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才办好入校手续，自然没有校服，郑国华带两个班，今天正好课多，倒是忘记这回事。
“你把身高体重告诉我，等会儿我问问办公室的其他老师。”
“辛苦郑老师了。”冷月辉笑着说，“我一米六五，一百斤。”
“你才一六五？”郑国华满脸不信，毕竟他的净身高也就一米六二，今早在讲台上时，冷月辉就站在他旁边，高出一个头。
冷月辉憋笑，两眼微弯，因为考虑到学校发的校服通常会比平时穿的尺码大，所以她没有如实报出身高，想着按照一米六五的身高来买应该正好合适。
“余满就是一米六五的个儿，我跟她说话可没有跟你说话的时候费脖子。”郑国华翻了页草稿本，又从笔筒里抽了支笔递给她：“自己写上身高体重就回去吧。”
冷月辉接过，迅速写完信息，把纸笔放回桌上，她又指着电脑屏幕上的错误提示：“郑老师，您在这儿选中表格，再右键选定位......”
只是说可能难以明白，她直接上手，几个操作就搞定了。
郑国华看见表格里的信息重新归位，心中郁闷瞬间消散，语气不由得放轻松：“还是你们这些年轻娃娃搞得明白，我们都老咯，弄不明白这些高科技。”
“学到老活到老，我跟着郑老师学的可比这个要难。”冷月辉顺势捧场。
“行了，别拍马屁了。快回教室吧，晚点有多的校服再和你说。”
话虽这样说，但郑国华还是听得高兴，笑得两眼眯起来。
“好的，那就麻烦郑老师了。”
等办公室的门重新关上，郑国华拿起草稿本，纸上的字迹工整有力，可惜内容是牛头不对马嘴。
我和余满穿一样的。
这几个字看得他眉头一皱，现在的孩子都什么毛病。
“一个奶油面包，再拿瓶纯牛奶。”余满指了下透明橱柜，轻声说。
老板认得她，高一那会儿，余满每天的晚饭都在小卖部解决，而且雷打不动地只要奶油面包和牛奶。
没想到高二刚开学，余满又来了。
她笑吟吟地在刷卡机上按下金额，“小姑娘，面包牛奶吃不饱的，而且你总吃这些可不长身体啊，还是要吃饭吃菜呀！”
“谢谢您，我不需要长身体。”死了最好。
余满刷完卡，拿上面包牛奶就去找了个座位坐着。
每到晚饭时间，小卖部就挤满了学生，学生们拿着卡，指着五颜六色的货柜，上面摆满方便面和零食，争先恐后地说话。
整个小卖部里充斥着热气腾腾的泡面香味，工业香精和添加剂在空中混杂。
余满垂着头，撕开包装时顺便刮走面包里的劣质奶油夹心。
她坐在靠近门口的餐桌边，机械地咀嚼干巴的面包，又喝了口牛奶，冷冰冰且淡得像水似的。
“余满！”宋扬和梅文华吃完饭就来小卖部找她，“你吃好没？”
他这一嗓子响亮，周围人不由得看过来。
“你小点声。”梅文华无奈叹了声气，故作淡定地推了推眼镜。
宋扬一米八多的个头往门口一站就跟靶子似的，格外显眼。再加上他的寸头发型更衬得五官立体，有些女生路过他时，还会多看几眼。
宋扬瞧见其中一个短头发的女生有些眼熟，但没想起是谁。
女生手里拿着一盒酸奶，他对着女生突然说：“怎么就吃这个？小心风一吹就倒了。”
这小子又开始犯病了，梅文华沉默地走开。
女生以为他认出自己了，笑得腼腆：“我不饿。”
说着，又把酸奶递给他，小声地问：“你喝吗？”
“这都能想着我，够意思。”宋扬轻笑一声。
女生的脸唰地红了，和她同行的朋友用暧昧的眼神打量两人。
这时，余满把剩下的面包和牛奶扔进桌上的小盆里，站在门口睨着宋扬：“好了。”
宋扬收了心思，没再和女生说话，看向余满。
突然冷却的气氛令女生心一沉，她的目光在两人间打转，满是疑惑。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肯定又是吃的面包配牛奶。”宋扬瞧了眼那个绿色塑料盆，对着梅文华扬了下脸。
梅文华皱眉：“你管这么多干嘛，食堂的晚饭本来就难吃，还不如就在小卖部买点东西垫垫。”
他是支持余满的，只不过他胃口大，要想在小卖部吃饱就得花比食堂贵一倍的钱。
梅文华觉得吃点食堂的糟糠饭也能活。
下了几步台阶，余满踩上湿漉漉的地面，白鞋避开了深浅不一的小水洼。
宋扬和梅文华不紧不慢地跟着。
梅文华问他：“刚才那个女生是谁？”
“不知道。”宋扬耸肩，一脸的无所谓。
“你都不认识还凑上去和人家搭话，真够厚脸皮的。”梅文华对他的行为表示鄙夷。
“那个女生一看就是认识我的啊，你没听见她还想给我喝酸奶？”宋扬挑眉，语气不自觉地得意：“她就走两步路，看了我七八眼，想不理都难。”
梅文华：“......”
有时候挺难理解宋扬这种人的脑回路。
刚走到拐角，似乎想起来什么，余满又掉头回去。
宋扬疑惑，喊她：“怎么回事？你没吃饱？”
梅文华看着余满走进小卖部的背影，推了把宋扬：“我们先走。”
接近上课时间，小卖部逐渐变得安静，只剩下十几个人，老板松了口气：“这群孩子看来是饿坏了，每天晚上都抢着买东西。”
另外两个阿姨跟着搭话：“昨天才进的货，明天怕是又要补货。”
三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听见一道好听的声音：“阿姨，我要买东西。”
顺着声音望去，扎着低马尾的女孩目光微垂，正安静地等待。
老板一眼认出是余满，笑着打趣她：“丫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面包牛奶是吃不饱的。”
余满正站在玻璃柜前，蓝黑拼色的校服衬得她的皮肤白皙。
她看了眼柜子里的面包剩得不多，越过几款花里胡哨的包装，手指在玻璃上点了下：“我要这个。”
老板眉一挑，从柜子拿出来：“换口味了？”
余满没答应，看了眼包装上标注的重量，又说：“再拿两包吧。”
“看来是真饿坏了。”老板笑得温柔，就像是挑食的小孩居然吃了两碗米饭，眼神带有欣慰：“知道多吃点是好事，但也不能只顾着吃这些。”
她拿出两包面包，问了句：“还要其他的不？”
掉头回来本就是临时起意，余满摇头，但又想起了和宋扬搭话的那个女生。
她说：“再拿个酸奶吧。”
“要什么口味的？”
看着冰柜里摆放的各个口味，余满又觉得自己不应该突然开这个口。
纠结了一阵，她指着第二排的说：“芒果的吧。”
老板走到冰柜前，又侧过头看了眼余满手上捏着的饭卡，她拿出两瓶：“面包两块一个，加上酸奶一共十块。”
余满愣住，疑惑地看向老板：“酸奶一瓶八块，一共应该是二十二。”
“你是我老顾客，给你打折。”老板在刷卡机上输入金额，笑着说：“快买完回去上课。”
大概是老板记得她卡里的余额没剩多少，余满抿了抿嘴，难言的窘迫顺着空气吹进衣领，她冷得一颤。
蓝色图案的校卡慢吞吞地递上去，轻轻地落在刷卡机上，听见哔地一声，余满小声说：“谢谢您。”
看着女孩单薄的背影走出小卖部门口，老板收回眼，“早知道就不多此一举了。”
可一想到这孩子每天都是买最便宜的面包和牛奶当晚饭来应付，整个人瘦巴巴的，她又忍不住心疼。
余满走在路上，手上拿着面包和酸奶，暗自算着卡里的钱。
“余满？”身旁突然有人和她搭话。
余满侧过脸，是在小卖部和宋扬说话的短发女孩。
“有事？”余满不理解她为什么要明知故问。
似乎是没意识到她会这样冷淡，林茉莉缓了语气：“你别紧张，我只是碰巧看见你，所以和你打个招呼。”
“我们认识吗？”余满停下，淡定地看着她。
林茉莉小声地说：“不认识。”
余满转身就要走，对方突然开口：“我叫林茉莉，是文科班的。”
年级一共十九个班，文理分科后，有四个文科班，在教学楼一楼和二楼，而剩下的理科班按照普通班、实验班和火箭班依次分层。
余满所在的理科火箭班在教学楼五楼，所以很少有机会和文科班的同学认识。
“我记住了。”只说完这句，余满继续往前走。
看着她毫不留情的背影，林茉莉沮丧地垂眸，只不过是想和她聊天，借机套话她和宋扬的关系。
她越想越担心，余满不会和宋扬说我坏话吧！
离上课还剩五分钟，教室里闹哄哄的，宋扬靠在墙上，望着天花板：“余满怎么还没回来？”
梅文化扯开衣袖，看了眼手表：“估计快到了。”
冷月辉站在讲台旁的饮水机旁边，手里拿着刚接满的水杯，正和第一排的同学说话。
张祺离她最近，眼神透着好奇：“月辉，你之前在哪里上高中？”
没想到对方是个自来熟，冷月辉礼貌地笑：“在市里，学校不怎么出名，就不提了。”
张祺没有追问，反倒顺着说：“我中考发挥失常，本来以平时的成绩是能上市里的高中，结果考试那天状态不行，最后成绩少了二十分，只能报浔中。”
虽然一脸遗憾，但话里却是难以掩盖的傲气。
冷月辉扫过她的脸，意外地瞥见张祺的同桌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她唇角微勾，淡声说：“你实力这么强，我都有压力了，得多去做几道题。”
冷月辉指了下座位，正巧看见宋扬歪着身子和余满说着什么。
张祺也望过去，突然问她：“你觉得余满怎么样？”
才转来第一天，和余满都没怎么交流过，冷月辉给不出过多评价，只客观地说：“很文静。”
“她可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张祺语气有点轻蔑。
冷月辉装作没听出她话里带刺，玩笑道：“那我等会儿看看她头顶有没有眼睛。”
张祺眼神慌了一瞬，分不清她是不是认真的，声音带有心虚：“我瞎说的。”
梅文华开始提醒大家上自习。
冷月辉径直回到座位，悄悄地看了眼余满。
余满刚吃完药，苦味还在喉间蔓延，眉间微蹙，她又喝了口水。
手边突然递来一张纸条，上面放着几颗薄荷味的糖
她疑惑地看向冷月辉，只见她小声开口：“薄荷糖比冷水醒神。”
眼前人笑得很温柔，乌黑的长发在白炽灯照射下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