身后……”赵琛看向了身后,猛地顿住了,“李夏呢?” “不是哥们你问我?”晏方重连忙低头扛着手上的血线。 “那我真的看不住一个鬼啊……” 晏方重陷入了沉默。 还好,还没断,还可以找到李夏的踪迹,就是得费点时间了。 除了那张协议书,李夏手里还有一个东西——一颗糖。 她说是一个姐姐给她的。 那么那个下半身流着鲜血的女孩就是那个姐姐? 晏方重不敢确定,但是比起这个,他觉得更加有疑点的是那个女孩下半身的血,同样的是在艾阳福利院,她和李夏身上的伤完全不一样,李夏是侧脸有着类似于摔伤或者撞击的伤口,而且跳过楼,跳楼的原因又是因为这个王志强。 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这个联系一切的“王志强”。 他现在得去问问韩昭有没有把消息查到。 “你先出去一下,我要打个电话。”晏方重沉默了一会才开口。 赵琛看了一下晏方重,又看了一下他裹成粽子的手,又回味了一下晏方重这句“深思熟虑”后说出来的话。 “你确定?”赵琛点了一下晏方重裹着绷带的手背,“你别跟我说你可以用脚打电话。” 这个时候,晏方重才想起来现在自己是个半残废,思考了一下,说着:“你这么孝顺你帮我拿着?” 赵琛咬了咬牙:“……行……祖宗……我这么做都是因为我照顾病患。” 晏方重的视线又不自觉飘到荀净生那里,他依旧是端坐在沙发上像个木头。 他现在不吃醋了?上次还给了赵琛狠狠一下来着。 算了,懒得管他。 “你拨韩昭的电话。”晏方重只能将双手向上摊开,放在被子上。 赵琛将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起来。 “密码?” “我的脸就是密码。” 赵琛:“……面容解锁就面容解锁,说的那么自恋干什么……” 他虽然嘴巴上骂骂咧咧的,但是手上还是照着晏方重的话一步步做着。 “找到我要当东西没?”晏方重懒得带情绪地问着。 “那当然,谁会跟钱过不去,”韩昭停顿了一下,好像是在打开资料,然后便陆陆续续地说着,“王志强,54岁,是艾阳福利院的院长,经常参与一些关于聋哑儿童与残疾儿童的基金会项目,有一个妻子但是离异,有一个儿子但是判给了前妻,本质是靠前妻家里的资产上位的,不过他的履历很干净,基本上就是一些大大小小的慈善项目,有时候会出席一些慈善晚会,但是也不是啥入流的人物。” 这不跟他便宜爹一样是个凤凰男? 晏方重没有说话,只是听韩昭滔滔不绝地说着。 “这些慈善项目我就不念了,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点,然后就是十三年前对外宣称因为意外车祸死亡了,尸骨无存,他所经营的那个‘艾阳’福利院也莫名其妙出现了火灾烧毁了,但是因为这个人本身不是啥名人,车祸本身也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所以这件事情也没有太多人知道……” “就这么多了,晏大少还要听什么?”韩昭又转了个语气,“所以说钱什么时候打给小的我?” 晏方重的嘴唇里泄出一声笑意:“等着吧,不差你钱。” 他看向了赵琛,微微摇摇头,表示他要挂掉这个电话,赵琛便立刻挂了。 “你再打智师父的电话。” “智师父?” “就是你上次去无量寺看见了那个小和尚。” 赵琛又一次翻着通讯录,下意识地说着:“和尚也用电话吗?” 晏方重简直要被赵琛这句话气笑了:“人家是出家人,不是山顶洞人好吗?” 电话响了一会才接通,一个青年的声音传出:“晏施主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方丈最近身体好一些了吗?”晏方重的语气变得很温柔。 “方丈吗?最近好多了,晏施主是想来拜访方丈吗?方丈正好出关了,您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来的。”智师父的语气柔和,让人听着亲切。 “好的,麻烦代我向方丈问个安。” “这是自然。” 对话不是很长,几分钟就结束了通话。 “好了吧?我手要酸死了。”赵琛放下手机,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手臂。 “忙完了?忙完就出去吧。”晏方重靠在枕头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发现你这人特别白眼狼呢?”赵琛又是一股子无名火冒出来。 “我名声不好你第一天知道?而且李夏不见我还没跟你算账呢,等哪天她又在你窗户那边‘自挂东南枝’的时候,我可不管你。”晏方重看着赵琛,耸着肩,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赵琛扬扬手,说着:“行了行了说不过你,到时候外面有护工,你自己看着办吧,有需要按铃,我懒得给你当保姆端屎端尿的。” 正当赵琛收拾好东西转身走出门的时候,晏方重又叫住了他。 “又怎么了祖宗,又是什么鸡皮蒜毛的事情啊?” “我住院这件事情……你告诉我爸了吗?” “事发突然,我没来得及告诉,但是你住院这件事情肯定很快就会传进你爸的耳朵里的,我是瞒不住的,你爸本身就很忌讳这些晦气的东西,所以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编理由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赵琛摊手,表示他也没辙,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咔嚓—— 门被带上了。 晏方重又一次看着手上的绷带还有手腕上的煞痕,手指上的血线虽然尚未消失,但是也有一点消散了。 李夏应该是趁着他虚弱的时候跑了。 所以李夏是去找那个女孩了? 但是血线没有任何回应。 王志强既然是艾阳福利院的院长,那么李夏就是要举报王志强,然后王志强发现了李夏,李夏和王志强产生了纠纷,然后一起死在了铁轨那里,被车轧过去。 然后王志强和李夏变成了地缚灵,因为王志强,多了更多的地缚灵,而李夏偶然附身赵琛,找到他们投阴状。 事情的原委差不多可以推理个七七八八,现在唯一的需要知道的点就是:李夏的执念还有李夏认识的那个女孩,以及王志强签的那份协议书到底是什么。 这时,安静了许久的荀净生突然起身,坐在晏方重的旁边,高大的身躯与窝坐在床上的晏方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荀净生伸出手来,细细抚摸这晏方重手上的绷带。 “少摸,还疼着呢,”晏方重嘴上是这么说着,但是也没有将手撤开,“我晕倒的时候,是你抱着我的吧。” “不然娘子想被谁抱着?”荀净生又将晏方重的手托起来,好似拿着易碎品一般端详着。 “你好像一直在救我。”晏方重又侧过脸去,轻轻问着。 “我说过,我不会害你,既然娘子想找轮回,那么我只会尽力帮助娘子。” 荀净生不知道施了个什么咒法,晏方重手上的绷带立刻燃烧殆尽,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但是晏方重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火焰的灼烧感。 晏方重手心的伤痕再一次暴露在空气之中。 手心上满是伤痕与烂肉,横亘整个手掌,那些伤口极深,甚至嫩肉已经从皮肤下翻出,上面还残留着碘酒的淡黄,淡淡的碘伏味混杂着血腥味一起飘出来。 “我每次狼狈的时候都被你看见了,真不甘心啊。”晏方重有些自嘲地说着。 荀净生看着这些伤口,又抬头看了晏方重,没回答这句话。 他低下头来,凑近了他伤痕累累的伤口,伸出舌头,一点又一点,如同猛兽舔舐伤口般,仔细舔舐着晏方重的伤口。 神奇的是,伤口处并没有传来疼痛,甚至于本身的阵痛都开始慢慢减弱。 本来有些狰狞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我说过,我会的很多的,娘子。” 晏方重的手腕被荀净生抓住,他收不回去。 “就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吗?”晏方重本来是有洁癖的,但是却稀奇地没有犯。 “不是。” 晏方重的舌尖又游走到晏方重的指尖,露出得意的笑容。 “但是我喜欢。” 感谢阅读![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无应线 第17章 向生死 “我不喜欢。”晏方重还是把手抽回来了。 他看了眼自己的掌心,虽然说自己手掌上的伤口已经好了大半,但是也不至于到那种完好如初的状态。 “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会吗?我的手也没见到彻底好啊……”晏方重微微昂起头来,带着揶揄的目光打量着荀净生。 “因为我现在只是个无籍无名的鬼罢了,也没有什么记忆,也没有肉|体,也打不破我身上的樊笼,只能靠娘子的豢养,”荀净生起身了,继续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怎么办啊……我只有娘子了呢……” 豢养。 晏方重没见过几个人会用这种词来形容自己,但是一想到这话是从荀净生的嘴巴里说出来的,他也不稀奇了。 “你就不好奇你的肉|体会不会随着这个煞痕一起出现吗?”晏方重抬起手腕,向荀净生展示了一下自己布满煞痕的腕骨。 “随缘,我的身体比不上娘子的身体。”荀净生不出意外地又说出一堆不着边际的话。 晏方重感觉自己的耳朵已经习惯了这些话,只是叹了口气,接着说着:“李夏不见了,我看当时那个多出来的女孩是李夏认识的那个姐姐,而且那个铁轨离艾阳福利院不远,八|九不离十是就是去那个福利院了,看来我们也要去那个地方。” 荀净生好像是思考了一下,随后点了头,但是问出一句:“福利院是什么?” 好吧,这里确实是有个“老古董”的。 “就是收养可怜孩子的地方,多的我也说不清楚。”晏方重随口解释着。 荀净生听完这个简短的解释,而后问着: “所以你去过吗?” 晏方重的眉眼处立刻显现出极其不解的神色,深吸一口气说着:“你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虽然我妈确实死的早,我爸和我关系也不好,但是我为什么会去这里?” “你在可怜我?” 他不知道荀净生会问出这种莫名奇妙的话来,而且在他表示出否定后,荀净生看上去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只是继续保持那种云淡风轻的表情,也不再接他的话。 果然脑回路这种东西不存在于没有大脑的物种身上。 晏方重已经不想对这种,莫名其妙听起来就在骂人的话发表任何意见了。 所以荀净生没接着说,晏方重也不接着骂。 “等我休息几天就要去拜访方丈,你还是照例不要跟着我,你跟着我去寺庙就像是野生王八游到网里去。”说完,晏方重想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看看他爸有没有“问候”他。 “你和那个方丈感情很好?”荀净生不冷不淡地来了一句。 “怎么这你也要嫉妒一下?”在床上窝着坐多了,晏方重感觉到自己的腰有些酸胀,干脆用着自己好了大半的手一点点撑着下了床,坐在了荀净生旁边。 “还有那个赵琛?你们感情也很好?”荀净生看向了晏方重,将他的手手心朝上的放在自己的手心。 凉凉的,蛮舒服,所以晏方重也没有拒绝。 晏方重又换上了平时浪荡公子的神情,没有打理的发丝随着空调的冷风飘动着,他又习惯性翘起来二郎腿,拖鞋的鞋尖也开始无规律地微微晃动。 他伸出细白的指节,用指尖轻轻点了自己的有些苍白的但依旧好看的唇,也顺便抬手点了荀净生的唇,暧昧又带着好听的笑意道: “你比什么?我给你的从来不给别人。” 论这种油腔滑调的话,晏方重说的不比荀净生少。 不过他又话锋一转地说着:“我和赵琛是发小,从小穿一条裤子干坏事的,后面又考到一个大学去了,所以感情好很正常,不过我们可没有那种多余的感情,除非我俩都疯了,至于方丈……” 晏方重的脸上少了几分不正经的笑容,只是染上了一层复杂的释然,缓缓开口道:“人总是会经历生老病死,这就是生命的常态,可是我现在跳过了老与病,直接从生到了死。本来英年早逝的人也不少,也不是个什么稀奇事,他们的死亡是未知的,或许是某一天、某一刻,这颗心脏就会停止跳动,但是上一秒也不会沉湎在死亡的里面……” 他又缓了一口气,接续说着:“可是我的死亡是已知的,我从出生开始的每一刻每一秒,所有人都在告诉我我会死,甚至是在我不知道生命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死亡这个词,从我的出生开始,从我妈的死亡结束,没有任何原因,不是疾病,不是衰老,可是就是会死亡,就像是一个固定执行的程序一样。能解释出原因吗?谁都解释不出来。但是能解释现象吗?可以。我们母子二人都是晦气的‘短命鬼’。如果说活着是白天,死亡是黑夜,那么我这辈子就是介于二者之间的黄昏,已知又不可控的黄昏……所以我想选择一种自我可控的方式……” 荀净生安静地听着,像一位虔诚的信徒听着神明的死亡,他开口问着: “是什么方式?” “自杀。” 晏方重又感觉到自己的重瞳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不过荀净生的手却没有反应,回握着他的手背,晏方重只是有些刻意地勾着嘴角:“怎么?你又不是没看见过,怎么跟第一次知道一样。” 他干脆靠在在沙发的靠背上,好像个说别人故事的说书人:“所以我就找了我觉得命运找不到的地方,和我妈一样,遗书也没留,准备自杀,可是还没死成,方丈和身边的小师傅把我救了,我当时年纪小,还在大骂这几个‘秃驴’坏了我的好事,不过他们没有在意我的年少轻狂,反而接济我、帮助我、开导我,我才这么不要脸地活到现在。” “还记得昨天那个司机问我为什么来这种地方吗?我说‘钱太多的话就是为了找刺激,钱太少的话就是为了找死’,那很巧了,这两个想法我都有过。” 晏方重用那只重瞳看着荀净生,慢慢凑近,又变了个平时惯用的腔调,继续刚刚的问题:“所以你在可怜我?” 荀净生在晏方重凑近的时候,顺势也凑近了,在他眼下的小痣那里,留下一个微不可感的吻。 “我在心疼你。” 晏方重的身体顿住了。 这句话在他妈妈死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过了。 现在是一个鬼在心疼他。 一个没有心脏,没有身体,没有记忆的鬼在心疼他。 忽然,晏方重的身体开始微微颤动。 他在笑。 开始还只是有些笑意,然后身体也随着笑意抖动,最后是完全开始放声大笑。 在笑什么呢? 他自己? 荀净生? 不知道,晏方重不知道。 不过他现在倒是觉得,当这个莫名其妙的娘子好像并不赖。 “娘子在笑什么?”荀净生抬手理顺了晏方重因为笑意有些凌乱的发丝。 晏方重抬手抚摸上荀净生的脸,笑得像个狡诈的狐狸,语调温柔道: “我笑的是……夫君啊……” …… 下过几场雨后,又是火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热浪不断在空气中无形的翻滚,似乎要扭曲尖锐的蝉鸣,本应嫩绿的树叶也蒸发着水汽,难耐地打着卷,一切都在高温下偃旗息鼓,在燥热里不断喘息。 晏方重真的太讨厌夏天了。 焦躁的温度,令他皮肤难受的阳光,灼烧气管的空气, “祖宗,你要来寺庙干嘛挑这个时候来?你来就来了,干嘛还带着我?”赵琛打着一把遮阳的大伞,遮着晏方重,自己还在后面用衣服擦着满脸的汗。 “鬼找你都不挑日子了,我还需要挑什么日子,”晏方重一边说着,一边上着通往无量寺的石阶,“我手受伤了,我打不了伞,只能您来呗,而且我手成这样了也是因为给某人收拾烂摊子,某人总得要表示一下吧?” “行行行,真是欠你的。”赵琛的手因为举着伞开始有些酸痛,“我说你不找找李夏吗?你现在还有心情去拜佛?” “我抓鬼大队长吗?这东西不看时机吗?而且她现在还没有跑丢,她就在那个福利院里面,你想去你自己去,你要不怕死就当个鬼屋玩,我有我的节奏。” “行吧,那你快点走吧,节奏大师。”赵琛实在是有些受不了这个高温,干脆直接上手催促着晏方重。 不一会儿,两个人就来到了无量寺。 寺庙的门口是熟悉的智师父等候着他们:“阿弥陀佛,现在天气正是热的时候,两位施主快随我去客堂,方丈已经在那里等候二位多时了。” 随着智师父的步伐,他们很快便走到了凉爽的客堂。 客堂内依旧是香烟缭缭,香火味萦绕在不大且简朴的屋子里,朝门的佛龛下,是穿着青色僧袍的玄照大师,他坐在竹椅上,手边是几杯已经备好的凉茶。 玄照法师看见他们来了,像要起身迎客,但是因为年事已高,膝盖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很顺利地站起,只能撑着一旁的桌子,颤颤巍巍的起身。 看见行动不便的玄照法师,晏方重立刻加快了步伐,扶住了正在起身的玄照法师,说道:“方丈您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不需要对我们这些晚辈讲什么礼貌。” 一旁的赵琛将遮阳伞放在门口,也上前说着:“方重说的对,该讲礼节的是我们。” 他又跟上一句自我介绍:“方丈您好,我叫赵琛,是方重的朋友,上次来找过您,但是刚好碰上您身体不好闭关了,这次来向您问个好,您身体还好吗?” “谢谢两位施主的挂念,贫僧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倒是两位施主找贫僧是有什么事情吗?”玄照法师示意晏方重和赵琛坐下,将手边的茶推向他们。 晏方重向赵琛歪了头,说:“他先来吧,他急着呢。” 赵琛有些疑惑,就像是突然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一样,明明他只是陪着晏方重来的而已。 总不能真的把家里闹鬼这件事对一个德高望重的方丈说吧。 他又不是晏方重,哪来那么多说瞎话的实力。 “啊……我就是……没睡好……失眠……看着方重老是来找您,所以也打算找您谈谈心什么的……”赵琛一时间不知道措辞,只能磕磕绊绊说着。 “那赵施主现在睡眠状况如何呢?”玄照法师的脸上带着长辈的关心。 “好多了!好多了!我觉得主要是之前工作压力太大了,都是些小事情,不劳您费心!” 赵琛真的要编不下去了,所以他打算干脆结束这个话题。 “您和方重先聊着,我上次来的匆忙没有及时去参观,我就不打扰你们聊天了哈……” 说完他就一溜烟跑出去了。 玄照法师看了一下智师父,示意他陪着赵琛,智师父了然地点了头,随着赵琛的身影一同出去了。 这时的客堂又是只剩下晏方重和玄照法师二人,或者说还有个晏方重眼睛里的荀净生。 “方丈,我好像找到了属于我的轮回,”晏方重伸出手来,给方丈看他腕骨上的煞痕,“就刚刚我那个朋友,那找您就是因为撞鬼了然后失眠,我偶然又发现,他遇见的那个鬼,好像和我手腕上的煞痕有关,我也去调查了有关于这些女孩的事情,一切其实都在按照好的方向走下去,可是有些东西我不明白……” 玄照法师弯睫一笑,抬手轻轻抚摸着晏方重的手背,似乎是让晏方重不要有压力地说下去。 “我知道我的眼睛从小就可以看见鬼魂,所以鬼魂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很特别的东西,但是我不明白,自从我找到这个轮回之后,我好像总是能对鬼魂生前的执念或者痛苦感同身受,就好像是……他们的记忆源源不断进入我的身体一样……” 晏方重的脑子又开始回想那些不属于他的死亡记忆。 “无论是跳楼,又或者是车祸,我总是能看到或者听到那些东西,而且不只是看见,甚至会在我的身体里重演……”晏方重顿了会儿,疑惑与不解又爬上了他的眼眸与眉梢,“我到底是在经历属于我自己的轮回,还是……一直在经历别人的?” 玄照法师喝了口茶,嵌进干枯皮肉的眼看着晏方重,用着如同枯枝一般粗糙的声音说着:“①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晏方重接上了那句话: “②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 玄照法师笑着,又抚摸着晏方重的腕骨,慈祥地说着:“一切事物皆因缘和合而生,还记得贫僧执之前跟施主讲过的十二因缘吗?” 晏方重也端起茶水抿了一口,道:“记得。无明、行、识、名色、六入、触、受、爱、取、有、生、老死。这是轮回的链条,每一支都可依附前一支而生,也可依附前一支而亡,所以说……” “所以说……因果共存。就像是贫僧刚才所说的,一切现象就是依赖于特定条件的聚合,如果这些条件消失了,那么这些现象都会随之消失,说不定别人的轮回就是归属你自身的轮回呢?” 玄照法师伸过手来,晏方重也随之低头,轻抚着晏方重柔软的发丝:“孩子,你既然选择在这种命运中继续活下来,那么冥冥之中你会觉悟实相的,只需要继续走下去。” 随后,玄照法师停手,晏方重抬起头来。 玄照法师头上的佛龛依旧是安静地伫立,安静地聆听。 不知道是向死的生命,还是向生的死亡。 咚—— 寺庙内暮钟响起,钟声的余音裹挟在暑热里,像是落潮一般涌向四下,悠长而经久不散,在这片山林里回荡。 天色将晚,天地广袤而沉静,落日与天际厮磨,余晖覆盖万物,一切都栖息在黄昏的诀别里。 晏方重走出了无量寺,玄照法师和随行的几个小师父都站在寺庙门口给他送行。 赵琛因为有事先走了,但是也忘记把遮阳伞留下了。 他在黄昏下,慢慢走下覆盖着金黄的石阶。 他看向自己的手掌,轻轻回握,便握住了黄昏的余晖。 这时一个可控的黄昏吗? 还没走下几步,他就看见了阳光下格外惹人注目的红色。 荀净生一袭红衣站在石阶的转角处,手里是一把伞,整个身躯都沐浴在光芒之下。 他伸出手来,莞尔说着: “娘子。” 晏方重也笑着,轻柔道: “我脚疼,抱我,夫君。” 感谢阅读! ①②: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出自《阿含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向生死 第18章 福利院 荀净生单手将晏方重单手抱起,另一只手撑起伞,又将伞向晏方重的方向倾斜。 晏方重也顺手环上了荀净生带着凉意的脖颈。 荀净生的体温在高温天气下简直是解药。 在酷暑的作用下,晏方重的身体对比荀净生就显得十分火热,甚至于是滚烫。 “娘子,你身子好烫。”荀净生凑近晏方重的耳根,轻声说着。 冷气打在晏方重的耳根,酥麻的感觉从耳根延伸到脖颈,再到他的半边身子。 他索性又在荀净生的怀里窝了窝,将手伸向荀净生撑伞的手腕,发着烫的指尖从掌根一直延伸到荀净生的掌心,用指甲轻轻在他的掌心打着细密的转,如同隔靴搔痒。 “那你手很冷我给你暖暖?” 如果晏方重有狐狸尾巴,大抵已经缠上了荀净生的腰上,尾巴尖也会搔刮着荀净生的腿根。 “娘子真的要暖暖我?”荀净生的话语里染上了几分痴缠。 晏方重感觉自己好像有点玩过火了,只能将手指从晏方重的掌心抽出,又是那副高不可攀的少爷模样,不过语气里依旧还带着点莫名的撩人:“走吧,还有正事要干呢,随便奖励你一下就动歪心思。” 不过收回的手指没有就此罢休,而是继续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荀净生的嘴唇。 他的嘴唇也是凉的。 晏方重又开始用指尖摩挲着荀净生好看的薄唇,带着狡黠的笑意说着:“上次我亲了你,说谢谢了吗?” 荀净生伸出舌尖,舔舐了一下晏方重的指腹。 “谢谢娘子……” …… 偌大的客厅中,晏方重窝在沙发上,看着自己手中的已经有些微弱的血线,沉默着。 李夏不是要找他们帮忙吗?为什么看见那个女孩又突然不见了呢? 而且那个女孩,下半身都是血,但是外表也不像是他所遇见的地缚灵那般破碎,反而是完整的。 一个身上有残疾的女孩子。 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子。 一个只能在福利院生活的孩子。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 她遭受了来自男性的暴力行为。 与之一样的,还有因为王志强跳楼的李夏。 想到这里晏方重的眉头也开始紧紧皱起,手背也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 他心里有股悲凉的愤慨感在滋生,与他现在的理智相互抵抗。 现在不管李夏和他的轮回到底有没有关系,他就想解决这件事情,解决掉王志强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去缓解一下这种情绪,可是这时,他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晏方重将手机从茶几上拿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是他老爸。 他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任由电话铃响了好几秒,但是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喂?爸,怎么了?” “你个臭小子又跑到哪里去了?怎么把自己还搞到医院里去了?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个做父亲的会怎想呢?” 晏明德连珠炮式的质问一下子喷涌而出,因为音量太大,晏方重还特意将手机拿远了一些。 如果不是因为在电话,晏方重真的要怀疑他爸的吐沫星子是不是要飞到他的脸上来了。 “反正我就是一个早死的命,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吗?就算我死了,我的钱也不差您的份,至于这么着急吗?”晏方重整个人靠在沙发的靠背上,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搭在靠背的边缘。 “死死死!你他妈就真的这么想死吗?”晏明德的声音再一次拔高了,就像是正在爆发的火山,每一个字就像是从岩浆里蹦出的火星子。 不过晏方重早就免疫了这些话语,即使晏明德再生气,对于晏方重来说也是不痛不痒的,因为现在家里就剩他一个快死但还没有死的。 之前那个说他短命的道士不仅说了他短命,而且对他爸也是说了个血光之灾。 如果晏方重还没到三十岁就死了,那么就意味着这个血光之灾会更早地落到他这个父亲的头上。 说来说去还是怕死。 “哦?我之前倒是还挺想死的,不过现在嘛……”晏方重的视线瞟向了一旁的荀净生,“我怕是想死也死不了的,放心吧,没到三十岁我不会死的,您老也暂时安在呢,早点睡吧,不然容易猝死。” “你!” 还没等晏明德下一句话出来,晏方重直接将电话挂了顺便把他爸拉到黑名单里。 总算是清净多了。 好不容易应付完他爸,又一个问题来了:他到底要不要带着赵琛这个普通人去那个废弃的福利院呢? 主要是赵琛是这件事情的起因,那么他本人既然能被李夏缠上,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在里面的, 带过去感觉会靠谱一点,而且赵琛本人也有这个意愿。 “荀净生。” “我在,娘子。” 荀净生走到晏方重的旁边,坐了下来。 “你说过你会保护我吧?” “那是自然。” 晏方重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口了:“多保护一个人可以吗?” 荀净生:“?” …… “你大爷的,这给我干哪儿来了?” 一座年久失修又布满铁锈的黑色大铁门横亘在赵琛的眼前,铁门旁边是“申市艾阳儿童福利院”,不过这几个字经过岁月的洗礼,上面的油漆也剥落大半,只能依稀去辨别。 铁门内杂草丛生,一看就多年没有人涉足过,透过满是杂草的院子,不远处就是一座被烧毁的建筑物,墙壁上的黑色焦痕依稀可见当时的火焰与滚滚浓烟是如何把这座建筑物吞没的。 这里太偏了,几乎是申市的郊区,再往外一点就能上国道了。 不过晏方重大概能猜到大概的原因,申市这种地方,无论是十几年前还是十几年后,都是寸土寸金,王志强这种人,估计也不会去下血本把这个看着就不算太小的福利院开在市内。 经历过上次租车的黑暗经历,晏方重打死也不再约车,干脆自己开过来,但是导航好像有点毛病,不知道为什么老是引导他往沟里开,所以开过来费了点时间。 因为长时间的开车,晏方重的有些疲惫,他从荷包里掏出一颗薄荷糖,放在嘴巴里含着,试图刺激一下他的神经。 “你不是说要来这个福利院吗?现在我都给你送到这里来了,你胆子大你给我带路呗。”晏方重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放松式地转了转。 赵琛打量完这座老旧又透露着诡异的建筑,转过头来指了一下晏方重,又指了自己,说着:“就我们两个?” 晏方重不以为然地耸了肩,带着不在意的笑容:“不一定啊,里面也有不少呢,如果你指人的话,那确实只有我们两个。” 晏方重趁着说话的间隙,又看了一下手上的血线。 淡淡的红色沿着他的手掌不断延伸,从他的手掌一直到那扇铁门,最后在那片杂草里隐蔽的踪迹。 果然,晏方重猜的没有错,李夏果然是回到了这个福利院,那么那个多出来的女孩也应该是在这个福利院。 那个女孩也会是地缚灵吗? 赵琛又看了一眼后面那座福利院,表情也变得有些难看了。 虽然他之前确实保证过会来给李夏一个公道,但是真的面对这种怪异乱神的东西,他还是会本能地退缩与害怕,就像是人无法逃脱趋利避害的本性。 晏方重能看出来赵琛的犹豫,但是也不会去嘲笑他的动摇。 他走上前去,拍了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咱们死不了。” 赵琛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像是在释放压力,他看着晏方重说:“你为什么这么笃定呢?” “为什么呢……”晏方重看了眼站在赵琛身后,但是赵琛浑然不觉的荀净生,拖着不正经地尾音说着,“因为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你又在瞎扯些什么东西?”赵琛听不明白晏方重的话。 “冥币也是币,纸钱也是钱,我这个富少也不是白当的,走吧,趁着现在还是个大白天,等大晚上那你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吱呀—— 只是轻轻一推,那座铁门就被推开了,不过因为后面是一些灌木,他们无法将铁门彻底推开,只能张开一点缝隙,然后侧身进入。 铁门内的院子里,是一个小型的娱乐场地,有着一个篮球框,地上是一块用白色油漆画的,基本上已经掉色的跳房子的格子,还有两个并排的秋千。 晏方重身形比较纤细,所以侧身便能进入,只是衣服上还是难免站到一些铁锈,晏方重又皱起了眉头,但是也不想直接用手去擦拭。 荀净生见状,便自觉地去擦拭着衣服上的铁锈。 不过赵琛就有点麻烦了。 他本来平时就不怎么锻炼,平时吃饭也不规律,又熬夜又吃垃圾食品,身材难免“英年发福”,在铁门的缝隙那里磨蹭了半天才进来,身上更是蹭满了灰尘与铁锈。 晏方重看着过来的赵琛,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吗,说道:“你再不减肥,往你身上插个灯芯就可以给当无尽能源了。” “我这就是为了正义献身知道吗?”赵琛拍了拍身上的灰,又清理了一下衣服上的树叶与树杈子。 还没听赵琛说完,晏方重就感受到手上的血线细微地晃动了一下。 一阵轻微的摇晃声响起。 晏方重发现两个秋千晃动了一下。 起风了? 可是周围没有一点风。 废弃的福利院过于寂静,只有秋千摇晃时生锈螺丝的摩擦声。 细微的声音被寂寥的空气不断放大,不断放大。 就好像是真的有人坐在秋千上面看着他们。 吱呀—— 秋千摩擦声尚未消散,门被打开的声音又突然响起。 晏方重循声看去—— 是福利院本身的门打开了。 感谢阅读![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福利院 第19章 纪念照 “这……这个门刚刚是开着的吗?”赵琛看向了那栋烧毁的福利院。 “不是。” 回答完赵琛的问题,晏方重又开始观察着周身的环境。 在门打开之后,秋千的摇晃也静止了,一切又恢复的寂静的模样,明明是气温很高的夏日,这里的温度却格外不同,是一种幽深的阴冷,贴在人的肌肤上,无孔不入地渗入,像是被难以察觉的蛛丝捆绑一般,让人觉得不适。 这里的树木长得格外茂盛,黑色的树影近乎要把头顶的天空蚕食,只有依稀几束不太强烈的日光从树缝中影影绰绰地落下。 他手上的血线微微晃动,摇晃感一直延伸到那扇门中,延伸到门后的黑暗里。 福利院里没有光源,即使有门口已经打开,里面依旧是一片光线难以接触的黑暗,让人分辨不出门的后面究竟是什么,血线蜿蜒进入黑暗中,便慢慢失去的可视的踪迹。 这一切指向他们走入这栋诡异的建筑物。 就好像是一个明显的陷阱,引诱着天真的猎物走入,最后一口吞吃。 晏方重向荀净生使了一个眼色,荀净生便向赵琛身上施了个咒法。 他看向有些害怕的赵琛,看着他身上的咒法起效后,又起了坏心思逗他,带着神秘莫测的语气问着:“你知道花草树木用什么东西养会长得格外茂盛吗?” 晏方重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赵琛本来就绷起来的神经无法立刻思考这个问题,只能下意识地说着:“什么?” “肉。”晏方重向赵琛走近一步。 “什……什么……肉?”听到晏方重的话,赵琛的脑子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晏方重双手插着裤兜,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皮鞋微微敲打着脚下的地面,说着:“这里的杂草树木长得这么茂盛,说不定我们的脚下埋着尸体呢。” 他特意将“尸体”这个词咬得很重。 听到这里,赵琛彻底绷不住了,瞳孔放大,头上的冷汗更加明显,身体也直接僵住了,说话的时候牙关都在打着颤:“操……你……你别吓我……” 晏方重看见赵琛害怕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哈哈哈……行了行了……随便两句话就能给你吓成这样……” 看到晏方重一脸得意的模样,赵琛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不是你个孙子……” 还没等赵琛骂完,晏方重的表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我认真的,虽然我确实对你只是开玩笑,但是刚刚那个猜测,不一定就只是个玩笑了,这个福利院一定比我们想象得要复杂很多,我们进去之后,一定要小心。” 赵琛本来心里还有火气,听到晏方重说的,他的心情又有些凝重。 “嗯。”他点了个头。 晏方重与赵琛打开手机中的手电筒,一前一后缓慢地走向了那扇门,荀净生也跟在他们的后面,脖子上的血线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地闪着光泽。 他们进入了福利院。 烧毁的福利院内是极其厚重的灰尘,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烧焦味和一股长期不见阳光的霉味。 赵琛刚刚踏进去,就因为空气里的扬尘打了几个喷嚏,晏方重也是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借着从门外的光线,晏方重能大致看清一些福利院的布局,门口这里是一个类似于“前台”的地方,前台的后面也是几个大字“艾阳福利院”,应该是福利院的接待区。 这几个大字已经被大火侵蚀,本该洁白的墙面只剩下火焰灼烧后的黑色焦痕。 至于其他一些更加细节的东西,估计已经在大火里彻底消失,混在了灰烬中。 一般来说接待区旁边会是行政办公室,那么应该就是和王志强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他想要去找找附近的办公室或者会客厅。 但是过于厚重的灰尘让晏方重有些呼吸不过来,即使是遮住了口鼻也无济于事,他一时无法进行过多的活动, 手上的血线也没有在这个接待处停留,而是径直略过向更深一层的黑暗中延伸。 走过接待处又不再黑暗,有一丝光芒落进来。 拿里好像是一个中央庭院。 正当晏方重准备朝向福利院的更深处走去时,赵琛叫住了他:“你看,这个是什么?” 晏方重走到赵琛的旁边,看见赵琛的脚下是一张老旧泛黄的照片,照片的正上方写着“六一纪念”,日期是十六年前,下面看起来像是福利院的几个领导和孩子们的合照,正中间坐着一个身材臃肿,但是面相却和善的一个中年男人。 那应该就是王志强本人。 十六年前,那么就是王志强和李夏去世前的三年。 晏方重又蹲下去,仔细端详着这张照片。 照片里有两个中年妇女,三个中年男人,还有十五个孩子,那么应该就是生活老师、领导和在福利院里的孩子。 这上面所有的人都在笑着。 晏方重也不顾照片上的灰尘有多厚,徒手将照片捡起来,将上面的灰尘拂去,每个人的面庞更加清晰了。 他在照片的角落里看见了李夏。 她比晏方重遇见她的时候还要瘦小,脸上不知道是怎么了贴着一个创口贴,站在她旁边的,就是上次晏方重看见的那个下半身流着血的女孩。 她们牵着手并排站在一起。 晏方重大概能知道李夏和这个女孩的关系有多好了,甚至于直接抛下他们去追寻那个女孩的魂魄。 照片的下面还有每个人的名字,晏方重大致扫一眼,了解了这个女孩的名字—— 黄洁。 恰好在晏方重准备起身,叫赵琛和荀净生一起沿着血线的轨迹向福利院的深处走去时,他听见了一声很清脆的撞击声。 哒哒哒—— “赵琛你听见了吗?” “我听见了。” 晏方重又看了一眼荀净生,荀净生也在无声中点了头。 他将自己的眼罩摘下,四处勘探,重瞳中淡淡的暗红在昏暗中隐隐浮动。 “你能听出来这个是什么吗?我听着好像是什么玻璃制品?”晏方重一边扫视着四周,一边问着赵琛。 “弹珠,就是我小时候喜欢玩的那种弹珠。”赵琛努力听着,“好像是前面的的位置,不是这里的声音。” 赵琛又走上前听了一下,说道:“听起来像是要越过前面那个中央庭院,根据我之前大学做义工的经历,后面那块应该就是孩子们的生活区,生活区为什么会有这种弹珠的声音呢?难道是因为房屋的老化?” “这房子都烧成这样了,也没有什么老化的余地了,看来前面确实有点情况,所以我们现在必须去得去看看了,还是我在前你在后吧,你要真的怕就抓住我衣服。”晏方重举起手机上的摄像头,朝着中央庭院走去。 “谁……谁怕了……”赵琛嘴上是这么说着,但是手上因为害怕带来的颤抖欺骗不了他,他克服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和生理本能。 但是他也举起了手机上的手电筒,跟随晏方重而去。 荀净生跟在他们的身后,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视线随着晏方重一起游走,手腕上的银色环随着行走而微微晃动,上面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代表着荀净生的踪迹,是独属于晏方重的暗号。 他们慢慢穿过前面的接待区,走到了中央庭院。 这里的光线比刚刚的接待区很好多,起码不需要借助手机上手电筒的光芒,但是光线依旧是昏暗的。 这里刚刚的接待区一样,布满着厚厚的灰尘,因为又光线透下来,空气里的尘埃也更加明显,密密麻麻遍布周身。 身旁也和门口的院子一般长满了杂草,中间有一个不大的小水塘。 水塘旁满是翠绿而湿滑的绿苔,水塘里是一滩浑浊的死水,和这座建筑物一样,在时间里静止,在静止中无声地腐朽。 死水绿的发黑,水草与浮萍交织纠缠,在水面可以看见密密麻麻的蚊子幼虫,这群幼虫在死水中激起微弱的涟漪,肉眼几乎不可见。 在旁边还能看见一个被烧毁得差不多的架子,一旁还有好几个有些破损的花盆,不过花盆里的植物已经逃逸出固有的土壤,深入到一旁的大地,与杂草混为一体。 靠近墙角的地方还有几个东倒西歪的小屋子,看起来很像是给猫或者是狗住的屋子。 看来这里原来应该是一个小型的花园。 晏方重手中的血线依旧没有在此次停留,依旧在更深处延伸。 “你小心点旁边的青苔,可别踩上去了,这种死水你要是掉进去了,寄生虫就真的要在你身体里开大会了,到时候你起码得在ICU住个十天半个月。” 晏方重刚刚说完,赵琛好死不死刚好踩在了湿滑的青苔上,脚一滑,马上就要掉进那摊死水中。 就在这时,荀净生刚好拉住了他的衣领,将他往后带了一下,才避免掉进水塘。 惊魂未定的赵琛站在水塘旁边穿着粗气,似乎一时半会还走不出去刚刚的惊魂未定。 晏方重不禁叹了口气。 比鬼更可怕的是倒霉鬼。 “刚刚……刚刚是不是有谁拉了我一把……”赵沉伸手摸了摸自己背后的衣领,看着晏方重。 其实赵琛很少看见不带眼罩的晏方重,看到那只怪异的眼睛的时候,赵琛还是难免被惊讶了一下。 晏方重:“你看着我干嘛?我又不在你后面,在这种地方能抓住你的,除了我就是鬼。” 说完,晏方重也懒得再给赵琛表情了,干脆直接走出中庭,走到生活区去。 赵琛心里还在发怵,也顾不上到底是谁拉了他一把,急忙跟上了晏方重。 穿过中央庭院,他们来到了福利院的生活区。 哒哒哒—— 弹珠响起的声音越来越明显。 生活区的门是一扇玻璃门,上面依旧是布满了灰尘。 晏方重看着赵琛,赵琛也看着晏方重,他们互相点了个头,分别握住玻璃门的一个把手,缓缓将这扇尘封了多年的门打开。 他们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第一层虽然被烧毁但是依稀可以辨别出来,这里是上课的地方。 从玻璃门向左右两边延伸的走道处可以看看好几个教室,门框上的铭牌虽然没有被烧坏,但是也是留下了岁月的痕迹,锈迹斑斑。 玻璃门正前方就是就是楼梯。 哒哒哒—— 弹珠的声音越来越明显。 在昏暗之中,晏方重好像看见一个东西上下闪动着,在楼梯扶手的间隙处。 身后的赵琛放低了声音,有些不确定地说着:“这个东西好像就是弹珠……” 晏方重蹙眉观察着那处奇怪的闪光,在玻璃门附近徘徊着。 突然,他感觉他在满地的灰烬里踩到了什么触感很熟悉的东西。 晏方重将手电向他的脚下照去—— 又是一张照片。 上面写的是“中秋纪念”,时间依旧是十六年前,上面的人的站位也没有什么变化,大家依旧是笑着的。 晏方重又看见李夏和黄洁站在一起,李夏脸上的创可贴已经不见了,但是黄洁的手腕上却多了一处不显眼的白色。 能缠在手腕处的白色,大概就是绷带。 他大概的数了数:两个中年妇女,三个中年男人,还有十四个孩子。 明明六一和中秋之间也隔不了几个月,为什么会少一个女孩? 晏方重又拿出口袋里刚刚捡到的照片开始比对。 不对,为什么少了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 哒哒哒—— 弹珠落地的声音更加明显,在空旷无人的楼梯间内不断回荡。 “啊!” 赵琛传来一声惊呼。 晏方重立刻收起照片,看向赵琛:“怎么了?” 赵琛拿着手机,用手机上的照明向楼梯间上照着,那个上下闪动的东西终于被照清楚。 确实一颗弹珠,但是看起来比一般小孩子玩的要大很多,所以落下声音也比一般的弹珠大。 但是这个不是赵琛惊呼的理由。 晏方重顺着赵琛手电的光线看去: 楼梯上方,那是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 刚好就是照片里消失的那个小孩。 感谢阅读![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纪念照 第20章 吃笑爱 小女孩在呕吐。 与弹珠一起落下的,还有淅淅沥沥的鲜血。 那个大小不能算弹珠了,应该是玻璃珠。 在手电的光芒之下,女孩的眼珠也如同玻璃珠一般透亮,伴着呕吐带出的生理性眼泪。 她整个身子都依靠着栏杆,脑袋随着呕吐的动作也不断向下坠,鲜血与黑色的发丝一同跟随重力垂下。 一滴又一滴打在晏方重脚下的废墟中。 呕吐声也开始在空旷的楼梯间内不断回荡,像是无望的哀嚎,敲击着晏方重和赵琛的耳膜。 荀净生也顺着光线看着那个呕吐的女孩,脸上依旧是看不出情绪。 “我……我们是不是应该跑……”赵琛拿着手机的手臂开始发抖,整个人也开始有着向后跑的趋势。 该跑吗? 晏方重看着那个不断呕吐的女孩,鲜血和玻璃珠溅落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个小女孩的举动应该是她生前最痛苦,或者是死亡时的场景,在这个寂寥的地方残酷地重复。 他想起了李夏的跳楼,那些遭遇车祸的地缚灵的悲恸。 在神经绷紧之余,晏方重的心中又滋生了一种难捱的慈悲。 他有些犹豫了。 晏方重不禁在那片布满血渍的灰烬前驻足。 “晏方重?晏方重?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赵琛看见晏方重不动了,他有些疑惑,心里的恐惧进一步加深,晏方重一动不动的,看起来跟中邪了一样。 正当他想要走过去,趴一下晏方重的肩膀的时候,晏方重却突然举起了手。 “不是……你真的中邪了?” 还没等赵琛说完,晏方重却张口了:“线……线她的身上。” 说完,晏方重便冲上了楼梯,只留下赵琛一个人在原地。 “哎!你……你小子等等我啊!”赵琛一时间也无法思考晏方重为什么做出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事情,只能跟着晏方重。 晏方重冲上了楼梯,试图去找那个呕吐的女孩,但是在他冲上楼梯的时候,那个女孩的身影却不见了,只剩下玻璃珠敲打地面的声音。 刚刚他没有看错,本来是系在李夏身上的血线却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这不应该的…… 难道这个女孩吃掉了李夏? 鬼吃鬼? 上次他对付地缚灵的时候就是用的这一招,但是鬼本身之间是可以互相蚕食的吗? “鬼之间本来就有互相蚕食的习惯吗?”晏方重想要问问荀净生。 可是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荀净生?荀净生?”晏方重又呼唤了几声,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他才发现,一直萦绕在自己耳朵里的银铃声也消失不见。 晏方重回头,发现连赵琛的身影也消失不见,只剩下黑色的无尽长廊。 他失去了一切的联系,只剩下手上的血线依旧在黑暗中不断浮动。 晏方重感觉到心脏在胸腔内重重震了一拍,好似钟摆在颅骨内摇荡,震荡的声音在不断停滞延长的时间空隙内不断游走。 他独自迷失在了黑暗里。 晏方重举起手中的手机,用上面的手电筒照亮着四周。 虽然依旧是一片被大火摧残过的模样,但是晏方重大概能看出来这里是福利院里小孩子们的寝室,门上还稀稀落落挂着几个铭牌,虽然上面的字已经模糊不清,但是大概能够推断出是寝室号。 墙上虽然已经布满烧毁的痕迹,但是上面还剩下一个落灰的“爱”字,根据前面已经脱落的字迹,这里应该是“关爱”这个词。 他又转了方向,将光线移向了楼梯间。 那里和刚刚他看见的差不多,只是呕吐的小女孩不见了,楼梯间的转脚处有一个布满黑色焦痕的窗户,完全看不清外面的景象,相对的,外面的光线也根本照不进室内。 晏方重又将视线转回了走廊,随着手电的光源,他好像在走廊的尽头看见了一个类似于神龛的东西。 福利院为什么会有神龛这种东西? 而且这里经历过火灾,按道理来说,就算这里本来就有一个神龛,那么也应该早就烧毁了才对,为什么还能完完整整地立在这里? 这个怪异的神龛好像有魔力一般,晏方重想要走进去看看这个神龛。 可是还没有走几步,手上的血线开始将他向相反的方向引。 呕—— 哒哒哒—— 又是那个女孩的呕吐声。 晏方重突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原本是来追查那个小女孩的。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和女孩的呕吐声杂糅在一起,形成一种怪异的和谐。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两张照片,通过大概的比对,也看出了那个呕吐的小女孩的名字:苏可涵。 苏可涵,你到底在哪里? 顺着血线的方向,他走到了一扇紧闭的门前,那扇门虽然也被火烧过,但情况明显比其他那几扇已经化成焦土的门好多了。 又要打开一扇未知的门。 晏方重下意识觉得这扇门肯定有古怪,可是现实的种种让他无法逃避。 消失的李夏。 消失的赵琛。 消失的…… 荀净生。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在了门把手上,上面的灰尘黏腻地附着在晏方重的手心,和他手心的冷汗混杂在一起。 咔嚓—— 他打开了这扇门。 可是这扇门后,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面奇怪的镜子。 镜子里映出的不是晏方重的正面,而是他的背影。 晏方重的瞳孔骤然放大,握住门把手的手也迟迟没有放下。 是谁? 又在看他? 这熟悉的场景又一次摆在了他的眼前,难道他又一次陷入了谁的轮回之中? 苏可涵的? 晏方重看着自己因为震惊而僵住的背影,不断陷入了思考。 “荀净生?” 可是他的背后依旧没有传来任何荀净生的声音。 他此刻就是陷入陷阱的猎物。 不行,这次他必须回头,他必须要看见到底是谁在监视他。 晏方重猛然转身,苏可涵就站在他的身后,玻璃珠一般的大眼睛看着他,脸上是极其不正常的青紫色,张着嘴巴,鲜血从其中源源不断地流出,手腕上是一条显眼的血线。 还没等晏方重做出什么反应,苏可涵便径直跑向了他,不给他留一刻喘息思考的时刻,直直撞入他身体。 他的灵魂,他的躯体,他的意识都像是被入室抢劫一般,属于他自己的部分被一扫而空。 谁在进入他的身体? 谁在篡改他记忆? 但是耳边却只剩下阵阵耳鸣声,整个世界陷入一片空白,随着空白而来的是玻璃珠坠向地面的声音。 哒哒哒—— “苏可涵,你怎么又在玩这个玻璃珠啊?老师说过不允许私自藏玩具的,如果被发现会很惨的。” 对面是一个打着手语的陌生女孩。 什么苏可涵? 这个女孩又是谁? 为什么要对着自己打手语? 自己明明是不太懂手语的,为什么会这么快速地看懂对面女孩的手语? 窗外的光打在玻璃珠上,眼前一片流光溢彩。 但是这个女孩对于来说真的是陌生的吗? 女孩的脸太模糊了,晏方重实在是看不清楚。 他视线开始转动,看见了墙上装饰性的贴纸,上面写着:Mangia bene, ridi spesso, ama molto. 这是一句意大利语的谚语,意思是:吃好,常笑,深爱。 晏方重发现自己也在打着手语,说着:“没事的,我藏过好几次了,不会被发现的。” 那双手太过于稚嫩,明显就不是自己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面的女孩打着手语回答:“你还是小心点吧,老师一直在看着我们。” 老师一直在看着我们? 视线一黑,晏方重眼前的画面又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昏暗,他躺在下铺的床上,身上穿着很廉价的睡衣,布料非常不好,粗糙的布料带来非常不适的触感,皮肤上传来阵阵的瘙痒感。 他的的旁边又看见了那个眼熟的玻璃珠。 难道这个是苏可涵的记忆? 他现在在苏可涵的身体里? “哈啊——” 门外传来一声惨叫,听起来格外惨烈,就像是一种用劲力气的嘶吼。 “啊……” 一声又一声。 哭嚎不断在黑暗中重叠,就像是一条又一条沾染献血的细线,穿透晏方重的心脏,将其牢牢捆住,带来窒息的钝痛。 可是晏方重的身体,不对,应该说是苏可涵的身体根本不能动。 这恰好说明,苏可涵也是个聋哑人,她听不见门外的惨叫,生理性地隔绝了一切声音。 后面嘶吼与哭叫声渐渐衰弱,紧接而来是拖行的声音。 门被打开了。 啪—— 房间内的灯也被打开了,门口出现了一条黑影。 苏可涵的好像被灯光惊醒了,她慢慢爬起,看见门外走进了一个中年男人,他不管这里是不是女孩子睡觉的地方,径直闯入,毫无尊重可言,进来就翻着对面的床铺,好像是在找着什么东西。 但是翻了一会儿,他也没有找到什么。 难道是刚刚提到的私藏的玩具?晏方重想着。 虽然对面的床铺的女孩看起来没有私藏玩具,但是那个中年男人还是给了那个小女孩一巴掌。 女孩直接被打偏了头,咬着下唇,眼睛立刻溢满泪水,但是却不掉落,好似是它的主人不敢掉落。 突然,晏方重感觉到自己的嘴巴里好像多了一个冰凉的球状物。 难道苏可涵将玻璃珠藏在了自己的嘴巴里? 皮鞋声响起。 那个男人朝着苏可涵走了过来。 女孩的意识和晏方重的意识重合,就像是那个男人朝着晏方重走来一样。 他如法炮制一般抽查着苏可涵的床铺,依旧是找不到任何的玩具,最后他好像是观察到苏可涵的嘴巴,也给了苏可涵一个耳光,好像是示意着苏可涵张嘴。 突然,晏方重感觉到有一个巨大的异物卡在了喉咙处,挤压着他的气管,直接隔断了氧气,整个人开始陷入一种极为痛苦的窒息。 他甚至可以感受到来自动脉处的啪啪声。 失去的氧气的供应,大脑就像是个失控的压气阀,强烈的涨裂感不断袭来。 他的脑子好像快要爆炸了。 求生的本能被濒死感激发,他或者是她开始尝试不断呕吐、不断呕吐。 寝室窗户关得不严,微风与夜色轻抚而来,但是绞杀这一切的是窒息与不断呕吐的痛楚。 与此同时,又是一段段的陌生的走马灯开始袭来。 是落在小腿的棍棒。 是被淋湿站在寒冷的厕所里。 是被按进水中的头。 是赤|裸地站在办公室里。 是…… 是什么? 再往后,又是一片黑暗,是一片死亡一般的寂静。 晏方重的脑子又浮现了被掠夺意识前看到的标语:Mangia bene, ridi spesso, ama molto. 吃好。 是窒息而死的苏可涵。 常笑。 是会少人的,但是所有人都在笑着的纪念照。 深爱。 爱…… ……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吃笑爱 第21章 阴阳楼 晏方重醒来了。 一睁眼,他就看见了赵琛和荀净生的脸。 他的身体上依旧残留着濒死感带来的战栗,手和脚都呈现出不自然的僵直,如同重获新生一般大口呼吸这空气,试图填满因为窒息带来的生存的沟壑。 这条沟壑里埋葬的是苏可涵。 他还活着。 可是苏可涵早已死亡。 他刚刚还开玩笑说因为脚下可能有尸体,这里的树木才会长得这么好,可是基于他所经历的现状,这一切可能是一语成谶。 他们的脚下,或许真的是尸体。 无论是生还是死,都不会说话,不会呐喊,不会呼救的尸体。 他的脑子里还在回忆那面可以看见自己背景的镜子,关于李夏的轮回梦,还有那句“老师一直在看着我们”。 谁在看着我们? 打人的中年男人? 王志强? 他喘着粗气,一时半会无法恢复语言系统。 “喂!你还好吧?刚刚你突然就冲出去了,我连忙追出去找你,找到你的时候就发现你倒在这个楼梯间里,你到底怎么了?那个女孩到底有什么问题吗?难道他认识李夏?” 赵琛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但是晏方重完全听不进去。 看着他们? 用什么看? 他一抬眼,就是那扇楼梯间里布满黑色焦痕的窗户。 窗户。 对,窗户。 他推开了一旁的赵琛,连忙跑向那扇窗户。 被推到一旁的赵琛满脸疑惑,有些不解地说着:“不是……你小子不会真的中邪了吧……” 晏方重站在这扇窗户面前,这扇窗户完全无法看清楚外面的景象。 他直接上手,试图将这扇窗户拉开。 可是这扇窗户已经年久失修,其中的螺丝还有一些其他的部件已经彻底生锈,铁锈形成巨大的阻力,让晏方重无法拉开。 “快来帮我!”晏方重眼看无法拉开,想要加上赵琛的力气。 “啊?你怎么突然要打开这个窗户啊?”赵琛还是不理解晏方重的举动。 “快来!”晏方重已经有些失去了耐心。 “好好好!” 赵琛也帮着晏方重拉着这扇窗户,可是即使加上了赵琛的力气,这扇窗户依旧是无法打开,就像是死死粘黏在窗框上。 “这窗户生锈了,我们这样蛮力去扯是打不开的。”赵琛拉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一般的比他纤瘦许多的晏方重同样是如此。 “哈……看来是只有一个办法了……” “啥办法?” 啪—— 晏方重直接一拳打碎了玻璃。 零零散散的玻璃渣稀稀拉拉地掉了一地,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楼梯间不断地响起。 他的手骨上满是淋漓的鲜血,顺着骨节不断滴落,与白皙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操,哥们你这么猛?”赵琛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荀净生看着晏方重的拳头,微微皱眉。 可是还没等赵琛震惊完晏方重的举动,眼前的画面直接给他带来此生没有见过的震撼: 窗户的对面,是一座一模一样的楼。 唯一的不同是,对面没有人他们一行人的身影。 “这……这是……” 晏方重的声音冷静地可怕:“我们陷入了阴阳楼。” “阴阳楼?” “对面是阳间,这里……是阴间。” 晏方重完全无暇顾及手上的伤口是否严重,只是继续说着:“恐怕是从我们踏入这个福利院开始,就已经踏入了不同的世界,然后不断被监视,包括现在,也有人在看着我们。” 他直视着对面那座无人的建筑,就像是在直视监视者的眼睛,试图让监视者明白他不会退缩。 “看来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这样了……”晏方重将视线从窗户那边移开,看向了荀净生。 赵琛甚至还是没有搞懂情况,只是看着晏方重对着空气讲话,他伸手在晏方重的眼前晃了晃:“不是哥们,你对着个空气讲什么呢?我在这里啊。” 晏方重没有理会赵琛,抬起自己满是鲜血的手,将一点鲜血点在荀净生的额间。 霎时,一个穿着红衣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了赵琛的面前,他微微低头,好似神佛垂首,无悲无喜。 “我|操……你哪里变出来的神奇宝贝?” 赵琛立刻打量着这个看着格格不入的男人,好像看起来和他们不是一个朝代的,看着他被长符围住的双眼,不敢太贸然打扰地问着:“请问您……呃……看不见吗?” 荀净生微微偏头,看起来好像是睨了一眼赵琛,故意用有些空灵的声音说着:“赵琛。乙亥,丙戌,壬申,辛亥。我说的对吗?” 赵琛听到了这段话,立马呆住了,有些顿顿地开口:“你……你怎么知道我叫这个……还有后面这些是什么东西?” 晏方重淡淡开口:“你的生辰八字啊,赵大少。” “啊?” “你不是说他是个神奇宝贝吗?他确实是有些神奇的地方在身上的,比如他可不是个瞎子,不止是你的生辰八字,你今天穿什么颜色的内|裤他都能看清楚。”晏方重揶揄着赵琛。 赵琛听到这句话,立马就将自己的□□捂住了:“那这不是流氓吗?” 晏方重想到一些不好的经历,思量了一下:“你说的也没有毛病,不过现在我们也不在阳间,那么也只能请这种阴间的流氓来帮助我们了。” “我为什么是流氓啊,娘子?”荀净生握住晏方重正在流血的手掌,提起长衫蹲了下去,一点点舔舐着晏方重手指上的血液,好似要将他的整个手指都吞吃殆尽。 “娘子,你的手指脏了。” “娘子???”赵琛看着眼前莫名基情的画面,满脸都写着“我草兄弟你居然是gay”。 晏方重看着赵琛一脸无法接受的表情,有些无语地笑着:“我就算确实转行做gay了,我也不会看上你的,你放心吧,虽然我眼睛确实有点毛病,但是也没有瞎到人畜不分的地步。” 不过这个小插曲也没有持续太久,很快晏方重就让话题回归了正轨。 “先不说这些,这点裤|裆里的事情能活着出去再说吧,你说我刚刚昏倒在了这里?”晏方重又开始打量着四周,“刚刚那个小女孩呢?” “不知道啊?我就看见你一个人晕倒在这里,那个小女孩我找不到了,那个弹珠声和呕吐声也不见了,你和那个小女孩之间发生了什么吗?”赵琛和晏方重讲着刚刚的经历,同时又离荀净生远了一点。 “我估计你也知道这个福利院应该是什么德行,他们虐待聋哑儿童,刚刚我们遇见的那个小女孩就是,李夏也是,李夏我猜测估计是抓住了王志强的把柄,然后两个人一起被火车碾死的,而这个女孩……” 女孩的走马灯和死亡的画面太过深刻地刻在了晏方重的脑海里,他甚至无法很轻松地说出他的死因,感觉说出来一次,就像是对痛楚的一次反刍,对生命的又一次绞杀。 “她是噎死的,因为那个弹珠。”晏方重抬起依旧在溢出鲜血的手,用自己的血液在脖颈处横着画了一道,好似自刎的伤痕,“这里不允许孩子私藏玩具,她藏在了嘴巴里。” “你为什么会知道……” 听完晏方重的描述,赵琛也体会到那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不知道是悲伤,还是弹珠。 “我体会了她的死亡,同样的,我也体会了其他的人的。”晏方重的声音好似坠入了雾中,听不出过多的情绪,有一种麻木的平静。 赵琛听完后沉默了很久,耳边似乎还有着弹珠带来的回响。 那是短暂却也不绚烂的生命带来的回响。 良久,赵琛出声了:“那么,她站在楼梯上呕吐,其实是在求救,求我们救救她,她不会说话,她只能呕吐……” “但是我们现在走不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寻找李夏了,但是……”晏方重伸出手来,看着手中若赢若现的血线,“我看见了,血线在那个女孩的身上,我不知道为什么,鬼之间是可以蚕食的吗?甚至可以蚕食掉我的血线?” “可以,但是你说的两个女孩不是,”荀净生开口了,“她们是地缚灵,她们困在了这里,为什么都有你的血线,因为……” “苏可涵向李夏献祭了自己,你所看见的一切,只是这个鬼魂献祭自己后留下的咒。” “咒?” “咒有很多种,可以是攻击,可以是祝愿,也可以是幻境,你看见的只是苏可涵的幻境,赵琛说的不错,她确实是在求救,不过在我看来,她求救的不仅是自己,还有……李夏。” “李夏看来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荀净生俯下身来,看着晏方重的重瞳,似乎是在直视自己:“你看见了什么娘子?” 晏方重回忆着刚刚的幻境,他看见了楼上的长廊,看见了楼梯间紧闭的窗户,看见了一座奇怪的神龛,看见了…… 看见了一扇门,一扇监视他的门。 “我看见了一扇监视我的门……”晏方重回答着。 荀净生又抬眼看着那扇被晏方重打碎的窗户,看着对面一模一样的建筑物。 “那你想打破那扇门吗?” 感谢阅读[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阴阳楼 第22章 咚咚咚 “所以说我们要接着上去看嘛?”赵琛大概得出了结论。 “不然我们也不能现在去跳窗吧。”晏方重抬起手臂,看着自己伤口即将痊愈的手,还有缠绕其中的血线。 它太轻了,只是系住了虚无的鬼魂。 它又太重了,系住了鲜活而沉重的生命。 窒息的感觉依旧如鲠在喉,就像是颈动脉里流动的血液开始膨胀,不断压迫着他的气管。 他不知道在楼上还会继续经历什么,继续体会什么。 李夏,这是你无法述诸于口的痛苦吗? 晏方重感觉到太多情绪冲向了大脑,头部太重了,脚又太轻了,成了情绪不断乍起的倒立过来的不倒翁。 荀净生看着有些摇摇欲坠的晏方重,不动声色地走了过来,让晏方重微微靠住了他。 “累吗?”荀净生低头附在晏方重的耳边问着。 晏方重沉默了一会儿,只是摇头,拖着疲惫的气音说着:“走吧。” 赵琛也无所谓这个画面是不是超出了一般的“兄弟情”,看着疲态明显的晏方重也有些担忧:“你真的还好吧?我看你真的特别累,需不需要休息一下呢?” “我这不才醒过来?哪有在这种大鬼屋睡回笼觉的想法,就算我平时确实心大也没有心大到这种程度去。”晏方重又重新稳住了身形,从荀净生的怀里起来了。 “那好吧,要不要我扶着你?” 说罢,赵琛刚好做出了一个搀扶的动作。 晏方重立马回绝:“行了吧,我还没残废到这个地步,况且你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 赵琛知道晏方重也只是说一些缓解气氛的玩笑话,所以也没有太过于计较,只是嘱咐着晏方重要小心点,实在不行就去依靠一下那个红衣大哥。 说到这里,赵琛才发现自己好像还没有问荀净生的名字。 “对了这位大哥,我叫赵琛,你叫什么?”赵琛礼貌性地问着荀净生。 荀净生微微侧头,只给赵琛留下了两个字:“阿丑。” 阿丑? 赵琛接着窗外的光线继续打量着荀净生:修长健硕的躯体包裹在有些褪色的红杉之下,让他想起残碎剥落的对联,如墨的长发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虽然面部被长符遮挡大半,但依旧可以看出清晰利落的骨相,冷白的皮肤可以和晏方重有的一拼。 最主要的是,虽然看不见他的双眼,但是会感觉到万物在浑然不知间落入那双“未知”的眼。 这和丑好像完全没有半毛钱关系。 “阿丑?我看你长得跟电视上走红毯的一样,为啥叫这个名字?”赵琛藏不住心里话,直接说出来了。 “哦?那你想叫什么?”赵琛这一句话一出,荀净生倒是总算给了他几分注意力。 赵琛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那我叫你小帅吧。” “噗——” 晏方重的笑声在一片寂静中突然响起。 “那行啊,他叫小帅,你就叫小丑吧,快走吧,少墨迹了。” 晏方重话音刚落,荀净生就跟了上去,也不去计较这个名字,或者说他跟根本就不在意赵琛说什么。 “哎!你们等等我!我看恐怖电影的时候,落单的那个通常都比较危险啊,你们不能丢下兄弟不管啊!” …… 他们从楼梯间走到了第二层。 这里和晏方重幻境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黑色的长廊,被火焰吞食的门,还有那个奇怪的神龛。 晏方重顺着血线的指引走着,依旧是幻境中的轨迹,他又来到了那扇门,那扇奇怪的门。 他不知道他打卡之后不会不再一次看见那扇能看见自己背影的镜子。 “我刚刚就是打开了那扇门,我看见我自己的背影,然后回头的时候就看见了那个呕吐的小女孩,她跑进了我的身体,我体会她的死亡。”晏方重解释着他刚刚进入的幻境。 荀净生不说话,好似在静默地思考,但是他轻轻握住了晏方重的手。 “那我们现在要打开吗?”赵琛看着这个诡异的门,又环视了一下周围。 “嗯。” 晏方重手上的血线沿着门缝一点点渗入,昭示着李夏的行踪。 正当他想要拧下门把手时,门内却传来了熟悉的动静。 咚咚咚—— 敲打声从门内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赵琛几乎是应激一般,伸手指着这扇门,声调拔高道:“这……这个是之前李夏敲我家门的声音,我听过好多次了!不会错的!李夏应该们就在里面!” 晏方重又想起了李夏执念的一部分: 敲门声。 坠楼。 “当时就是这么一直不断地敲着我的门、窗还有我的床板。”赵琛急切地说着。 晏方重的手离开了门把手,只是看了一眼荀净生。 荀净生了然地替晏方重打开了这扇门。 咔哒—— 门又一次被打开了。 但是这次的门后不再是一面看见背影的镜子,而是一个没有被火灾过多摧残的房间,只是被遗忘在了时间里,孤独地在僻静中不断老化。 这件房间因为有窗户,所以采光比走廊中好了很多,基本上可以看看清楚房间的大概布局。 整个房间的面积并不大,只有两张是上下铺的双人床,床沿处的铁质支柱已经布满铁锈,开始摇摇欲坠,床上的被子已经变成一团黑色的的脏布,就像是乌云密布的天空。 墙壁上有一个早已停转的时钟,时钟的下面留下一滩早已干涸的褐色痕迹,又被厚厚的灰尘覆盖。 门的对面就是一扇窗户坏掉的窗,窗台下是一张及其简陋的桌子,应该是公用的床头柜。 整个屋子一览无遗,但是唯独不见李夏的踪影。 赵琛直接走进了房间,继续环顾着四周,有些疑惑道:“怎么什么都没有?难道是我刚刚幻听吗?不可能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试图寻找着线索,抬头便看见了那滩褐色的痕迹,皱了皱眉心。 “怎么了?”晏方重也走过来看着。 “这种情况一般是因为有老鼠或者蝙蝠死在里面,尸体长期在里面,化成了尸水流出来了,所以这里才会出现这滩褐色的液体痕迹,看来这里的环境条件确实是很差啊……”赵琛解释着。 晏方重看着这里的布局,这里的一切都太过于熟悉了,甚至是感觉他好像是在这里住过一样。 他又想起了刚刚苏可涵的幻境。 难道说苏可涵就住在这里? 那么她对面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女孩是? “这里好像有一本日记本。”赵琛在那个桌子的抽屉里翻到一本已经受潮和落灰的日记本。 因为受潮的情况太过于严重,这本日记本的纸张变得很硬,整个本子也像手风琴一般膨胀起来,让人难以翻动。 赵琛轻轻将上面的灰尘与蛛丝抖下来,小心地翻开扉页,上面写着两个字—— 李夏。 那个陌生又熟悉女孩就是李夏。 “这居然是李夏的日记本?”赵琛惊讶了一下,“那我得在里面找一找关于她的线索。” 因为这个本子已经放了太久,赵琛无法很细致地翻阅,只能翻开还没有粘黏的那几张查看着。 “6月25号晴 苏可涵死了,她是被玻璃珠噎死的,男老师们来查玩具了,我明明已经提醒过她了,老师先查了我,我明明很听话了,我没有私藏玩具,但是男老师还是打了我一巴掌,好疼,后来男老师又查了她,她把弹珠吞下去了,后面她的脸变成了紫色的,一直在吐,可是她什么都没吐出来,她朝老师跪下来了,但是还没几秒,她就不动了,我好害怕,她死了,但是男老师又打了我,叫我什么都不准说,叫我把苏可涵搬到床上,让我继续睡觉,可是我一晚上都没有睡着,我好害怕,她的眼睛都是睁开的,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8月16号阴 黄洁姐姐给我吃了好多好吃的,有个脆脆的饼干好好吃,我第一次吃,还有水果糖,橙子味好吃。我问姐姐你怎么不吃,她说她吃不完,给我吃,姐姐真的是个好人,平时我饭都吃不饱,知不道姐姐是从那里拿到的好吃的,姐姐好厉害!” “10月18号晴?阴? 我觉得肚子有一点疼,是那种胀胀的疼,上厕所的时候还有血,我好害怕,我是不是得病了。” “10月20号雨 血流了好几天,我好害怕,我只能用卫生纸垫着,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去问了黄洁姐姐,黄洁姐姐的表情好奇怪,她抱着我哭起来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哭,我肚子好难受,我也哭了。” “11月30号雨 今天好冷啊,但是还是没有衣服穿,只能一直跳才会暖和。上厕所的时候看见黄洁姐姐的裤子上好像也有血,我知道那个东西叫月经了,但是我会流七天血,她流了好久好久了,她生病了吗?” 上面的字迹是用铅笔写的,上面的笔触时粗时细,应该是那种需要用削笔刀的铅笔,而不是自动铅笔。 因为这本日记存放的时间太久了,很多字迹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赵琛看着上面的一字一句,翻着页的手指也开始微微颤动,指腹给本就脆弱的纸张留下了深深的凹痕。 中间的一些日记已经翻不开了,赵琛只能倒着从后面开始看。 他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好久,才开始倒着翻开这本“触目惊心”的日记。 “4月25号阴 生活老师说“苦难可以让我们更好的成长”,可是老师,我感觉我不能长大了,我吃不下饭,我给自己量了好久的身高,我长不大了。其实生活老师对我很好,可能我们都是女生,但是她说的话我觉得听起来很奇怪,我想说点什么,但是我不会说话。” “5月10号彩虹雨? 黄洁姐姐说自己没有什么好吃的给我吃了,她给了我一颗糖,然后黄洁姐姐就开始哭,我不知道为什么她哭了,我想把这颗糖还给了她,可是黄洁姐姐拒绝了,我没有吃这颗糖,我留着了,等到下次骗她说这颗糖是生活老师给我的,我再还给她。” “5月18号雨 黄洁姐姐发了好几天的高烧了,她浑身都烧的红彤彤的,我没有毛巾,我只能把自己的衣服用冰凉的水打湿,贴在她的头上,但是她还是在发烧,下半身还是有血,我把上次的糖还给她了,可是她好像也吃不下去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5月20号雨 我看楼上的姐姐们肚子都变得好大,好奇怪,是怀宝宝了吗?可是为什么会怀宝宝呢?” “5月23号大雨 一觉起来,他们都说黄洁姐姐死了,我不信,我非要去看,黄洁姐姐真的不说话了,她的眼睛和苏可涵一样,是睁开的,她好像在看着我,可是我觉得她不应该看不见我了,怎么办……你能不能活过来,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8月23号 校长来了,他捅了我下面,用他的,我好痛,我在叫,没有人救我,我跳楼了,但是我没有死,为什么我没有死。” “8月25号 Mangia bene, ridi spesso, ama molto.” 慢慢翻到最后一面,最后一条,上面没有任何的日期和天气。 “或许我不会写日记了,其实我不喜欢别人看到我的日记,但是如果我死了,和苏可涵,和黄洁姐姐一样,那么它会变成遗书吧,我也要睁着眼睛死去,因为我要看见他们所有人。” 咚咚咚—— 当赵琛还没有彻底关上日记,从这本字字泣血的日记中缓过神来,那阵敲门声开始响起,晏方重手上的血线也开始躁动。 他们的眼前开始重现了日记中没有详细提及的暴力,那段无声的暴力。 瘦小的李夏在破旧的寝室内不断闪躲,就像是在牢笼里不断挣扎地猎物。 她跑过去敲门,似乎是用尽了浑身上下的力气。 咚咚咚—— 门外没有回应。 她又跑到窗户那里,对着窗户敲。 咚咚咚—— 窗户那里也没有回应。 最后她被王志强扯着本就枯黄稀疏的头发,一步步拖向了床上。 李夏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气音,不断敲打着床板。 咚咚咚—— 没有回应。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咚咚咚 第23章 第三层 就像是沉默的幕布被撕开,暴力开始重演,腐烂的真相摆在了眼前。 所有的听说都比不上受害人的感受。 原来这不只是单纯的敲门声,而是一次又一次的呼救。 但是眼前的画面并不是连续的,更像是一段又一段的剪辑,把最残酷最沉默的一面着重剖析。 咚咚咚—— 声音不绝于耳,那是振聋发聩的哀嚎。 可是迟到的救援真的会有用吗? 晏方重的脑子里闪过了太多想法,那些想法也充斥了他,他快要在脑海中溺亡。 霎时,李夏的身影从他们的身前跑过,来到了那扇窗前。 “不好她要和日记里写的一样跳楼了!”赵琛立刻冲了出去,想要抓住李夏。 哪怕只有一次,只有一次也好,赵琛想要抓住李夏。 “赵琛,那说不定是假的!”晏方重的提醒尚未说完,赵琛已经跑到窗台,抓住了李夏的手臂。 可是什么都没有抓住,赵琛却无故落下去了。 这个场景和晏方重之间的梦重合了:谁想要就救李夏,他就会跟随李夏坠落,这个李夏不是李夏,她是一个诱饵! 晏方重立刻让荀净生去接住他。 好在进入福利院之前,荀净生就在赵琛的身上下保护咒,目前来看赵琛是没有什么安全问题的,只是那个放诱饵的人…… 晏方重慢慢回头,他看见了床上的王志强。 他的身体开始“咯咯”作响,仿佛有什么碾碎了他的骨头,断裂的骨头戳破了他血肉,他的皮下开始出现大块的淤血,他的口鼻也开始渗出黑红的血液,逐渐模糊他的五官。他的四肢开始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向后扭动,骨头扭断的声音开始摩擦着寂静的空气。 血液还在不停地流出,几乎淹没整张床,溢到了晏方重的脚边。 在抽搐与扭动之后,内脏从他的下|体和口腔中不断涌出,就像是受到了挤压一般,身体外部或者是内部的部件都开始移位,在某一个极限点处,王志强从一个完整的躯体变成一滩混着臭血的,毫无生命力可言的烂肉。 但是那滩烂肉在开始蠕动。 就像是无脊椎动物一般,在那张床上不断地蠕动,不断的蠕动。 这时,赵琛被荀净生救上来了,似乎还是有些惊魂未定,没有想到为什么好不容易抓住了李夏,但是却突然不见了,反而是自己却掉了下去。 荀净生站在他旁边,只是瞥了他一眼,目光又继续转向了晏方重。 赵琛还没有从坠楼的惊吓感中缓解过来,好不容易能实实在在地站在地上时,他又看到了床上的一滩烂肉在蠕动。 “这……这是……” 赵琛发誓他的心脏和眼睛如果再被继续折磨一下,他绝对会英年早逝。 “王志强。”晏方重的声音格外清晰。 那滩黑血开始朝晏方重不断逼近,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可是这滩烂肉的目标似乎并不是晏方重。 它没有向晏方重爬去,反而是开始向墙壁不断蠕动,其中零零碎碎的烂肉随着它的蠕动的轨迹不断散落。 它爬下了床,然后爬上了墙壁,在落灰且布满蛛丝的墙壁上留下了血色的爬行轨迹。 最后它消失在了天花板与墙壁的交接处。 就像是爬入了上一层。 在这个过程中,晏方重没有说任何一句话,甚至是没有做出任何举动。 就这么安静地看王志强消失殆尽。 “小帅兄弟不是挺厉害的吗?他都能徒手把我拉上来,你怎么不让他把这坨东西抓住呢?”赵琛几乎是面目狰狞地看完了这个蠕动的全过程。 “你知道刚刚的那个李夏是假的吧。”晏方重思忖了一下,将视线转向了赵琛。 想到刚刚坠楼的画面,赵琛还是有点后怕,战战兢兢点了个头。 晏方重抬起自己的手,看着自己手上的血线又开始变得明显,沿着刚刚遗留下的血迹不断延伸到上一层。 “看来真正的李夏是被王志强困住了,就在上一层,而且这个日记里的黄洁,我猜就是我上次看见在铁轨处看见的女孩,而且李夏与她应该是特别好的朋友,李夏死在了铁轨处,而黄洁死在了这个福利院,在死亡之后,她们就一直没有机会见面,所以那时的李夏就会特地跑来这里。” 说完,晏方重又朝着楼上指了指。 “所以说我们还得往楼上走?” “嗯……不过,你把李夏的日记给我。” “你要带着这个?”赵琛把那本日记举起来给晏方重看。 “我要还给她一个清白。”晏方重丝毫不在意日记上的灰尘,将它拿在了手中。 他徒手将封面上的灰尘擦干净,此时他才看清楚这本日记本的封面是手绘的彩虹,下面是手牵手的动物,每一只动物都在笑着。 但是晏方重笑不起来了。 他试图想要找到一个地方去放这本日记,但是他在身上找一圈也找不到什么地方可以放下日记本。 一直冷白的大手伸过来了。 “给我吧娘子,”荀净生向晏方重柔声说着。 晏方重垂眸看着那只手,呆滞了一会,才把这本日记本安稳放在了荀净生的手上。 “你……要照顾好它。” “我会的。” 之后,晏方重又看了眼赵琛,示意他朝着第三层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晏方重又一次捡到了一张照片,上面写着“六一纪念”,但是时间是十四年前。 上面依旧是那几个中年男人,但是中年女人却换了,应该就是李夏日记里写的生活老师。 往下面看去,孩子少了很多,包括苏可涵和黄洁,剩下的孩子基本上都是一些女孩子,她们都穿着格外宽松的T恤,看起来不是很合身,几乎都是耷拉在瘦小的身体上。 李夏因为身材格外瘦小,按照合照的习惯,她从旁边站到了前面。 所有人还是在笑着。 但是李夏没有,她一个人站在前面,旧黄的照片里看不出她眼神的光。 她很不开心。 但是晏方重的视线没有在照片上作过多的停留,只是把这张照片和刚刚那两张照片一起放在了口袋里。 刚刚走出这扇门,晏方重又看见了走廊深处的神龛。 可是他现在也无暇去顾及这个神龛,只能继续朝着第三层走去。 走到楼梯间的时候,他又一次看见了楼梯间的窗户,和楼下的一样,上面布满了被烧焦的痕迹,玻璃也被灰尘所模糊。 他又走过去了。 啪—— 他又一次打碎了这扇窗户,对面依旧是相同的风景:和这里一模一样的楼。 不过与上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他打碎窗户后,手上却没有任何的伤口,大概是荀净生干的。 太气愤了。 甚至于气愤到太过于平静。 那种异样的平静大抵是痛心与无奈。 想要抽烟。 晏方重虽然已经戒烟了,但是这个时候,内心就像是被虫蚁爬满,格外让人焦躁。 他太想要尼古丁充斥他的身体,让所有的情绪随着烟雾吐出。 可是按照现在的情况,他只能将所有的情绪向身体里咽下,然后又不断发酵成新一轮的焦躁。 他看向自己手上的血线,那些血线就像是被活剥出来的血管,暴露在无声的黑暗中,追随一个沉寂在失声的痛苦中的生命。 这些生命关联在他无望的短命中,这就是那些不可窥见的天命吗? 还是说不可窥见的污秽。 他人的痛苦成为他的因,还是自己未知的罪恶成为了对方的果? 晏方重不懂。 “我靠,你怎么了?”赵琛看着晏方重又一次打碎了楼梯间的窗户,“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我们现在就算打破这里所有的窗户也没有用,冷静一点。” 晏方重反而觉得自己就是太冷静了。 “我没事,先走吧。” 晏方重只是回应了赵琛这么短短的一句话,便继续朝着第三层走去。 赵琛看了一眼一直跟着晏方重的荀净生,似乎是想要问荀净生如何处理晏方重现在的情况。 荀净生只是继续跟在晏方重的身后,朝赵琛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一个二个怎么都这么沉默? 赵琛也不知道这俩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能跟着一起上了第三层。 第三层有奇怪的声音。 可是晏方重不知道这个是什么声音,听起来很像是小猫的叫声,有很像是小婴儿的哭声。 太模糊了,根本就无法分辨。 “啊!”赵琛尖叫了一声,“这是什么?” 晏方重回过头来,用手电照着赵琛的方向,发现他的脚下好像是什么毛茸茸的东西。 他又走过去看了一眼,才发现这是一张干透了的猫皮。 “这里为什么会有猫的干尸啊?难道是偶然跳进来的?”赵琛离这张猫皮走远了几步。 晏方重蹲下来了,仔细看了一眼这张猫皮,反驳道:“不是偶然跳进来的,这张猫皮没有头,不是自然死亡的,看来是被谁虐待过,割下了它的头,又剥下了它的皮。” 听完晏方重的分析,赵琛皱起了眉头,眼神里不仅是对一个生灵的可惜,还有对那种令人发指的虐待行为的怒意。 晏方重想起了刚刚走到生活区时经过的那个中央庭院,那座庭院里就有几座东倒西歪的屋子,应该就是给猫住的,那么这个福利院是有养着猫的,那么这只被虐杀的猫又是怎么回事? 又是一声类似于猫叫的哭声从长廊的尽头传来。 晏方重和赵琛循着声音慢慢走去过,荀净生跟在后面。 荀净生抬头看着周围的情况,没有做声,只是又往晏方重和赵琛的身上施下咒法。 一只死去的猫。 这次是没有了尾巴。 又是一只死去的猫。 这次是没有了四肢。 短短的几步路,就是好几只已经干掉的猫的尸体。 晏方重看着一个又一个猫的尸体,重瞳里闪着暗红的光。 “你知道为什么内心变态的人会喜欢虐猫吗?”晏方重看着脚边的猫的尸体说着。 “这个我了解过,因为它们的叫声很像是婴儿或者是小孩。”说到这里,赵琛顿住了,喃喃着,“婴儿……” “李夏的日记里写到,楼上的姐姐挺着大肚子,如果说这里的猫是婴儿的话,我们站在的地方应该是……” 还没有等晏方重说完,赵琛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好像滴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下意识抬手去擦,发现自己的手上多出一抹殷红。 “这……这是哪里来的血……” 他们将手电向上照,同时抬头看去。 本来白皙的墙壁开始渗出血液,一滴滴落下,沿着墙壁划出鲜红的痕迹。 与血液一起涌出的,还有一些细碎的烂肉,落在地上。 鲜血与碎肉落下的的回响不断在长廊里延长。 “这里是某个人的肚子。”晏方重看了一眼旁边的赵琛,“从烂肉来看,应该是王志强的肚子。” 赵琛的身上还有着鲜血的痕迹,肩膀上甚至也还堆积着几块烂肉。 他整个人呆滞住了,好像根本听不进去晏方重的话。 晏方重拖不动赵琛这个大体格子,看了一眼荀净生。 荀净生二话不说直接将赵琛当货物一样拎起来。 这个时候,赵琛的甚至才勉强回来一点:“诶?小帅你把我拎起来干什么?” 荀净生没开口,晏方重开口了:“跑啊,不然在这里演《雨中曲》吗,小丑?” 还没有等赵琛说什么,荀净生也把晏方重单手公主抱了起来。 “你抱我做什么?”晏方重也开始一头雾水了。 “当然是为了不冷落你啊娘子。”荀净生看着晏方重,嘴上挂着意义不明的笑。 “诶不是……为什么你对晏方重是抱,而我是拎着啊???我快要被拎断气了……”赵琛在一旁吐槽。 “他要真的公主抱你,你又不开心了。”晏方重嘲笑着赵琛。 这时荀净生带着他们跑向楼下。 但是当他们走向楼下的时候,发现楼下依旧是第三层。 感谢阅读![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第三层 第24章 循环梯 “为……为什么依旧是第三层?我们不是已经向下走了吗?”赵琛看着眼前的景象,近乎是难以克制住自己的恐惧。 即使是已经向下走了,眼前的景象依旧是第三层的景象。 墙上的鲜血与烂肉依然在不断地落下,与地上干掉的猫的尸体一起,散发着腐烂的恶臭。 “看来我们被困在这里了。”晏方重拍了拍荀净生的手臂,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荀净生将晏方重放下来之后,顺手也把赵琛也放了下来。 “哎呦……哥们你轻点呗……做人不能这么区别对待的……”赵琛差点摔了个屁股墩儿,又上手揉了一下自己一直被拎着的那块皮肤。 “那你要当他娘子吗?”晏方重双手插兜,弯下腰来看着赵琛。 “那还是算了……”赵琛拍了拍自己的衣服,重新站好,“所以说我们现在困在了这个第三层,而且也是困在了……王志强的肚子里。” “虽然听起来有些恶心,但是事实貌似确实如此,”晏方重沉思了一下,又开口了,“而且照这么推断,我们所有人包括鬼都在王志强的肚子里,而且刚刚我们看见了李夏的幻觉,说明王志强是想拿李夏当诱饵,引诱我们走到这个第三层,那我倒是要看看这个第三层到底有什么。” “而且……我说王志强一直在看着我们,那么很有可能,我们所在这个‘阴间楼’,就是王志强身体的一部分,他吞没了女孩们的魂魄,也想要……吞没我们。” 晏方重依旧双手插兜,嘴里说着让人心惊的推测,但是好看的脸上却带着微妙的不屑感,冷笑道:“想要吞没我……那可没那么容易。” 他朝赵琛和荀净生看着,又用转了转头指向第三层:“既然在第二层躲着也没有用,那么就干脆去看看第三层到底是什么。” 刚刚走到第三层,晏方重的脚边就堆满了那堆恶心的烂肉。 王志强生前是被火车碾死的,所以说现在他就算变成鬼魂了,他的执念也就是具化成一滩烂肉。 晏方重甚至觉得这都不算是彻底的报应。 现在他们陷入了这滩烂肉之中,就像是王志强早已经腐烂的皮囊内部。 那是属于人性洼地,这块洼地就是随肉|体一起被剖析的垃圾场。 果然是令人作呕。 哇哇哇—— 第三层里依旧会传来渗人的幼猫惨叫声,亦或者是婴儿啼哭声。 晏方重手中的血线已经消失在这片黑暗之中。 现在他们站在这条长廊之中,旁边都是紧闭的门,头顶是血液与碎肉不断落下,长廊的尽头依旧是那座格格不入的神龛。 这时,荀净生掏出了两把伞,递给了晏方重和赵琛。 赵琛接过了,喃喃道:“屋里打伞不是不是会长不高啊……” 晏方重将伞撑开,随口回复着赵琛:“王志强这种贪官按照古代来讲,少说要做到宰相,‘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你在他肚子了撑个伞又不是什么大事。” “除了我们头上这堆恶心的东西,剩下的就是这条走廊里的门了,看来我们还要继续开一堆奇怪的门,简直就像是薛定谔的猫一样。”赵琛踢开了脚边的碎肉,一脸菜色。 血液就像是雨水一般从伞的边沿滑下,最后滴落在晏方重的脚边,他嗤笑着:“那就开。” 那阵模糊不清的啼哭声正好就是从他们旁边的门里传出来的。 “就它,打开吧,”晏方重话音刚落,荀净生替他们打开了这扇门。 可是这扇门缓缓打开,里面是一片黑暗笼罩的楼梯,而且是向下的楼梯,就和他们刚刚走过的楼梯间一模一样。 楼梯不断向下,几乎是淹没在一片未知的黑暗形成的静湖之中,毫无涟漪的湖面之下,不知道会藏着怎样的汹涌。 “走吧。”晏方重毫不犹豫地涉入这片黑暗的湖泊中,将自己的手中的伞递给了荀净生。 “可……可我害怕……”赵琛双手紧紧握住了伞柄,指节都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浑身也开始打着细细的颤。 “那你要去吗?反正在哪里王志强都会看着你。”晏方重看着实在是有些害怕的赵琛,但是嘴里也无法说出什么安慰,因为形式实在是严峻。 沉默了好一会,赵琛才吐露出两个字来:“去……吧……” 他心一横,干脆也把伞收了起来,对荀净生说着:“走吧兄弟……” 可是荀净生的视线根本就不在他的身上,而是偏过头去,看着走廊里的某个东西。 “我不去,你们先去。”荀净生只是给了他一个简短的回复。 “啊?你不去??”赵琛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但是这跟稻草好像拒绝了他的请求。 “走吧,就算我们单独去了,他也能看见我们的,”晏方重的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侧过暗红的眼睛看着他,“是吧,夫君。” 荀净生这时回头了,也回以一个笑容:“当然娘子。” 赵琛和晏方重的身影隐入了那片黑暗。 荀净生的笑容消失了。 他在看那座神龛。 …… 因为楼梯内漆黑一片,晏方重只能扶着楼梯的把手,他举起了手电,这才勉强能够看清楚脚下的情况。 这里的楼梯和刚刚的楼梯间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前面会有窗户吗? 后面的赵琛一直贴着晏方重,扯着晏方重的衣角,似乎是真的害怕到了极点。 晏方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接着走着,要是按照平时,他早就一巴掌上去了。 “你这么害怕,怎么不干脆和你小帅兄弟一起站在门口哪里。”晏方重没有回头,只是一直在顺直楼梯向下走着。 “我……我是害怕……但是我……我觉得……李夏应该也很害怕……”晏方重的脚步顿住了。 赵琛也随着晏方重停住了:“怎么了?” “没什么,继续走吧。”晏方重顿了一下,又开始继续行走。 顺着楼梯不断向下,脚步声在这里不断地回荡,就想是不断提起又被放下的心跳声。 慢慢地,晏方重感觉到自己的脚下有些黏腻,就像是沾上了什么东西。 手电往脚下一照,他的的脚下是一滩鲜血,或者说是夹杂着鲜血的某种液体。 同时他也感觉到扶手上好像缠绕上了什么东西,是湿滑又温热的触感。 晏方重定睛一看,是类似于肠子一样的东西缠绕在了扶手之上,而这些“肠子”上面是附带着粘液的血丝,“肠子”本身却也不是正常的肉|色,而是紫色与淡粉的肉|色交缠。 “这是肠子吗?但是看着也不像。”晏方重的手上全是陌生的粘液,他又凑近看了一眼,不完全是鲜血。 很脏,但是晏方重想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本能。 “我的天……” 赵琛看到缠绕楼梯的不明生物,他真的觉得他可以两眼一闭归西了,但是想到不能死在这种邪门的地方,他又努力维持着自己的理智。 他克制着恐惧,也勉强凑近扶手看着。 “这个……好像不是肠子啊……肠子应该不长这样啊……”赵琛思索着,突然好像是想通了什么,“哦!我之前给我朋友家的狗接生,脐带就是长这个样子的。” “脐带?”晏方重又仔细端详着盘绕在楼梯上的脐带,这些脐带就像是夏天的爬山虎,近乎布满了整个扶手。 “嗯,我觉的应该是。”赵琛又看了一眼扶手。 既然这上面盘绕的是脐带,那么他手上沾染的是…… 晏方重抬起手来,上面透明的粘液在手电的照射下泛着光。 这应该是羊水。 他将手上的羊水给赵琛看,进一步证明了赵琛的推测。 “我的天……我们现在到底是处于什么空间……所以我们现在要上去找小帅兄弟吗?”赵琛看着晏方重手上混着血色的羊水,脑子里全是奇怪的脑补。 晏方重看了眼一直往下面延伸的脐带,拒绝了赵琛的提议:“不,相反的,我们要随着这根脐带下去……你害怕吗?” “要是说不害怕都是假的……但是现在既然有了线索,我们还是继续往下走吧……”赵琛深呼吸了好几口,好似是想通过这个行为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晏方重将手放在赵琛的肩膀上拍了拍,似乎是在安慰着他。 “说真的,第一次见你这么正经,怪不得能找到‘夫君’呢。”赵琛感叹道。 “那我还缺个‘娘子’,你来不来?”晏方重歪着头说着。 “算了算了……走吧走吧……”赵琛回绝了晏方重的“邀请”,决定催着晏方重快点走,自己躲在他身后慢慢跟着走。 随着这根脐带越往下走,他们脚下的血液越来越多,直到他们好像来到了下一层。 脚下不再是堆积的血液,而是被拖行的血迹。 拖行的血迹形成一条断断续续的轨迹,一直延伸到一间没有门的小暗室中。 楼梯里为什么会有一间小暗室? 这完全不是一个建筑正常的结构。 所以说这个楼梯应该也是某种幻境,而不是这个建筑真正的构造。 “小心点,这里应该也是一个幻境,时刻要注意身边的情况。”晏方重在这间小暗室的门口止步了,并没有贸然进入的打算。 “难道就是你刚刚昏迷的时候看到的幻境吗?”赵琛看着晏方重停下来,他也没有上前的打算。 “不是,应该是新的,我们要小心点。” 晏方重将手电举起,看着暗室里的情况: 因为手电的光线不算太强,所以能看见的东西不算太多,大概只有一张单人床,门口的血迹是从上面延伸下来的。 有点像是一个手术室,因为旁边看起来有一些医疗器械,但是如果叫做手术室,这个环境又显得格外简陋,更加准确的来说,更像是某个地下的诊所。 这个福利院跟地下的诊所又有什么关系? 直到他在那张铺着一次性无菌中单的单人床上看见了一个细长的,在反光的东西。 这是什么? 晏方重看了眼赵琛,赵琛也在思考。 “既然这个看起来像个诊所,那么这种细长的东西,应该就是针吧?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长的针,这种针看起来很像是穿刺的时候会用的针,这种地方看着也不像是可以做穿刺的地方啊?”赵琛只能分析到这里。 穿刺? 一般是有什么疾病才会去穿刺,但是这个福利院看起来不像是会关心小孩子的地方,怎么可能给小孩子做正规的检查呢? 研究了半天,这个小暗室也没有其他的线索,晏方重和赵琛只能离开这里,继续顺着那根脐带走去。 这个楼梯不算很长,一会儿就走到了尽头。 尽头也是一扇门,而脐带一直通到门外。 晏方重的手放在了门把手上,但是迟迟没有打开。 他不知道门外是什么。 他不知道这根脐带到底会把他带向何方。 他也不知道打开门会不会遇见更加棘手的情况。 犹豫了很久晏方重还是打开了这扇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红衣的荀净生,仿佛要与周身的血色混为一体,在黑暗中伫立。 他撑着伞,血液不断随着伞骨坠落,似乎是要在沉静中泛起涟漪。 他们还是在第三层。 “恭迎娘子。” 荀净生笑着朝晏方重伸出手来,晏方重也顺势搭上了荀净生的手。 后面出来的赵琛看见这里好像还是第三层,顿感心累,抱怨道:“你大爷的,我们怎么还在这个鬼地方,难道就一点出去的线索都没有吗?” “我们确实没有出去,但也不是一点线索也没有。”晏方重抬头用下巴指了指地上多出来的那根脐带,“看来我们现在要跟着这个东西走了。” 还没来得及修整,晏方重又拉着赵琛跟着脐带的轨迹走着。 他们又走到一扇门前,而那根脐带刚好顺着门缝钻了进去。 荀净生将这扇门打开了。 刚刚一打开门,一股极其浓烈的血腥味就对晏方重和赵琛造成了极为强烈的冲击。 晏方重好看的眉头立刻皱起来,胃里受到刺激开始不断翻江倒海,胃液也开始有些逆流,他只能强忍。 一旁的赵琛更加严重,甚至开始接连的干呕,生理性的眼泪布满了整张面庞。 门口是一大滩尚未干涸的血迹,还有一坨奇怪的肉球,而脐带就连接着这坨肉球,而剩下的脐带则向着更深处前进。 被脐带连接的生物,基本上只有母体里的胎儿。 而这恰好就是一个尚未彻底成型的胎儿。 它在血液里不断爬行着,嘴巴里还发出婴儿啼哭的声音。 哇哇哇—— 刚刚开始是爬行,然后是支起上半身拖行,最后是可以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行走,脚步声里还带着血液的黏腻感。 顺着门打开后手电映入的光线,那个没有彻底成型的胎儿跑向了一个大着肚子的白衣女孩身边。 脐带从女孩的下|体垂落,女孩的手里还拿着那根沾血的脐带。 女孩从身形和穿着来看年纪不是很大,甚至是未成年,她没有脸,就像是脸上多了一层马赛克一般,看不清任何五官,或者说没有任何的五官。 未成形的胎儿哭着跑向女孩,就像是动物本能地寻找着妈妈。 它抱着女孩的腿,黏腻的血液与羊水沾满了女孩小腿,那双通红的手一直摩挲着女孩腿部的皮肤,同时一直在啼哭。 女孩下|身流出的血也溅到这个胎儿的身上,就像是被血液沐浴一般。 可是女孩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站在血泊之中。 突然,她拽着自己手上的脐带,似乎是将什么东西拽了出来。 一团带着鲜血的胎盘被拽出。 女孩在拽出胎盘后就像是泄气的娃娃,径直倒在了血泊里。 “这……她……她死了?” 晏方重也无法判断这个女孩是否是死亡。 “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活着的真实的人。” 那个胎儿看见自己的“母体”好像不再有任何的回应,它便直接离开了女孩。 仿佛不具备任何的同理心。 晏方重想起了一个社会学名词:共生绞杀。 植物双方互相依赖,但是这种过度的依赖性,使一方过度干涉另一方,掠夺了属于对方的“营养”,导致了对方的死亡。 这个女孩,就像是被母职绞杀的例子。 这时,李夏的日记又在晏方重的脑海里不断重现: “5月20号雨 我看楼上的姐姐们肚子都变得好大,好奇怪,是怀宝宝了吗?可是为什么会怀宝宝呢?” 可是谁又去赋予了这个女孩本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母职。 短时间不允许晏方重去过度思考,眼前的这个胎儿离开了女孩,开始朝着门外跑来,拖着连着脐带的胎盘。 荀净生见状立刻挡在了晏方重的面前。 可是这个胎儿的目标似乎不是晏方重或者赵琛。 它缓缓的跑出来,跑到下一层去。 晏方重一行人跟着这个未成形的胎儿走到下一层。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他又捡到了一张照片: 上面写的是“开放日”,照片上是女孩子们画着妆在搭建的舞台上跳舞,可是边缘处是捂着肚子的黄洁。 晏方重没有说什么,只是依旧把照片收好,继续跟着这个胎儿走着。 果不其然,走到了下一层还是第三层。 胎儿停顿了一会儿,好似随手打开了一扇门。 门口又是一间房间。 里面是一大群蚂蚁一般密集的未成形的胎儿,仿佛是刚刚诞生一般,身上满是血迹与羊水。 他们在爬行。 他们在蠕动。 他们在啼哭。 在这群胎儿之间,晏方重看见了围困其中的李夏。 “李夏!”赵琛下意识地喊着,甚至忽略了李夏是个聋哑人的事实。 那一旁是被一堆脐带束缚住的黄洁,她的手指沾着自己腿根处不断流出的鲜血,在灰白的石灰墙上一字一句地写着: “妈妈,你孕育我的地方,现在我又在孕育着什么?是钱财吗?是痛苦吗?我在孕育我吗?” 感谢阅读。 抱歉来晚了!有点卡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循环梯 第25章 神像落 小小的房间内,灰白的墙上全部都是鲜血写就的字迹,随着光线看去,色彩的强烈对比,给人巨大的视觉冲击感。 “黄洁?”晏方重轻轻开口了。 他又想到这里大部分孩子都是聋哑人,估计黄洁也和李夏一样,在看不见他们的情况下,不会给他们什么回应。 但是黄洁回头了。 在满墙的血书中回头了。 她的声音轻甜,但是却蒙上了一层嘶哑,就像是沙漠里一汪快要干涸的泉水:“我听得见,我也会说话。” 但她的声音也冷静地可怕,或者说是一种毫无波澜的麻木:“李夏看见我了,所以她来找我了,我已经告诉她不要来找我,可是她不听,执意要来,现在我们都被王志强困住了。” 说完,她又指了指天花板上。 整个天花板都被巨大的胎盘覆盖,附着在上面的血液不断滴落,打湿了黄洁李夏的脸。 连接到胎盘处的脐带随着重力垂落,将黄洁束缚起来,限制了她的自由,被那些未成形的胎儿束缚住的李夏亦是如此。 她几乎要被这些有生命无意识的胎儿淹没,但是却高举着双手,拿着那张纸和那颗糖。 李夏看见了晏方重和赵琛,她忍不住哭了,但是晏方重他们也不好擅自行动,黄洁也无能为力,她只能走过去接过了糖与纸,又抱着李夏的头轻轻地拍着。 黄洁一边安抚着李夏,一边询问着晏方重:“你们看见了什么?” 晏方重回想着刚刚所经历的一切,他想要说出口,但似乎又被某些东西封住了口。 是同情吗? 是痛苦吗? 是感同身受吗? 晏方重犹豫了。 黄洁看出了晏方重的犹豫,也没有急着去催促他说出什么,只是在这个沉默的间隙说着:“你说不出口的东西,都是真实存在的,这个世界好像就是如此,对于真相,我们本能地缄默不言,对于谎言,我们却侃侃而谈,谎言太虚幻了,太美好了,美好到真的可以忘记残酷的真相。” 她顿了一下,看着手中的糖果,继续说着:“可是忘记真相的永远都是凶手,因为能粉饰美好的是他们,而我们是受害者,我们忘记不了,我们甚至于死了也逃不出这个牢笼,所以你大可直说,因为我们经历的只会比你们看见的多。” “我们看见了苏可涵,还有李夏,还有一个暗室,看起来像是诊所,但是我们不知道这个暗室是干什么的,里面还有很粗的针。” 晏方重还是没有说话,赵琛看见莫名沉默的晏方重,只能代替他说着刚刚的所见所闻。 “刚刚我们看李夏的日记里写楼上的姐姐们怀孕了,难道是因为……王志强?”赵琛同时也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不全是,”黄洁又拿起了那张纸,看着上面已经被血液沾染的痕迹,“知道这颗糖是怎么来的吗?” “怎么来的?” “那个暗室不是诊所,它根本就不起任何治疗的作用,上面的针是拿来取卵的,王志强在背地里会买卵,但是他会哄骗我们,说只要是取了几次卵,就可以吃到很多好吃的,我们在福利院常年挨饿,这个奖励对于我们来说无疑是有很大的诱惑力,所以我去了,我确实得到了一堆零食,当我看见李夏饿的在垃圾桶里捡垃圾吃的时候,我就把我的零食分给她了,她很开心,我也很开心。” 黄洁的脸上挂着苦笑,眼角闪烁的不是泪花,而是鲜血,她的声音越来越嘶哑,带着几分轻微的哽咽。 比嗓子湿润得更快的是脸庞。 “我看见她,好像是看见了我的妹妹,我本来不是孤儿的,但是因为父亲的贪污,他进去了,母亲有先天的心脏病,听到这消息就直接病发身亡了,妹妹也在某天上学的路上失踪了……我就把李夏当成妹妹,为了让她不再挨饿,我就一次又一次地取卵,用来换取更多的零食,但是王志强不守信用,到手的吃的越来越少,最后干脆只用一颗糖打发我,取卵太痛了,那是一根和手臂一样长的长针刺进了我的身体里,没有任何麻醉,就这样一直在我身体了乱刺,后来我应该是感染了,一直在下面一直在流血,我也一直在发烧,索性我就把这最后的一颗糖给李夏了,因为我觉得我应该活不久了……” 黄洁又笑了一声,随着笑意又溢出来一句话:“果然是活不过几天,那几天烧得迷迷糊糊,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是看见了妈妈和妹妹,我梦见我们一起走了,但是……” “我一回头又看见了李夏一个人在哭,她又在翻着垃圾桶。” 她好像是在哭,但是她的声音在哽咽了一下后,又回到之前的平静。 那些埋藏的情绪却如墨水落入池中,化成丝絮,化成游鱼,在沉默的空气里游行,搅起暗涛。 “至于那张纸……既然王志强可以做出卖卵的交易,那么相同的,他也会做出代孕的交易,那些卵子,无非只是拿出与塞入的区别,毕竟我们的生命已经明码标价了,即使是哭,也得做出样子笑出来,那张纸只是将我们的价值白纸黑字地写了下来。” 听到这里,赵琛的喉咙也有些哽咽了,好似被这种平静的痛苦掐住脖颈,扼杀了除开悲痛之外所有情绪的可能性。 甚至是连生命的可能性也被一并抹杀。 赵琛无法开口了。 但是晏方重开口了。 “我会带你们出去的。” 黄洁的表情僵滞了一瞬,眼睛里的清明不复存在,被黑暗蒙盖,晦暗不明:“我们出不去了。” 晏方重很难形容黄洁的那个表情,就像是荒无人烟的荒野,就像是错轨的列车,就像是阁楼的小窗。 孤独,错位,沉寂。 “听见了这里的哭声吗?不只是我和李夏和苏可涵,我们都出不去,我们身上的脐带源源不断给那些人供给着营养,哪怕是我们已经毫无价值,身边的胎儿日夜都在哭泣,王志强看着我们,我们出不去的。” 她们困在这里,困在这副皮囊之下,被不断地孕育,在孕育之中不断地腐化。 下一瞬间,黄洁却抓住了晏方重的手腕,说着:“但是我想让你们出去,你们是无辜的。” 黄洁抓住的位置,刚好是晏方重手腕煞痕的位置。 那块位置又开始在莫名地在躁动。 “看见走廊尽头的神龛吗?虽然我不知道这个东西是干什么的,但是王志强不允许我们触碰触碰这个东西,只要我们触碰了,王志强就会大发雷霆,我猜这个东西应该对他很重要,你们可以从这里入手,剩下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你们一定要小心王志强。” 晏方重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又看了眼黄洁,郑重地点头了。 不过他还是坚定着刚刚的决定:“我会带你们出去的。” “赵琛。”晏方重喊了一声。 但是赵琛好似是还没有从刚刚残酷的真相中缓过来,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回了晏方重一句。 “你和荀净生在这里把黄洁和李夏照顾好,我去看看这个神龛。” 说罢,晏方重从兜里的小刀将自己的手掌深深划开,鲜血喷涌,顺着掌心落下,却又在落下地面的一瞬间被赋予了生命,从杂乱的血滴汇聚成多条血线,开始逆流而上,像是被降低了密度一般悬浮在空气之上,等待主人发号施命。 他看向那些密集的胎儿,那些血线似乎是了解到了主人的命令,几乎是一瞬间如箭簇般射出。 它们缠住了那些胎儿的脖子,将这些胎儿强硬地拉扯开,又毫不留情地拧断了他们的脖子,将他们啼哭的任何可能性绞杀。 李夏在从那群胎儿的“簇拥”中被解放。 她瘫坐在布满鲜血的地面上,看起来已经没有任何力气。 可她却抬起头来,嘴巴一张一翕,似乎在说着什么。 晏方重不会看错。 她在说“逃”。 晏方重将左手横着伸直,右手握拳,竖起了大拇指,并且将右手放置在左手的掌心之上,将下面垫着的左手向上抬了一下。 这是手语中的“理解与尊重”。 李夏也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带着笑容,向下弯动了两下。 这是手语中的“谢谢”。 晏方重也笑着点了点头,准备去走廊的尽头去找那个神龛。 这时,他又感觉到谁抓住了自己带着煞痕的手腕。 他以为是李夏或者是黄洁又或者是赵琛, 但都不是。 是荀净生。 晏方重有些疑惑了,试着抽出自己的手腕,可是荀净生却握得更紧了 “……疼……” 但是荀净生依旧没有放手。 “……放手……” 荀净生的身体僵住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放开了晏方重的手腕,但是却又轻轻地、轻轻地牵住了晏方重的指尖。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 “什么?” “我在你身边,你可以什么轮回都不用解决,它一直都作数。” 晏方重还是抽出了自己的指尖,淡淡地说着:“只是在你这里,在我这里不作数。” 他毫无犹豫地转头了。 荀净生看着远去的晏方重。 直到晏方重彻底没入黑暗。 默然的山伫立,望着厮磨的飞鸟远去。 …… 晏方重再一次走到了走廊的尽头,走廊上依旧是成堆的烂肉纵横,头顶血液的滴答声依旧,所以他干脆又撑开了伞。 眼前的神龛很小,不似那种寺庙里大型的佛龛,这么对比起来,这个神龛反而显得简朴了不少。 整个神龛由木制成,可是也没有经过什么细致的打磨,更多地像是临时起意做的。 上面的贡品已经看不清了,但是神龛旁的红丝带就算已经蒙灰,却也格外显眼。 神龛的正中间不知之供奉着什么,摆着一座神像,可是这座神像已经被烧的看不清面容。 晏方重还没有走进去查看,他手腕的煞痕处又开始延伸出黑色的细影。 几乎是一瞬间,那条黑影化成手掌,握住了那座神像。 咔嚓—— 那座神像的头被掰断了。 空荡的长廊内只剩下神像落地的回响。 明明周身空荡。 但是晏方重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后面看着他。 感谢阅读[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神像落 第26章 睁眼佛 晏方重回头了。 是王志强在看着他。 或者说准确点,一群王志强在看着他。 他们趴在天花板上,趴在墙壁上,趴在地面上。 肚子上还连着一根正在渗血的脐带,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上那个巨型的胎盘上。 王志强的脸上满是鲜血,烂肉附着在他大部分的脸上,还会时不时掉下去几块,整张血肉模糊的脸上只能勉强看出眼睛和嘴巴,可是眼睛内没有瞳孔,全部都是眼白与周围密集的血丝。 嘴巴的嘴角不规则地裂开,直到他的耳根处,下嘴唇的那片皮肉也不知为何剥落着,耷拉在下巴处,露出黑色的牙龈与碎牙满布的口腔。 那些唾液混合着血液的粘液顺着剥落的皮肉不断地向下流淌。 那些碎牙也开始不断地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哒哒哒—— 他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了什么话语,但是声音就像是老旧的风箱一般,根本就无法听清他具体在说些什么。 关于他的黑影铺天盖地地向晏方重不断逼近。 腐肉味也开始断侵入晏方重的鼻腔。 爬行的声音也开始不断地加快。 就像是锁定了一个目标一般。 “给……哈……我……” 给什么? 他的目标是什么? 难道是自己吗? 晏方重看向自己手上的煞痕,它依旧是紧紧地抓住了那座神像,即使那座神像被破坏的始作俑者就是它。 那条细长的黑影几乎是将晏方重当做了某种诱饵。 唰—— 本来还是爬行的王志强,突然开始一个弹跳向晏方重袭来。 仿佛箭矢流石般逼近。 晏方重连操控血线的时间也没有,那一大片黑红的影子与让人作呕的味道就如牢笼般困住了他。 那些垂落的烂肉仿佛抱脸虫般直直坠到晏方重的脸上。 视线被这些东西全部覆盖,连一丝光都渗不进来。 距离晏方重就剩下一毫米。 最后一瞬间,他的眼前彻底发黑。 连带着意识一起,堕入无尽的深雾中。 他死了吗? 可是他好像还有着一点意识,死人可不会认为自己死了。 周身很潮湿,晏方重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好像被什么东西打湿了,可是剩下的意识还在告诉他这不是地上的血迹。 这不是王志强的血。 手指间没有黏腻的触感,反而更像是水。 为什么会有水,下雨了吗? 可是在屋子里面为什么会有雨水呢? 晏方重的意识慢慢活络起来,身体的控制权也逐渐回到了他的手中,他开始缓慢动着自己的手指,下意识地去探寻着这滩液体是什么。 但是看看起来还是没有彻底恢复,他的身体连他有洁癖这件事情都还没有意识到。 慢慢地,晏方重开始睁开自己的双眼,光线开始重回他的双眼。 他的眼前是一片水坑,水坑里倒映着一尊没有头的佛像。 晏方重抬起头来,又在一旁看见了那座佛像的头颅。 那个头颅歪到在地上,上面满是潮湿的泥巴。 哒—— 一滴水落在了这颗被遗落的头颅上。 晏方重抬头看去,佛像头颅的正上方是一个大窟窿,又好像是刚刚下过雨,一直有雨水源源不断地滴落。 但是那么一点雨水也无法冲刷干净佛像头颅上的泥巴。 浓厚的土腥味代替血腥味继续充斥着他的整个鼻腔与胸腔。 可是在这其中有一股很浓烈的臭味,几乎是只要闻见了就不会忘记。 这股臭味对晏方重造成了强烈的冲击,晏方重开始不断地干呕,生理性的泪水随着脸上残存的雨水一起滑落,缓了好一会才直起腰来。 这个佛像有些眼熟,好像就是他刚刚在神龛内看见的那个神像。 它们的头颅都殊途同归——都掉在了地上。 晏方重环顾四周,几根早已褪色的红漆大柱竖立在他的眼前,四周的墙壁也有着不同程度的破碎,墙上的砖块看起来应该有些年头,稍微一用力或许就可以碎成齑粉。 可以说连一块能避雨的墙壁都没有。 湿润的山风随着绒毛一般的雨丝一起吹入这座破败的建筑内部,不断打在晏方重的身上。 地上本来厚厚的灰土被雨水浸润,变成粘滞的泥,黏泥之上碎石遍地,残木横亘。 那些随着荒败而生的野草杂叶从那些碎石残木的间隙中钻出,一片落寞的枯黄沉寂中带来几分野蛮生长的绿意。 一切都是荒芜的,但是晏方重身前的佛像又昭示着这里是一个荒废多年的破庙。 连唯一的神明也已经折陨。 除却雨水的滴答声,周围都太安静了,仿佛连虫蚁的爬行与飞行的轨迹都可以听清。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刚刚不是还在福利院吗? 王志强呢? 难道说他又陷入了幻境之中吗? 这里是王志强的幻境吗? “荀净生?你看见了吗?” 风声乍起,虫鸣微鸣,夜鸟啼叫。 但是就是没有荀净生的回应。 看来他又陷入了某种幻境之中,但是他很难说这是不是王志强的幻境,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个破庙和王志强会有着什么关系。 但是王志强死后变得这么强大,看起来又十分宝贝那个神龛,估计可以在这个幻境里找到什么线索。 他站身来,四处打量着这个破庙。 因为脚下大部分都是湿滑的淤泥,所以晏方重只能勉强踩着上面的碎石行走。 晏方重刚刚迈步,就看见自己脚下洁白的衣摆随着他的脚步飞扬着。 这衣服看起来虽然简单,但是却是上好的布料制成的,白色的衣摆之下是繁复的暗纹。 他为什么会穿着这种衣服? 晏方重抬起自己的双手看着,他原本的衬衣也变成了宽袖长衫,袖口处的暗纹和衣摆处的暗纹是相同的。 好像是一只腾云的白鹤? 晏方重看得不清楚。 一声脆响,晏方重发现自己的手腕上好像多了一个精致的银环,上面还别着一个小铃铛。 和荀净生手上的那个很像。 甚至晏方重感觉到自己的头发也变得更长了。 他将自己的头发从背后捋到前面来,那个长度已经从齐肩到了齐腰,说不定不止到了腰部。 从他身上的衣服看来,这显然都不是现代。 王志强的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难道和荀净生有关吗? 心中的疑问太多,但是只靠单纯的思考,无法得出他想要的答案,晏方重只能继续在这座破庙里探索。 庙里光线也不是很好,外面的月光照进来,勉强能够让晏方重行走。 月光落在那些碎石之上,给石头的表面凝了一层银色的盐晶。 他的视线依旧聚焦在那个残破的佛像之上。 那是两个时间段里,唯一的共通点。 晏方重踩着一块又一块的碎石,石块发出细微地沙砾摩擦声,好似踩碎了那层脆弱的盐晶,随着声音在月光下的此起彼伏,他不断地朝着佛像的方向前进。 一般来说像是这种破庙里面的石头,最多的也应该是这些墙面上的砖石落下,而不是这些不规则的碎石。 看着脚下厚重的淤泥,晏方重感觉这里应该发生了一场泥石流,洪水沿着山坡裹挟着碎石砸坏了这个本就不堪一击的破庙。 好不容易走到了佛像脚下,晏方重看见了一个女人。 准确来说,是女人的尸体。 这大概就是那股奇怪的臭味的来源——尸臭味。 女人衣衫不整,皮肤大块露出,整个身体如同一条枯枝被随意丢弃在这里,在淤泥里不断腐烂。 她的腹部高高隆起,与她细瘦干枯的身体格格不入。 这个女人怀孕了。 已经开始有些暗黑的皮肤上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像是别人暴力掐住过。 手上,脸上,还有腿上,全部都是遭受过暴力的淤痕。 脖子上更甚,有着很明显地被掐死的痕迹。 这大概就是这个女人的死因。 而且这个女人看起来已经死了好多天了,身上的组织都开始软化,指甲和牙齿也从手部和嘴部不断脱落,皮下也开始不断肿胀,暗黑的脓水似乎在皮肤之下不断蓄积,不断有长虫从耳朵里爬出。 还好女人的脸尚能看清,但是晏方重却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女人。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 突然,有人在背后攥住了他的手腕。 刚好是缠绕着煞痕的手腕。 肌肤相接的一瞬间,陌生的记忆像幻灯片一样在晏方重的脑海里闪现。 一只白皙细长的手放在了隆起的肚子上。 眼泪滴落在手腕处。 周围都是熙熙攘攘的人声。 谁跪下来了。 这是谁? 晏方重想要看清楚肚子和眼泪还有手的主人,可是那些画面又消失了。 霎时,又是一个画面出现在他的眼前。 血流成河,横尸遍野。 晏方重回头了。 握住他手腕的是一个女子,刚好就是那个腐烂的女子。 既然这个女子已经死亡了,那么握住他手的只能是鬼魂。 那个就算是已经成为了鬼魂,她的腹部依旧是高高隆起的,她的身下被鲜血浸湿,脖子上还留有被用力掐住的痕迹。 看到这里,晏方重想起了黄洁。 “神子大人……您为什么不来救我……您不是说您会接纳众生吗?我不是众生吗?” 女子明明没有开口,她的声音却在整座破庙中不断回荡,就像是被不断叩响的哀钟,试图找到属于自己的救世主。 “为什么……您为什么不来救我……” “您为什么不来救我……” “神子大人……” “我把他们都杀了……神子大人你还可以救我吗……” 一句又一句的质问撞入了晏方重的耳膜中。 什么神子大人? 谁是神子大人? 他吗? 这又是在谁的身体里? 顿时,这个女人也不见了,这座破庙也不见了。 晏方重又站在了一座村子的面前。 这座村子烧起来了。 火浪冲天,夜空几乎被火光点亮,浓烟裹挟着哔剥溅出的火星子,直直奔向空气中,那声音像极了皮肉被炙烤后炸开的声音。 除去燃烧的声音,周围再无任何动静。 连逃亡的人都没有。 尸体到处都是,几乎很难找出完整的尸首,不是失去了胳膊,就是失去了腿脚。 在那团烈火中,有几个尸体被竹筒插起,立在了村子的门口,内脏洒落一地,那些尸体也已经被火焰炙烤成焦炭。 难道这就是那个女子杀死的人? 她屠了整个村子。 霎时,村子也不见了,晏方重又回到了这个破庙。 现在他的眼前只有这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 那座佛头却睁眼了。 晏方重在他的眼中看见了一个白衣翩翩的人。 身影开始不断重叠。 他没有看错,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感谢阅读![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睁眼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