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终于周末了,我要好好地睡上一觉。”
妮娅整个人都埋进了床里,说话的时候才把被子掀开一个小缝。
我正坐在梳妆台前重新梳理长发,闻言从镜中瞥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丝戏谑的弧度。
“你是小猪吗?刚从礼堂吃完早餐回来就迫不及待钻回窝里。”
镜中的她不满地撅起嘴,握紧拳头在被面上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噗”声。
“什么嘛,我可是努力学习了整整一周呢。”
“有吗?” 我放下梳子,转过身,故意拖长了语调,“我以为魔药课上斯拉格霍恩教授那催眠的声音,还有特里劳妮教授那烟雾缭绕的教室里,才是你‘努力’的主战场。尤金可跟我说过好几次你一进教室就像被施了咒一样昏昏欲睡。”
“怎么会,我可是好好学生。”
“那想必我们的好好学生可以自己写完下次的论文。”
“啊!” 妮娅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长发乱糟糟地披散着,一下变得精神起来,手脚并用地爬过来拽住我的袍角,仰起脸,眼睛里瞬间蓄满了可怜巴巴的水光。
“不要啊莉娅!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在霍格沃茨唯一的依靠!没有你的智慧指引,我可怜的论文会像被巨怪踩过的曼德拉草一样惨不忍睹的!”
她见我依旧不为所动,眼珠飞快地转动了几下,终于找到了转移话题的救命稻草,目光落在我手中的书和羊皮纸上。
“对了!你拿着书是还要出去吗?”
我没有再逗弄她,“嗯哼,小组作业。”
我轻轻抽回袍角,走向门口,留下她在身后发出一声夸张的、混合着失望和被抛弃的叹息。
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此刻难得的静谧,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黑湖的粼光在室内投下变幻莫测的幽绿色光影。
诺特已经端坐在靠窗的墨绿色高背扶手椅上,面前摊开着厚重的如尼文典籍和羊皮纸。
和他打过招呼后我就在他的对面坐下,我们一人负责一半。
“早。” 我简短地打了个招呼,在他对面的扶手椅坐下。
“早。” 他头也没抬,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页上。
没有多余的寒暄,我们各自拿起分好的文献段落,埋头翻译起来。
休息室里只剩下羽毛笔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声、壁炉的轻响以及窗外湖水模糊的涌动声。
时间在专注的笔尖下悄然流逝,几乎是同时,我们放下了羽毛笔,交换文稿,彼此检查。
我快速浏览完他翻译的部分,精准流畅,无可挑剔。
抬起头,却发现诺特的目光带着一种审视的、近乎研究性的专注,定定地落在我脸上。
我挑了下眉,“有问题吗?”
“你应该之前就学过?”
“嗯,母亲给我请过老师。”
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不过依旧没有移开视线。
我索性抱起双臂,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想说什么?”
他放下手中那份属于我的文稿,双手交叠置于桌面,声音平稳无波,“只是有些好奇,我听父亲说你和布莱克的婚约要解除了。”
“消息传得挺快。” 我扯了扯嘴角,语气听不出情绪,“不过,你居然也有好奇的事情,真不像你。”
他并未因我的揶揄而动容,反而顺着我的话抛出一个反问。
“那塞尔温小姐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注视着他的双眼,他的眼睛是雾凇凝结在枝条上的蓝,亦如所有人对他的评价,冷冽,孤僻。
我想也不止于此,包括雾凇的脆弱。
但他大抵是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于是我也是说:“雾凇。”
他没有回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站起身,收拾好自己的书本和文稿。
“那么,告辞。”
顺着窗户的投影,我看见他依旧坐在那里。
我回寝室时妮娅已经彻底睡过去了,于是我也没有打扰她,拿上算术占卜的笔记和书就又出去了。
不过我并不知道卢平在哪里,正好前面有几个格兰芬多,我把他们拦了下来。
他们几个都是低年级,不过貌似都认识我,一副我要吃了他们的表情。
“看到卢平没有?”
“啊?”
“不会说话吗。”
几个小脑袋立刻像上了发条一样拼命摇晃,动作整齐划一,滑稽又带着几分可怜。
还真不会说话。
我翻了个白眼,然后就看见了佩迪鲁,他也看见了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躲闪得像只被强光照射的地精。
我几步走过去,在他想要拔腿逃跑之前拦住了他。
他瑟缩着,几乎要把自己缩进宽大的袍子里。
“告诉卢平,我在图书馆等他。”
说完,他还像被施了石化咒一样僵在原地,我只好拍了拍手,他才如梦惊醒,慌乱的脚步声像受惊的兔子般迅速远去。
真是讨人厌的模样。
图书馆的穹顶高阔,阳光穿过彩绘玻璃窗,在成排的橡木长桌和耸立的书架间投下静谧的光柱,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羊皮纸和灰尘混合的独特气味。
我随便找了个清净的位置坐下,等待的时间随手从旁边抽了本书看。
好一阵卢平才匆忙地赶来,也没有说话,坐下后只是眼神不停落在我身上。
我没有抬头,“你也不会说话?”
“啊?”他没反应过来,茫然地应了一声。
我也是终于受不了了,“梅林。”
他连忙摆手,脸上泛起一丝窘迫的红晕,“呃,不是,我只是想问问我们具体该怎样分配。”
“一半一半,有问题吗?”
他迅速摇头,“没有。”
当我完成自己的部分,放下羽毛笔活动有些僵硬的手指时,卢平还沉浸在他的分析里,眉头微蹙,显得十分专注。
阳光恰好落在他握着羽毛笔的手腕上,照出几道浅色的、蜿蜒的旧伤痕,一直延伸进衬衫袖口里。脖颈侧面的衣领边缘,也隐约可见类似的细小疤痕,它们遍布在所有露出来的皮肤上。
我目光停留了一瞬,随即自然地移开,这些伤痕的来历我并不关心。虽然我偶尔会为某些被“掠夺者”过度“关照”的斯莱特林学生出头,但那更多是基于立场和家族关系的权衡,而非泛滥的同情心。
我本质上并非爱管闲事之人,何况我与卢平的关系,远未到可以探询私事的程度。
于是我把视线转向窗外,不出片刻桌子便被轻轻敲响。
交换文稿后没过多久,他突然出声,“要不我再重新改一下?“
“有问题?“
“不是,你写的很好,所以我有了些新想法,想再改一下我的。”
“随你。”
我拿出刚才那本书继续看着,过了一会他又把他改过的文稿交给了我。
我正看着上面和之前有什么不同,他的声音却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其实我觉得塞尔温小姐也并没有像他们说的那样。”
我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低下了头,“所以?”
“我。”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或者表达某种看法。然而,一阵突兀而沉重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怒气,粗暴地打破了图书馆的宁静。
我没有在意,倒是卢平还一副惊讶的表情。
“西里斯。”
“哈,你们居然真的在一起?!”
卢平连忙站起身,“我们只是在。”
我依旧坐在原位,姿态未变,甚至没有放下手中的文稿,只是抬起眼,目光越过卢平,冷冷地落在西里斯那张写满愠怒的脸上。
“图书馆禁止大声喧哗,布莱克先生。如果你不想被平斯夫人驱逐,或者连累你的‘好朋友’一起被扣分,建议你立刻安静下来,最重要的是不要再打扰我们。”
“你们?!”
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卢平看着他,“只是课上的同桌。”
我懒得再听他们拉扯,将卢平的文稿轻轻推回到他面前的桌上,“可以了,修改后的思路不错。”
说完,我就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自己的笔记,动作从容不迫,仿佛眼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存在。
“不许走。”
我没理他,脚步依旧不停,结果他直接站在了我面前。
我目光平视着他,没有丝毫闪躲,“凭什么,你说不许走就不许走,你是级长还是校长?还有,我和卢平在这里又怎么了,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我…”他停了半天才给出一个借口,“我和莱姆斯是好朋友不是吗。“
我嗤笑一声,“好朋友就可以随便管人家的交友问题了?当然,我不对你们的相处模式感兴趣,所以剩下的时间就留给你们这对好朋友,恕不奉陪。”
他没有让开,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我。
我能看到他握紧的双拳,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阳光透过高窗,清晰地映出他瞳孔中我此刻冰冷而疏离的倒影。
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好像很久都没再这样靠得近,近得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熟悉的、带着阳光和青草却又混合着此刻怒火的复杂气息。
这种靠近,在如今的情境下,只显得讽刺而令人不适。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但最终,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耐心耗尽,我也不再等待。没有试图绕开他,目光直视前方,直直地朝他走去。
肩膀不可避免地、重重地撞在他僵硬的臂膀上,撞击的力道让我们各自都微微晃了一下。
但我没有停留,甚至没有侧头看他一眼,径直穿过他身边带来的那股带着怒意的风,走向图书馆的大门。
塞西莉娅·塞尔温永远只会向前,更不用说是他先推开的我。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更早的时光,那时是刚开学,我们已经争吵过好几次,不是因为纯血观,而是他对布莱克以及所有我们一切纯血有关的所表现出的那种日益强烈的、近乎偏执的排斥和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甚至将这份厌恶毫无道理地蔓延到了年幼的雷尔身上,仿佛他弟弟的存在本身也是一种原罪。
但我们的关系也还没恶化到现在这种程度,而真正地转折点也很快就到来了。
我跟妮娅原本也只在宴会上见过几面,即使分到了一个寝室并没有熟络,她基本上是跟着另外一些人活动。
最开始她们也有问过我要不要一起,但她们的动作总是很慢,我不喜欢浪费时间也就委婉拒绝。
我不觉得一个人行动有什么,毕竟我相信无论什么事我一个人也可以做的很好。
不过其实也有另一个原因,我知道她们其中有人并不喜欢我,甚至说是有点讨厌,我也并不在意,因为我知道无非只是因为嫉妒,或许是因为成绩,或许是因为家族名望。
而西里斯和波特则似乎从列车上就混作一团了,他们很快找到了共同的“事业”——在霍格沃茨的各个角落进行他们自诩为“正义”实则顽劣不堪的恶作剧,并美其名曰“冒险”。
那一天妮娅她们和尤金一起撞上了西里斯三人,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只知道他们很快打了起来,妮娅在帮尤金时也被波特施了咒,而等她回头时发现其他人早就不见了。
那帮女孩中有人并不想招惹布莱克,顺带着把其他人也拉走了。
我从旁边路过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我也只是本着埃弗里和我们家有点交情,我和尤金也挺熟而出了手。
自那之后,西里斯那张英俊的脸上就再没给过我半分好颜色。他看我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腐朽秩序最顽固的象征,一个他必须铲除的障碍。
当然,他是什么态度,我便回以什么态度,我们之间仅存的那点幼年情谊,也在往后日复一日的针锋相对中彻底消磨殆尽,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而裂痕一旦产生,便只会随着时间和立场分歧,越撕越大,直至成为无法跨越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