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司予还觉得奇怪,成华真君和杏香仙子一直是天界人人艳羡的恩爱夫妻,他怎么也不觉得杏香仙子会无端杀死丈夫。
直到无渥掀开了盖在杏香仙子身上的白布,司予才发觉杏香仙子瘦弱的身躯上竟然布满了细如发丝的黑色裂纹。
“那是只有身为魔族人才会有的标记,杏香仙子不是被魔气侵染,那一刻她已经魔化了。”
无渥眼神复杂,“仙尊,仙者魔化到底有多难?”
司予道:“也难,也不难。但是对于杏香仙子而言,恐怕很难。”
她家庭和睦夫妻恩爱,女儿又机灵可爱深得夫妻二人钟爱,司予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她魔化。
天帝找司予并不为别的,杏像仙子的遗容着实怪异,就连见多识广的陆泽仙尊也忍不住发出轻声的疑问,“嗯?”
“是吧,太奇怪了,她身上的花纹分明只有魔族人才有,可魔族是做不了神仙的。”
无渥也很苦恼,杏香仙子并不是普通的魔化,很显然她身上还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只能等了。”司予道。
说一千道一万也不如对杏香仙子的遗体进行尸检,只不过后来无渥再也没有请司予前去一同查阅书录的内容。
司予:“我并没有见过书录内容,杏香仙子的遗体很快就被天火焚化,那一日听筠也在场。”
可从听筠的态度来看,想从她口中套出任何消息已经不可能,她已有死志,逼急了恐怕玉石俱焚。
灵犀:“只能先从腐骨香开始查了,听筠的刑期就在下月廿四,我得赶紧了。”
司予起身,“我和你一起去。”
灵犀还正意外着,就见他顺手递过一把伞,正是她曾经从司予库房中顺走的竹枝伞。
“我瞧你用得挺好,这种轻巧的武器我也不常用,送给你。”
灵犀双手接过,竹枝伞同先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却重了不少。她四处翻查最后却从伞柄上看到一条精雕细琢的接口,灵犀记得以前这处并没有缝隙。
她顺着缝隙一用力,伞柄尾端竟被抽了出来。一柄如羊脂玉般洁白光润的骨剑赫然立在她面前,这竟是应龙的尾骨,只怕是天帝无渥也没见过这等神器。
原来司予收回了应龙的尸骨,不仅仅是为了安葬这只命运多舛的神兽,还留下了最坚硬的部分为灵犀做了武器的改造。
“仙尊!”灵犀竟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了。
然而司予却并没有同她多言,“走吧。”
这不是灵犀第一次同司予出行,但这一次他们两人中间却隔着三人的距离。
“我们先去驭香苑吧,制香主宜兰仙子也许知道些什么。”她向司予征求意见。
司予颔首,却不看她,灵犀想找些话题和他聊聊天,司予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他对灵犀一如从前没有半分轻慢,可这种客气中却带着疏离。
灵犀:“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司予:“我为何要生气,你不喜欢我这本就是常事,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一定要对我有什么别样的想法。”
灵犀更无语了,明明就是他自己说的“就你?一只秃了毛还短腿的绿孔雀”,怎么现在搞得好像被辜负了的人hi他一样。
或许是她的表情过于直白,司予停下了脚步。
“灵犀,在我眼里哪怕你再也不能重新回三品太上真人的尊位,你也是天界最耀眼的女仙。你可以任性可以胡作非为,愿意仗义执言也好袖手旁观也罢,甚至随意糟践自己的仙骨,这都是你的自由,任何人都不能指责你。”
“但你一直站在泥潭边你没有发现吗?那两个人只会拉你不断下沉,最后沉到再也浮不出水面。”
灵犀愣住,司予的话像一盆冷水把她整个人兜头浇了个透,连被投诉、被发配去东荒、要去完成万分艰难的祈愿灵犀都从来没有觉得为难过,偏偏在广元和姝妍的问题上她一次又一次的被激怒到气血逆行。
“灵犀,如果广元身上有你割舍不掉的执念,那就亲手去打破它。”司予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灵犀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驭香苑就在前方,她静了静心,又重新振作起来,听筠还在等她。
不对,等会儿,糟践自己的仙骨是什么意思?灵犀悚然,司予知道了什么?难道他发现了?
宜兰仙子听说他们的来意,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
“仙尊,你是知道的,天界不能提‘腐骨香’三个字,我们驭香苑也是正经地方,这种东西肯定是没有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宜兰仙子摸着自己的小指的关节,道。
灵犀默默把宜兰仙子的小动作收进眼底,“仙子,我们没觉得你这儿能卖腐骨香,但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恐怕并不是吧。”
宜兰仙子笑了,“玉虚仙子不愧是聪明人,但我就是不说你又能如何?”
灵犀:“!!!”
司予开口,“听筠的刑期就在下月,原先她只要挨过天雷即可,现如今她同腐骨香有了纠缠恐怕无渥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听筠是你的弟子,你同杏香仙子同出自东黎山,你忍心看着她受此折磨吗?”
宜兰仙子的笑容顿住了,良久她才泄了气一般叹道:“好了好了,仙尊你最会戳我软肋。”
她嗔怪地看了司予一眼,“我说不知道腐骨香从何而来是真的,但我知道有一个人恐怕清楚。”
南宫宣住在崖州,他曾是宜兰仙子忠实的信徒,为了她竟肯花上数月的时间攀援到万丈深渊底,只为寻找一种传闻中的稀世绿植奇香幽兰,宜兰仙子见到他时南宫宣已经全身溃烂不成人形,手中却偏偏好生护着幽兰。
崖底枯枝败叶死水拥积,捂出的瘴气和生出的毒虫让整个山崖都寸草不生,只有奇香幽兰最爱长在这种偏僻的人迹罕至之地,也不知道南宫宣是怎么熬下来的。
“天地下的香没有他不知道的,即便是我,那些生在阴暗角落里的东西,也不如他在行。”
宜兰仙子递上一只簪子,碧绿的玉簪头上雕刻的正是一朵奇异的兰花。
南宫宣见到簪子时两眼都直了,灵犀还奇怪他为什么看上去好模好样不像是全身溃烂的样子,他却接过簪子狂吻起来,那痴迷的模样让人看了都起鸡皮疙瘩。
灵犀:家仙们谁懂啊,见到**癫公了。
“你们要问什么?”南宫宣收好簪子,看着二人,眼中的警惕并未放松。
灵犀:“我们想知道腐……”
司予:“这天底下有没有什么香能让没有心魔的神仙也变成魔?”
南宫宣蓦然抬起眼,他盯着司予的目光好像要把他看穿。“没有,没这种东西。”
神仙不若凡人,若是没有心魔怎么也难以遭到魔气入侵。
“天下奇香千千万万,可香终归只是气味。”南宫宣说到。
香气不比魔息,再香再臭不过好闻难闻,“不过,没有彻底能让人魔化的香,却有能引出人心魔的香,你们来不就是为了问这个吗?”
南宫宣鬼魅一笑,脸上的皮似乎挪动了一些,眼皮没能对上眼眶,灵犀一下子想到了某个场景。
“既然你知道就不要遮遮掩掩了,什么人能弄到腐骨香?”司予道。
“仙尊真是急性子,魔兽不都在永无之原下吗,这世间哪里来的黑魔兽骨?”南宫宣和司予打起了哑谜,却被司予戳穿,“你说的是世上没有魔兽骨,可没说没有腐骨香,你不愿讲也行,或者我把你的近况告知宜兰仙子?”
他抬手指了指南宫宣的脸,南宫宣这才发现自己的面皮松动了。
南宫宣顷刻间变了脸色,他是真的急了,脱口便道:“是箕余川!”
灵犀疑惑,“那是什么地方?”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箕余川与其说是河川倒更不如说是河谷,河水已经干涸,整个天空阴云密布不见一丝天光,唯有黑色的鸦雀在天空之上成群徘徊,不怀好意地看着每一个准备靠近的人。
这里曾经是魔族与人族之间的交界地,只有燃起没有成形的婴儿骨灯才能找到进入箕余川的路。
“这怎么可能找得到?”这种邪性又残忍的东西,灵犀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呱!”一声凄厉的乌鸦叫吵得她一激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魔族的东西果然都不是常人能接受的。”
司予走近,灵犀本打算后退让出距离,却被他一手揽住。
他在灵犀的额间轻轻一点,一股暖流顺势从她头顶向全身传去,灵犀全身都暖洋洋的身体也轻盈了不少。
她摸着脑袋,“仙尊?”
“待会儿跟紧一点。”司予松开了灵犀。
灵犀还不明白司予要做什么,就被他带着一起往河谷中跳了下去。
南宫宣其实还说过,如果没有婴儿骨,凭借外力直接将笼罩在箕余川上的鬼气驱散也能进到河床上。
“箕余川死过太多东西了,那里从来都是鬼气森森的,不过谁知道里面不会有一两只魔兽的遗骨呢?”南宫宣玩味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