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哗啦啦——”
海浪扑打着礁石。
天色完全黑了,黑漆漆的沙滩上一个躺着的小小的身体,以及远处一个焦急地晃来晃去的手电。
小孩浑然不知,呼吸均匀地熟睡着。
直到耳边炸开一道声波攻击:“张、烟、景!”
刺眼的手电筒强光打在张烟景的脸上,他皱着小脸,猛地坐起来挡住眼睛。
爸爸今早出海了,他坐在海边从早上等到晚上,咸咸的海风吹的舒服,他不知不觉就躺在沙上睡着了,被奶奶找到这会儿他身上已经被盖上一层沙了,估计再晚一点就要彻底被埋起来了。
“不让人省心的死孩子!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么!”他迷迷糊糊地被奶奶一把拉起来,奶奶大力地帮他拍掉衣服上的沙子,他被拍的身体乱晃。
大脑还是混乱的,他用力揉眼睛,使劲往黑漆漆的海上看。
灯塔对外照着,平静的海面上并没有回家的船只,看来爸爸今天不会回来了。
奶奶牵起他的手,还想再责怪几句,但看到孩子望着海洋失落的表情,登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你爸爸去了远海,大后天才能回来。”奶奶捏了捏他柔软的手。
张烟景低着头盯着脚尖闷闷地嗯了一声。
张家就住在沿海的小渔村里,左邻四舍看到张烟景回来了,自然地攀话。
“阿嬷,烟景找到了啊。”
奶奶说:“找到了,这孩子在海边睡着了。”
“哈哈,小孩子嘛顽皮一点正常——对了,老张他们出海要几天回来啊,我家那个说这次远,得好几天,不知道是不是他鬼扯呢。”
“是啊,你把心放肚子里,岳明有经验不会出事的。”
张烟景抬头只能看到奶奶宽厚的后背,奶奶的手心是温暖的,但也是粗糙的,握起来很硌手。
一旦碰上街坊邻居,几句话说起来没完没了,张烟景小腿上被叮了好几个包,痒得不行,但他怎么拉、拽奶奶的手,奶奶都无动于衷。
索性他松开手让奶奶自己继续聊去吧,一个单薄的小身板小跑着回家。
家门外面连着水管,他扭开水龙头,捧着水往脸上扑,觉得不够爽快,他干脆整个脑袋伸到水龙头底下淋。
差不多了,他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水珠。推开木门,右手边的小房间就是他和奶奶一起住的地方。他手脚并用费力地爬上床,靠着墙缩起来,没一会儿就会周公了。
半夜里,他被疼醒了,他摸了摸脸,感觉两边脸颊脱了皮,火辣辣的疼。
这几天他都忘了涂大宝,今天又风吹日晒一整天,脸就被晒伤了。
奶奶睡眠浅,听到他动静也跟着醒了,“怎么了?”
张烟景怕他说了脸疼,明天奶奶就不让他去海边了,就摇了摇头背过身去,“没事。”
他忍着忍着就又睡着了。
-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床边一轻,奶奶下床干活去了。
张烟景踩着被子,露着圆滚滚的肚皮,睡的很踏实。
奶奶做好早饭后,将早饭放到桌子上,闻到香味儿的张烟景自动“飘”来了。
张烟景爬到长凳上将碗拿下来,坐在门口的矮凳子上,一边捧着碗,一边往海上看。
外头天色大亮,隐约好像有柴油机突突突的声音。
他惊喜地仰着头咕噜咕噜喝,见底后啪的一声放下铁碗,跑出去了。
他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到码头上,果真有渔船靠岸了,但是船身上的标志不认识,从船上下来的也都是陌生的大人。
他一个一个辨认着,这个不是爸爸,那个也不是……全都不是。
他叹了口气,丧丧地回到沙滩坐下来。
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他抓住一把沙子放在手心,被晒的热乎乎的沙子就从他指缝里流下去,一遍又一遍。
不知道过了多久,码头上都没人了。
海浪依旧一下一下地扑到沙滩上,浪尖还有一层白色的泡沫。
突然,一只白色的小章鱼被海浪带上了岸,搁浅了。
张烟景惊奇地凑过去看,白色的!
他从小在海边生活,还从来没见过白色的章鱼,也从来没见爸爸他们捕到过。
他伸手戳了戳章鱼的触手,软软的滑滑的。他把章鱼抓起来放到手心仔细地端详。
它的身上有着很多淡淡的圆圈,在阳光下亮晶晶的,简直不像是这个世界的生物。
张烟景还想再看一会儿,但远处传来奶奶的喊声,他只能将章鱼放回海里先回家了。
不知不觉都到了中午了,张烟景吃完饭后还想往岸边跑,被奶奶揪着领子一把抓回来。
张烟景挥舞着手挣扎着,“奶奶,我要去海边……呜哇!”
奶奶另一只手扭开大宝,往手心挤了一大坨,然后往张烟景脸上抹。
黏糊糊的,张烟景艰难地眨着眼睛。
“快开学了,你作业写完了?”奶奶对他下命令:“今天把作业写完才能出去。”
张烟景苦唧唧地趴在桌子旁边,手里拿着笔,眼睛却望着海平线;身体还在家里,灵魂已经飘到海边。
张烟景就这么写了一下午作业,睡觉的时候嘴还撅的老高。
晚上避免不了的蹬被子,哼哼唧唧的梦话。
奶奶看了活力全无的张烟景一眼,终于松口了,允许他出去玩一天。
张烟景立刻撒了欢一样往沙滩上跑,他对这片沙滩都非常熟悉,他精准地往昨天发现白色章鱼的地方跑。
但是今天没有白色章鱼了。
他在附近找了找,都没发现。
“唉。”他皱皱巴巴地往水里一坐,靠着石头吹风。
不知不觉的,他又睡着了。
梦里,他的好朋友不停地挠他的脚掌心,他咯咯咯地笑,腿直蹬,喊着别挠。
他笑醒了,低头一看是昨天那只白色小章鱼在用触手挠他。
“小白!”他激动地喊,笑得更灿烂,抓起章鱼捧着,都要语无伦次了,“小白小白小白!”
“你来找我了!”
他喜欢的爱不释手,捏捏触手,碰碰吸盘。
可惜小白不会说话,只能趴在他手心,用吸盘吸着他的手心。
张烟景捡了好几个好看的石头给小白,让小白带回去玩。小白就用触手卷着那几颗小石头,游进水里。
天色渐渐晚了,海风也有些凉意了,张烟景依依不舍地看着小白。
张烟景真想把小白带回家,但怕被奶奶看到要炖了吃。
以前的小蟹、小虾都历历在目。
他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对小白挥了挥手,“拜拜,小白,明天见。”
他怕自己一个后悔就要把小白揣怀里带走,一路都憋着没回头。
回到家后,奶奶揉了揉他头顶,对他说:“你爸爸明天就回来了。”
张烟景一心都是小白,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奶奶以为他担心爸爸,揪心地给他碗里夹了块鱼肉。
渔船比想象中更快靠岸,张烟景还在睡梦中,就被一只凉凉的大手包住了手。
张烟景揉了揉眼睛,“嗯?”
张岳明捏了捏他的脸,“烟景,爸爸回来了。”
张烟景还在睡梦中没反应过来,本能地挂上张岳明的脖子,粗硬的胡茬扎着张烟景的脸颊,莫名的安心。
张岳明笑着抱着他走出去。
张烟景迷迷糊糊地听。
“你爸呢?”
——“去集市卖鱼了。”
“你们出海这几天,这小子天天往海边跑,从早到晚盯着,可怜劲儿。”
张烟景感觉到一只大手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张岳明抱了他一会儿,想把他放回床上让他继续睡,但张烟景翻了个身醒了。
“爸爸?”
张岳明一个一米八的黑皮硬汉,这一瞬间整个人都柔情了。
“诶,怎么了?”
张烟景揉揉眼睛,“天亮了?”
张岳明抱他下床穿鞋,“嗯,已经八点了。”
张烟景跑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确实天全亮了,能听到港口嘿咻嘿咻的声音。
他跑回屋里,“奶奶,稀饭!”
奶奶将碗给他。
碗底还是滚烫的,不知道他是不怕烫,还是稀饭根本没过嘴,呼噜呼噜,十秒全干了。
看得奶奶直眨巴眼睛。
张岳明在一旁哈哈大笑。
“奶奶,我吃完了!我出去玩了!”张烟景跳下长凳往屋外跑。
“你爸爸都回来了你还往海边跑什么!”奶奶一拍大腿,喊。
张烟景摆摆手,“小白在等我!”
奶奶皱着眉,“什么小白,街坊四邻有叫白的?”
张岳明说:“海边的新朋友吧。”
-
到沙滩后,小白还没来,张烟景就在附近找贝壳和螺号,准备一会儿等小白来了就给它。
不知道从哪来的断掉的铁丝埋在沙里,张烟景坐在沙滩上,手往后一撑,尖锐的铁丝深深刺进他手里。
“啊!”他惨叫一声,拿起手一看,铁丝正好刺进他食指指腹,鲜血已经滚了下来,滴答滴答地流到沙子里。
他忍着痛将铁丝从沙子里拿出来扔进海里。
太痛了,流了好多血,他必须回家包扎一下。
他刚起身就看到小白来了。
他对小白说:“小白你怎么才来,我受伤了,我得回家一趟,我晚点再来。”
见小白没反应,他将受伤的手指头伸到小白面前,“你看。”
血液因子在海风中散播开来。
小白抬起触手,一开始是轻轻地碰上他的指尖,张烟景也没收回手。然后不知道小白怎么了,突然缠住他的伤口,猛地绞紧。
痛的张烟景脸色唰得一下白了。
“小白!小白你干什么!”张烟景抽回手,但小白还紧紧缠着,越来越紧,张烟景觉得自己的手指快断了。
“快松手啊小白!”
他疯狂地甩手,企图把小白甩下去。但不仅仅是绞紧,触手内侧的吸盘死死吸着。
他疼的管不了那么多了,另一只手攥住小白,用力扯下来,扔进海里。
他看着紫透了的指尖倒吸一口凉气。
小白一碰到水就消失在了海洋里。
张烟景捧着手指,对着小白消失的地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小白,明天见。”
他的额头上起了一层虚汗,浑身都冰冷极了,简直失去了活人的温度,像是被浸进了深海里,才从海里爬出来。
他转头脸色惨白地往家里走。
老师们今日三更,剩下两更中午十二点以及晚上六点[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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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小白,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