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6的我脆皮但难杀》 第1章 投诉日常 梦里,灵犀蹙着眉头十分不舒服,像是鬼压床一样被什么东西缠住不得动弹。 那东西轻轻靠近自己的耳朵,道:“你又被投诉啦~” 灵犀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全身冷汗快要把她人黏在了床上。 “呼,还好是梦。” 她重重地抚摸心口,刚松下的一口气却在看见床边似笑非笑的方仪仙子后又重新提了起来。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方仪仙子斜眼看她。 “不是吧。”灵犀一阵天旋地转,差点就撅了过去。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五次投诉了!”天帝无渥痛心疾首。 “这个月一共才上了五天半,你就被投诉了五次,生产队的驴都没有你勤快。” 他拿着一摞厚厚的信纸,上面是一条条数落灵犀的“罪状”。 灵犀跪在殿前,她跑得急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披发穿了件素白纱衣就来了,甚至连天门关考勤都忘了打。 周围全是平日里各个组的同事,像她这样996的很多,还有不少跟天帝无渥和天后珞姬一样007的。 他们平日里除了加班加点就是没日没夜,一个个木然着脸宝相庄严,简直跟庙里供奉着的金身一模一样。 所以世人对神仙误解颇深,仙气飘飘是因为脚步虚浮,面若美玉不过是低血糖,至于神仙无情无爱,纯粹是由于没有时间。 “不是,我……”灵犀刚要解释,却被一声轻笑打断。 这声“噗呲”在此刻安静异常的大殿内显得是那么突兀,灵犀转过头,瞳孔一缩。 殊妍仙子正捂住嘴微微抿起了唇,她瞧众人都瞥向自己,又赶紧放下手去,脸上却还挂着一缕似有非有的笑容。 灵犀喉头发干,因为广元真君正站在她旁边,轻轻牵起殊妍的手向她看了过来。 那一瞬间,灵犀就像被人当众剥光了衣服一般,她想躲却无处可去。 “他们怎么来了?” “来看灵犀的笑话吧。” “他们都笑话你,偏偏你最好笑,长点心吧灵犀。” “点心?茶水间有吗,是新供奉的吗,供奉的啥,是不是芙蓉斋的点心?” “啧啧,十指交握啊,今年会结为仙侣吗?我听人说前两天看见他们去了三生石,不会是要公证吧?” “啊,那要上神情吗?五百月石够不够?” 讲到八卦一众神仙槁木死灰的眼神忽然又活泛起来,瞧着姝妍仙子和广元仙君的充满了探寻和玩味。 姝妍不在意大家探究的目光,反而若有似无地撩起了左手,一颗硕大的奶钻色灵珠在指尖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大殿内响起一阵惊呼。 广元仙君一边提醒姝妍低调一边致歉,但眼神中抹不掉的得意神色亦是呼之欲出。 “有没有搞错,明明是批斗我的,聊你马……”灵犀不爽。 还没说完,大殿中央就响起违规提示的仙乐。 两边衣袂飘飘的仙娥们顿时来了精神,吹拉弹唱百般武艺,在庄重的《枝霭礼嗣》配乐中,灵犀头顶飘过两张黄牌。 请注意规范用语,新时代神仙文明你我他—— 灵犀被禁言了,仙乐奏完一张龙飞凤舞的符纸迎面飞来直接黏在了她脑门上。 灵犀:…… 还有比被投诉后让领导当面开大会训斥更羞耻的事吗?有,贴脸被禁言。 “噗,哈哈哈哈。”姝妍仙子银铃般奚落的笑声落入了她的耳朵里。 灵犀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捡垃圾还要带出来秀,也就只有你会,偷感这么重,难道有什么特殊癖好。”方仪仙子冷哼一声。 见灵犀抓耳挠腮,关键时刻还是得咱们仙界最强刻薄王者嘴毒天后方仪仙子站出来。 姝妍仙子登时变了脸色,而灵犀却活了过来。 灵犀:方仪你可真是我亲亲闺蜜,爱你爱到往生海都枯竭! “无所谓,反正现在赢的人是我。”姝妍仙子反唇相讥。 方仪冷笑:“那你可记住在亲你家河童仙君的时候别忘了,他那张嘴可是嗦过灵犀的脚的。” 周围一片哗然,连天帝天后都呆住了,姝妍脸色惨白,几乎站不住。 什么,这是可以听的吗?? 灵犀:不是,你等会儿,没嗦过,手都没牵过就让他借住了一段时间什么都没发生啊!!! 宝儿,你杀伤力是不是有点太强了,强到不顾我的死活? 灵犀人还在,神识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咳咳。”无渥强行打断,目光又转回到已经红温的灵犀身上。 “跟你说了要讲大局高站位深入领会工作精神,你呢,一天到晚除了被凡人疯狂投诉,你还有什么?” “哦对,你还有业绩考核总排最末尾,老是拖同部门后腿,你们仙组的人已经不知道跟我反映多少次了。” “我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无渥破防了,因为灵犀根本没搭理他,一双眼睛只死死盯着姝妍和广元二人。 “你就这么讨人嫌还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吗?”无渥提高腔调,天后珞姬见他说得太过,忍不住瞪他两眼,无渥这才收声。 讲道理无渥不算是个好领导,每次出什么问题他总喜欢从下属身上找原因,但诚如他所说,灵犀在天界也属实称不上好员工。 作为曾经最早拿到自己道场的女仙,开辟玉虚幻境逆势成为榜一仙子时灵犀是那么意气风发,甚至还有了自己的尊号玉虚仙子,这是多少神仙梦寐以求的成就。 混到今天这样三天小投诉五大投诉的地步,实在令人唏嘘。 “扣你五千灵石绩效,滚下去吧。” 无渥已经极度不耐烦了,要不是会被天界系统屏蔽他真想在“贫薪净炁一家神(3000)消息免打扰”大群里骂娘。 灵犀漠然穿过那些看好戏的眼神,一个人默默走出大殿,方仪和清源一直在外面等她。 自打上次例会上清源为了灵犀的超额工作分配据理力争,无渥已经不允许他上大殿了。但殿内方仪超水平发挥,他一个字没落。 “他真嗦你脚啊,口味好重啊。” 灵犀白眼横向他,一言不发。 “这次扣灵石,下次就该把你下派到东荒了,无渥那个人又不是做不出来,他只在乎自己的名声和面子,才不管什么是非对错。” 方仪愤愤不平,见灵犀闷闷不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我宝受苦啦,”清源真君心疼到,“走,想不想吃点啥?” 灵犀仍是不说话,方仪和清源慌了。 “没事没事,不就是投诉吗,小意思,笑一笑就过去了,你又不是没被投诉过。” “就是,不要生闷气,容易乳腺结节呀。” 灵犀: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被禁言了呢? 灵犀深吸一口气,下派东荒跟流放又有什么区别,以后想评个上仙走走职称通道都没机会了。 人人都知道无渥动了这个心思,他想让玉虚幻境改名换姓,但多少还是有点忌惮灵犀曾经的本事。 “说真的,如果玉虚幻境保不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清源真君问到。 灵犀叹口气,在空中划出一道水波组成的文字,“只要不在殊妍手上就行。” 无渥真准备从她手中夺走玉虚幻境,她确实没有办法,但交给殊妍,除非她神识俱灭。 灵犀知道殊妍仙子一直觊觎自己的玉虚幻境,也没少在天帝面前给自己使绊子,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少不得有她的努力。 但也只有她殊妍仙子,灵犀就是拼得鱼死网破也绝不会妥协。 “可惜她现在和广元真君是人人称赞的神仙眷侣,凡人中信众支持度也高,最近业绩还不错,很得无渥那老家伙的欢心。”清源叹息。 方仪翻了个白眼,“可不得是吗,毕竟小狐狸精嘛,拿捏一两个傻X还不是手到擒来。”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讲错了话,广元是傻X的话,那曾经看上了广元的灵犀又是什么呢? 然而灵犀并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连愤恨也没有。她低着头心事重重,显然,清源真君的话戳到她痛点了。 “你来了。”药庐中,酒天头也不回,背对着灵犀说到。 “你怎么知道是我?”灵犀有些惊讶。 “除了你,还有谁的脚步声能丧成这样?” “拿着吧。”酒天把药递给灵犀,他早就准备好了她要的东西,只等人来。 灵犀谢过,一转身却不想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广元正站在她身后,担心地看着她。 “灵犀,你……还好吗?”他向着微微呆愣的女子寒暄到。 广元没什么变化,他还是那副模样,清癯挺拔又带着一身暖意,只是看上去神色更加愉悦,不像和自己在一起时总有些小心翼翼。 “挺好的。”能有多好,早上的事不还历历在目吗? “许久未见,你倒是瘦了很多。” “托你的福。”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一时间药庐里静得连酒天把干草药丢进药碾子的动静都听得清。 “白天那些你别在意,其实我……”广元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清脆又尖利的女声打破。 “你在干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灵犀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殊妍从门口现身,“好啊,我说呢你怎么去这么久,原来和老情人叙旧呢?” 她阴阳怪气地看着两人,“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广元连忙跟上,却又想起灵犀还在后面,他停住回头看了一眼灵犀,还是转身追着殊妍而去。 酒天转向灵犀,灵犀还在发呆,他叹了口气:“别看了,看一百遍他也不是你的,但是看一百遍书,知识就是你的,用来建设天界不好吗?” 此时被酒天吐槽戏精上身的两人正在上演你追我赶的“你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戏码。 广元拉住殊妍,“殊妍,我和灵犀真的没什么。” “我告诉你广元,”她甩开广元真君的手,“我殊妍仙子是绝不屑于和别人抢同一个男人的,你要她就别来找我了,我不稀罕。能轻易被抢走的东西,我也不会珍惜。” 说得义正辞严,一点都听不出她才是那个介入灵犀和广元的第三者呢。 “谁离了谁还不能活了?”殊妍放下狠话。 就在两个人拉拉扯扯之际,身边飘过一道影子,两个人都骤然停了下来。 影子笼在一团金灿灿的光晕之中,修长挺拔的身形被光晕修饰出一个朦胧的廓形,衣摆处月白绣线的小叶昙花被金光一染,凭空生出令人不敢直视的神性来。 尽管看不清面容,但那股威严的气势压得两人瞬间低下了头,姝妍的心海猛然泛起了滔天波澜。 “那、那是……” “不会真的是他吧?不可能是他啊,他不是早就不出世了吗?” 两人都结巴了,可是如果真的是那个人,又怎么会来这里呢? 第2章 作妖日常 隔日,灵犀再度被叫到无极天宫,无渥几乎是恼羞成怒,他把一卷东西摔到她脚边。 “你滚去东荒吧,我一张老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灵犀低头看了一眼,是一面红绸缎黄流苏的锦旗,旗子上写着“人美心善玉虚仙子,万般虔诚从来不灵”,落款是她忠实的信众。 不止如此,今早御书院还收了一大堆举报,说她收了香油钱却不办事,甚至还在她的庙宇外贴了大字报,连里带外把天界上上下下一齐给骂了个遍。 要不是人间和天界建了单向墙,天界最近才维护好的bbs都要被冲烂。 无渥指着地上的锦旗:“你还有什么话说?你看看你自己,哪个仙组会要你?” “只要今天有一个人把你留下,我就再也不提东荒的事。”无渥放了狠话。 灵犀看看脚下又看向四周,她不擅长祈求别人,但只要有一个,能有一个神仙站出来说让她留下,那她就不用卷铺盖滚去东荒了。 可四周众神不是无视她的眼神就是装作与旁人交谈,竟无一人发出哪怕一个“留”字的音节。 不少同期曾受过她恩惠的神仙都低下头来,他们不敢看灵犀的眼睛。 她自嘲地摇摇头,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今日无渥早就打算好了一切,殿上没有一个是与她相熟的神仙,自然也就没有人敢冒着得罪无渥的风险为她说话。 “你还要呆到什么时候,还嫌不够丢人?” 无渥气急败坏,匿名大字报连他都一起骂了,这在无渥看来是简直比当众剥了他的冠冕华服还要难以忍受。 要不是顾忌着天帝的庄重和威严,他甚至不敢想自己还能说出什么更恶劣的话。 “我看今天谁又胆敢留你!” “既然你们都不愿留,那我要她吧。” 一道缥缈的声音从无渥前方响起,那声音低沉透着慵懒,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夜昙幽香,遥远又沉静。 众神蓦然一惊,纷纷转过头去。 大殿尽头的光影里,清冷的身姿踏着光出现,素白云靴每行一步便荡出一圈波纹,随便哪个神仙一看便知,那是灵力悬空的具象。 来人容貌清俊神色舒展,好看的眉眼此时正低垂着,目光于跪在殿前的女仙身上停留了一瞬。 继而他抬起头,微微一笑仿佛融进了天地之间,唯有飘然的风带起衣袂翻飞,撞出一片雪白的花色来。 在场之神无不倒吸一口凉气,今天的黄历上也没说会遇到此等大神啊。 “陆泽仙尊?真的是他!” “他怎么会来这里,他不是内退了吗?” “这些年不正是因为他不在天帝天后才掌管三界的吗,听说他退了一直游山玩水遍历天下,今天什么风把这尊大神吹来了。” “我的天哪,仙尊还是那么丰神俊朗,不愧是常年神仙榜霸榜的颜霸,呜呜呜想舔颜。” “这就是陆泽仙尊吗,我飞升晚从没见过啊啊啊,前辈你们以前也吃的太好了吧。” “很难想象天天对着这么张脸,还有心思工作的神仙是什么样的精神状态。” 很遗憾,灵犀就是这样的神仙。 她得道时仙尊基本上半退了,虽然是个传说,但是她也从来不学别组的神仙整日去扒他的窗棂。 此时,她正沉浸在自己是个没人要的神仙的悲伤中,马上就要滚去东荒了,不知道那边的业务开展得怎么样,到了下界建庙能不能报销。 “不是,等会儿,刚刚仙尊说他要玉虚仙子……” 一众沉迷于陆泽仙尊盛世美颜的狼嚎之中,忽然有人清醒了过来。 大殿内静得比死亡之地还无声无息,只剩下众神难以置信地抽气声。 无渥大张到可以塞进一把灵石的嘴半天才合上,讷讷道:“什么风把您给刮来了。” 他毕恭毕敬的声音干巴巴的,一点不像刚才教训灵犀时那么威风凛凛。 “我说了呀,来带她走的。”司予很好脾气的笑了笑。 陆泽仙尊司予这个名字,很多神只在书上见过,等到他们飞升时司予早已经不过问世事躲回他的碧霄天境搞研究去了。 灵犀还记得那本令她头疼万分的仙界宝典《五千年模拟,三千年飞升》封皮上就印着他的大名,并且从那以后直到最新出版的卷册上,都没有换过旁的名字。 此外就只有各大论坛上留下了他英伟的身姿和丰功伟绩的传说,简而言之,天上地下,只此一神。 说是英伟主要是他很能打架,相传他自打出道以来他打了不下万架,战绩彪炳至今仍占据着战神榜上头把交椅。 至于丰功伟绩,现在三界这套运行法则还是在他手中建立起来的,差不多与天同寿,无人知道他的年纪。 偏偏这人还醉心学术出了不少著作,《仙气动能研究》、《法器原理与法器设计》、《兵器化学》、《大数据驱动的祈愿装置智能运维理论及应用》等等一大摞书籍都是灵犀学生时代的噩梦。 还有那句著名的凡尔赛名言“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打服就行了。”一度成为她少女时期同学间的**型花痴语录,毕竟这位尊神真的没尝过什么败绩。 女神仙喜欢他,男神仙也喜欢他,就连仙宠都格外爱跟他贴贴,就很离谱。 而此时这个离谱的老神仙站在大殿之上俯视着灵犀,说要带她回碧霄幻境,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她说出了这个荒谬的工作日里,被提溜到大殿上之后的第一句话。 “仙尊,等等,这人的资质不行,她的仙骨都被剔了。” 回过神来无渥赶紧出言阻拦,顺便白了一眼灵犀,真是不识好歹。 “您要是想收关门弟子,我这里有优秀的。”他转头吩咐,“去,把姝妍带过来。” “哦,那是谁?”闻言司予貌似有了兴趣。 一听到姝妍灵犀头也不疼了腰板子也直了,“那个,仙尊,小的愿意为您鞍前马后您说往东绝不往西,一定当一个合格的舔狗。” “是吗?”司予眼皮微阖,唇角微勾。 今天是姝妍现在最幸福的一天,也是最不幸的一天。 幸福是因为无渥派人来通知她要将她举荐给陆泽仙尊,不幸是听到了这个机会被截胡的消息。 还是被玉虚仙子灵犀截的胡。 姝妍恨得咬牙切齿,“又是她,她怎么什么都要抢,她凭什么抢,见不见呐,那是我的机会!” 她气到狂砸法器,完全忽略了仙侍们告诉她的,司予本来就是来接灵犀的。 被带回去碧霄天境时灵犀都还如同在梦里一般,等到见了陆泽仙尊的宝殿,灵犀的下巴掉了下来。 “多谢仙尊今日解围,小的就不叨扰了。”到地方了灵犀体面地朝司予道。 陆泽仙尊不过是恰巧路过,又碰巧见自己被无渥为难,出于仗义之心帮了自己这个小辈一把。 灵犀还没有自恋到真的以为他这样的大神会专门为她而来。 但是她今天已经收获了很多快乐,毕竟有司予出手,无渥再想为难她也得掂量掂量了。 再加上搅黄了无渥把姝妍塞进碧霄天境的计划,简直没把灵犀给爽死。 “你刚刚不是说要为我效犬马之力的吗,怎么,这么快就翻脸无情了?” 司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手上还握着一卷《灵气辐射中的振动散射能谱学》。 “权宜之计,姝妍那人真不行,不是因为我俩有旧怨,是她修仙的路子选错了,底子差又浮躁总是急于求成,这样的仙者您应该是看不上的。” “这位仙子,我想你是不是搞错了一点。”和司予一同前来,此刻正在操纵飞鸢的神风仙君开口道。 “我们仙尊要的人,就是一定要搞到手。” 灵犀呆住了,这是什么□□发言?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碧霄天境之大,一锅炖不下。建筑之恢弘,语言难形容。 在尝试着第一百三十三次想要从司予的飞鸢上逃走又被他抓回来后,灵犀认命了。 她戳了戳与神风,“你们仙尊一个人住这么大地方,不会迷路吗?” 神风鄙夷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又洋洋得意道:“多大能力住多大地方,无极天宫也不过如此。” 他们一向不往天帝的地盘去,去了也不过就那样,还不如他们家一个别苑气势恢宏。 灵犀兴奋起来,“那我住哪里?” 她有一个好处——识相,既然无法反抗,不如住下来享受。 神风给了她一个“等着瞧好了”的眼神,然后九弯十八拐把她带到了两扇五人高嵌金镶玉的大门前。 灵犀欢天喜地推开门,“……” “我那五万平、出恭都要骑灵兽的大床房呢?” 看着眼前一室一厅小单间,灵犀垮着脸指着仅两人宽的小床说:“我就住这儿?” “你可拉到吧。”神风撇嘴,“上天下地也就你一个人有这个待遇可以住在仙尊旁边了。” 他敲了敲墙壁努嘴道:“喏,近距离接触大佬,说不定还有机会看到刚健身回来还带着水渍的八块腹肌好吗。” 灵犀:…… 不是腹肌不腹肌的问题,是不能装逼了好吗,她一夜之间从神界弃儿变成至高无上的宠儿,不装逼等于没抱上大腿! 灵犀躺在小床上仰头望着顶壁,壁上画着华婧神女舍生成圣的故事,神女飘然的衣带一直延伸到床头,她一伸手好像就能摸到一般。 “画本子诚不欺我,果然有钱霸总家里都只有一个房间。” 第3章 作妖体验极差 床铺很软,灵犀看着看着不自觉打了个哈欠沉沉睡去。 书房里,司予背着手正在看书,神风毕恭毕敬站在案前,“都安排好了。” “嗯。”司予眼皮都没有撩一下,表示知道了。 灵犀已经很久没有跟人一起吃饭了,以前她赶不上饭要么不吃要么就让方仪和清源给她带,她实在不想在公众场合看到广元和姝妍旁若无人地互相喂饭。 口水勺子黏来黏去又伸进锅里搅合两下,辣眼睛,还不卫生。 等到小仙娥们鱼贯而出将饭食摆好,司予终于把眼睛从书上挪了过来。 他看着灵犀,“你以后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跟神风说就行。” “哦。” 灵犀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仙尊,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 “你说。”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神风一口汤喷了一地,小仙娥马上就上前为他收拾餐具。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司予饶有兴致放下书,认真地看着灵犀,“怎么讲?”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见过我这么画风清奇的女子,觉得我好有趣好特别,跟外面那些扒你窗户的小妖艳们好不一样?” “然后我引起了你的注意,你心里想‘女人你这是在玩火’,再然后英雄救美把我给带回来了啊?” “那接下来是要开虐了吗?你有一个白月光,我要给她换肾换心脏但是你不知道其实不是白月光救了你而是我,所以你对我不好,白月光欺负我你也随她去了。最后我负气出走你才发现真相,可惜一切都晚了。” “天哪,我还要经历这么倒霉的时刻吗?”灵犀抱头哀嚎。 神风觉得自己心肌梗塞了,他想捂住灵犀的嘴,但灵犀该脑补的不该脑补的都已经输出完了。 他忐忑地望着司予,对方也放下了筷子,认真地看着灵犀。 灵犀的眼眸颜色很浅,接近于上等灵石一样的紫灰色,并且两边还略有点深浅上的差异,看上去显得整个人有些薄情。 就在灵犀被看得全身不自在的时候,司予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轻抬了起来,他慢慢朝着灵犀的脸凑了过去。 灵犀一紧张就想闭眼睛,此时她避无可避就只能把眼睛紧紧合起来,司予的气息越来越近,灵犀捏紧了拳头。 以现在被剔骨的她单杀仙尊有什么技术难度?大约是挫骨扬灰的级别吧。 可头顶上方只是传来一声轻笑:“就你?一只秃了毛,法相也残缺,灵气还溃散的短腿绿孔雀?” 灵犀睁开眼,司予早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灵犀呆了两秒。 “……” 这老神仙嘴巴还挺毒的,方仪能在吐槽界能有今日之地位,纯粹是因为这厮退休了吧! 这顿饭吃得神风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坦,可灵犀好像是明显松了口气。 “怎么?”神风见她眼珠提溜一转,立时就毛骨悚然。 “看来外面的传说是真的了。” “什么是真的?” 灵犀煞有介事凑近神风小声说,“你最近都不看论坛的吗?大家都在猜测我和陆泽仙尊是什么关系呢。” 陆泽仙尊兴师动众当面驳斥天帝的面子,就是为了带走一个十分不入流的女仙,这事占着热搜好几天高居不下。 经过上上下下各种猜测,神仙们得出了一个靠谱的结论——灵犀是司予的私生女没错了。 绿绫仙子:不然陆泽仙尊怎么可能会看上她呢? 粉蕊仙子:你们不知道吧,当时殿上看着没什么,其实后面私下里天帝跟仙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他认为仙尊拂了他的面子,两个人一度剑拔弩张呢。仙尊走了以后无极天宫轰隆一声塌了一角,仙娥仙使跑进去都被赶了出来。 蓝茵真君:不止,还有姝妍仙子,差一点就成为仙尊的关门弟子了,结果被灵犀这么一截胡,气得连道侣都不想结了天天蹲在仙尊家门口哭诉呢。 紫雾仙子:仙尊活到这把年纪,有个一两段姻缘也不奇怪啊。 黄川真君:难道说,当年华婧神女和仙尊的传说是真的? 始祖女神华婧和陆泽仙尊司予同为天生地养,吸收日月之精华最后登顶成神,成为了上古书卷中除了父神以外唯二的两位尊神。 后来魔族叛乱,身为父神右眼的华婧最后舍生取义以神躯为封印镇压魔尊,为天下苍生化为一缕神识飘散在天地之间。 为了纪念这位好友,陆泽仙尊从此以后才幽居碧霄天境闭门不出的,只在天界发生重大事件时出来撑个场面。 再后来,便断断续续有人在传说,其实是因为司予深爱华婧,所以才闲云野鹤不愿再涉入世事的。 神风哑口无言,面对已经汹涌澎湃的传言,他竟然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才好。 灵犀搭在他肩膀上小声道:“你看,我就说了吧,他们都开了投票陆泽仙尊什么时候会把我认回来呢。我还押了100灵石,希望仙尊别让我失望。” 神风无话可说。 他不想说话,但有人却有话说。 姝妍仙子已经是第二百八十三次来碧霄天境叫门了,“麻烦通传一声,就说小仙姝妍求见仙尊。” 看门的仙使爱莫能助,“仙尊不在,他最近新收的灵犀倒是在家,要不帮你通传给她?” 姝妍:“……” 这位仙使大大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姝妍木着脸:“不用了,等仙尊回来了我再来吧。” 说完她转身离去,却被人叫住了。 “诶,别急着走啊,好久不见姝妍仙子怎么干巴了,是最近精气吸收得不够吗,广元枯竭了?这会儿想来吸仙尊的?” 受灵犀的邀请,方仪仙子和清源仙君准备前来串门子,不成想却在门口遇见了失意的姝妍仙子。 “哟,进不去啊,总不会是来观光的吧?”方仪仙子嘲讽直开。 碧霄天境的结界,还真不是一般神仙能轻易进入的。 “我当是谁呢,落水狗的朋友也是落水狗,你们俩本月的祈愿业务也垫底了吧,怎么还敢在我面前得意洋洋?”姝妍冷笑。 “那怎么不能?”灵犀出现在门口,抄着手靠门看着他们仨。 “他俩再垫底也是拼的自己的本事,怎么,现在靠自己都值得嘲笑了?” “那你呢?”姝妍道,“你也是靠自己吗?” “靠血缘怎么不算靠自己,我有本事投个好胎有个好爸爸呀。”灵犀笑得很灿烂。 姝妍脸颊抽搐,她才不信灵犀是陆泽仙尊私生女这种鬼话,华婧神女消散时,灵犀还不知道在天地哪个嘎啦里呢,后来又平静了很多年,仙界才终于休养生息恢复过来。 “本来是想邀请你参加我和广元的喜宴的,毕竟有你这么重量级的前道侣参加,我们可是蓬荜生辉啊。”姝妍阴阳怪气。 “是吗?”灵犀比她更夸张,“我刚刚遇见广元了没听说啊,他盖着白布,好像不愿意理我。” “你!”姝妍快要气死了。 “那这个总是你的吧?”姝妍抖抖袖口,掏出一根簪子来。 “天天想着怎么勾引男仙,连自己最后的灵器也送出去了,可惜啊,人家心里要是没有你,就只会当垃圾一样展示给其他人嘲笑。”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灵犀的脸冷了下来,“还给我。” “你这是承认了?”姝妍翻了个白眼。“一个破垃圾,谁稀罕?我在垃圾堆里捡的,要不是上面有一缕你的灵气,还不知道是哪个野女人送的呢。可惜啊,破烂就是破烂,永远也上不了台面。” “还给你。”姝妍说是还,手上却忽然加重力道,灵犀根本来不及反应,簪子竟然被捏成两段。 “哎呀,不好意思,品质太低了,一不小心就捏碎。”说话间,姝妍手上的簪子碎成了更多瓣。 灵犀的身手快到无法想象,眨眼功夫,姝妍手中就已经空空如也,手掌上还有被强行掰开的印记。 “你们偷了我的东西,现在还要当着我的面弄坏?”灵犀的眼睛红得可怕。 “谁、谁偷了。”姝妍咬死不认,她抬眼,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绿孔雀法相自灵犀身后像流光溢彩的绸缎般铺开,翠羽流金尽态极妍,蓝绿流光羽冠般高高扬起,虽然缺失了部分羽翼,但那令人咋舌的艳丽光晕依然深深震撼了在场每一个人。 这就是玉虚仙子灵犀的法相吗?姝妍震惊,继而又生出一股强烈的嫉妒。 凭什么!凭什么她就是天地之间唯一的一只绿孔雀,而自己只是那四海八荒中随处可见的狐族。 “冷静,冷静啊灵犀。”方仪和清源赶紧上来劝架。 灵犀打架也是个不要命的,更重要的是,她的法相已经再也受不起一丁点损伤了。 “嘭——” 姝妍刚调出自己的狐尾就被灵犀抽出了二里地,发怒的灵犀一步步走向摔得肝胆俱裂的姝妍,脚下漾开一圈圈蓝绿的荧光。 “道歉。” “凭什么?” “我说道!歉!” “什么破烂东西根本就不是灵器……唔。”姝妍被掐住脖子抵到墙上,她睁大着眼,眼底是无尽的嘲弄。 灵犀加深了手中的力道。 “怎么办,灵犀她冷静不下来了。”方仪和清源慌得不行,赶紧和守门仙使说,“快去请你们的人来啊。” 守门仙使也后知后觉,他转身的刹那,一道带着夜昙幽香的身影从他身边掠过。 司予小心地握住了灵犀的手腕,姝妍感到喉头一松,她趁机大吸了一口气。 “灵犀,放手。” “你不站在我这边?”灵犀仰头望着他,紫灰色的眼睛无比狰狞。 司予怔了一瞬,“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那就不要劝我。”再一次,灵犀收拢了指尖。 第4章 追星日常 “灵犀,放手,如果你在我门口杀了她,我也护不住你。” 司予直视着她的眼睛,语调还是平缓温和的,但语气里却上了不容质疑的意味。 趁灵犀分神的功夫,姝妍憋在胸腔中的一口气猛地喷了出来。 “呼……”狐族特有的迷息攻击,吹得灵犀闭着眼往后退了好几步。 空气终于重新填入了她的肺部,姝妍咳嗽了好几声,脸上的血色一涌而上,整个人才缓慢红润起来。 “姝妍!”广元大跨步冲了过来,他一把抱住姝妍对灵犀道,“就算她做错了事你也不能这样伤害她啊?” “哦,那我该哪样伤害她?”灵犀冷冷地看着二人,广元仙君一时语塞。 “你、你就不能为了我……”他支支吾吾,被灵犀直接打断,“不能。” 广元仙君的脸登时涨成了绛紫色。 “这根簪子对你来说很重要?” 司予看着灵犀满手的碎片,其中有一些甚至已经嵌入了她的皮肉之内,他眉头微微蹙起。 “是,比我的命还重要。”灵犀垂下眼眸。 “……”司予无言,只是把手轻柔地覆盖在了她的掌心之上。 等他把手拿开的时候,灵犀手中的碎片已经复原成它原本的模样,就连手上被扎伤的地方也已经愈合,连一道疤都瞧不见。 “多谢仙尊出手相救,小仙无以为报,还请仙尊允许姝妍每日为您的神像供奉焚香。”姝妍挣扎着起身朝司予道谢。 “不用了。”司予语气温柔,语调却凉凉的,“灵犀会供奉的。” “可是……”姝妍不甘心。 陆泽仙尊的神像摆在他自己的道场里,只要诚心供奉,天天见的总能多少在司予心里留下些好印象。 “我的神像就是不供奉,也不影响我的神力。”他微笑,拉着灵犀往回走。 “啊对了,”司予转头,“你以后可以不用来了,我密恐,看不得心眼子多的人。” 闹了这么一场姝妍不会善罢甘休,果然,过了几日天帝无渥的讨伐檄文就递过来了,言语间多是指责灵犀的任意妄为和司予的厚此薄彼。 对此碧霄天境嗤之以鼻,“好双标的天帝,许他为姝妍仙子出头就不许我们仙尊偏心眼子。”神风如是说。 灵犀总归是安生了好几日,在碧霄天境中来去自如没人敢拦的她耗了几天开始觉得没意思,于是暗搓搓又准备憋大招了。 神风制止她,“你别整幺蛾子啊我跟你讲,到时候仙尊生气了大家都倒霉。” 灵犀无语地瞅了他一眼,“我现在有这么大个靠山了诶,我要是不作妖不矫情,那跟锦衣夜行有什么区别?” 说罢她挑了挑眉,两个仙娥从后面低头走了过来,“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办好了。” “办好了什么?”神风不解。 紧接着他就看见碧霄天境拔地而起的数万丈黄蓝荧光组成的结界开了个大洞,洞口站着局促不安的方仪仙子和清源真君,看见他还灿烂地向他打了个招呼。 “好啦,我要出去玩啦,等我回来啊。”灵犀向他摆摆手,说着就要走。 但她很快又转过头来,“你有钱吗?” 神风僵硬地朝她道:“没有,有本事你去找仙尊要。” 他终究是低估了灵犀,灵犀真的去找司予了。 “是你说的有什么需求就提出来的,我现在想先支取5000灵石用用,这不为难吧。”灵犀像狗皮膏药一样缠在司予书桌前。 司予从书中抬起头来,他不笑的时候其实更好看。 书房中巨大的落地窗上糊着米黄的碎金纸,把漏进来的天光染成了柔软的浅杏色,而这浅杏沿着司予的额头一路流淌过鼻梁和下巴,就像一幅勾勒完美的工笔画一般。 要不是桌前还有张狗皮膏药破坏气氛,这其实是一幅非常岁月静好的画面。 司予:“你要5000灵石做什么?” 灵犀:“啧,女孩子家家的私事你不要多问。” 司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就在灵犀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司予垂下眼目光又重新回到书上,“去找神风拿吧。” 灵犀如愿以偿弄到了5000灵石,“好耶,走,买票去。” 她拉着方仪仙子的手兴高采烈在前面走着,清源真君跟在后面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 方仪:“所以你弄清楚了仙尊为什么要帮你了吗?” 灵犀:“不知道,管他呢。” 现在当务之急是弄到温言真君的演唱会门票,温言是灵犀唯一的偶像,也是她赚钱的动力。 如今好不容易骗……啊不,借来5000灵石,当然是要全部花在哥哥身上的啦。 “VIP区虽然只要2280灵石,但是不好抢诶。”方仪看着订票系统,蹙起了眉头。 温言是天界最火的男仙,一副谦谦如玉的好模样加上洁身自好中正平和的人品,一度成为灵犀最艰难的那几年里心灵深处的慰藉。 那时候广元真君刚跟她提了分手奔向了姝妍仙子的怀抱,她失魂落魄站在莲池边,正好遇到从后台出来的温言真君。 温言以为她要跳池,毫不犹豫扑了过来,然后两人纷纷滚入莲池中央。 灵犀冒出水面正要破口大骂,“谁偷袭老子?” 一见到温言从水中探头而出额发还贴在脸颊上的模样,瞬间心里就软了半截,等到温言一开口,灵犀就再也骂不出声了。 “你还好吗?”温言率先问到。 他替灵犀擦干净面庞,然后温干衣服后离去,灵犀怔怔地看着温言真君远去的背影,心脏疯狂跳动起来。 日后每当灵犀满面春色回忆起自己与温言这段美好的初遇时,方仪就忍不住翻白眼,“行行,知道了,全天下你哥哥最棒仙界第一。” 灵犀才不管她们的嫌弃与鄙夷,“要是抢不到票我还可以找黄牛啊。” 方仪上下打量她,“你哪有钱找黄牛啊?” “借啊。”灵犀一耸肩,莫名的司予在窗边看书的模样就浮现在她脑海中。 也合该她运气不错,走了那么久的霉运终于开始有点起色了,他们仨居然顺利地抢到了VIP票,虽然只有一张,但足以满足灵犀的需求。 “剩下的灵石就去给温言做应援,啊,完美。” 盘算着手头上的余裕,灵犀对最近的日子万分满意。 只不过日子一天天过去,司予好像还是没有要和灵犀认亲的打算。 “你说他明明有愧于我,为什么就是不把我认回去呢,是不是不想让我继承他的遗产啊?”灵犀在院子里踱步,显得有些焦虑。 “谁有愧于你啊!”神风听不下去了,“不能因为我们家仙尊是个好人你就这样编排他啊。” 虽然陆泽仙尊并不在意身外的虚名,但神风还是不希望旁人对自家仙尊妄自揣测。 “哟,又不是和你生的,你激动什么。”灵犀嫌弃地弹了弹手指。 一只黄白相间羽冠卷曲的报夏鸟从天而降停在两人身旁,鸟儿清了清嗓子,传出来的却是司予的声音。 “神风,你带她去买身衣服吧。” 灰头土脸只有一根簪子的灵犀,就连她的“老父亲”都终于看不下去了。 为了回报陆泽仙尊对她的照拂,灵犀承担起了碧霄天境许多本不用她做的工作。 “你本不必如此。”司予道。 灵犀拍着胸脯,“那怎么能行呢,你们好吃好喝供我养我,要是不干点家务那也太不像样子了。” 她眨了眨眼睛,一记wink送给端坐在上方的司予。 灵犀是个实干家,她说她要亲力亲为,就没有假手于人的道理。 神风颤抖地指着刚洒下种子的珍稀灵植试验田,前两天司予好不容易用灵力催生出一株羽凰杉的幼苗,此时实验田里光秃秃一片,几根蔫了吧唧发枯发黄跟没有保养过的发尾一样分叉的杂草疲软地瘫在地上。 “灵植呢?”神风牙齿上下打架。 灵犀瞥了一眼,“喏。”她指着那几株杂草,“我就施了点肥啊,谁知道呢,真娇贵啊。” 说着她两掌向外一翻,很没意思地摊开了手。 神风回头看她身后的方向,那里原先存放着几瓶价值四万灵石的高浓缩全效肥,现在全部只剩空瓶子了。 “你别干了。”神风面无表情把她拎出了实验田。 被训斥过后灵犀安生了几天。 “啊!!!”仙娥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前院,神风大着脑袋探出头来,“又怎么了?” “锦、锦鲤……”一群蓝衫黄裙的仙娥早已跪在了地上。 “锦鲤?锦鲤能怎么……我7h&biq%!”神风的嗓音劈了叉。 只见莲池上目之所及之处,漂漂亮亮的白底红麟锦鲤一条条翻了肚皮,全都浮在水面晒太阳呢,眼中还闪烁着死不瞑目的光。 “谁干的?!” “这两日,都、都是玉虚仙子在投喂锦鲤的。”仙娥们颤声道。 锦鲤曾经是司予的心头肉,现在倒好了,已经变成了心头的死肉。 灵犀再度被赶到了别的地方,神风以为让她打扫书房总不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他却忘了司予偶尔也会在书房中办公,而他办公的时候最忌旁人打扰。 “我说仙尊,你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不枯燥吗?” 她在一旁叽叽喳喳,连檀香木架子上的玄凤鹦鹉都没眼看了。 “你怎么不收藏点春宫图啊,你到底是不是正常男人?” 司予不搭理她,任由灵犀在一旁聒噪。灵犀闹得没意思了,便凑过头就着司予的手去看他手上的书。 司予正在看《稀有灵植养护技术》,想到被她灌溉而死的羽凰杉,灵犀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第5章 认亲日常 抬手快速翻了几下,灵犀见其中一页书中夹着一片发黄的纸,看样子是个书签。 灵犀好奇地拿起来,忽然眼前袖袍一闪,一转眼书签已经重新回到了司予手中。 “没人教过你别人的东西不要乱动吗?” 司予坐回椅子上,灵犀见他神情冷淡,只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她没话找话道:“对了,看这么久的书你也累了吧,我给你锤锤背啊。” 不等司予答应她就真还上手给他锤了起来,只不过力道把握得不好,饶是司予忍着没喊也被她锤出了泪花。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灵犀赶紧给他顺背,“奴婢这就下去,您慢慢看啊。” 灵犀见好就收,同时不动声色把什么东西收进了袖子里。 她走了以后书房终于安静下来,司予翻开书拿出那张书签,书签上画着一道灵符,年岁久远已经看不出图案的模样。 他怔怔地看着那张薄纸片,书房中沉寂无声。 “给。”灵犀把两份毛发样本交给酒天,“我就在这儿坐着等你。” 药庐里依然是灵犀熟悉的气味,仿佛只有自己完全浸泡在这里,才能压住胸腔里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你可想清楚了,如果被仙尊发现的话,大家都不好交代。”酒天最后一次提醒她。 灵犀无所谓地吸了吸鼻子,“怕什么,我干的糟心事还少吗,他要是因为这个就讨厌我了不也很正常的吗,天帝和其他人难道不是一样讨厌我,他们恨不得把我赶去东荒永远不再回来才好。” 她抬起头,“只要有了这份亲子鉴定,他不想认我也不行了,不是吗?” “那可是白花花的千万灵石啊,我就要发达了!” 灵犀故意做出坏人得意忘形的邪恶模样,酒天却只是叹了口气。 结果很快出来,灵犀双手颤抖接过报告,她快速翻开扉页,死死盯住了末尾那个结果。 司予从无妄池里泡澡归来,一推开房门就闻到了一股异香。 碧霄天境中只有司予的宅院建在无妄池边上,无妄池能洗脱凡尘自然也能洗髓易性,定力一般的神仙就是站在这池子边上都会头晕眼花。 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除了灵犀还有谁敢这么大胆三更半夜擅闯他的卧房。 司予的卧房布置得典雅素净,入门处是一副三折的屏风,上面绘的是创世之初天地之间的苍莽恢弘景色,也就只有司予这种见惯大场面的人才会立这样的屏风在自己房中,旁人都嫌压不住,晦气。 而此刻屏风后一副妖娆的身姿裹着飘然的羽衣和叮当作响的佩环,似乎是在等待他的到来。 “你怎么这么慢啊,人家都等好久了。” 灵犀从屏风后款款而出,绽出一个妩媚的笑容。 月光纱长裙刚覆盖到脚面,白皙瘦长的玉足上粉嫩的指甲还若隐若现,像是害羞一样,这双脚才踏了两步又停在原地。 女子伸手把敞开的领口微微合拢,脸上的红云不觉间轻巧地腾起,灵犀有些害羞,她低下头又用余光看着司予。 她身上散发出好闻的栀子花香味,还带着些许桃花酿的酒气。 灵犀喝了酒,她很满意司予的表情,瞳孔微震,但并不是厌弃的表情。 她贴了上来,“这么多年了,仙尊都没有娶一个仙后,是没有中意的人吗?不然男未婚女未嫁咱俩凑合算了。” 对于容貌,灵犀一向自负,绿孔雀就算再秃,那也是天地间唯一的存在。 “冷夜孤寒,但是我现在身上可暖和着呢,你要不要来摸一摸……”说罢拉起司予的手伸向了自己的衣摆。 话音未落,灵犀飞了出去,不轻不重“摔”在了地上,司予的力道把控得很好,不至于让她受很重的伤。 她想要抬头,忽然间一股从上至下而来的强压将她紧紧压在了地面上。 灵犀只感觉天旋地转像是有十只大象一齐在她脊椎上跳舞,并且这股力还想要压得更深,几乎将她肺中的空气全部挤压殆尽。 灵犀面色赤红眼球暴起,她的脖子扭曲地贴紧地面,声带被挤压变形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额头间浸了花香的南珠早已崩裂四散开来,她徒劳地伸手想要支撑起身体,却连手边的一颗南珠也没力气推开。 “我……错了。”灵犀咬着牙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 司予居高临下,“本尊对你纵容不假,但你所作所为要是太过我可就没那么好脾气了。下去吧。” 空气重新涌进了灵犀的肺中,压在她背上的力一下子松了开,她弓着背剧烈咳嗽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灵犀狼狈地爬了起来,司予早已进到了内间。 她转身要走,身后却响起司予清灵的嗓音,那声音带着青年人才有的清脆而又无比沉稳,却让灵犀的血一点点凉了下去。 “其实你不用故意做这些事膈应我指望我会把你丢出去,你就呆在这里好好干吧。还有,我跟你没有任何亲缘关系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你应该松了口气吧。” 灵犀顿住脚步,她站了好一会儿才机械地一寸一寸转过头来,“你……知道?” 回应她的是紧闭的内门。 饭桌上的气氛让神风抓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灵犀和他家仙尊闹别扭了,事也不干了人也不作妖了,就只是静静地独来独往,好似一尊雕塑。 “你们……是背着我干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事?” 神风试探性地发问,回应他的只有两个人的沉默。沉默,是今晚的碧霄天境。 不作妖的灵犀看上去高冷了许多,她眉眼间自带的那股疏离气质登时拉远了彼此的距离,就跟刚来的时候一样。 她默默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面前的菜刚端上来是什么样子,撤走时还是什么样子。 司予也不回答,他一切如常,连爱喝的汤也依旧还是一碗半。 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灵犀在跟他闹脾气,司予每日该怎样还是怎样,对灵犀的态度也没有丝毫改变。 “你尝尝,用宣腿加白羽鸡吊的汤,加了雪绒草,就是你刚养死的那种。”司予打了一碗,放到灵犀面前。 汤色乳白,表面浮了一层淡淡的灵光,一看就是恢复灵气的好东西。 “哦。”灵犀木然地端着汤猛灌一大口,熬得就还行吧,回味有点香,啊,真香。 灵犀想要维持自己的高冷人设,但太香了有点绷不住,又喝了第二口。 司予嘴角噙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你不是要爬我的床吗,这么骨瘦如柴,我不喜欢。” 什么?我听到了什么?神风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戳聋。 灵犀重重放下碗,斜着眼看他:“有意思吗?” 司予挑眉,“我觉得挺有的。” 灵犀两眼一翻不再说话,脸色比之前更差。 司予的目光在她发间的素木簪上停留了一瞬,又看了看气鼓鼓的灵犀,笑意盈盈的为自己添了半碗。 可怜神风夹在两人这种诡异的气氛中,煎熬得像油锅里翻腾的油渣。 “你们到底怎么了嘛。”他不死心,追着灵犀直问。 “没什么,我想走,失败了。” 她安静的时候神色淡漠,眉眼间还自有一丝天然的悲悯意味,倒真真看出点神仙的样子了。 “你想走?”神风瞪大了眼睛,听司予那个口气,不太像啊。 不过转瞬间他就明白了什么,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想走,难道你舍不得无极天宫那些人?我觉得不至于啊,我们对你不好吗,要什么给什么。” “也不是,人各有志嘛,我怕这里太好把我养废了。” 灵犀面不改色的说着谎,要不是神风熟悉她作妖的样子差一点就信了。 “那那个时候让你出去买东西,你怎么不趁机跑了?” 神风斟酌着用词,司予不是没给过灵犀外出的机会,他并没有拘着灵犀,她想去哪里随时都可以去。 “你当我傻吗,我编制还在这儿呢。” 灵犀抱着腿坐在窗台边,缩成小小一团,月亮离他们很近,仿佛伸手就可以碰触到似的。 “嘛,看开点,虽然我不知道仙尊为什么要留你,不过再差也不会比之前要被赶去东荒更差了。” 神风不知道怎么安慰灵犀,他拍拍她的肩,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灵犀看着月亮,咫尺之间柔和的月光把她框在一个圆圈里。 “是啊,不会更差了。”灵犀喃喃地说。 当太阳再度升起时,神风以为自己看见了末日。 灵犀起了个大早,围在莲池边正在投喂新买回来的锦鲤。 “手下留情,你再不快活也不能糟蹋它们……嗯?” 池中的锦鲤欢快地围着灵犀,灵犀一抬手它们便游了过来,甚至有几只还蹦出了水面。 灵犀回头,看着一脸还在梦中的神风,“早安,被生物钟叫醒的苦命打工人。” “你那是什么表情?”她很不满神风此刻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我们碧霄天境的人,难道就是这样的精神面貌吗?” “我们的朝气在哪里,我们的团队意识在哪里,我的俸禄条又在哪里?” 神风的神识迅速归笼,他嘴角抽搐:“又想提前预支灵石?” “帮帮忙啊哥哥,温言真君的应援季就要开始了。”灵犀双手合十,无比虔诚。 司予:再想跑就打断腿,微笑 灵犀:已老实,求放过 司予:开玩笑的 灵犀:看上去不像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认亲日常 第6章 追星哪有不吵架的 神风痛心疾首,作为碧霄天境大管家,他终于还是没能守住这份家业。 见他一副神经错乱的样子,薅到羊毛的灵犀勉为其难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加油吧打工人,只要我们起早贪黑,陆泽大大早晚有一天会过上幸福生活的。” 然后丢下变成表情包的神风,欢天喜地去给司予送早餐了。 司予看着面前两团黑糊糊摊成饼一样的不明之物,不动声色把盘子挪开了一点,“这是什么?” “爱心煎蛋啊,就是有一点点老。”灵犀挤出一点笑容,冲司予眨了个“你懂得”的眼。 司予:“不是一点点吧?” 灵犀腹诽:还能比你老? 或许是灵犀嫌弃的表情过于直白,司予没多说什么,“以后这种事交给专业的人做就可以了,吃完饭跟我去一趟英灵园。” “一大早就去那里,不太好吧,不嫌瘆得慌吗?” 灵犀对上司予望过来的眼神,又赶紧做了个把嘴拉上的动作。 英灵园在碧霄天境的西北边,传说里面埋的都是曾经那场旷世大战中陨落的星星。 灵犀并没与经历过大战,她于战后出生,只在书上看到过记载。 历史书中并没有将其渲染得如何悲怆,但从字里行间,灵犀读到了那场旷世之战的惨烈与伟大。 英灵园并不阴森,相反松柏苍翠日光温暖,是整个天界上少有的可以令人内心一片宁静的地方。 这里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举报投诉,灵犀其实挺喜欢这里的。 灵犀认真地对着一大片慰灵碑拜了拜,司予道:“这会儿你又不怕了吗?” “生前他们就是为了保护我才牺牲的,难道死后还会害我不成?”灵犀认真答到。 没有七万年前那场战争,就没有后世三界和平共谋发展的这数万年基业。 司予走到最前面一排墓碑前,那里安放着华婧神女的墓碑,旁边还有一块无字碑,后面隔几排就会出现一块。 司予轻轻拂过碑角,道:“这些无字碑,都是在那场战争中牺牲却没有姓名的神仙,他们大多仙身陨灭神识俱散,再也找不回来了。” 灵犀知道司予也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这些碑中说不定还有他的至交好友,便乖乖地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只是回去的路上并不顺利,这万来年间陆泽仙尊从未踏出过碧霄天境,上一次还是为了灵犀,而这一次则是带她来慰灵。 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才出英灵园司予就被团团围住,而灵犀早不知道被挤到哪个旮旯里去了。 也不晓得是哪个小仙喊了一句“我竟然见到活的仙尊”后,哗啦一声无数人围了过来。 “欸,我说你们干什么呢?”灵犀还想要阻拦,被人一把推开,“闪开吧你。” “仙尊,可以给我签名吗?就签在衣服上!” “能不能合影?” “仙尊我我我,我可以把你做成流麻天天放在床边欣赏吗?” “仙尊,我最近申请学位,能不能请您老人家帮我写个推荐信?拜托拜托。” “陆泽大大今年开新课吗?想磕……不是,想选修您的课上上学分。” “……” 灵犀被汹涌的人群挤到变形,狂热的神仙们疯了一样向司予涌去,灵犀只觉得自己的脸型在冬瓜茄子西葫芦之间来回变化。 陆泽仙尊司予的人气,诚不欺她,不能因为人家低调,就小看了人家的热度。 而那些人伸长了手,黑压压一大片往前探去,像失了智的狂热分子已经分不清基本的边界。 眼看着被越挤越远就要退出二里地了,灵犀铆足了劲,大喝一声一头挤进人群中。 “干什么,撒手,放开我干爹!” 现场一下子就静了下来,连根羽毛落在地上都听得见,司予一人站在众仙中间,根本没人上前拉扯。 他们自觉退出一个圆弧的空间,仿佛有无形的壁拦在司予和其他人面前一般。 虽然一圈圈围得水泄不通,但并没有人真的敢靠近司予,他们只敢隔着一丈远的距离小心翼翼地朝司予表达自己的喜爱和尊敬。 毕竟他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是真的不太好惹。 司予挑眉:“你刚才叫我什么?” 灵犀:“……” 神风很不明白,为什么回来后两人的气氛就变得如此怪异,明明早上还一起有说有笑去了英灵园。 不过很快,他就从八卦论坛上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神风本以为灵犀是因为尴尬和害羞不敢看司予,然而他小看了她的心里承受能力。 “你又不是我亲爹,又不喜欢我,干脆我认你做干爹算了,我给你养老送终啊。我琢磨着咱俩这年龄差距,我只要不作妖送你走应该没问题。” 灵犀缠着司予,但司予并不应声,他一手盘着灵犀的毛一手拿着书,完全游刃有余。 灵犀一掌拍开他抚摸在自己头顶手,怒道:“我跟你商量正事呢,你别跟撸猫似的。” “用的什么洗发水,头发还挺软的。”司予回过头,认真地问。 灵犀一时语塞,“就……那天神风带我去买的,桃子味还挺好闻。” “嗯,以后就用这个吧。” 离开书房时灵犀依然想不起自己明明在跟司予讨论认亲的可行性,为什么最后变成了洗发水沐浴露化妆品用什么牌子比较好的问题。 要怪只能怪司予的表情太认真,他每次一认真,灵犀就会不由自主顺着他的话往下答。 毕竟谁看了他那副郑重其事的模样,都以为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至关重要的大事。 灵犀郁闷地找到神风,“支点钱。” “又干什么?”神风挠头。 “今天演唱会啊,我,要去,看我老婆!”这一次,灵犀分外认真,比认亲时还要认真百倍。 神风倒抽一口凉气,“你有老婆的事不用跟仙尊报告一下吗?” “啧,”灵犀撇嘴,“小姑娘家家追星的快乐,跟他一个老登有什么好说的?” 灵犀赶到会场外时方仪和清源已经在等她了。 “你怎么这么慢啊,再晚一点都进不去了。” 没抢到票的神仙早已把主会场门堵得水泄不通,没办法,谁让温言真君是三界巨星,第一C位呢? 更何况,这一次他CP御风真君也会来到现场,狂热的CP粉早就布置好了应援,上万只五色彩莺组成的字幕漂浮在会场上方,还不断变换着颜色。 “语文CP,未来可期。” “语妙天下,文如其人。” 还有几只迷路的彩莺被激动的人群推来搡去的,路过灵犀面前时她一脸嫌弃。 “什么垃圾应援口号,晦气。” 毒唯灵犀呸了一口,“还有,为什么我哥哥要放在后面!” 作为一个歪屁股温言真君的唯粉,最看不惯御风真君捆绑她哥哥的行为。 “还未来可期,三万岁就别可期了。怎么,三万岁才刚开始学才艺,以后是打算表演羽化登仙直接拿奖是吗!” 旁边也有温言毒唯疯狂吐槽御风,灵犀一下子找到了大部队,激动起来。 她跑到温言等身立牌前朝着方仪道:“宝宝,快给我和我老婆合个影,我要发仙友圈。” “好好好。”方仪很是无奈,她才刚取上景,后背却被人用力撞了一下,方仪差点一个趔趄。 “哟,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温言那个娘娘腔的粉丝啊。” 来人正是云苓仙子,她趾高气扬用鼻孔瞪了灵犀一眼。 灵犀松开温言的立牌,“我当什么脏东西呢,原来是御风的垃圾粉,你哥哥不愧是垃圾回收站,就吸引你这种垃圾人。” “你找死!” 云苓一下子火了,几个御风唯粉也围了上来。 “我看是谁找死,跟方仪道歉!”灵犀寸步不让。 云苓同她在工作中就不对付,去年年终述职时云苓就给她使过绊子,灵犀拿到的资料数据与上交的最终版本不同,以至于无渥当场发飙怒骂她连个数据都收集不好。 云苓还假惺惺安慰灵犀,要不是后来她在云苓拉开抽屉时看到了那份本应该送到自己的手上的报告,还真被这白莲花蒙在了鼓里。 自此两人就有了很深的隔阂,见面必定阴阳怪气,原以为灵犀被赶去东荒,云苓当场可是差点笑出了声。 谁知陆泽仙尊出来救场,云苓仙子一口气卡在嗓子眼,一直憋到了现在。 好巧不巧今日演唱会上见了面,她们偏又分属不同粉丝阵营,这下可以好好撕一把了。 云苓冷笑一声,“还真当自己哥哥是天皇巨星呢,恶意拉踩捆绑炒作,恶不恶心。” 暗中却蓄了力,反正现场人多眼杂,有个三长两短不是常有的事嘛。 “啧,你哥哥有什么值得拉踩,本来就在泥里,踩什么?踩进地府里去吗?”灵犀也不甘示弱,偷偷拿出了法器。 两人都心知肚明,借着为自己偶像争吵的机会,不过是发泄积怨而已。 云苓真身是一只画眉,与灵犀同属飞禽司,虽然都是鸟但绿孔雀是神禽画眉却不过是一般飞禽罢了。 从前灵犀就一直备受关注,哪怕后来交了男朋友跌落神坛,更多也是惋惜和怒其不争,围绕在她身上的话题从未间断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追星哪有不吵架的 第7章 魔兽来袭 云苓却不一样,她太普通了,普通得根本就是随处可见一捞一大把的仙子。像她这样的神仙就是陨落了都无人在意,毕竟补位速度太快了。 所以她讨厌灵犀,讨厌她为什么掉进了泥潭里都还有那么多关注,哪怕是为了看灵犀的笑话,那些好奇的眼神都从来没有分到过自己身上半分。 直到她成为了御风的头部大粉,开始享受仅次于御风的关注和敬仰时,云苓终于找到了自己位置。 所以当得知灵犀的偶像就是“倒贴”自家哥哥的温言真君,新仇旧恨垒到了极点。 “抱上新大腿就是不一样,还以为自己今非昔比一朝飞上枝头做凤凰了?看你是嘴硬还是骨头硬。” 云苓已经是五品灵仙的修为,她那一鞭子抽下来,灵犀这个九品仙人根本就受不住。 但灵犀也不是吃素的,她从袖中掏出一枚拇指大小的透明圆球,要是神风在这里一定脸都绿了。 那是司予库房中收藏的法器,都是一级仙品,灵犀每日“勤劳”的打扫门庭,扫着扫着还不就成了她口袋里的东西。 圆球一出,天地就变了颜色,五色彩莺也开始惶恐地乱飞乱撞,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外场瞬间乌云密布,云中隐隐还闪耀着刺眼的白紫电光。 一道闪电落了下来,劈在会场上方透明的御灵障上,把仙气凝集可挡二十级狂风暴雨的御灵障硬生生劈出了扭曲的花纹来。 “灵犀!”方仪惊了。 慌得灵犀小手一抖赶紧把圆球捏入了掌心,对于这种威力,她自己都愣住了,别看这个小圆球没什么起眼,拿出来还挺能唬人。 值钱,太值钱了,灵犀感觉自己忽然理解了那些狂热地痴迷着司予的神仙,这谁能顶得住啊,哪个干部能经受这种级别的考验。 随便一摸,就比自己修炼万八千年的法器还要厉害,关键是库房里堆成了山,天天摸都能摸到她退休。 云苓显然也被吓住了,她吃不准灵犀的深浅,手中的鞭子犹犹豫豫,就是不敢轻易出手。 两人就这么僵持起来,谁也不肯退让,不知何时两人身后已经围上来大片温言和御风的粉丝,他们对立而站各个面色不善,看样子二人的私人恩怨已经发展为粉丝群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就要检票入场,再迟一点通道就要关闭了。 老天爷,快来个人救救孩子吧,灵犀在心中流着面条宽泪无声地呐喊,面上却还是一脸肃杀,大有今日不分个高下就是折了哥哥面子的架势。 对面云苓也是一样,表情越来越严肃,加之后面的人加油添醋,云苓后槽牙也咬得越发紧绷。 “干什么呢,场外不得持械斗殴,你们拿的什么,交出来,押回去!” 一声暴呵打断了灵犀的胡思乱想,是清源带着负责安保的北炎真君赶了过来。 灵犀和云苓当即抱在了一起看上十分亲密,粉丝也作鸟兽散开。 “哎呀,你看今天天气多好啊,乌云都没有平日里黑欸。” “是啊是啊。” 高大如山的北炎皱着眉走了过来,他一向讨厌追星的神仙,觉得他们不务正业,连带着讨厌在台上唱唱跳跳的明星神仙。 “像什么样子,真男人就应该去撸铁!” 他瞧着画了黛眉涂着胭脂的男仙们,嫌弃得不要不要。 这次温言和御风的演唱会,要不是上面派遣他来做安保,他才懒得看一眼。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北炎指着云苓,云苓一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长鞭,赶紧围在了灵犀腰上。 “是腰带,你看。” 云苓挤出笑脸。 “你呢?”北炎又朝向灵犀。 “头饰,头饰。”说罢灵犀赶紧把圆球放在云苓发间比划。 北炎皱眉打量着两人,但她俩笑成了两朵菊花,北炎也确实说不上有什么不妥。 “罢了,进去吧。”他挥挥手把两人像赶苍蝇一样挥走。 好不容易进入内场的灵犀深感晦气,找到自己座位坐好后还不忘对着远处的云苓龇牙咧嘴。 灵犀:等着,出去再斗! 云苓:来呀,谁怕谁,待会儿有你好看的。 眼看着又要掐起来,周围的粉丝赶紧将两人摁住,你俩打你俩的,千万别影响了她们的观感。 方仪和清源没有票,他们只能在外场等候。 “你说,灵犀拿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清源真君表情严肃。 “不知道,只希望这姑奶奶回去了皮还在。”方仪摇头。 外场,一缕可疑的黑气掠过东边的御灵障上空,北炎恰好回头,黑气一闪而过。 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再放下手来那边什么异常都没有,只有闪烁的灯光和女仙们的叫喊声阵阵冲击着他的眼睛和耳朵。 “果然还是不能通宵打游戏,看东西重影了都。” 舞台中央一朵硕大的重瓣虎头莲缓缓从台下升起,就在灵犀以为温言真君会从莲花里走出来时,莲花自打正中裂开,不过刹那就碎成片片花瓣,在会场中四散飞舞。 待所有的花瓣悠悠飘落,一身水绿鲛纱的温言从光中走来,带着清澈的笑意。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灵犀脑中忽然蹦出了这几个字。 “啊!老婆,老婆看我!” “我要晕过去了。” “好帅,啊,好帅——救命,太帅了——” “温言,温言,你是最闪耀的星,漫山遍野的花都为你开,今日的月光都奔着你来。” 激动的尖叫此起彼伏,灵犀更是差一点就要站到椅子上挥手,只不过下一眼她又一屁股坐了回去,因为御风真君也出来了。 CP粉彻底疯魔,她们的尖叫声响彻全场,唯粉瑟瑟发抖躲在两边,不住地翻着白眼。 中场休息时所有人一起狂奔冲向会场另一侧,主办方早就放出消息今天会出单人新画册,还不能预售,不跑快一点根本抢不到。 灵犀硬生生从万千女仙中杀出一条血路,赶在最后一本温言真君的画册被抢走前成功拿下。 她抱着画册猛地亲了一口,身后不知何时有人轻轻绕过她的臂弯把手指搭在了画册边缘。 灵犀抬头,广元真君对她绽出一个诚恳的微笑。 “不好意思,灵犀,能不能把这个画册让给我?”他问到。 灵犀皱眉,“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追星来着?” 广元有些不好意思,他偏头看向右边。 灵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殊妍仙子正站在廊柱边,咬着下唇盯着二人,眼中的热切和执著一览无遗。 “是殊妍喜欢。”广元歉意地一笑。 灵犀握着画册的手掐了进去,“所以她喜欢我就得让给她是吗?” 广元一愣,“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连忙否认,“殊妍为了这场演唱会好几天不吃不喝就为了抢票,我不知道你也喜欢温言真君……” “要是我喜欢,你就不要了是吗?” “灵犀,我……”他不敢直视灵犀的眼睛。 “你拿走吧。”灵犀面无表情把画册递给广元,还没等他道谢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直到下半场开演时,殊妍才带着广元返回座位,她随手把画册斜靠在椅子背上,毫不介意就坐了上去。 “感谢各位今天能来我的演唱会,也感谢我的好朋友,御风。” 温言真君向台下所有人道谢,CP粉和温言唯粉热泪盈眶,灵犀也捂住嘴,眼泪快要模糊她的视线。 温言认真看着台下每一张因激动而仰起的脸,“如果没有你们,我想我……” “砰。”不知哪里传来声响,打断了他的发言。 温言停了下来,似乎有些意外。 原本安静的台下开始窃窃私语,温言和御风左右看看,舞台上并无异样。 “我想我可能走不到今天,是你们给了我……” 又是一声“砰”的脆响,再度扰乱了温言真君情真意切的话语。 “搞什么,主办方是吃干饭的吗,这已经是事故了。” “就是啊,场务呢?后台管理人员呢?” “以后别跟这家合作了,简直有病,平常就算了,人家正跟粉丝互动表白还闹出这种动静,是不是故意的?” 温言两次被打断,他也察觉出了异样,干脆和御风转过身来面对着舞台。 舞台后方是温言的巨幅画像,他如玉般俊俏的脸上,忽然出现一道细微的划痕。 起初这划痕还只有台上二人能看见,随后画布隆起一个包块,那包块不断蠕动,从裂口中漏出一丝不祥的黑气。 一个小仙上前查看,他还没来得及靠近,包块骤然破裂。 漆黑的大口将他一把咬住再猛然甩开,小仙像一片破布摔落到观众席上,温热的猩红溅起一片,台下粉丝才如梦初醒。 “啊!!!” “救命啊,出事了,天哪——” 浑身缠绕着黑气的巨大凶兽扯开画布跳到舞台上,它双眼赤红见人就咬,温言险些被它的爪子拍到,幸好御风将他捞起早早跳出了舞台。 身披铠甲的凶兽足有五人之高,虎头牛身额有独角,嘴角还淌着腥臭的涎液。 灵犀从没在现实中见过这种玩意儿,但在场恐怕大多数人都不会不认得它的样子。 “腾金甲!怎么会有腾金甲?!” “这不是魔兽吗,为什么会出现在天界,难道出大事了?” 台下的神仙猝不及防被诡异的凶兽吓的头皮都要炸开了,胆子小的更是当场就被吓哭了。 被声音吸引的腾金甲大步跳下,扯碎了一个还没来得及逃跑的女仙护体的仙障。 第8章 老登你终于来了 它们本该在七万年前就随着魔族一起被封印在永无之原,就算从未见过,这种刻在骨子里对凶残暴虐的腾金甲的恐惧,攫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书上说,它们是魔族豢养的魔兽,吞尽身边一切可食之物,而在魔族眼中,仙者本就是食物。 腾金甲叼起女仙,在女仙万分惊恐的惨叫中,一个仰头将她吞下肚去。 忽然它一吃痛,咧嘴又把猎物吐了出来。 腾金甲转过身,灵犀正拿着一把还未撑开的竹枝伞戳向了它柔软的腹部。 “别跑,大家一起对付它!” 灵犀朝身边的神仙大喊,但场面一片混乱,还有谁会听她的指挥。 被灵犀刺痛的腾金甲大约是记仇了,它放开了那个女仙,转头来对付灵犀。 一头腾金甲相当于四品飞天真人的修为,灵犀实在没有这个把握能制服这头凶兽。 “大家用仙力驭起仙障,把它隔在外面。”不知谁大喊了一声,旁边的仙者纷纷应和,不多时一道浑厚的仙障自灵犀背后升起。 比起单人的防御,众多仙者一起抵挡,腾金甲自然没那么容易击穿这道仙障。 “给我留个门!”灵犀大喊,一边慢慢向后退去。 正当她快要碰到仙障时,一双手从背后将她猛地推开,灵犀没有防备一个趔趄,就地滚了出去。 腾金甲看准时机抬爪当头一抓,灵犀忙撑开竹枝伞挡住了利爪,可凶兽煞气逼人,她面门上依然留下了一条骇人的红痕。 “腾金甲的目标是她,把她放进来我们都得死,快把洞口封住!” 灵犀回头,喊话的赫然正是先前她救下的那个女仙,而其他仙者竟都没有反对,蓄力加固了仙障。 眼见着洞口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灵犀不得不转身面对眼前的庞然大物。 腾金甲瞪着她,血红的眼珠轮了一轮,嗜血的眸光越发红亮。 会场是完全封闭的,内场演出又不能直播,恐怕现在外面还没人意识到她们正在遭遇着什么。 灵犀盘算着现在用那颗玻璃珠炸开会场后有几成机会能逃出,只要她能叫来北炎,所有人就还有生还的希望。 她咬咬牙,这会儿御灵障要是破了,身后那些仙者就真只有这道厚得发白的仙障可以倚靠了。 届时腾金甲会在暴怒之下攻击仙障,就看他们能不能撑住。 “当神仙还是总要有点本事吧,别告诉我同担里连一个四品以上的飞天真人都没有,说好的都是年入三十万灵石的双学位大大呢!” 计算了仙障尚能维持的时间,灵犀拿出了珠子,一声低低的哭泣传到了她的耳中。 灵犀不敢回头,她余光一扫停在了会场角落里,那里几颗小脑袋凑得紧紧的抱成一团,竟然是五个半大的孩子。 她们胆战心惊地望着灵犀,满眼都是绝望。 灵犀抿唇,一番思想斗争后她弹指化出一道仙障把五个孩子罩了起来。 仙力就这样源源不断地散了出去,像流水一样,灵犀感受着自己逐渐枯竭的灵脉,说一点不慌那也是纯纯嘴硬。 因为某些个人原因灵犀的仙力大有损伤,直接从三品太上真人掉到了九品仙人。 若是原先的仙力还在,她和腾金甲尚有一战之力,如今她既要分神护着孩子们,又要琢磨怎么从腾金甲手中逃出生天,委实有些力不从心。 为今之计只有一法,灵犀看了眼手中的珠子,“炸死你个丑妖怪,还敢破坏我老婆的演唱会,今天叫你后悔出现在这里。” 她恶向胆边生,丑妖怪咬人算大罪,毁掉了她心心念念的温言真君的演唱会那更是一等一的大罪,绝不可能轻饶了它。 灵犀飞身跃上舞台顶端的横梁,把它引离了观众区。横梁窄长灵犀差点没站稳,腾金甲一心只想把她吞下,眼见她漏了空隙毫不犹豫张开大口咬了上去,灵犀勾住横梁往右一扭,险险避开了利牙。 她翻手攀上横梁,腾金甲追着过来,纤细的横梁哪里承得起它的身形,腾金甲后脚抓不住细杆直接一个打滑。 它前脚连忙搭上横梁死死握住,不想横梁整根断裂,腾金甲笨重的身形摔了下去。 而正下方半撑开的竹枝伞尖粘着一颗珠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放置在了那里。 伞尖没入腾金角的鳞甲尖,灵犀这点力气自然戳不破它的防御,可加上腾金甲自身的重量就大不一样了。 “老登的法器就是好用,一把伞都能戳穿丑妖怪,不枉费我这些天伏低做小,说了多少违心夸赞的话啊。” 灵犀拍拍手,居高临下俯视着摔翻在地的腾金甲,做了个开合的口型。 “砰。” 一声巨响连带着冲击的气流摧翻了所有排椅,连仙障后的人群都被吹得睁不开眼,五个孩子更是吓的哇哇乱叫。 黑绿色的巨兽被炸成碎块散布满地,粘都粘不起来了。 “哼,让你欺负我老婆!”灵犀落到地上,正准备收回仙障,背后却腾起异样的魔气,有人惊呼起来。 灵犀回头,那些碎肉块正狂躁地蠕动着,每一块体型暴涨,不多时就变成了好几倍大的肉团。 “这是怎么回事?”众仙面面相觑。 一个学霸型小女仙一拍脑门,“对了我怎么忘了,腾金甲是可以自体再生的,它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可以变成新的个体,只有心脏才是它的死穴。” “所以被炸得这么碎,再过不了多久肯定也会变成很多个腾金甲的。” 她努力向众人科普,可大家都面如死灰。 不想听,完全不想听…… “行了不用过一会儿了,已经出来了。” 灵犀面色铁青,看着那些黑绿肉团外的包膜一一破裂,全新的凶兽从里面钻了出来。 “不会吧。” 不少仙者带着哭腔喊了出来,腾金甲越来越多,虽然体型比不得先前巨大,数量却多了不止十。 “都怪你,要不是你就只有一只妖怪要对付,现在好了吧,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云苓仙子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今天本来就是温言真君的主场,御风真君只是来暖场的,为什么自己偏要追着来? 在场众仙被她这么一激,情绪更加崩溃了。 数十只腾金甲怒吼着一齐扑了过来,就在众仙以为自己的仙障即将破碎之时,它们却被强力阻挡在了前方五步的位置。 灵犀背后腾起层层叠叠金绿的尾羽,像一把精美绝伦的扇子一样次第展开。 紫铜光芒流淌在每根尾羽尖端,暗褐圆眼斑周被辉亮的蓝绿包裹,再向外又是一圈金铜的流光,浅葡萄红蔓延至最外层,艳丽夺目得摄人心弦。 云苓仙子呆住,她甚至忘记了咒骂和哭泣。灵犀的法相骤然展开,炫目的辉光顷刻覆满了整个场馆。 “这、这就是……”她说不出话来。 “能跑就别给我瞎站着,出去叫救援!”灵犀咬着牙,五脏六腑已是翻江倒海。 诚如司予所说,她是只秃了毛的绿孔雀,现在这样已经是她的极限。 腾金甲们被灵犀拦住,狂暴地嘶吼起来。 灵犀呕出一口血,尾羽的颜色暗了几分,她只能祈祷后面那些神仙连滚带爬别再耽搁时间,再晚她可就真的撑不住了。 眼看三番五次都被挡了回来,腾金甲的怒气已经升到极致,它们不再分散进攻,而是看准了灵犀法相最脆弱的一处,疯狂撕咬起来。 体力正泄洪般地从她身上流走,尾羽的颜色越来越暗,逃跑的仙者们慌了,“你赶紧撑住啊,我们马上就要跑出去了。” 闻言灵犀只得打起万分精神,咬着牙死撑着不放。 腾金甲察觉到灵犀渐益衰弱的灵气,愈发凶猛,就在最外层的尾羽消失之时,灵犀撑起的屏障终于破了。 她猛退两步咳出一大抔血,正预备逃跑,转身却撞进一抹夜昙的幽香里。 司予看着面前鲜血覆面的小姑娘,手指紧了紧,“还挺狼狈的。” “你也太慢了,就这样还好意思叫三界最强?”灵犀说完最后一句话再是撑不住了,歪头倒靠在了他肩上。 司予一僵,却还是由她靠着,他环过灵犀的腰身将她圈进怀中,血渍渐渐浸透了他的肩膀。 腾金甲见自己的猎物被人抢走,转头死死盯住司予,打头一只还没碰到他的衣角,就被不知哪来的无名烈火吞噬殆尽。 腾金甲在火中痛苦地嘶吼,其他几只眼见不妙登时想逃,司予指尖隔空一点,火焰就将它们通通围在了中央。 怪物的惨叫此起彼伏,跑路的仙者也停了下来。 “是陆泽仙尊吗?是他来救我们了吗?” “活下来了,终于活下来了,呜呜呜……” “太好了,得救了!” “是仙尊救了我们,没有仙尊我们都要死了。” 众仙发出劫后余生的哭喊,北炎带人闯了进来,火已经灭了,一团黑成碳的恶臭灰堆还散着余温,看样子是再不能死而复生了。 “仙尊,真的是腾金甲吗?”北炎问。 “是。” 北炎一下子严肃起来,他指挥着手下,“你们几个,让所有人有序撤离。” 又向司予道:“今日多谢仙尊出手相助,不然还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 “不必谢我,谢她吧,不是她撑着里面的人等不到我来。”他指着灵犀。 第9章 转运日常 北炎拱手,“多谢玉虚仙……” “灵犀!” 北炎真君还没说完方仪和清源就将他一把挤开,两人拉着灵犀仔细打量,确认她的小命还很□□后三人抱头痛哭。 “我可怜的灵犀啊,你到底是什么狗屎运气这都能被你给碰上,你瞧你一脸血我都以为你嗝屁了。” 方仪哭得比逃出生天的人还凶,她帮灵犀擦净脸庞,灵犀这才看山去像个正常神仙。 “我宝还好吗,头晕不晕,想不想喝红糖水?”清源跟个老妈子似的,“以形补形,要不你直接喝点血吧?” 灵犀摇摇头,虚弱地说:“出门可能没看黄历吧。” 她胸闷气短这会子见到方仪和清源才好了一些。 “你是,玉虚仙子?”隔着几人有人在叫她,灵犀望过去,竟然是温言真君。 灵犀结巴了。 温言伸出手,“能有你这样有勇有谋的粉丝,我感到万分荣幸,今天要不是你,我们都要遭殃。” “那也没见你出来救她。”司予轻飘飘瞥了他一眼。 灵犀猛瞪了司予好几下,瞪得眼睛都要抽筋了。 转头又激动地握住温言真君的手,“那个那个,可以合影吗?” “当然可以。” 温言真君笑得如同三月的春风般和煦,灵犀知道他并非不想出手,出事的第一时间他就被他的工作室给拽走了,毕竟谁敢让发财树涉险啊。 不过灵犀并不在乎,能保护偶像温言真君,她已经非常满足了。 “脸上一道疤,丑死了。”司予凉凉地说。 “那你给我恢复一下呗。”灵犀灰紫色的眸子亮晶晶的,满脸期盼。 看着她热切的眼神,司予转过头去:“恢复不了。” “不会啊,之前我手掌都是口子你摸一摸也就好了,要不你再摸摸。”有疤确实不好看,为此灵犀很执著。 司予直接后退五步,干脆不再搭理她。 灵犀无语,这老登吃错药了这又是闹的哪门子别扭? 哦,后知后觉的玉虚仙子意识到,大约是自己顺他宝贝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仙尊~不要这么小气嘛,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灵犀小意安抚,见他素雅的衣衫上沾了不少自己的血,还装模作样帮着擦了擦。 “是吗,你哪里错了?”司予垂着眼看着她。 本来灵犀就是随便哄哄的,哪知道这老登还真蹬鼻子上脸了,她一时间有些结巴。 “就、就偷东西是我不对,但是你有那么多,用到羽化用不完,我就拿了一点点……” 司予彻底无视她了。 “这本画册送给你,合影留到你美美的来见我的时候再拍吧,开演唱会我给你留最好的位置。”温言真君适时地抚慰了灵犀被冷待的心灵。 他送的正是灵犀梦寐以求的单人画册,甚至还是签名版,温言的名字在封面上闪闪发光。 最后一本被广元要走灵犀以为自己与画册再无缘分,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柳暗花明的时候。 很不一样的好吗,其他人都是靠自己抢的,只有她这本是偶像送的,以至于她一路上都蹦蹦跳跳快活不已,完全看不出受过内伤。 “你好像好得差不多了。”司予道,语气嘛听起来怎么有点阴阳怪气的。 不过灵犀并没有听出来,她还沉浸在被温言握手和送画册的快乐之中,高兴地拍着胸脯,“那当然,跟我偶像握手能抵十瓶灵丹妙药。” 司予不置可否,只看她抱紧画册满脸都是迷妹的傻笑,忽然又见这傻子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今天谢谢你哦,不然我就真的要变成孔雀标本了。” 她的笑容温和又真诚,司予一时间微微发怔。 “走了哦,我跟方仪和清源还有约。”灵犀冲他挥挥手。 “等一下。”司予叫住灵犀。 “干啥?”灵犀扭头,司予伸手轻轻抚上了她的唇角。 灵犀瞳孔地震,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连忙跳开,用手捂住嘴巴来回擦了好几下。 “你干嘛啊?”她疑惑地看着司予,司予摊开手,拇指上一抹红痕,“没擦干净。” 灵犀有点尴尬,也不知该说点什么,蓦地她脑子一转,“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司予目不斜视:“神风说的。” 灵犀:“哦,那你怎么进来的?” 司予:“……” 灵犀:“你有票吗?” 司予:“……” 腾金甲现身的事迅速传遍了整个天界,回到碧霄天境的当天傍晚,无极天宫那边就派人来请司予过去,灵犀和神风就像两尊门神一样目送他离去。 “你快去吧,早点回来好开饭啊。”灵犀挥着小手绢。 等人真走了以后她的笑意一下子敛了起来。 神风脸色也不好,“你说,怎么会突然出现腾金甲,难道封印真的破了?” “破了我还能有命回来?”灵犀道。 今日仅一只腾金甲出现,尚且不能证实永无之原的魔族封印已经被破开,但至少松了不少,把这头凶兽给漏了出来。 “又要打仗了吗?我不喜欢打仗。”神风喃喃地说。 “我也不喜欢。”灵犀看着天边,那里飞过一片云彩,很像腾金甲的模样。 …… “陆泽仙尊来了。”小仙通报引路。 天君无渥已经焦头烂额,先前北炎向他通报演唱会的事他还死不相信,直到现场影像被传来,无渥才一屁股瘫在王座上。 “怎么办!”见到司予无渥跳了起来,他几乎要挂在司予身上。 司予不动声色后撤一步坐在了小仙备好的座位上,才施施然道:“你先坐。” 天后珞姬见不得他这副死样子,她向司予道:“仙尊,永无之原只有您才知道在何处,封印究竟有没有破,还得仰仗您。” “没有。”司予很干脆回答了她的疑问。 “没有?”珞姬不敢轻信,但司予说的话她又不得不信。 “既然仙尊说没有,那我们也放心了。” “为什么每次都是她?哪里有她出现哪里就倒霉,她到底要把霉运传多远!”想起影像上出现的灵犀,无渥痛斥起来。 骂完他才发现陆泽仙尊正平静地看着他,那眼神没有一丝波澜,却无端令人心惊。 “我也觉得玉虚仙子的运气好像格外的差。”司予起身,“不过,以后不会了。” “封印我去看过了,确实没有破损,至于腾金甲是从哪里来的,那就请天帝天后自己好好查查吧。” 他转身离去,留下一个萧肃清朗的背影。 灵犀再上街时,众仙看她的神情又多了几分凝思和考量,她自己也很奇怪。 “方仪,我今天粉没打匀吗,为什么所有人都盯着我看?” 方仪仙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好在那些目光虽然好奇但并不带什么恶意,还不算太让人难熬。 “我可能略知一点内幕。”清源谦虚地说,但谁不知道他号称天界小灵通啊。 “主要是因为你在演唱会上英勇大战腾金甲,好多人都对你改观了。” “就这?”灵犀疑惑。 “当然不止,那天在场所有对你袖手旁观的人,最近好像都特别倒霉。不知是谁公布了一份问题调查清单,上面就有他们的名字,还真一查一个准,监察司今年的KPI 都要超额完成了。” “还有那个推你的,因为涉嫌职务侵占已经被缉事司立案彻查了。”清源道。 方仪也正经起来,“谁做的啊?” “不知道,不过,”清源望向灵犀,“你弄清楚了你和陆泽仙尊的关系了吗?” 关于这个问题,灵犀表示头大,不管她怎么打听威逼也好利诱也罢司予从来不说,他总能在关键时刻岔开话题,因此灵犀从来没有一次成功过。 最近神风觉得他这个管家的位子很难坐,因为上房揭瓦的小姑奶奶灵犀又闹情绪了。 他小心翼翼吩咐开饭,灵犀却赌气一个人坐到了桌子最远的一边。 司予:“吃饭。” 灵犀:“不吃。” 司予:“你不饿吗?” 灵犀:“不饿。” 神风听不下去了,他拉拉灵犀的衣襟:“姑奶奶,你到底要干什么?” “是好是歹你给个痛快,咱们俩什么交情啊你一直明里暗里偏帮我?”灵犀朝着司予问到。 “你不是说先前你总被投诉,却从来没有收到过信徒的祈愿吗,你有没有弄清楚这件事?” 司予喝了口汤,顺手给灵犀盛了一碗。 “这汤不错。”他指尖一弹,汤碗稳稳地落在了灵犀面前。 “啊?”灵犀挠头,“没有啊,我也觉得很奇怪来着,天帝说我的投诉率达到了54%,今年一共接到287起投诉,可我今年根本就没有接过这多信徒的祈愿啊。” 司予放下碗,“下午去趟启运殿,去问问启运真君今年你的运势祈祷有多少条,我和你一起去。” “哦,好。”灵犀懵懵懂懂点了头,直到汤足饭饱后才想起来今天她原本是要绝食的。 启运仙君宣黎是个宅男,有道场的男仙才会被封为仙君,宣黎得了启运殿后天天就呆在里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他的纸片人老婆过活。 第10章 出差日常 “嗯?你的运势祈祷?你自己不清楚吗,后台都可以查的啊。” 宣黎从一堆兵人中探出脑袋,不解地看着灵犀。 “啧。”灵犀调出后台怼到他脸上,“你自己瞅瞅,哪里有?” “欸?”小宅男推了推单片眼镜,“还真没有欸。” 他抓着脑袋,“怎么会没有呢,明明每一条我都走了流程啊,你看。” 他调出数据,可当灵犀也凑过去看的时候,面板上干干净净一片空白,别说待办事项,就是已办已阅中,都没有任何关于灵犀的信息数据。 灵犀指着比她的钱袋还干净的面板,“你驴我呢?” “这怎么可能!”可怜的宣黎一下子坐直了身体,要知道他的后台出了问题,那就是天大的事故。 他又赶紧查阅了其他神仙的后台,表情越发凝重。 “只有你的有问题。”最后,他得出这样的结论。 启运殿专门处理人间各类祈愿祈祷,以便凡人的祈愿能顺利流转到对应仙人的手中。 宣黎权限很高,哪怕是天帝无渥也不能轻易更改他的系统,旁人就更加不可能了。 “也就是说,有人在针对她,拦截了她的信徒向她祈愿是吗?” 司予不知几时站到了二人身后,宣黎回头,骤然瞪大了眼睛。 “陆、陆泽仙尊?”宣黎平日里可以高速运转的大脑袋此刻已经完全宕机了。 百样米养百样人,这世上之人千奇百怪,神仙也不例外。 有的神仙追温言御风这样才华横溢的实力派,有的则喜欢长相漂亮的男仙女仙,宣黎不同,他追的是陆泽仙尊本尊。 “仙尊,我是你的偶像!不对,你是我的迷弟!”他激动地蹦了起来,但又不敢有半点造次。 司予朝他微笑,“谢谢你,那么,现在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从启运殿回来,灵犀手上多了一大摞资料。 这老神仙成功“利用”自己的迷弟搞到了灵犀最近所有被屏蔽的条目,其中最近一条正是三天前五里半何员外家的祈愿。 “五里半?没听说过啊。” 灵犀也觉得奇怪,这样上天下地就为了屏蔽她一人,搞得她都开始以为自己很重要了。 “收拾一下,过几日我们去会会这个何员外。”司予道。 “为啥要过几日,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天气不好吗?”灵犀问得轻巧,仿佛她不是要下界而是去郊游。 “怎么?”司予嘴角噙起一抹淡淡的笑,“你被腾金甲咬伤的尾巴都长好了?” “不秃了?嗯?” “好好说话,靠这么近干什么?”灵犀推开凑近她的老神仙,“我听得见。” “听得见就好,这几日你就不要到处乱跑了,在家好好休养。”司予给她下了禁令,“我看个温言真君的演唱会,你也不必去了。” “啊……” 灵犀也不是个傻瓜,她终于琢磨出味儿来了,敢情这个老神仙是吃味儿了啊。 自己一门心思扑在偶像温言真君身上,一点点都不带理他的,任谁也不乐意被这样对待啊,何况他还救了她。 一定是自己不够虔诚,灵犀用力锤了锤自己的掌心,懂了。 今日的碧霄殿格外热闹,仙女仙侍忙得不亦乐乎,好酒好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司予疑惑。 “是灵犀,她说要感谢你。”神风解释。 等司予就坐,灵犀穿得跟老树桩上长木耳似的就出来了,她见司予一直望着她,深吸一口咳了咳,为自己壮胆。 “前几日我身陷险境,多谢陆泽仙尊出手相救,要不是您我现在应该已经进了英灵园受人敬仰了。” 她说着说着还把自己给说遗憾了。 “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一直这样偏帮我,但是吧,前尘往事一朝尽,过去的就都让它过去吧,从现在开始每天都是新的一天。” “小仙灵犀愿侍奉您左右,为您烹茶添香洒扫浇花,天天陪伴您,从日出到日落,从春夏到秋冬,直至羽化将我们分开。” 灵犀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朝着司予磕了个头。 “请您受孩儿一拜,爸爸!” …… 对于出差灵犀不能说不激动,但是一想到要和司予同去,嘚瑟劲儿就下去了一大半。 从那次主动认亲后,司予已经好几天没理过她了。 “你还不乐意,你都不知道天界有多少人想跟着仙尊下凡去呢,这种历练的机会不是谁都有的。”神风对她道。 灵犀托着腮眼睛一眯不说话了,神风却开始紧张起来,每次她这副模样神风都觉得她是在憋什么坏招。 “欸,神风,你们家仙尊能不能喝酒?” “你想干什么,我们家仙尊是正人君子,你不要以为一杯酒把他灌倒了你就可以这样那样糟蹋他的清白,我跟你说想都不要想!”神风十分义正辞严。 灵犀点头:“你说的很对,谢啦。” 神风:“???” 五里半地处豫州中部,凡间早有“天下名人,豫州过半”的说法,自古亦是富庶之地。 何员外家不难找,城中最气派那座五进大宅子就是了。 只是门面虽气派却挂着白幡绸带,呜咽的哭声断断续续从院中传来,几盏素纸白灯笼晃晃悠悠,一派萧索冷清之气。 “不会这么惨吧,前几天才祈愿这会儿就不在了吗?”灵犀有些不安。 司予拦住路边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大叔,何员外家可是有什么人过世了?” 小贩见两人虽身着粗衣麻布装扮朴素,但身上却自然淌出一股不凡的气度,不由得反问:“二位也是来医治何公子的怪病的吧?” “何公子?不是何员外生病了吗?”灵犀道。 小贩把两人拉到树下,“哪儿啊,是何家公子不中用了呢,这何员外也不知请了多少半仙大神来,就是治不好何公子的怪病,这会儿何家都开始置办丧礼,看样子何公子是撑不过今夜了。” 两人敲开何宅的大门,一个褐衫门房一边抹泪一边探头,见灵犀司予这副打扮,道:“你们回去吧,我家公子怕是不成了,老爷没什么可以赏你们的了。” 他也把二人当成了前来为何公子治病的流浪道人。 “小哥,好歹让我们见上一见,万一我们有法子呢。”灵犀道。 “先前个个都是这么说的,最后不也是束手无策。” 门房抬袖擦着眼泪,“你们回去吧,老爷这会儿正伤心呢,不想见任何人。” “可是……” 说罢门房就要关门,却被司予一指推住,“你且通传一声,要是你家公子真能得救,也是你的功劳。” “这……”门房犹豫了。 他身后传来一声呵斥,“你干什么呢,不是说了今夜都要为少爷守丧,你怎么把门打开了。” 一个干巴巴的小老头疾走而来,揪住门房的耳朵就是一顿骂。 “不是啊,胡管家,这二人说他们可以治公子的病。”门房指着灵犀和司予。 “治治治,不过又是两个骗子罢了,你还嫌老爷不够伤心。”胡管家一通骂,门房头都缩了下去,他塌着脖子不敢吱声。 “你们走吧,今夜何家不接待……” 胡管家张大了嘴巴,因为宅院中小湖里的水,此刻全都飘到了他的头顶。 游鱼在水中穿行,时不时还碰碰水面那层薄薄的壁。 “老爷,老爷,真的有仙人来了!”胡管家跌跌撞撞往院中跑去。 灵犀压低嗓音靠近司予耳侧,“喂,不是说在凡间不得使用大型法术吗?” “一点障眼法,不碍事。” 何老爷正伤心欲绝,捂着脸坐在榻上哭泣。 胡管家进来,指着门外说到:“老爷,门外来两个仙人,他们说可以治少爷的病。” “赶出去!”何老爷头也不抬,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 旁边二夫人也阴阳怪气道:“胡管家你是脑子不清醒了吗,这世上哪来的仙人啊?要真有,咱们前几日天天求神拜佛,也没见着仙人显灵把大少爷的病给治好啊。” “不是啊老爷,这次是真的仙人了,你看,鱼都在天上飞呢。”胡管家急忙解释。 二夫人笑的更大声了,“鱼?飞?那怕不是,呜呜呜……”话音未落一条狮子头金鱼就撞进了她嘴里。 何员外颤颤巍巍在侍女搀扶下赶到院中时,司予和灵犀正在那赏花。 何员外忙跑过来鞠了一躬,“两位仙人,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的儿子。” 司予背着手缓缓回头,他垂下眼眸看着慌张的何员外,只一眼就结结实实把这老头儿给震住了。 陆泽仙尊并未作出如何威严的表情,但这老员外没来由肃然起敬,态度越发恭谨。 “何员外,贫道是来自天虞山的散修,这位是……” “我是公子的丫鬟。”灵犀抢答道。 何元徽躺在床上只有出气没了进气,他两颊凹得厉害几乎瘦脱了相,眼底的乌青快要占据他大半张脸。 屋子里清苦的药味几乎要把人腌透,几名侍女呜呜抹泪,见何员外来了赶忙退到两边。 灵犀仔细嗅了嗅,总觉得这股子浓郁的药味闻着令人着实不适。 “两位仙人,小儿十日前不知为何突然长睡不醒,而且身子骨也每况愈下,原本我们以为他是中了毒,可遍请名医却查不出病因来。” 无奈之下何员外只得把城隍庙的庙祝请了回来,庙祝刚到就大惊失色。 第11章 入梦日常 “何员外,令公子这不是中毒,是中邪啊!”庙祝的话无疑是一记重锤砸在了老头子的心上。 庙祝道:“我是没本事解开这个邪的,劳烦何员外你令请高明。” 然后这才有了门房口中无数骗子前来骗吃骗喝的事儿,何公子的性命却岌岌可危。 “梦娘。”床上的何公子一声呻吟,司予微微皱眉,走到他的床边。 何元徽已经没了动静,只有眼珠还间或一轮,显示他尚有一口气在。 司予掏出一颗金黄的丹药塞进了何元徽口中,对何员外道:“公子的事我已知晓,不过今日是不能为公子驱邪了,待明日吧。” “可,小儿的命……” “放心,我已经喂了他仙丹续命。” 说来也怪,何元徽胸腔的起伏竟然真的大了一些,何员外千恩万谢,立马就要为两人安排食宿。 “陆道长和小娘子就住东苑最大那间吧,那间屋子宽敞。”何员外拱手。 “两间。”灵犀笑眯眯伸出两根手指。 何员外很意外,“丫鬟不是应该在主子跟前伺候着吗,这……” “我家丫鬟生得金贵,必须独住一间房。”司予唇角微翘。 就这样,灵犀和司予住进了东苑相邻的两间客房。月上中天,院中静悄悄的四下都睡了,只有二夫人房中还亮着微弱的光。 二夫人咬牙切齿攥着小手绢,“这两个小王八蛋,要是敢坏我好事,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床上一团小小的身影翻了个面,从被子中探出头来,“娘,你怎么还不睡?” “你睡你的。”二夫人呵道,小身影又裹了回去。 “哼,咱们走着瞧。” 司予独自在房中歇息,“梦娘?有意思。” 今日何元徽那声低吟只他一人听到,若真是如此,那事情就有趣了。 窗外“吧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正砸在窗台上,他走到窗边推开木格,灵犀正咬着饼攀着窗沿要溜进来。 刹那间灵犀和他记忆深处的某个身影瞬间重合在一起,司予有一瞬间的恍惚。 “干啥呢,让让,我要进去了。”灵犀很不满,这样攀着让她看起来很像一只猴。 司予侧身,灵犀呲溜一下就滑了进来。 “为什么要走窗户?”司予问。 灵犀道:“这三更半夜孤男寡女我走进的门人家会误会的。” “走窗户就不会了吗?” “也是哦。”灵犀认真思索一番,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司予叹了口气,“你吃的什么?” 见她叼着饼一脸认真,他忍不住想起了曾经养过的一只特别会接飞盘的猴子。 灵犀啃了口饼嘟囔,“何员外送来的宵夜啊,你没吃吗?还挺好吃的,里面酿的肉。” 说着她把咬过一口的饼掰开给他展示,一点没有难为情。 司予这才意识到,自己坐了许久,并没有注意到侍女送来放在一边的吃食。 “那你多吃点。” 见她一脸煞有介事还有点小得意,司予犹豫片刻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嗷,你一说这事我还真忘了。” 她摊开手,露出一张被油浸满了的草纸,看样子正是包她吃着的饼的那张。 司予低头,“包装不错。” “这是纸鹤!”灵犀怒了。 “我做了只纸鹤放到二夫人房里,嘿,还真被我听到了不少好东西。” 她搬了张凳子坐下,“我一早就觉得那女人不太对劲,人家少爷要没了其他人都哭得伤心,就她在干嚎挤不出一点眼泪,然后我就叠了只纸鹤放在她房里。她倒是梳洗得很快,一会儿就把丫鬟侍女全谴出去了。” “我心想她这是要干坏事了啊,果不其然,她居然骂我们俩是小王八蛋,还说明天要恁死咱俩,让咱们没好果子吃。”灵犀愤愤不平。 司予:“……” “这就是你偷听到的消息?”得到了灵犀的肯定回答后,他扶额,道:“你可听说过‘梦娘’?” 灵犀想了想,“没。” 司予再度无语,“那么你的《妖物百科实录》是怎么过的呢?” “我没过啊,我挂了啊。”灵犀认真地回答他。 和灵犀对视了半晌,司予彻底败下阵来。 “罢了,梦娘是传说中致人梦魇的妖物,没人知道她从何处来又消失在什么地方,除了能在梦中见到,她似乎并无实体依存。” “这不可能,妖物怎么会没有实体,那不是魅吗?”灵犀反驳。 “所以梦娘是一个至今为止连我也没能参透的妖物,却不想她竟然会出现在何元徽的梦里。” 司予曾想要认真研究梦娘的成因,可他从未梦到过梦娘,而当他找到被梦娘纠缠的人时,他们早已奄奄一息。 “哦哟,竟然还有你不知道的东西。”灵犀来了精神,但对上司予充满“关爱”的眼神,她立马换了口气:“这个梦娘真是厉害啊,连仙尊都能瞒过,不简单,十分不简单。” 司予很满意她的上道,继续道:“我那时想要救这几人,便从外强行祛除了梦娘,他们的梦魇虽醒,人却疯了,变得痴傻呆滞,满嘴只会‘梦娘,梦娘’的叫唤。” 那几人被梦魇折磨得形如枯骨,跟何元徽现在的情形如出一辙。 “那照你这么说何公子是没救了呀,不赶走梦娘他会死,赶了他又要疯,这梦娘看来跟他是有血海深仇啊。”灵犀皱眉。 司予看着她,道:“所以这一次,我们要入梦救他。” 一听到入梦,灵犀一个哆嗦,当年读书的时候她最不擅长入梦,每次小考她不是卡在由梦境变换出的高山深海组成的囚笼里,就是被梦中各种古怪离奇的狂躁怪物追杀。 最惨的一次直接进到凶杀现场,真情实感体验了一把临终之际无人搭救的悲惨境地。 “那什么,仙尊,咱俩交情也算不错了吧。”灵犀眼巴巴望着司予,司予不置可否。 “你看,虽然我平时总给你捣蛋,但是缺了我不也少了很多乐趣不是?俗话说的好,孩子是家庭的润滑剂,是温馨的源泉……” 司予:“你到底想说什么?” 灵犀:“你一定会留我一条狗命的对吧?” 在得到司予再三保证后灵犀终于放下心来,一高兴连那半张冷了的饼也吃了下去,丝毫不在乎会不会拉肚子。 吃饱后灵犀就彻底放松下来,她靠着桌边对司予打头阵她殿后的安排十分满意,频频点头。 而司予只是看着灵犀,并不说话。 “咋?”灵犀被看得浑身发毛。 “夜深了。” “嗯,然后呢?” “你是打算与我同塌而眠?”司予拉开了衣带,他脱去外衣,又看了她一眼。 灵犀立马站了起来,一鼓作气掀开窗子跳了出去。 “呵。”司予忍不住摇了摇头,太不经逗了,从前倒是不这样。 从前……回忆撞入他的脑海,房间内香炉才刚焚完,悠悠飘出一缕冷香。 何员外早早就在门外等着了,他一夜没睡只等天亮了两位仙人起床好救他的儿子。 何元徽的气色较之昨日好了不少,连脸颊都丰满了些。 灵犀很是惊奇,“你到底给他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也给我搞两颗啊。” 司予侧头贴近她的耳垂,“你前两天不是还吃着的吗?” 他的气息喷在灵犀脸上,弄得她有些痒。 “?” 灵犀想不起来自己吃过什么灵丹妙药,前几天就只有神风给她买过金桔糖,一颗颗滚圆的糖果粘着熟糯米粉,也是这般大小。 “两位仙人,快快救救小儿吧。” 许是何员外太过忧心,今日的他看上去比昨日还要不萎靡不振。 二夫人也来了,她牵着一个还不到她腰高的孩子,那孩子脸圆圆的扎着两个发团子,正怯生生躲在二夫人身后,露出小半个脑门偷看灵犀和司予。 “女儿?”灵犀蹙眉,“怎么会?” 司予向何员外道:“我们正要入梦去救何公子,你只需将门窗全部紧闭,不得让任何人偷看就是。” 何员外立即应下,他吩咐下人把何元徽房间的窗子全蒙上黑布,并决定自己在外面亲自守着。 二夫人拉着她闺女站在一旁,见门窗全部关紧,表情冷了下来。 何元徽的梦很好入,他几乎没什么抵抗就让灵犀和司予进入到了梦中,这还是灵犀第一次没有费九牛二虎之力就成功入梦。 “嗯?” 灵犀很意外,何元徽的梦不仅好入,甚至连一点莫名其妙的场景都没有,他的梦太平实了,平实到他们不像是入了梦。 眼熟的街道茂密的老树,一个举着糖霜山楂串子的小贩在街边打盹,正是他们来到五里半的场景。 二人对视一眼,反是谨慎起来。 何元徽的梦太正常了,正常得不像梦,别说会遇到什么危险,灵犀甚至觉得对路人来说现在最危险的就是她们俩。 “这合理吗?你见过这样的梦吗?”她不解,司予同样心存疑虑。 “总之,谨慎点。”他嘱咐到。 二人再度敲开何员外家的门,这一次,何元徽一点事都没有,他不仅没事,还正虎虎生威训斥着下人。 “你们怎么搞的,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想被发卖了是吗!” 底下一群下人瑟瑟发抖,为首的更是抖得厉害。 何元徽一脚踹在为首下人的肩上,把他踹得一趔趄。 第12章 花魁娘子 “我说了,去把那个女的给我绑来!” “少爷,拐卖良家女子可是犯法的啊。”那下人哭了起来。 “我说绑就绑,老子就是王法。” 何元徽并不听,他威胁下人们弄不来那女子,他就要所有人好看。 训完他回到自己屋里,几房姬妾早已迫不及待迎了上来。 “少爷,什么事发这么大的火啊?”一名女子穿着暴露,用自己的身体紧紧贴着何元徽。 “哼。”何元徽冷哼一声,拍拍姬妾们的小脸,“还是你们几个乖,早早从了我,这日子不就好过着呢吗。” 另一个水粉色裙子的姬妾闹小情绪了,“少爷嘴上说着喜欢咱们,心早就到了那渔家女的身上了,等那渔家女真来了,少爷哪里还记得咱们姐妹。” “哟,吃醋了?”何元徽大笑起来,揽过一群莺莺燕燕就往床上倒去。 “嗨呀,辣眼睛,我要报工伤。”灵犀捂住双眼,还时不时露出两条指缝,又快速合上。 他们身处何元徽的梦中,何公子自然是看不见他们的。所以鸳鸯绣被旁若无人,两人被迫听了一宿直播现场。 “他可真行。”灵犀豪不带感情地评价道。 要不是作为一个996的神仙早已断(xin)情(li)绝(yang)爱(wei)封(ying)心(bu)锁(qi)兴(lai),那还指不定得有多尴尬。 灵犀想,不愧是陆泽仙尊啊,一个连书房都不放春宫的男人,果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司予:呵。 何元徽起了个大早,昨夜笙歌到天亮仿佛没伤他丁点元气,他中气十足叫来小厮:“小爷今日要出去了,要是老爷问起,你只说我去了学堂。” 小厮连连应声,目送着何元徽驾马远去。 不多时何元徽下了马,他把马拴在岸边,独自一人沿着河走着。 尘雾渐起,一艘载满莲蓬的小船从雾中缓缓而来,破开白浪行至岸边。船尾有人抛下绳索把船拴住,船头的帘子中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来。 渔家女掀开帘子夹着簸箕正打算坐在船头剥莲蓬,抬头正撞见了何元徽挂满浪笑的脸。 “二夫人?”灵犀低声惊呼。 有点意思了,想过他俩不对付,但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情况的不对付。 二夫人怀柔见是何元徽,脸当即拉了下来,她钻到船尾想解开绳索,何元徽一脚踩住了绳子。 “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他油里油气,怀柔活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你又来做什么?” “你说我来做什么?” 两人唇枪舌剑,看样子怀柔是很不喜欢这个何公子。 “咦,没想到竟然是小妈文学。”灵犀在一旁道。 何元徽想强娶怀柔,但这渔家女心气高得很看不上纨绔子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她又嫁给了何员外为填房。 “那不是更奇怪了吗,何元徽好歹年轻力强人虽然庸俗了些但至少生了副好皮囊,二夫人看不上他难道还能看上何员外了?”灵犀很不解。 “或许,这就是何元徽的执念呢?”司予道。 爱而不得,最终心仪的女子竟然嫁给了自己的父亲,搁谁身上都难以接受吧。 何元徽被拒之门外也不气馁,他调戏了怀柔一阵见对方缩进乌篷内再没有露面的意思,才转身牵了马离去。 何元徽没有回家,而是直奔五里半最大的酒楼祥泰楼赴约去了。 他才进去,小二就把他引到一处偏僻的包间,里面早有几个同他一般打扮的公子哥坐在那儿,见他来都热络了起来。 “怎么样?小娘子可弄到手了?”一个身材矮胖四肢短肥的蓝衫公子凑近何元徽,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他这一问弄得其他人也笑了起来,只有何元徽一脸郁郁之色。 左边那个团花白衫的男子站起来揽住何元徽,“莫为了一个女人伤神,走,今天去天香阁,你不知道兄弟我等了多久才等到机会和花魁见面呢。” 一听说他约到了花魁,众人兴致立马上来了。 “可是天香阁近日最出名的花魁娘子?楚兄你可以啊,竟然能得她的青眼。” 要知道花魁并不是有钱就能见的,越是名声在外的花魁就越是矜持,通常十天半个月才肯出来一遭。 天香阁有艘画舫,整日里用白纱蒙着轻易看不见内里,据说花魁就歇在这船上。 白衫公子哥带着狐朋狗友登上画舫,老妈子早就在甲板上候着了。 “哟,原来是楚公子,我家姑娘今日许了你相见,这会正梳洗打扮呢,且等一等吧。” 老妈子并无半分谄媚,得了十颗金珠后才不紧不慢向身后的丫鬟使眼色。 楚公子轻咳,指着何元徽道:“这位就是何员外的长子了。” 得知何元徽正是五里半何员外家的公子,老妈子也没显出多少讨好之色。 “既如此,几位公子一并等着吧,姑娘梳洗完毕就来。” 她越是骄矜,花魁的身价就越是高昂,像天香阁这样的青楼,一般人想要见到花魁娘子还需一路打赏,若是花魁养了猫儿狗儿,连它们的份例也不能少。 跟着何元徽一路到画舫上的灵犀不由感叹,“果然物以稀为贵,要是这花魁娘子天天得见,想必这些人也就不以见到花魁为得意之事了。这年头,连老鸨子都得知道奇货可居的道理,真是卷得厉害。” 听她这口气还有些遗憾,天界怎么没有这样慧眼识珠的人来认识认识她的价值呢。 司予并未应声,他盯着帷幕之后,那里头一层层帘子被逐一掀起,一股暗香袭来,到最后一层帘子时,怀抱古琴的女子停了下来。 她隔着帘子同何元徽他们福身道:“梦娘见过几位公子。” “梦娘?” 灵犀和司予对望,等到丫鬟把浸了胭脂水的花笺递出来时,灵犀才看到原来花魁名为“孟娘”。 孟娘的琴技确实了得,琴声亦扬亦挫如松下泉鸣,听得几位公子也是如痴如醉。 灵犀却头大如斗,她想起了乐理课时被夫子横眉冷对的情形。 “一共才七根弦,就是丢把米在上面,鸡啄的都比你弹得好听。” 灵犀的考评成功把夫子气出了毛病,他好了以后就改教了别的乐艺,唯恐晚节不保。 一曲罢了,孟娘轻启朱口,“几位公子今日驾临画舫,孟娘不胜荣幸。” 她撩了一下头发,头上的步摇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几个大男人简直欲罢不能。 不得不说孟娘这把好嗓子确实魅惑,灵犀要不是个女子,多半也会为她如痴如醉。 说罢孟娘抬头望向帷幕外,正巧与灵犀对上双眼。 只一瞬灵犀愣住了,就在她以为孟娘能看见自己的时候,孟娘的目光又穿过她投向更后面的地方,仿佛刚才只是巧合而已。 何元徽并没有久留,他还心心念念着采莲女怀柔,要不是昨夜笙歌给灵犀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她还真的会被何元徽一往情深的模样所欺骗。 回家后的何元徽把自己关在宅院里闭门不出,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你觉得那个孟娘怎么样?”司予忽然道。 灵犀认真想了想,“挺漂亮的,胸还大,腿也长,还很会撩拨男人,是块天生游戏人间的好料子。” “啊对了,腿上还画了一朵桃花,粉粉的。” 司予:……一天天的眼睛往哪儿看? 灵犀忽然抬起眉毛笑意也越发猥琐,那表情仿佛在说,你喜欢啊?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出去了没人知道,你只需要收买我就行了,我很好收买的。 司予扶额,“我是说,你不觉得她有什么不妥吗?” 要说不妥的话,叫孟娘才是最不妥的吧,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你是觉得,她有可能就是梦娘的本体?那不更好了,带回去,夜夜做新郎!” 一个人完成了一出哑剧的灵犀很满意自己表衷心的狗腿样。 “不排除这种可能。”司予看着她,“但夜夜新郎这种事,我不用带她回去也可以。” “跟谁?”灵犀捂嘴,“跟神风吗?” 司予:“……” 要想验证他们的想法,就得等到夜晚之际再探画舫了。 白日里孟娘并没有什么不妥,尽管是何元徽的梦境之中,梦娘想要随意掌控他的思绪,也需等到所有人入梦之后。 月明星稀,画舫停在一片荷塘之中,红灯笼随风摇曳,偶尔掀起白纱。 船上静悄悄的,似乎所有人都睡了,偶尔还有几声呓语。 一名丫鬟靠着贵妃榻打着盹,手边一只鹤形香炉正袅袅冒着细烟。 “哗啦”一声把丫鬟惊醒了,她立刻坐了起来,“谁?” 画舫内却无人回答,鹤形香炉应声倒地。 几声扑扇翅膀的动静打从船侧传来,丫鬟探出头去,原来是荷塘里的水鸭子扑棱飞过,她松了口气,赶忙往内舱走去。 灵犀和司予站在船头,画舫分了两层,白日里孟娘就是从第二层下来的。二人一跃而上,钻进了船舱之中。 “嗯?”船舱中没人,孟娘不在,丫鬟不在。 灵犀正感到奇怪,忽然船体剧烈震动了一下,她差点站不稳,被司予扶住。 第13章 怀柔 “谢……嗯?” 灵犀半边身子探出船舱,一团漆黑的木箱子样的东西正撞在了画舫侧面,想来刚才那下剧震就是这么来的。 她还未看清那是什么,浓烈的黑烟从下层板仓升起。 黑夜之中,有人在大声惊呼:“着火了!” 就在刚才,鹤形香炉撞翻撒了一地香灰,那敦实的鎏金炉盖子一路滚动,顺势绊倒了立起的烛台。 火把层层叠叠的帷幔点燃,火势蔓延得凶猛,二人退到船外的甲板,只见丫鬟小厮来来回回大声呼喊着。 一时间原本没人的船舱竟挤满了人,火蔓延到隔壁,灵犀听到一名女子的惊呼。 黑木箱子被风吹起的帷幔点燃,有人打从箱子里跑了出来,竟赫然是采莲女怀柔,撞上画舫的正是她家的乌篷船。 怀柔用力扑打着火焰,可火势来势汹汹不多时就把整个乌篷船包住了,怀柔没办法,她咬着牙含泪跳入了湖中。 灵犀在空中划过,她不知自己是怎么掉下来的,就只见司予离她越来越远。 好像刚才有人从她身边跑过,用力竟把她挤下了甲板。 “????” 灵犀就这样看着司予向她伸出手跟着跳了下来,然后坠入无尽的墨色之中。 说好的他们都看不见也摸不着呢?开什么玩笑! “灵犀!” 朦胧中有人在呼喊自己,灵犀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岸边,身上的衣衫全都湿了,风一吹还有点冷。 “阿柔!” 一个老汉推开人群跑了过来,他仔细端详着灵犀确认她没事之后,才呜呜流出了眼泪。 “阿柔别怕,船烧了不打紧,人没事就好,爹在这儿呢。”老汉一边抹泪一边拉住灵犀的手。 灵犀呆坐着,“你叫我什么?” “阿、阿柔啊。”见灵犀的眼神十分陌生,老汉更加心酸了。 “阿柔你莫不是撞出了什么毛病,你要是有事,我可怎么有脸去见你娘啊。” 灵犀低头看着自己,手不是自己的,这双手虽然白皙但掌心粗糙,一看就是平时常洗衣做饭给磨成这样的。 而衣服也不是她来时穿的那身,粗糙的麻布裹在身上又湿又冷,这身衣服灵犀见过,就在今早船头剥莲蓬的怀柔身上。 灵犀倒抽一口冷气。 司予不见了,或者说灵犀看不见他了。 等怀柔的老父亲睡下,灵犀偷跑出来,“仙尊?仙尊!” 她一路喊一路走,却没有半个人回应她。 灵犀只以为跟着陆泽仙尊总不会再出什么岔子,谁知道梦境还能给她来这一出。 这是灵犀进入了渔家女怀柔的视角,以第一人全景模式体验一下发生过的故事? 如今她成了梦境中的人物,司予不知道她是谁,她也看不见司予在哪儿,俩神仙就这样活生生被分开了。 “我就知道。”灵犀叹口气。 老天爷果然没这么顺利让她入梦,原以为跟着司予有大腿可以抱,这下好了,何止是大腿,从里到外连人都给你整没了。 灵犀不敢一个人在外面晃悠太久,因为刚意识到自己上了怀柔的身时她就试图使用法力强行脱出,结果显而易见。 她必须要回去了,如今的她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从刚才开始,灵犀就发现自己的影子上还压着另一道黑影,那黑影跟了一路,不紧不慢就缀在她后方不到一丈的距离。 司予没入水面的瞬间,灵犀就失去了踪迹,前后不过眨眼间的功夫。 漆黑的水下没有灵犀的气息,她就像从来没有来到这梦境中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司予皱眉。 画舫的火被扑灭了,可小小采莲船就惨了,采莲女怀柔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意识,被人停放在路边等她自己苏醒。 数十片绿叶飞到司予手中,没有带回任何灵犀的灵气。 何元徽的梦境究竟多大尚未可知,可司予探出了数以万计的叶引,足足两日还是没有丁点收获。 “梦娘是吗?”司予冷笑一声。 灵犀和老爹失去了赖以生存的采莲船,过得越发艰难,铺盖家当都在船上,他们连住处也没有了。 好在孟娘念在是自己的画舫导致采莲人父女遭此大难,便出钱另寻了艘小船,好歹让二人有块落脚之地。 这一次,灵犀见到了孟娘的真面目。 说实话她并不如何漂亮,天界多少女仙都是神仙颜值,孟娘这副尊荣在人间也称不上是闭月羞花。 但她举手投足之间却自然有一股风流蕴藉,连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都生得恰到好处。 “实在是对不住了,我的丫鬟闹出这样大的乱子,害得你与你爹没了栖身之所。” 所以她真的就是梦娘吗?如果是,灵犀要怎么破除她困住何元徽的梦境,如果不是,那么真正的梦娘又在哪里。 见灵犀没有说话,孟娘微微笑道:“是了,姑娘若是受了伤也请一并告知于我,我好早日请大夫为你医治。” “不劳花魁娘子费心了。”灵犀婉拒。 现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司予,否则真遇上了什么麻烦她决计是解决不了的。 昨夜要不是碰上了正出来寻她的怀柔她爹,灵犀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从画舫出来,灵犀遇到了何元徽,他好像知道灵犀会在这里一样,早早就在外面等着了。 何元徽见了灵犀,立刻嬉皮笑脸起来。 “小娘子,如今日子不好过了吧,不如从了我,也好过天天在这水面上颠沛流离。” 要不是为了完成何员外的祈愿,她真想打爆何元徽的狗头。 “让让,好狗不挡道。”她面无表情推开何元徽回到小船上,何元徽也不走,就赖在岸边。 灵犀终于知道怀柔当时是怎么样的心情了,她把船舱紧闭,内心一片烦乱。 第二日何元徽又来了,灵犀才从舱中冒出头来,他就对着灵犀吹起了口哨,烦得灵犀想把他的嘴缝上。 可她不得不上岸买些杂用物什,灵犀忍着火气把船撑到岸边,才一上岸就被何元徽用身体拦住去路。 “诶,哪儿走啊?怀柔小娘子,我是真心悦你的,不然你摸摸。”说着他捉住灵犀的手就往自己心口上摸。 灵犀万分嫌弃地甩开他的手,看着这张油腻的脸,灵犀只恨自己今早吃得太饱,这会儿胃里翻江倒海千般不适。 “滚开。” 不知几时何元徽那几个酒肉之友也围了上来,他们把灵犀挤在中间,大有她不答应就不放她走的架势。 灵犀终于烦透了,她回到船上,不一会儿笑眯眯地走了出来,还拎着一个半人高的桶。 “何公子,你今日可沐浴了才出来的?” 何元徽不知她为什么这么问,因此调笑道:“怎么,小娘子是闻到我身上的香气了?” 灵犀和善地笑道:“也不是,就是告诉你,那你再洗一次去吧。” 说完一瓢黄白之物就撒了过来,何元徽和他几个朋友来不及躲,被满满泼了一身。 路人爆发出惊呼连连逃走,何元徽愣在原地,直到熏天的臭气钻进他的鼻子,他才一声惨叫和几个公子哥抱头鼠窜,还引得旁人捂住口鼻不住叫骂。 灵犀哼笑着拍拍手,一回头却发现孟娘的画舫不知几时已经靠近他们的小船,而孟娘正在船上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阿柔,你是叫阿柔吧,我可以叫你阿柔吗?”孟娘朝灵犀招了招手。 她眼尾微勾,黑眸占据了大半眼眶,即便只隔着一船的距离,灵犀都看不清她的神情。 “嗯,啊。”灵犀点点头,“有何贵干?” 孟娘捂住嘴轻笑起来,“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怕什么?不然你来我的画舫上玩一会怎么样?”说着她做出邀请的手势。 灵犀正愁没机会靠近孟娘,既然她主动邀请,那再好不过了。 孟娘的闺房布置得十分雅致,她似乎格外喜欢栀子花,沿着窗台一路摆满了盛开的栀子,馥郁的浓香薰得灵犀头昏脑胀。 孟娘吩咐丫鬟上茶,亲自把灵犀请到了桌边落座。 “阿柔,你同那个何公子可是旧相识?”看样子她还记得何元徽曾经来听过她弹琴。 灵犀摇头,“我跟他能有什么关系?” “哦,是吗?可我看着不像,那个何公子似乎一直在黏着你。”孟娘抬袖遮住下半张脸,只留眼睛盯着灵犀。 遮上了其他五官,孟娘的眼睛越发显得深邃。 “阿柔,你对何公子可有半分欢喜的心意?”浅浅的嗓子压出低声的语调,“你应该是喜欢他的吧?” “不然他为何百般痴缠于你,要知道这样的公子哥最是心高气傲,你但凡不给他一分好脸色,他定然会拂袖而去。” “此番他多方纠缠,难道不是因为阿柔你给了他希望吗?口是心非并不是一个好女子该做的哦,阿柔,你需再大胆些。” 孟娘的声音萦绕在灵犀耳边,渐渐的她也开始怀疑何元徽这样毫无止境的拉扯,是不是真的自己拒绝得还不够彻底。 不对啊,这什么受害者有罪论?被人渣纠缠还成了我的错了,我不就是个普通船家人吗? 灵犀忽然觉得万般委屈,但自己也有些恍惚了,莫不是真的自己在跟何元徽纠缠的过程中拒绝得不够彻底,才让他生出旖旎的心思? 孟娘拉起灵犀的手,道:“你看,你是一个采莲女,你的老父亲年事已高,你难道还想要他和你一起一直在这湖面上飘零吗?” 第14章 公堂对峙 “不若找个好人家嫁了,这样你后半生也有所依靠,不用像我一样身世飘零,只能做这些自己丝毫不喜欢的事情。” “阿柔,你想嫁给何公子吗,我可以帮你。” 孟娘轻拍灵犀的手背,那柔软的触感就像水里滑腻的蛞蝓,分泌着粘液爬过她的脚踝,激得灵犀一个激灵。 她瞬间清醒。“谢谢,不用了。天色不早了我爹找不见我会着急,我要回去了。” 灵犀辞过孟娘的好意,匆匆返回了自己的乌篷船上。 她前脚才跳上船后脚怀柔爹就从角落里冒出头来,“你可回来啦阿柔?何公子没有为难你吧,唉,都怪爹不中用,要是爹有本事些,你也不用遭这些罪。” 说着老汉用力捶打着自己。 灵犀心中一阵刺痛,她忙跑过去抱住老汉的拳头,“爹,别打了,是女儿不好,女儿要是能早些嫁人,你也不用受这番罪啊。” 说着她竟流下泪来,父女俩抱头痛哭,只有船外的荷塘中偶有水虫儿在振翅清鸣。 第二日一大早,何元徽又来了,仿佛昨日之事没被他放在心上。 采莲女包着头巾一跺脚呸了他一声,转身钻进了船舱里,她打从船尾想凫水离开,不巧又碰上了正在画舫甲板上练琴的孟娘。 “阿柔,快到我这里来。” 孟娘见了包裹成粽子一样的小姑娘,笑得像支在微风中艳丽盛放的芍药。 今日姑娘没有那么反感这位花魁娘子了,孟娘一招手她就过去了。 “我且在你这里躲一会儿,等何公子走了我就回去。” “嗯,好的。”孟娘笑眯眯的。 窗台上的栀子花盛放得越发灿烂,它们似乎不会枯萎,永远都是那么新鲜水灵。 “好香啊。”她说道。 孟娘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任由她的手在花瓣上流连。 孟娘忽然道:“阿柔,我教你做衣服吧,做……最漂亮的衣衫,怎样?” 小姑娘不明所以,“什么衣服最漂亮啊?”孟娘笑呵呵道:“当然是新嫁娘的衣服啦。” 又过了一日,何元徽又是满脸兴奋地前来,这一次,他带着一大匹红布,见着怀柔就高兴地挥起手来。 “阿柔,我父亲答应我娶你的事了,你看。” 他扬起手中的红布,未婚的男女之间送红布为聘,何元徽送她红布,看来何老爷也终于认了这门亲事。 柔姑娘罕见地红了脸颊,看着何元徽在日光下微微发红的脸,她忍不住为他擦了擦汗。 “跑累了吧?” 何元徽握住怀柔的手,“不累。” 女孩子娇嗔地戳住他的心口,“你快回去,叫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她一低头,绯红的脸颊上两朵红云越是艳丽,何元徽心都被她勾了去了。 待公子走后,怀柔欢天喜地把红布拿进船舱里,她要用这匹瓜瓞绵绵织金缎子为自己裁一身嫁衣。 面含春色的女子拉开妆奁的匣子,里面放着一把龙凤剪刀,这把剪刀很利,正适合裁剪布匹。 缠金剪刀下压着一方红纸,怀柔好奇地拿出纸来展开,那似乎是一个名字,笔画胡乱又不连贯,但看得出写它的人很是用力。 纸张上写着两个字——灵犀。 剪刀掉到了地上,刹那间干燥的船舱内似乎涌进了一整湖的水。 灵犀满头冷汗扔下织金红布,才发现四周围满了墨绿的水藻,那些藻同人的头发一般粗细,密密麻麻像活了一样直往她七窍中钻去。 三日前,灵犀一瓢人中黄把何元徽赶走后孟娘邀请她前去画舫,画舫香味浓烈,灵犀有些神志不清,回到乌篷船上后她头脑更加昏沉。 “这花魁有毒。”都命悬一线了她还不忘胡言乱语。 灵犀的头是疼得越来越厉害了,坐立难安之感让她只觉得有千万只甲虫正在疯狂噬咬着她的脑仁,下一刻它们就要挤破颅骨倾泻而出。 慌乱中灵犀打翻了妆奁,一把金剪刀连同一方红纸掉了出来。 灵犀立即捡起红纸抓起手边的炭笔,“我叫什么来着?我是怀柔,对,我是采莲女怀柔,我同何公子有些情分。孟娘说我应当嫁给他,我是喜欢他的,不然我也不会勾引他了。” 她眉头紧锁,趁着仅有一丝清明的空隙给了自己一巴掌。 “怀你个头,你叫灵犀!”她握住炭笔艰难地在红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阿柔,你好了吗?我来为你戴上盖头。”船外是孟娘充满魅惑的嗓音。 又有另外一人在岸边大喊:“怀柔,穿好你的嫁衣,我们回去成亲。” 灵犀从船舱中施施然走出,她并未红裙加身,反而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一左一右的两人。 “你们俩这么能忽悠干脆自己成亲得了,为什么还非得嚯嚯别人家的女儿?” 她把红布丢了出来,正好砸在何元徽脚边。 孟娘的脸沉了下来,何元徽脸色也变了。画舫的帷帐又放了下来,何元徽一脸阴鸷叫来了官兵。 “官爷,就是那个女人,她骗了我数万贯聘礼,现在又准备逃婚了。” 这还了得!一听是骗亲的官兵们立马围了上来,灵犀被官兵押走时路过何元徽面前,他负手而立唇角微弯,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 灵犀背对着他,听到一声近乎冷笑的嗤之以鼻。 公堂之上,灵犀被迫跪倒在地,饶是如此她依旧挺直肩背不肯低下头去。 县令也不问缘由,先是判了三十杖刑,打完了棍子,何元徽的气也消去了不少。 “犯妇李氏你可知罪?”县令居高临下漏出一点眸光斜睨着灵犀。 如今的灵犀没有法力空有一具肉身,棍子打在身上也是真的疼,但即便这样她也咬着牙没吭一声。 无渥罚她她且浑不在意,你们几个梦境里的妖怪也敢出言不逊? “大人,民女所犯何罪?” 县令一拍惊堂木,“大胆,你既已许了何公子的亲,怎么今日迎亲你却想要逃婚?” 灵犀嗤笑,“我同这位何公子既无媒妁之言也无父母之命,我怎么就非嫁给他不可了?” “这这这……”县令一连三声结巴了,“既无明媒正娶之实,那你为何要同何公子行那周公之礼?” “谁说的,你叫他出来当面对质。”灵犀分毫不怵。 县令却像是就等她这句话一样,“来人呐,传人证。” 不多时一股浓郁的幽香从四面八方而来,眨眼间就席卷了这个县衙的大堂。 来人跪在堂下俯身道:“县官大人,小女子孟娘,可指正怀柔姑娘与何家公子已有夫妻之实。” 灵犀猝然回头,正巧与孟娘那双漆黑的眼睛对上。 当即她就明白了,何元徽的执念是怀柔,而孟娘是以人梦中的执念为生的,所以她不惜一切也要让何元徽在梦中得偿所愿。 孟娘娓娓道来,“怀柔姑娘平日里与何公子正是在小女子的画舫上偷换,因着我与阿柔情同姐妹有意替她遮掩,此事并无其他人知晓。” 灵犀反唇相讥,“既然没人知道你怎么能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呢?” 孟娘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瞬,复又抬起头望向县令,道:“虽然船上的事无人知晓,不过,却有许多人曾见过阿柔偷溜进何家与人私会。” 不一会儿堂下跪满了人,他们纷纷指认灵犀确实曾经漏液造访过何宅,一个个有鼻子有眼说得连鬼都信了。 “就是这个姑娘,前两日我起夜,见着她翻墙进了何家的大宅。”一名眼珠都变得灰白的老妇说到。 另一人也紧跟着点头,“是了,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前阵子我老看见这位李氏在何员外家门外徘徊,不一会儿角门就开了,至于后来嘛……” 他总在何宅热闹的正前街上摆摊,不知眼神要多会拐弯儿才能看见角门那边的情形。 堂外一片哗然,前来听审的百姓都发出鄙夷的嘘声。 他们旁若无人地污蔑着李怀柔的名声,人言可畏,哪怕并非确有其事,这样的女子自然是再也嫁不出去了。 县令大人自然也信了,他重重拍下惊堂木,“李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何元徽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只在他低头的瞬间对着灵犀做着口型:“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蓦然间,天界时无渥在对她大加指责的画面撞入脑海,那些人也是这样旁若无人地数落她的不是,而其他人就默默看着热闹,看着她被卑微地踩进泥水里。 灵犀捏紧了拳头,这样讨厌的画面,总是一次又一次在她面前上演。 “我确实去了何家与人私会。”灵犀承认了。 何元徽更加得意,县令一拍惊堂木,“那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本官就判你被嫁与何公子为妻,退堂。” 何元徽脸上的笑意是藏也藏不住了,几乎就要在公堂之上对灵犀动手动脚。 “且慢!”灵犀目不斜视,她只向着县令。 “大人,小女子确然与人私会不假,只不过这人并非是何公子。小女子相会之人,正是何公子的父亲,何员外。” 第15章 嫁人日常 堂外的琐碎声响戛然而止,连何元徽和孟娘也呆愣在了原地,县令更是惊得合不拢嘴,张着口半晌讷讷不得言语。 “若真是要嫁,我愿嫁予何员外为妻,还请大人成全。” 灵犀不卑不亢,从容地诉说着自己的意愿。 何元徽人傻了,他是没想到灵犀硬骨头宁可极限一换一也不肯委身于自己,就这样“李怀柔”成为了何家二夫人,何宅的新女主人。 何元徽母亲早年间病逝,虽然灵犀以续弦的身份嫁了进来,但何元徽不许旁人叫她夫人。 大婚当夜灵犀就大声嚷嚷着来了癸水,恨不得全府上下都知晓她不能侍寝。 “老爷,新婚之夜见血光不吉利,你还是去别屋宿着去吧。” 她捂住肚子哎哟直叫,还假惺惺奉劝何员外莫耽误了**。 在何员外恋恋不舍的眼神中,灵犀笑眯眯把他送了出去。 “呼——”灵犀松了口气,但这并不是个长久的法子,最多不出半月她怎么也得面对何员外那一脸急色的模样了。 “还罩我呢,连我人不见了都没发现。”想到此处灵犀又不平起来。 孟娘蛊惑她,何元徽报官,她被逼嫁人少说也过了有十来天,仙尊的影儿都还没看见呢。 “呵。”灵犀毫无波澜地掀了掀眼皮,一转身丫鬟小园正贴在她背后。 “哎呀妈呀,你干啥啊?!”她当即一个激灵。 小园低头道:“二夫人,大少爷回来了。” 灵犀顿时头大如斗,她嫁给老头子那几日何元徽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跑得远远的没再出现,她还正夸他懂事呢,怎么这会儿又回来了。 何元徽像变了个人似的,隔着老远就同灵犀拱手道:“见过二娘。” 他目不斜视余光只垂在灵犀面前一步之距的地砖上,仿佛之前的种种纠缠从未发生过一样。 这小子也太能装了吧,不去当戏子真是委屈了一块天生的好材料了,灵犀心想。 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柔弱的样子,“哎呀这不是大公子吗,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这么客气做什么。” “咱们从前也是有不少情分的,怎么,大公子就忘了?这月下的乌篷船啊,孟娘的画舫,大公子都不记得了吗?奴家好生伤心啊。” 她有心要气死何元徽,便故意嘴上说得委屈异常还顺势把手上的绢帕往他怀里送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何元徽辜负了她呢。 等对方接了她的帕子灵犀就立会刻高喊“非礼啊!”,看他爹还不打死这个龟孙儿。 没想到何元徽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连连后退,尤其是在听到灵犀说“情分”的时候,他脸上更是现出一抹诡异的颜色。 “二娘慎言,您如今已经是我父亲的妻子了。”何元徽连退了好几步才站定,头低得更厉害了。 见灵犀不语,何元徽匆匆道别落荒而逃,把她一个人撂在原地。 这下,灵犀傻了,她敲着自己的脑袋:“是我不正常还是他不正常?难道我错过了什么关键剧情?” 可实实在在何元徽不仅没有调戏非礼她,反倒像是被她调戏了似的。 看他那拘谨的模样和拒她于千里的态度,灵犀蓦地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失踪已久她正心心念念怎么还不来救她的老神仙。 “小样儿,原来你跟着我进来了啊。” 灵犀了然一笑,怪不得何元徽突然转了性了,敢情他怕不是被司予给魂穿了吧。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何元徽会倏然对她以礼相待,司予又不知道二夫人就是灵犀,自然是对她能躲则躲了。 何况灵犀的虎狼之词真是闻者心惊听者胆寒,要不是小园以后还仰仗着二夫人的鼻息过活,怕不是早就要去何员外那里告她一状不守妇道了。 “看我今夜还不好好招待招待你。” 灵犀无声地笑了起来,她眯起眼睛笑得十分鸡贼,跟在身后的小园吓得脖子一缩。 灵犀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一边狞笑一边说着要折腾大少爷的话,在旁人眼中活像个穷凶极恶的暴徒。 趁着夜色正浓,灵犀推开门朝着何元徽的卧房走去。 “公子,我来了,几日不见想我了吧?” “二娘,你!”何元徽脸色青白,一下子从桌边弹了起来。 “来嘛,不要客气嘛,既然都跟过来了,还害什么羞啊。” 没想到仙尊还挺纯情,他脸羞得通红躲在一角,连看都不敢看灵犀。 灵犀心中促狭之意愈加浓烈,“怎么的,这么快就腻了啊,之前不还把我放在你隔壁屋,就为了好相见嘛。” 鬼知道司予是不是为了天天监视着灵犀不逃跑,才死活把她塞进了主卧旁的杂物间里,整得她每天都不敢轻易翻身,生怕动静一大人就从床上掉了下来。 “淫//妇!”突然间大门被一把推开,发出震天巨响。 门外出现何员外的身影,后面还跟着一群下人,正火冒三丈地看着二人。 “我说你怎么日日不肯同我欢好,原来心里还想着我家的好儿子呢。”何员外皮笑肉不笑。 不是等会儿,这什么剧情?灵犀懵了,怎么变成她痴缠何元徽了? “你们忘了吗?是他告官说与我私通,天香楼的花魁孟娘还给他做了伪的。” 众人脸色更是难以言喻,何员外气得发抖,他指着灵犀的鼻子怒骂道:“你、你还敢说,你要不要脸!” “早知你日夜痴缠就是嫁了人还不肯放过徽儿,我就是死也不会放你进门了!” 何员外痛心疾首,下人们也纷纷附和。 嘈杂的碎言碎语中灵犀渐渐听出了门道,“你说我赖着他?” 灵犀指着何元徽,“是我骗他前去幽会,还告官说他玷污了我的清白非何家不嫁,不然就要去寻死?” 见她不愿承认的模样,何员外咬牙切齿:“好你个采莲女,好手段啊,若非你污蔑我儿的名声,我又怎会将你娶进门?” 若不是她对旁人说自己与何家结下了不解的姻缘,何元徽又尚未娶妻,何员外要是不同意纳她进门她就要闹得天下人皆知,他何至于出此下策向县令禀明与怀柔有私的正是自己,而将她娶进门来呢! 灵犀被关了起来,半夜,趁着家丁昏昏欲睡,小园偷偷跑进偏屋里,灵犀正坐在地上抱着腿。 “二夫人。”小园一把鼻涕一把泪,把带来的饭菜放在她面前:“他们说明日要惩罚你,你……还是多吃点东西吧。” “夫人,你怎么不急啊?”看着十分淡然的灵犀,小园有些意外。 “急有用吗?”灵犀答道。 比起被关押在小屋里,灵犀更想搞清楚何元徽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不过短短几天之内,整个故事却被颠了个个儿。 这个“何元徽”必然不是司予,也怪她自己急着找老神仙,忽略了他身上那种与司予截然不同的气质。 上学时灵犀入梦确实学得不好,但她依稀记得夫子说过梦有九层,许多人以为自己梦醒了,随后才发现自己不过在更深一层的梦境里。 现如今她和何元徽的过往完全反了过来,如果不是她失忆了真糟蹋了人家何大公子,那就只能是她已经不在原来的那层梦境之中了。 “不知道老神仙还能不能找到我,这下可就真麻烦了。”灵犀皱着眉,轻声嘟囔。 天刚蒙蒙亮,偏屋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几个家丁打扮的人闯了进来,将正在闭眼歇息的灵犀从地上拽了起来粗暴地推出门去。 “走!” “去哪儿啊?”灵犀还正迷糊,一个家丁抬腿就将她踹进了放在门外的笼子里。 灵犀彻底醒了,不管她怎么喊怎么问,这几个家丁抬着她只管健步如飞。 “喂,我说,去哪里好歹有个地方吧?你家老爷没有不允许你们说话吧,要杀要剐总得给个痛快话啊。” 她用力敲着笼子,旁边的家丁嫌烦,把她的手用麻绳捆住又往嘴里塞了团布,她这才清净下来。 天还不明亮,但灵犀知道这是出城的方向,路是越来越荒凉,不多时她连人带笼子被扔在地上,灵犀摔得一懵,恍惚间四周好像围了不少人。 一名长脸阔鼻的鹤发老翁走上前来,隔着笼子扯掉了她嘴里的布。 老翁:“你还有什么话说?” 灵犀:“有,其实我根本就不是李怀柔,你们抓错人了。” “真的。”她语气诚恳神色真挚,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老翁。老翁脸颊抽搐起来,“胡言乱语,来人,把她丢下湖去!” “???”有没有搞错,他们只说了要惩罚她,可没说这个惩罚是沉湖啊!她可没忘记夫子也曾说过,在梦境中受的伤,亦是会反噬到原身上去的。 灵犀凶猛地挣扎起来,两个过来抬她的家丁竟然一时抵挡不住她的动作,灵犀连人带笼子一起掉了下来。她被捆住了手,只得大力用头撞开笼门滚了出去,待她站稳便狂奔起来。 “抓住她!”老翁大喊,家丁们一拥而上,场面一片混乱。 灵犀不要命地跑了起来,她躲过这个家丁抓来的手,又逃过那个家丁伸出的腿,就在即将要跑出包围圈的时候,她看到了小园单薄的身影。 灵犀:“小园!” “二夫人……”小园泫然欲泣,随后从背后拎出木棒朝着她的头用力砸去。 第16章 破梦 而孟娘依旧站在岸边,用袖子遮住半张脸,拿她那双深沉到看不清瞳仁的眼睛半笑不笑地看着所有人。 头晕到几欲呕吐的灵犀带着满脸鲜血被重新塞回了笼子里,她平躺着望天,心中一片惘然。 “早知道当时就好好学了……” 湖水冰冷,刺得她额头的伤口发疼。 恍惚中灵犀好像看到了一圈羽衣彩裙的貌美仙子从天空降临向她伸出了手,“天道的来使玄女接我来了。”她默默想。 仙子越来越近,美轮美奂的衣带轻轻缠住她的腰身,仙子凑近灵犀轻轻抚她的面庞。 灵犀想,玄女姐姐什么都好,就是为什么长了张陆泽仙尊的脸。 陆泽……仙尊? 灵犀一口气冲进胸腔猛烈咳嗽起来,司予拦腰抱着她从水中一跃而起。 司予的脸色冷得可怕,一双平日里总是四平八稳波澜不兴的眸子此刻竟涌出好几重根本不会在他身上出现的情绪。 惊慌,害怕,小心翼翼,伴随着怒火滔天,灵犀都有些看不懂了。 如果老登不是来救自己,灵犀决计是不会靠近这样的陆泽仙尊,否则随便说句话都只怕会被他一巴掌恁死。 原来他也会生气吗?或许是平时见到司予时他总是温温柔柔的,灵犀从没有想过原来这样经历过漫长岁月几乎与天同寿的神仙,竟然也会有这样强烈的情绪。 果然,被小妖怪戏耍会让大神仙都失去理智。 灵犀很懂事地给司予顺顺毛:“没事没事,出去了我一定不告诉别人你被梦娘给骗了。” 心里一个声音却在尖叫:这什么劲爆场面啊,陆泽仙尊,被一个小妖怪,关在梦境外面了!还关了好多天!他还生气了! 高低得跟方仪和清源八卦半个月,谁都没有见过陆泽仙尊脸绿了的样子吧,哈哈,她见过。 想到这里灵犀简直想叉腰。 岸边众人大惊,尤其是孟娘,一见司予立时就变了脸色,转身便疾行而去。 “别放过她。”灵犀搂着司予的脖子虚弱地道。 司予自然不会让孟娘逃跑,他手一挥,孟娘便隔空被吊了起来。 “饶……了我。”孟娘开口求饶,被司予凌空捏断了脖子。 孟娘一死湖边的人全都裂成了瓣瓣碎片,像灰烬一样倒塌散落在地,不多时全然消失不见。 “你把她给捏死了啊?”灵犀张着嘴巴。 司予刚想解释,灵犀接着道:“干的漂亮。” 司予摇摇头,“不过是一缕残影而已,我们还是没有找到真身。” 孟娘依凭梦境而生,真身也定然会在梦境中出现,只是这花魁娘子孟娘,并不是他们要找的真身罢了。 “不过,既然梦境已破,出去以后何公子应该也会醒来吧。”司予道。 “那还等什么,走啊。” 方才孟娘消失后灵犀就发觉自己已经变回了原来的模样,既然困住何元徽的梦境已解,她也不想留在这个鬼地方。 “嗯,那你就这么走吗?”司予好整以暇看着她。 灵犀莫名,她低头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搂着司予的脖子挂在他身上。 灵犀连忙利索地跳了下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什么,谢谢你来救我,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呢?” 打从她落进了李怀柔的皮囊里灵犀和司予就互相看不见对方了,灵犀囿于凡人的身体中失去了所有法力,所以仙尊究竟是怎么从万千凡人中找出她的呢? 司予直勾勾盯着她看,也不解释,“没什么,瞎猜的。” “……”灵犀被盯得全身发毛,“你你你,别这么看着我。” “那要怎么看?”司予仍是没有错开目光。 灵犀把他的脸掰了过去,“看前面,你看路,别看我,我又不是路。” “哦,”司予微笑,“不知道是谁说要做我的仙后,姓‘陆’也不是不可以。” 灵犀:“……”这一节过不去了是吗? 两人离开梦境,何元徽果然已经醒了。 二夫人站在床边半真半假关心着何元徽,想起梦境中的种种,这对母子真是越看越充满虚情假意。 “大哥!” 何翠巧激动地跑过来抱住何元徽,虽然二夫人同大公子不对付,但这位二夫人所出的小姐却和哥哥的感情十分深厚。 “两位神仙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来人,快来人,摆宴席请两位仙人上座。” 何员外也高兴不已,直请两人入席宴饮。 只是想起梦境中这老头要把她沉湖,灵犀怎么看何员外都不对味儿。 现实里何元徽同二夫人似乎并没有那般剑拔弩张,虽然关系也不见得好,倒没有像在梦中那般你死我活。 “对了,你为什么会觉得二夫人生的是女儿很奇怪?” 司予忽然问道,灵犀入梦之前曾提过一嘴,不想他还记得。 灵犀耸肩,“先前不知道何公子和二夫人还有些情愫纠缠,我本来以为二房同原配之子的摩擦大多都出于财产的纷争。” 二夫人生下的竟然不是儿子,这纷争的源头自然就不在了,所以灵犀才会感到奇怪。 何元徽恢复得很快,几顿十全大补乌鸡汤下来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见他恢复得差不多了,灵犀深感自己不容易,只想立马交差回去。 何员外一家恭送两人离开,门外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瞧着何宅上下欢天喜地的,也不由瞪大了眼睛。 “想不到二位还真是仙人啊,连何公子的病都能治好。” 小贩一脸热切,对着灵犀和司予就一通夸赞,还弄得灵犀怪不好意思的。 何员外牵着小女儿的手指着远处的城门,道:“出了这道门二位就离开五里半了,若是以后有什么需要小老儿的地方二位仙人只管讲。” 何元徽也拱手道:“多谢二位仙人。”何翠巧怯生生跟在大哥身后,朝着灵犀甜甜一笑:“姐姐哥哥再见。” 直到二人身影消失不见,何家众人忽地敛了笑意,连同糖葫芦小贩也木了脸色,杵在路边双眼直勾勾失去了神采。 “回去吧。”何员外冷声冷气。 大门即将关闭时,一根手指戳在门上,沉重的木门竟像纸片一样被轻巧推开,灵犀探进脑袋:“别急啊。” 何家父子当即吓了一跳,何翠巧尚自镇定,“姐姐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确实是忘了,忘了把真梦娘收拾妥帖。” 灵犀眯起眼睛骤然出手,何翠巧拔地而起头发暴涨,乌发散落直直袭向灵犀,却在离她寸余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何翠巧催动全力,她的发丝依旧不得前进一步。 “你们究竟是谁?”小姑娘开口,嗓音却是成年女子略带低哑的音色。 灵犀摊手,“你以前有没有偷偷翻阅过《三界美男108册》?” 何翠巧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灵犀很是无奈,“那你就没有觉得他长得有点眼熟?” 她指了指身后的司予。 何翠巧满目疑惑,随后这疑惑慢慢变成了恐惧。 “陆、陆泽仙尊?” “看来你是看过了。” 灵犀了然,这本广为流传内容有些劲爆不太适合描述的神仙画册,第一页赫然就是司予的画像。 “你很有本事,通过这种方式隐藏真身。”司予说道。 何翠巧脸色白得像素绫,嘴唇哆哆嗦嗦还要否认,“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造出两重梦境,直接带我们进第二重,等到梦中梦破灭了我们回到第一重梦境,自然就以为这里是现实之中。怪不得一直没有人发现你的真身所在,把真身藏在第一重梦境中,确实是个好办法。” “出了五里半的城门,我们就彻底出梦了吧?”司予道。 二夫人终于醒了,她的幼子何璀乔趴在床边放声大哭。 二夫人懵懂地坐了起来,“我这是怎么了?” “你因为太过于执着弄死你夫君的大儿子,被妖怪梦娘魇住了。” 灵犀直话直说,二夫人回过神,脸色变得十分好看。 何员外千恩万谢,何元徽也出来对着灵犀和司予认真鞠躬:“多谢二位仙人救了我二娘。” 灵犀不解,“她天天想着要你死,你还想救她?” 何元徽微笑:“毕竟她是我弟弟的生身母亲,她若是死了璀乔也就会像我一样,成为没娘的孩子了。” 五里半的祈愿并非是何员外所求,而是他的长子何元徽,为了那个一心置他于死地的二娘所求。 回去的路上,司予问:“你为什么那么笃定外面一层仍旧是梦境?” 从李怀柔梦境中脱出时,灵犀就有一种异常的违和感,她本以为何元徽的执念是求取李怀柔,梦娘以他的执念为食就必然会助何元徽圆梦,直到灵犀打破了这层梦境。 那么与之前完全相反却又能无缝对接的梦,又会是谁的呢? 等到何家送他们出城,灵犀才完全确定,那两个梦都不是他们要破解的真梦境,不过是梦娘造出来迷惑二人的而已。 从他们踏入五里半伊始,就已经在梦娘织就的梦境中了。 夫子说了,多重梦境逻辑上必然是反过来的,哪怕是梦中之梦,也要遵循这个规律。 “我们刚来和走的时候小贩卖的是琥珀糖壳的糖葫芦,进入何元徽的梦境之中时他却改卖了糖霜山楂,糖葫芦是北边的口味,而糖霜山楂则是南方吃法,真是太不讲究了。” 灵犀半真半假道。 第17章 喝点小酒 司予:“……”如果梦娘知道自己正是在这种地方栽了跟头,不知道会不会当场气绝而亡。 至少司予本人就绝对不会去在意糖葫芦还有南北之别,他违心地拍拍灵犀的脑壳,“嗯,做的不错。” “那当然!”得了表扬的灵犀尾巴简直要翘到天上去。 临了要回到天界,灵犀还有些恋恋不舍。与天界不同,凡间从来都热闹,天界只爱看别人的热闹,人间却永远都充满了烟火气。 “不如我们再住一晚吧。”灵犀央求,“顺便,再整点好东西。” 说着她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坛酒来。 司予:“办公期间不得饮酒。” 灵犀:“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啊~” 酒很香,掀开盖子满是浓郁的茉莉花气息,正如神风所说,一杯下肚司予的眼神都开始涣散了。 灵犀凑近,她轻声唤道:“仙尊?” 司予没有反应,他努力想要保持清醒,脑中却一片迷糊。 灵犀很满意他的反应,“要不你跳个脱衣舞呗?” 司予瞧着她,好似不太理解,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的脸。 灵犀有些疑惑,“不会没什么用吧?” 她提起手中的花酿,这可是何员外千万保证入口清后劲儿足的烈酒,怕的就是司予发现自己的意图。 见司予没有动作,灵犀有些失望,“算了。”她起身,却被人拽得脚下一滑差点跌倒。 灵犀回头,司予正认真地看着自己,她垂眸,他的手竟真放在了衣带上。 “等等,等等。”她连忙摁住司予,“我开玩笑的。” 她要真敢这么做,等人家仙尊清醒了她很快就会变成一尊秃了毛的绿孔雀标本。 自此灵犀确认,司予真的不是在装醉骗她,她实在想不出司予脱了衣服大秀舞技是一番什么样的光景,有点……辣脑子。 她慢慢靠过来轻声问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司予没有回答,他把头偏向一边,复而又转过来,眼中迸发出不可思议的温柔。 就像早春花蕾上落的晨露,遇着暖阳化为轻盈的水烟,烘出了一片浅绯的春色。 “为什么想知道?” “因为好奇啊,抓心挠肺的。”灵犀至少要知道,自己不是因为什么奇怪的理由才被司予看上。 比如被卖去西荒嘎腰子做标本什么的。 “因为你像我的一位故人。”司予定定地看着她。 华婧神女吗?那肯定不是了,她俩两模两样的。 “那你有愧于她?” 司予不答,不过态度也算是很明显了。 “你这位故人肯定是不在了。” “为什么这么确定?” “在的话你就去找她了呀,哪里还会对着我这么个赝品掏心掏肺。” “那你又为什么要和那个广元在一起呢?” 司予忽然反问,略有点大舌头,竟然还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嗨,我俩纯属意外,一言难尽……” 不是,你等会儿,这个熟悉的话题跑偏感是怎么回事? 灵犀望向司予,对方眼底已然是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分酒气的影子。 灵犀有点尴尬,“啊我头好晕,我醉了。”她头一歪躺倒在椅子上。 不对啊,灵犀小眼睛往地上一瞟,瞥见了司予藏在桌下的双脚,居然是内八。 噢~灵犀邪魅一笑,小样儿,还治不了你。 “我和广元啊,我们俩的缘分说来话长,你想知道吗?” 司予点了点头。 “付费讲给你听。”灵犀伸出手,她并不指望司予真的会搭理她,就纯粹不整点抽象的她就浑身不舒服。 没想到司予真的掏出了自己的灵石袋子放在她手心上,“都是你的。” “以后别和那个广元在一起了,他不值得。” 灵犀的心被什么东西轻轻挠拨了一下:“我换个问题,你以前认识我吗?” 司予起先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但不管灵犀怎么旁敲侧击,他就是不肯开口。 灵犀想了千百种理由都被他以沉默略过,最后不得不胡乱猜测。 “那我跟你那位长得像的故人,是不是真的有关系?”灵犀想起了书房中那张不能让人碰触的符纸。 没想到司予的唇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颤,正好撞进了灵犀的眼底。 她感觉自己可能猜到了真相,“那……你是不是应该还有一位故人,他俩关系很好?” 司予迟钝地看着她,半晌后轻轻点了点头。 灵犀又问:“你是因为他们才对我这么好的吗?” 这一次司予没有迟疑,他极浅地“嗯”了一声。 灵犀坐了回去,她沉默不语,望着陆泽仙尊的眼神却变得深邃起来。 是了,陆泽仙尊一定是认识自己的父母没错了,灵犀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双亲,但一定是他们交代司予好好找顾自己。 也许他们曾经是好朋友,也许她的双亲也在那场大战中牺牲了,那么司予带她去英灵园的那一次,是不是就是去祭拜她的双亲呢? 为她和天帝翻脸,许她在碧霄天境胡作非为,即便全天界都看不起她,司予也要把她留在身边多加照拂,就为了当初故人的约定。 灵犀全都明白了,内心一时百感交集。 第二日,司予罕见没有早起。 吃早饭时他还有些晕沉,“我昨夜……”他努力回忆,却想不起自己干了些什么。 “算了,回去吧。” 灵犀双眼亮晶晶的,又是感动又充满了敬意地凝望着他。 “好的,伯父。” …… 无极天宫中,天帝无渥对着大殿中伏拜的女仙道:“你可想清楚了?” 女仙抬头,坚定地回答:“是!” …… 经过启运真君认真核对,废柴倒霉大仙玉虚境主人如今寄人篱下的灵某人,终于艰难解决了一桩祈愿。 司予带着她回去启运殿销案,宣黎仙君激动得快要昏过去了,是谁,一个月可以见到自己的偶像两次,是他! 虽说解决了一桩祈愿不算什么,但难得的是他们这趟来回抓住了梦妖——这个连实体都没有的家伙。 殿内还有不少同样来销案的神仙。 “好强啊,不愧是陆泽仙尊,这次又可以更新《妖物百科》了。” “以前只有书上有,现在都有真实教学案例了,这玩意儿狡猾,一入梦它就跑了,抓了好几次都没抓住。” “就是梦妖碎得有点厉害,得仔细修补,也不知道抓它是不是费了很多力气。” “胡说八道,陆泽仙尊抓个小妖怎么会费劲!” 殿上一众神仙都在讨论着陆泽仙尊不出山则以,一出山就带回新东西。 事业批宣黎仙君幸福异常:“仙尊你不愧是我的偶像,这次下凡辛苦了。” “我不辛苦,都是她的功劳,是灵犀识破了梦女的多重梦境。”司予指了指灵犀。 灵犀知道他是为自己挣点面子,为此心里多少有些感激。她正打算恭维司予两句,谁成想一道凉凉的目光落在了她头顶。 “不过,那个《三界美男108册》是什么东西?”司予忽然问到。 “……”灵犀语塞,“就,一本睡前读物?” “哦?”司予挑着眼角看着她,“睡前读物?里面画了我?让我猜猜。” “该不会没穿衣服吧,又或者说姿势也很奇怪?另外107个是谁?” 灵犀:“……” “有在座的其他人吗?还是有你的‘老婆’温言真君?” 闻言在场男仙纷纷捂紧了自己的衣衫,身材不错的那几位面上还略有些小得意。 司予每说一句她的头就往下低一分,到后来都抬不起来了。 司予总结陈词:“原来你睡前喜欢看这个。” 周围的神仙都露出匪(liao)夷(ran)所(yu)思(xin)的神情,灵犀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老登绝对是故意的。 早不问晚不问偏偏要当着诸位神仙同僚的面问,灵犀狠狠白了他一眼,司予却没事人一样欣然接受了她的眼刀。 这个月灵犀的祈愿完成率终于有了正向指标,可灵犀却并不开心,她趴在桌上闷闷不乐。 神风又忍不住吐糟她了,“不是已经解决了吗,你怎么还是这么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 “这才哪跟哪儿啊,还有好几百桩没开始呢,要是桩桩都这么难,我宁可他们天天投诉我。”灵犀丧气道。 一旁的司予沉思片刻,道:“确实如此,你的祈愿的确已经超出了你仙力所能及了。” 他顿了顿,“你自己就从来没觉得有问题吗?” 灵犀未必真的不知道,只不过天帝咬定这就是她作为玉虚仙子应当担领的责任,她也只能认了。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一趟无极天宫。” 天帝不可能真的不知道灵犀的仙力不足以完成这些凡人的祈愿,他却任由灵犀一直以来承担着超出她能力范围的工作。 无渥是没想到万年足不出户的仙尊再一次驾临无极天宫,又是为了灵犀。 “这也不算超出她的能力吧,玉虚仙子可是咱们天界第一个拿到自己道场的女仙,怎么,仙尊信不过她的能力?” 无渥少不得阴阳怪气,对于这种倒打一耙的行为,灵犀连个眼神都懒得匀给天帝。 司予轻抬嘴角,“是啊,我不相信她可以办到,既然这样,天帝肯为她更改职责条目了吗?” 他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第18章 听筠仙子 “……”无渥噎住了,他干巴巴地道:“就算这样我也改不了,毕竟玉虚神庙名气大,人家就是想要求助玉虚仙子,我也没有办法。” 他说的不假,就算无渥没有存心给灵犀使绊子,人间的祈愿也不会是假的。 无渥恨也是恨在这个地方,就算他心里已经把灵犀打上了一千个草包的标签,人间的信众依然选择相信他们的玉虚仙子。 “仙尊,你早些年说过无极天宫若是派人前去交流学习,你是愿意接收并倾囊相授的,这话还当真吗?”无渥忽然说到。 司予转身,看着无渥的眼睛,随后点了点头。 无渥:“既然如此,还望仙尊不要辜负了听筠仙子一番求知上进的心意。听筠,进来。” 不多时,一个身着华贵紫金大氅披挂团花披帛头戴鸾羽玉冠乳黄上衫葱白下裙水红荷花纹绣鞋的女仙在一众仙娥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她面带羞怯盈盈向司予一拜:“听筠见过仙尊。” 听筠仙子抬头望向司予,柔柔目光眼含秋波,简直要把人心都看化了。 可惜,司予并没有注意到听筠的柔情,他正在和灵犀使眼色。 “就是这个鸡毛掸子?”灵犀疑惑,“她站得稳吗?” “你说谁是鸡毛掸子!”听筠气结。 顾念着女仙的风度和仪态,听筠立马又收住情绪,再度柔弱地向司予望去,“仙尊……” “既如此,那正好,碧霄天境正缺一个打理庭院的神仙,你就去管院子吧。” 司予朝着听筠微微颔首,带着灵犀径直离开。 听筠:“……” 众仙:“……” 神风不解,为什么去的时候明明只有两个人,回来时却变成了两个人和一根鸡毛掸子。 等“鸡毛掸子”飞近了神风才看清,这哪里是掸子成精,分明是一个打翻的颜料碟子,还正自顾自生着气。 听筠见司予神情淡然,又换了副乖顺的表情,“仙尊,那我要住在哪里?” 她早就打听到了灵犀也是住在陆泽仙尊的主屋附近。 “我听门外的仙娥说,碧霄天境中每一处都放满了您的书籍和物件,怕是没有那么多空房,好像也只有您那便还有几处空位,不如……” 听筠小心翼翼瞧着司予的脸色。 司予略一沉吟,“唔,是好像都塞满了。对了,那边还有一间,你住哪里吧。” 司予随手一指,听筠望过去竟然一眼望不到头,那是碧霄天境的最里端,离着司予十万八千里。 听筠:“……” 灵犀有点焦虑,不管她走到哪里身后都会有一道不善的目光如影随形,只要她转身就总能恰好对上听筠的眼睛,后者白她一眼后转身离去。 灵犀:“???” “我招惹过她吗?”灵犀怀疑自己干过什么对不起听筠的事才能招来这么大的恶意,神风却不然。 “说不定是因为你打扮得太丑了,人家觉得你辣眼睛。”神风煞有介事。 就这样,灵犀被神风诓来陪他购物,随后她才明白为什么一提到出门其他小仙娥就飞快跑开,神风这厮完全可以用购物狂来形容。 “好看吗?买它!” “两个颜色都不错,那就买了。” “这个,这个,这个,除了这几个不要,其他都包起来。” 灵犀抱着袋子,目瞪口呆看着神风在不同货摊前穿来穿去。 “我说,仙尊到底一个月给你多少灵石?” “啧,别瞎打听。”他推开灵犀好奇的大脸,捡了两套红色的衫裙,“喏,去试试。” 灵犀:“啊,还给我买啊?” 她兴高采烈地换上,从内间出来时神风睁大了眼睛。 不得不说红色真的很衬她,灵犀肤白,虽然平时灰头土脸习惯了但只要稍加打扮,她就会变得艳丽得令人不敢直视。 回家后,神风径直去了司予的书房里。 “仙尊。”神风推门而入。 “您猜得没错,灵犀的神骨确实少了两节。” 当初司予告诉他自己的猜测时他还不信,直到灵犀换上辅灵仙裳,一身神骨在像黑暗中点亮的明灯一样清晰可见,他才发觉自她颈椎而下第四五节胸椎消失不见,全靠一口灵气撑着。 “知道了,别和她说起。” 看来无渥并没有骗他,反而是灵犀,她隐瞒了自己仙骨有损的事实。 如果不是腾金甲的会场事故,司予不会发现她的灵力在异常流失。 玉虚仙子名气之大世人皆知,只可惜她如今的灵力已经撑不起凡人对她的景仰了。 听筠来了以后还真被赶去管理了庭院,从小娇生惯养被捧在掌心养大的小公主第一次干农活,完全傻眼了。 灵犀还在一旁“认真”指导,她就更生气了。 “欸,这个灵植很珍贵的,你小心点弄啊,弄死了仙尊可是要发火的。” 灵犀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蹲在旁边看听筠手忙脚乱地为灵植灌溉。 听筠气结:“为什么你不用干这些?” 灵犀很无所谓地耸耸肩,“嗷,那你可以打听打听,我以前干过是什么下场。” 一旁的小仙娥们纷纷低下头,不敢回答这个话题。 听筠不信似的斜视了灵犀一眼,终于,她累死累活赶在日落之前松好了土,而灵犀早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听筠看四下无人,对一个仙娥勾了勾手指,“你,对就是你,来一下。” 等到了暗处听筠把小仙娥拉到一边,问:“玉虚仙子曾经干过庭院打杂的工作?” 小仙娥忙点头,“是、是的。” “那她,干了些什么啊。” 小仙娥惊悚地抬起头,在听筠八卦的眼神中,把灵犀干过的好事一五一十交代了清楚。 “然后仙尊就不让玉虚现在呆在庭院里了,后来他总是把玉虚仙子带在身边。”应该是怕她又整出什么幺蛾子吧。 可听筠没有注意到小仙娥的最后一句,她摩拳擦掌自以为掌握了靠近仙尊的真谛,“原来是这样。” 不出所料,灵植园终于……一片荒芜。 司予最近挚爱的饮雪花才打出第一支花骨朵,他还期待着层层叠叠如六角雪花般晶莹剔透的饮雪花能赶在初七之前盛放,这样就能制成恢复灵气常用的灵药,现在却软趴趴半死不活地垂在枝头。 “仙尊,人家实在不擅长啦,可不可以跟在你身边学习啊?” 听筠娇羞的面容在眼前晃来晃去,司予闭上了眼睛。 神风:“糟了……” 司予睁开眼:“既然如此,那这个月的灵石就全部扣了吧,如果不够扣就延续到下个月,直到把饮雪花培育的所有花费补偿完。” 听筠:“……”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你也太实诚了吧,我可都是挑的能抢救的下手呢。”灵犀挖鼻。 想当初羽凰杉虽然也被她折腾得够呛,好在后来司予引大量天河水灌溉,赶在烧根之前把它们抢救了回来。 她拍拍听筠仙子的肩膀报以同情的眼神,徒留下听筠在风中凌乱。 “你收到的消息属实吗?”无渥焦虑地走来走去,恨不能把脚下的地面磨出一条槽。 “没错,他们在修复梦妖的时候,确实听到了梦妖说,感受到了父神的威严。”元季仙君作为无渥的心腹,此时正在殿下汇报工作。 “虽然只有一缕极淡的气息。”元季仙君如是说。 “这怎么可能!”无渥,“父神都羽化登仙多少年了,就连那场大战都……” 语调戛然而止,只要提到七万年前那场大战,所有人都是一脸阴郁。 梦妖虽弱,但无处不在,它不曾见过父神,却在一个上古大妖遗留的梦境中乍然感受到过父神的存在,因此它绝对不会认错。 “梦妖确信,那就是父神的气息。” “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许第三个人知道,明白吗?”无渥阴沉沉地叮嘱元季仙君。 如果跟父神有关的消息走漏出去,那三界又该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七万年前的那场大战正是因为魔族偷到了父神羽化后留下的神物,才闹得如此惨烈,现下魔兽再现,又传出了父神的消息,天知道这些事加在一起会不会是某种不祥的前兆。 只要不在我任上出事就行,天帝无渥搓着手心的冷汗,只要我能把任期顺利熬完就好,他想。 “仙尊,衍正大师的信。”神风捏着一只信封进来,放在司予桌上就退下了。 信上衍正说他一切安好,只是万把来年没见了甚是想念,啰啰嗦嗦一大堆,司予直接翻到了最后。 “听闻魔兽作乱,梵境已严加布控,未察觉有魔息尚存于三界。” 这个结论跟司予是一样的,但衍正末尾又加了一句,“然,不知腾金甲从何处来,吾心不安。” “仙尊,听筠仙子要给你展示一下做饭手艺,你看你想吃点啥?”灵犀推门而入,司予顺手将信塞进了衣袖中。 “为什么不是你给我做饭?”他看着灵犀,问。 “我做的狗都不吃。”灵犀随口说到,旋即又觉得自己的说法有问题。 “当然我也不是说您是狗,但是她手艺真的很好,已经拉着我们试了一下午菜了,你真的不尝尝?” “菜就多练,既然她手艺好你就跟着她学,以后做给我吃。”司予翻开书,不再搭理灵犀。 不是,灵犀很无语,这话题怎么又跑偏了呢,这老登又是在生哪门子的闷气? 第19章 玉虚神庙 “你消息可不可靠啊?”灵犀扣着耳朵,宣黎眼睛珠子快挂在屏幕上了,良久,他抬起头。 “可靠,非常可靠,在向你发愿之后,这些人都失踪了。” 玉虚神庙里,为求妻子生产平安的丈夫在向玉虚仙子灵犀传达祈愿后,竟陆陆续续消失了,宣黎算了算,居然有三十四名之多。 “我还管这个?” 更震惊的是灵犀,求姻缘找月老,掌管生育自有碧霞元君,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半吊子还能帮助产妇平安顺产。 再说了,一般妖怪就算是要抓不也应该是抓怀孕的产妇吗,这样才怨气重,画本子里不都这么写的,怎么这一次离奇失踪的全是丈夫? “这就是你要弄清楚的事情,毕竟,他们都是在你的庙里失踪的。”宣黎仙君认真道。 “仙尊,不日小仙就要下界历练,可否请仙尊指点一二?”听筠含羞带怯,“要是您能同去那就更好不过了。” 前些日子司予还陪着灵犀一同去了五里半,还顺利抓回了梦妖,想来仙尊也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冷心冷面,还是很愿意帮助小仙成长的。 “不去。”司予很干脆地拒绝。 听筠:“……” 灵犀推开门,就见听筠一脸郁闷地站在司予案前。 她伸出手,“老登,支点灵石给我,我要去买法器。” “老登?”司予放下书,看着她。 “仙尊,仙尊。”灵犀立马狗腿地上前来顺毛,“我要下界了,我的庙出了点小状况,怕一个人搞不定。”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还有,法器直接去仓库拿,还要买什么?有什么人卖的法器比我的还好?”司予望着他。 听筠:“???” “说的有道理啊。”灵犀摸着下巴,“对了,你要跟仙尊说啥来着,不好意思啊我打断你们了。” 能搞到法器灵犀就已经不慌了一大半,这才注意到听筠仙子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没什么!”听筠横了她一眼,又转向司予,“仙尊,不如小仙也跟着一起去吧,也算是为自己积累经验。” 这一次司予没有拒绝,碧霄天境一下子四个人去了三个,留着神风守家。 “放心去吧,等你们的好消息。”神风依门挥手,他倒是很开心,一个两个搞破坏的都走了,乐得清净。 恩阳县一片愁云惨淡,许多家门户中都传来了悲惨的哭声。 “我的儿啊,你到底去哪里了,呜呜呜……” “夫君,夫君,我和肚子里的孩儿该怎么办啊?” “是不是玉虚仙子把他们都收走了,就因为他们在玉虚庙里发了愿。” “我们明明供奉了香烛吃食,为什么还要索我夫君的命啊!” “儿啊,我的儿啊,我儿要是回不来我也不活了,这条老命我也不想要了。” …… “胡说八道!”灵犀愤愤不平,“谁会喜欢已婚妇男啊!” 不至于这么编排人的,灵犀床头放着的可都是极品仙君的画像,谁会对已经有了家室的人蠢蠢欲动啊。 “你不喜欢成过亲的?”司予忽然问。 “这很明显么不是,谁喜欢啊?”灵犀觉得司予这个问题很傻,“难道你喜欢已婚的少妇,这不道德啊仙尊!” 恩阳县地处涂州西北,不算顶级富庶繁华,但好歹人们也是丰衣足食,光大大小小的仙庙就有十几座。 怪就怪在灵犀这些年灵犀人倒霉喝水都塞牙,但玉虚神庙的香火却依然鼎盛。 “那肯定是有人帮你完成了祈愿呗。”听筠不冷不热地说。 然而宣黎那边却没有受到任何祈愿完成的销案记录,合着有人在她的神庙里光做好事还不留名? 这不,出事了吧。 “老人家,你们家这是怎么了?”灵犀化作普通过往的行商,往一家哭声最盛的宅子里打探去。 老妇人一听哭得更凶了,“这位官人,我们家惨啊,我儿媳好不容易有了身孕,我儿子去庙里还愿,可人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老妇人一五一十把经过告诉了灵犀,前月初三多年未育的儿媳妇突然确诊已有两月身孕,一家人高兴不已,丈夫张金宝还特别高兴地跟妻子和母亲说,这玉虚神庙果然灵验。 于是乎家里人备足了香烛和贡品,因为妻子有孕,老人行动不便,便由张金宝一人进庙里还愿去了。 可人就再也没有回来,起初他们以为男人是遇到了贼寇被掳了去,还报了官,随着越来越多的丈夫失踪,渐渐地大家都感觉到不对劲了。 “娘子,你说会不会是玉虚仙子索了我儿的命啊,她给了我一个孙子,就要拿走我儿的命啊。”老妇人声泪俱下。 “不会的,她没这个本事。”灵犀诚恳地说。 又问了好几家,灵犀得到的都是差不多的回答。这些男人并不是去祈愿,而是在还愿的过程中失踪的。 “那肯定是妖物!”听筠下了结论。 “现在断言还为时尚早,不如去看看。”司予道。 恩阳县的玉虚神庙香火一直鼎盛,出了这档子事之后开始变得门庭冷清,见灵犀三人要进去,周围的人立马围了上来。 “别去了,会出事的,这进去的人都没出来了。”众人议论纷纷。 “没事,我们又不祈愿,就进去看看。”灵犀道,“再说了,消失的人不都是因为还愿才失踪的吗?” 庙里香火一断就显得格外冷清,高台上树立着一尊等人高的雕像,但那并不是灵犀。 “哼,你的信众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听筠得意地横了灵犀一眼,谁知灵犀根本没搭理她。 她爬上供台仔细地看着这尊神像,雕刻用的材料都是好料子,足以说明在建造的时候绝对是用了心的。可你说用心吧,门头挂着玉虚的招牌,像却不是她的。 “这神像没什么问题。”她摸了摸,并没有感觉到妖物附身的气息。 “那就重演一遍他们的经历,看看这尊神像,会把我带去哪里。”司予道。 不多时,一位小心翼翼的丈夫搀扶着身怀六甲的妻子,对自己年迈的老母亲道:“娘子,母亲,请你们二位在门外稍等,我去去就回。” 司予一身土布麻裳垮着装香烛的篮子就进到庙里,留灵犀和听筠在外面等着。 “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当妻子,我就要变成老妇?”听筠咬牙切齿。 “伪装而已,没必要这么在意吧?” 灵犀不是很懂她的点,要是可以她才想伪装成丈夫亲自去看看才好,可惜司予拒绝了。 听筠:“仙尊真的不会有危险吗?” 灵犀:“你为什么要担心他啊,担心担心我们自己吧。” 天上地下谁还能动得了这老神仙,要不是为了把那三十四人平平安安地带回,谁整这憋屈劲儿,还不一把把庙给轰碎了把妖物抓出来一顿鞭打不方便多了。 听筠:“话说,你不觉得仙尊已经进去很久了吗?” 听她这么一说,灵犀也觉得不对劲,她们俩少说扯了一炷香的嘴皮子了,司予还个愿早该出来了。 灵犀冲了进去,庙就这么大点地方,司予不见了。 “可以可以。”灵犀拍拍手,“这玩意儿上钩就行。” 剩下的就只等司予把妖物抓出把人带出来,嗨呀,原来这么简单。 灵犀快乐地想。 第一天,司予没有出来。 第二天,司予又没有出来。 第三天,司予又又没有出来。 灵犀:“收拾收拾,准备回家了。” 听筠:“???难道我们不要去救仙尊?” “救他?”灵犀吃惊地捂着嘴,“连他都搞不定的事,还打算靠我们俩?不是吧。” “可……”听筠无法反驳,但是她觉得这样不对,怎么能抛弃仙尊跑路呢? “嗨呀,老登他啊不是,仙尊他什么身份什么地位,这天上地下还有能伤害他的东西?”灵犀开解她。 “再说了,难道你不想做仙尊捧在手心里的心头肉?” “你什么意思?”听筠蹙起秀眉瞪着她。 “哪有一个牛逼哄哄的大神,会让自己的心头肉去涉险的,对不对?画本子你没看过吗,有哪个女主还要自己打怪升级的,不都是有男主在前面顶着就行了吗?” “可是……”听筠仍在犹豫。 “哎呀别可是了,赶紧走。”灵犀拽住她就往庙外拉,汗毛倒竖的凉意几乎是擦着脖子袭向全身。 “出去!”她把听筠猛地一推,庙门“嘭”一声严严实实地关上了。 一排排油灯几乎瞬时熄灭,光影斑驳的庙宇刹那陷入了黑暗,只有那尊玉虚仙子像被屋顶漏下的光线一照,现出一张隐藏在明暗分割光影中似笑非笑的脸。 先前有一件事灵犀没有说错,神仙是没有问题的,但庙本身正不正常,她现在已经感受到了。 “却道是花前月下,何人与我共良宵——” 悠远地戏腔从窗户缝隙中慢慢钻了进来,像小钩子一样,不住往灵犀耳中钻去。 哀怨凄婉,宛若一个夜半三更苦等佳人的痴人在凄凄切切诉说着自己无处安放的相思。 下一刻,戏腔忽然变成了阴森的鬼泣,蓝到发白的月光中,一只手腕处缠绕着青色血管,指甲修剪得十分圆润的手从神像后伸了出来。 第20章 唱戏人 灵犀:“……”你怎么知道我怕鬼,转挑扎我死穴的形象出现? 手的主人不唱了,他既不出声也不现身,灵犀不动,他也不动。 “那个,你有看见我们家老神仙吗?”灵犀很有礼貌,跟妖物也要打招呼,“就高高帅帅还有点高冷的一位老人家。” 那人不说话,半晌,诡异的唱腔又响了起来。 “前日里,你道那花前月下不过是苦海幻境,早悟兰因方得回身易性,好叫那痴男怨女都忘余恨……” 灵犀:听不懂。 那只冷冰冰的手掐了个兰花指,又翻了两翻,就在灵犀不断做着心里建设的要不要过去看看的时候,手忽然消失了。 庙里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安静,灵犀甚至能听到自己被压得极低的呼吸声。 这个唱戏的人和消失的丈夫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些前来还愿的男人消失的地方会突然出现一个唱戏的人? 再说了,这里也不是戏班子,一座仙女庙中蓦然出现梨园子弟,灵犀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庙门不知何时已经开了,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听筠不见了,四下里都没有留下她的灵气。 好家伙,丢了一个不算,连第二个都不见了。 “娘子,你可找到了我儿了?”张氏老太太一直在外面等着,见灵犀出来立马扑了过去。 灵犀摇摇头,“没有,我朋友也不见了。” 张老太一听差点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婆母,婆母!” 一旁的儿媳赵氏急得连忙去搀扶,却忘了自己腹大如斗多有不便,差点连她都一起摔了,好在灵犀眼疾手快将两人一齐拉住。 张老太幽幽转醒,入眼的就是灵犀一张关切的脸。老太太看着她潸然泪下,呜呜咽咽就哭了起来。 她一哭,赵氏也绷不住了,一时间哀戚的哭声如魔音绕耳,搅得灵犀脑壳都要炸了。 “老人家,你可听过这两句词?” 灵犀把在庙里听到的唱词复述了一遍,谁知她才说到几个字,张老太和赵氏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 “没、没听过。” 张老太急忙否认,眼神却飘忽得根本没有落点,与灵犀视线交接的刹那,张老太像是被开水烫到似的哆嗦了一下。 “哦。”老太太不实诚,灵犀闭着眼都能看出来。 既然如此灵犀也不再多问,她干脆走上前站到了庙前方不远处的一座高台上。 “却道是花前月下,何人与我共良宵——” 咿咿呀呀的唱腔从她口中五音不全地飘出,更是鬼魅凄婉,灵犀出声的刹那,来往路过的行人全都停了下来。 他们一寸一寸地缓缓回头,仿佛脖子上扎了几十根竹钉。等到头与身体转到不能再转的地步,灵犀猛地收了声。 路人们全都一错不错地望着她,空洞的眼白中黑眸子几乎缩了成了黄豆大小的一个黑点,那一点黑直勾勾的,不加掩饰全把阴恻恻的目光集中在了灵犀身上。 灵犀简直想当场暴毙,天知道她每天夜里看灵异话本子后,恨不得申请预算在床中央修个可以自动排水的恭桶。 司予这老神仙是指望不上了,反正每次出事他都不在,灵犀浑身汗毛倒竖,嘴角抽搐。 “瞎唱的,不好听不唱了,不收钱。” 也不知过了多久路人才慢慢回头,又重新回到了自己既定的行动中去,他们无人再搭理灵犀,就像她不存在一样。 “娘子。”张老太太忽然从灵犀身后冒出,贴近她的后背。 “莫怪我们这里不喜唱戏的下九流,前两年有个流浪的戏子来恩阳县,最终犯下了滔天大错,从此以后在咱们这儿唱戏就是人人喊打的事。” 低沉暗哑的难听嗓音就像是碎瓷片刮过青砖地面发出的沙哑咯吱声,听得灵犀头皮发麻,她骤然回头,老太太已经由大肚子儿媳搀扶着远去。 “大娘,你知道这座玉虚仙子庙是谁修建的吗?”灵犀随便找了位看上去还挺热心的大娘询问。 大娘瞧着她眼生,便上下打量了好几眼。 “娘子不是我们本地人吧?” “是啊,”灵犀挠头,“听说你们这里的玉虚神庙很灵验,所以特地从外面来求愿的。” 大娘一听这可就不困了,她手一摆不屑地斜了一眼,“哪儿啊,早几年还灵,这几年越发不行了。” 灵犀心虚地对手指。 “自打那神像破了被修补过后,就越来越不灵了。”大娘喋喋不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庙的风水有问题,那天那个大雷劈下来的时候,整座庙都好好的,唯独神像被劈成了两截,你说,这是不是有问题。” “你等会儿,”灵犀止住她的话头,“你说神像被劈了,还修补过?什么时候的事?” “对啊,”见灵犀不信,大娘掰了掰手指眼珠往上一瞟,“就是两年多之前啊。” 不可能,灵犀从来没有收到过自己庙宇被毁的报告,更不用说神像了。 和祈愿被拦截不同,庙宇和神像直接由灵犀自行管理,出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城中巷道幽深,修补神像的泥匠奎就住在这十里巷中,巷道两边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塑像,占据了大半道路。 灵犀左支右绌终于绕过各种阴干的晒干的还没干的塑像,找到了泥匠奎的大门。 “那天的雷格外的大,大家都议论纷纷,怕不是有人升仙就是有大妖出世了。” 泥匠奎老态龙钟的面颊几乎垂到脖子上,一双昏黄的眼珠盯着灵犀,“那雷劈到玉虚神庙上,庙顶的瓦碎了两块,庙里的神像却断成了两截。” 玉虚仙子的神像被雷从头顶一直到脚底竖向劈开,泥匠奎被请去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两半神像。 “那你也没有照着玉虚仙子的像修复啊。”灵犀提出疑问,虽然庙写着她的道号,可像却不是她的。 “谁又真见过她呢?”泥匠奎浑浊的眼珠木然地转动着盯着灵犀,“我说她长得像小娘子这般仙姿玉貌,不也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灵犀:还就真长这样儿。 泥匠奎的说法倒也有几分道理,毕竟世人只知晓有这么一位神仙,又不是人人都见过灵犀的天人之姿。 口口相传中难免有错漏,再倒上几手还能知道玉虚仙子是个女仙就很不错了。 “那后来,这座神仙出过什么问题没有?” 泥匠奎修补泥塑的手顿了一下,“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实不相瞒,我在玉虚仙子的神像之后,见到了一个鬼。”灵犀据实以告,却一直暗中观察着泥匠奎的神情。 谁知他面色如常没有半点惊讶,“哦,想来是一些山精鬼怪也想从神庙里讨得些许香火,不妨事。” 说罢他继续修补手中的泥塑,不再搭理灵犀。 灵犀转身离开的刹那,房间角落里一尊泥像忽然掉了下来,可惜她走得急没有注意到。 泥匠奎盯着灵犀的身影消失在巷道中,才转身把门紧紧锁上。 他走到角落拾起泥像,轻轻地拍去表面沾着的泥土和尘埃。 “就快了,马上就快了,再等,已经三十五个,还差一个。” 泥像在老人手中默不作声,它粗糙模糊的面孔没有表情,却无端令人生出一股寒意。 这尊泥像,只有一只右眼。 夜里的雾气将整个恩阳镇笼罩在一团浅墨色中,灵犀拍开旅店的门,“住店。” 老板揉揉眼睛,“哎呀客官不巧了,今日店里住满了,您请别处去。” 一连问了几家都是这个情况,灵犀不由得发问,“你们这个镇有这么大人流量吗?” 白日里也没见什么商贾进进出出,这也不是交通要塞繁华重镇,至于家家旅店都满员吗? “客官有所不知,不日就是我们的灵童祭了,好些人想要求见灵童,早就来镇住着了。”店家解释到。 “灵童祭?那是什么?” “灵童自天地之初便存在了,据说是父神的右眼所化,又几经转世托身到了咱们镇子上,镇里的人和周边州府的百姓有事就来求见灵童,这不,又到了求见他的日子了。” 灵犀不解,“你们不是已经修建了玉虚仙子的神庙了吗,为什么不去求助她反而要找这个什么灵童啊?” “哎呀客官,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店家赶紧把她拉进来小声道,“自打两年多前雷把神像给劈了,这玉虚仙子就不灵了,也不是完全不灵,除了生育之事其他的全不成了。” 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发现在玉虚神庙里求子最灵,后来但凡是家里长久不能添丁的就都来求子,这样一来玉虚神庙的香火竟然也还挺鼎盛。 “就是最近不知道闹什么灾,这求子成功的丈夫们竟然都一个个的消失了,可见这愿望不能乱求,要是命里无子却强求,最终也会落得一个子活父死的下场。” 旅店老板很是感慨,恩阳县虽然出了此等大事闹得人心惶惶,但很多人也信了这套杀父换子的说法,再加之过几日就是灵童祭,这也是恩阳县人最后的救命稻草。 “娘子,你要是没住处城西头有个浴池连夜都是经营的,环境也还干净价钱也公道,你不如去那里碰碰运气。” 店家幽幽地看着她。 第21章 洗浴中心日常 浴池氤氲的水汽把整座房子都蒸腾得朦朦胧胧,一高一矮两个伶俐的女子分辨站在门口两边,殷勤地将灵犀往屋里请。 “客官是洗浴还是休憩?” 灵犀往里探了一眼:“洗浴怎么说,休憩又怎么说。” 两人用手绢捂住嘴嗤嗤地笑了起来:“洗浴便是洗净身上的尘埃,当然是好好放松放松。那休憩便是要在咱们这里过夜,您看,这边的师傅都年轻力壮,保管将您伺候得舒舒服服。” “噢,原来是这样。”灵犀笑了,“那过夜吧。” 两人开开心心将灵犀引入了隔间,门一关,灵犀便打量起房间内的陈设。 屏风隔绝了大部分视线,灵犀绕过去才发现整个房间并不小,装饰得也清新雅致,完全跟她之前的猜想不太一样。 在天界时灵犀就曾听闻人间有一种叫做销金窟的地方,可以令人流连忘返欲罢不能,最后好端端的身子骨都在这里消磨殆尽。 以至于引路人介绍的时候灵犀还以为自己被带到了那种地方,那这不得好好参观参观。 靠窗边摆着一张贵妃榻,比灵犀的小破烂单人床不知大到哪里去了,一炉香袅袅飘起青烟,是淡淡的梨花清香。 比普通客栈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硬要说不一样的,那就是在门吱呀一声推开后,进来的人跟一般店小二定位完全两模两样吧。 来人穿着清凉,一身柔软的白纱裹着纤弱的躯体,风一吹就要晕倒似的,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洗。 他羞羞怯怯地轻吟了一声,“客官,我叫春和,前来为您服务,要是您觉着好下次还可以继续点我。” 来了,灵犀顿时打起了精神,不过她目光在来人身上扫了一圈,小脸又变得皱巴了。 “我是女子,你是男子,你给我搓澡?” 春和也不争辩,而是抬起脸往灵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原本应该应该是安放眼球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两个空荡荡的洞,仿佛是为了不吓着人,又掩耳盗铃般的在洞里塞进了两朵洁白的梨花,配上春和苍白的肤色和无法聚焦的表情,更显得鬼魅异常。 “客官,您看。”春和举起了双手,手腕骨节处全部断裂,前端光秃秃的只有一层油光闪亮的皮膜。 那明显是被切断后重新长出来的皮肉,没有皮肤应有的纹理,也没有生机。 灵犀猛地退了一步。 “客官,您放心,我们这儿的师傅都是这样的,不会对您图谋不轨。”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春和笑了笑,“没有为什么,您请躺好,我这就为您服务。”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是他们把你‘请’来以后才变成这样,还是你天生就这样?”灵犀的声音发冷。 春和动了动嘴,从口中说出的话却依然是“请您躺好”。 “你不用担心外面的人会听见我们对话,”灵犀掐了个诀,屋外瞬间安静下来,“实话实说虽然你看不见我,不过我也并不是普通人。” 说罢春和死气沉沉的面容忽然惊诧起来,他感到一股温柔的风沿着周身吹了一圈,又回到了他看不见的前方,但停留在身上的暖流让他原本苍白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 灵犀的灵力本身就很不足了,但帮春和回回血还是能做到的。 春和张嘴,良久,他慢慢伏跪在地。 “多谢这位女侠。” “你身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输出灵力时,灵犀察觉到春和之所以这般虚弱,除了本身就瘦弱之外,还明显感觉到了他的生气在流失。 春和笑了笑,慢慢撩开了袖子一直撸到肩膀,灵犀瞬间瞪大了眼睛。 他瘦弱的手臂上从胳膊正中开始一直往下到手肘处,一条条一道道新鲜的结痂的,密密麻麻布满了血口。 “女侠别怕,是我自愿的。” 灵童最喜欢阴气重的血肉,尤其是残疾的人,他格外钟爱。 “每月给灵童贡献四次血肉,就可以保我们安阳县风调雨顺,天底下没有比这还要合算的买卖了。” “那你父母呢?” “都不在了。”春和柔顺地笑着。 无辜而纯粹的表情配上那两朵塞进眼眶的花朵,灵犀觉得扎眼。 “风调雨顺不是应该去求助神明吗,为什么要血肉供养所谓的灵童?” 需要用这种邪性法子供养的东西,能是什么好玩意儿? “因为神明不起作用。”春和道。 灵犀:“……” “恩阳县之前遭过一次大灾,我们也曾虔诚地求助神仙能帮助我们度过劫难,可惜神明们没有听到我们的祈盼。” 反倒是横空出世的灵童,不仅镇住了灾难还让整个恩阳县蒸蒸日上。供奉一点血肉算什么,他们这样的人在恩阳县也活不下去,来浴池找份事做不过是苟活于世,要是自己的血肉能起到这样的作用那也是无上光荣。 灵犀胸腔中一股气血在不断翻涌,迫切地想要寻找一个出口。 “可是……” 笃笃笃,房门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外面传来谄媚的声音:“客官可还满意,春和伺候得如何?” “很好,我现在不想被打扰,你先走吧。”灵犀回应。 门外的声音迟疑了片刻,“可是客官,春和的服侍时间到了,他要下钟了,还有别的客人也点了他,不好给您加钟。” 灵犀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那行,他就出来了。” 随即又对春和道,“你先去,我晚点再来找你。” 春和应声,循着门外人有节奏地敲门声缓缓退出了房间。 灵童祭即将到来,满大街都是热闹非凡,灵犀靠着床榻往窗外看去,外面的世界她陌生的仿佛不认识一般。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比过年还热闹,可在这么一个小小的浴池里却有无数和春和一样的残疾人却要饱受着这样的折磨。 想到此处,街上繁华的气息在灵犀眼中瞬间变了味道。 夜色渐深雾渐起,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灵犀盘腿结跏趺坐闭目养神,雾气中有什么东西由远及近,停到灵犀窗外时顿住了脚步。 …… “仙尊,你是一点都不着急啊?”听筠看着四周漆黑无边蔓延,走也走不了破也破不开。 本来掉进这种鬼地方听筠急得要死,但没想到司予也在这里,她瞬间又安定下来。 司予还坐在地上闭目养神,从听筠掉进来到现在,他一直很悠闲。 “无事,相信她可以。”司予依旧闭着眼。 “那我们就一直在这里等,万一她不行呢,或者要很久很久,那我们不得等到地老天荒。” 听筠很不喜欢司予这种对灵犀全然信任的口气,不过一想到可以和司予多待一会儿,又默默期待灵犀千万不要太快来解救他们。 “仙尊,你喜欢吃什么啊,回去了我做给你吃啊?” “您的房间还没人打扫吧,不如以后天天就由小仙为您打扫怎么样?”要是还能为他折衣服放熏香,那是更好不过了。 听筠窃喜,这样一来二去她熟悉了仙尊的房间,那以后还不是来去自由。 “真的?”司予忽然睁开眼睛,“你真的想要打扫我的房间?” 听筠愣住,旋即狂喜,“真的真的,要是能为仙尊您效犬马之劳,那是小仙的福气。” “我怕你不开心。”司予微笑。 “怎么会!”听筠已经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我床头挂着的画像是灵犀的,既然你这样执著的想要打扫我的房间,那以后你也记得每日要清理画像,务必保证画像色彩明艳不染一丝尘埃,跟她本人一样。” 听筠:“……”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 清晨,灵犀在一阵鸟鸣中醒来,意想中的阳光明媚并未看见,屋外雾气浓重,连路都看不清楚。 “客官,您的时辰到了。”屋外有人敲着点提醒。 “那就再续一日,我点春和,让他来服侍我。”灵犀掏出一个银馃子丢了出去。 屋外之人接了钱,却迟疑着不离去。 “怎么了?” “续是可以续,不过您说的春和,这里没有这号人呢。” 灵犀猝然从床上崩了起来,门外恭恭敬敬站着的是昨天将她引进来的那个矮个子伶俐女子,她见灵犀面色不虞,赶紧赔笑。 “昨日为您服务的是梨花,您还要继续点她?” “不是梨花,是一个叫春和的年轻男人,他没有眼睛也没有手,是个肢残的眇者。”灵犀盯着她。 矮个女子掩嘴就笑了起来,“客官这是哪里的话,我们这里可是正经浴池,怎么会让男子为女子服侍沐浴?” 说罢一双眼睛在灵犀身上来回打量,似乎在窃笑者灵犀的不矜持。 “再说了,我们这里几时招过残障者,让他们照顾自己只怕都难,别说服侍客人了。” 灵犀眉头越锁越深,她又掏出一块银锭,“去,把你们这里所有的师傅都叫来,我要一个个辨——认——” 她把尾音拖得也别长,目光一错不错盯着眼前的女人。 男女搓澡师傅很快就被矮个女子带了上来,诚如她说所,他们都是四肢健全手脚麻利的普通人,按照矮个女子的说法,昨夜服侍她沐浴的梨花就是站在最排头的那个。 第22章 灵童现世 “你就是梨花?”灵犀看着眼前怯生生却人高马大的女子。 “是啊,客官,昨夜我为您沐浴更衣,您忘了吗?”梨花道。 “还真忘了,昨晚上不是你,不过他眼眶里也有两朵梨花。”灵犀凑近,梨花和春和确实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春和就这么消失了,浴池上上下下坚决宣称昨晚灵犀点的就是梨花,而梨花也能准确地说出灵犀昨日的穿着,就好像只是灵犀做了个不切实际的梦。 “好吧,那是我记错了。”灵犀承认,梨花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灵童祭要开始了,供奉的血肉都准备好了吗?”灵犀突然话头一转。 “啊,那自然是……”梨花随口接应,旋即立马反应过来。 屋子里瞬间像是被寒风刮过一样,刺骨的冰凌把梨花激得一哆嗦。 灵犀点点头,她不愿为难眼前的女子,“好,知道了。” 她转身离开,身后浴池的门缓缓关闭,一屋子人包括那个矮个女子背对着她,抖得像是被抽掉了脊骨一般。 雾气浓重,两边的房屋隐没在雾气之后宛如两团化不开的墨点,只有当人走到眼前了灵犀才发现原来前面还一直有人在活动。 要不是雾气不能阻绝声音,她只怕早就一路撞过去了。 雾气中,一股似有似无的腥臭气息在飘散,偶尔路过灵犀的鼻子,被她抿到了一点异样,再细细嗅来就捕捉不到了。 这雾气诡异得很,灵犀开启了灵视却没有半点用处,该看不清的还是看不清。 泥匠奎大门紧闭,玉虚神庙这两日也没有了香火,仿佛从昨夜开始,她接触过的所有东西都开始从她的视线中被抽离。 灵童祭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下拉开了帷幕,尽管雾气让一切都变得朦胧模糊,但为了灵童祭而点亮的灯笼在乳白的雾气中摇曳,更是平添了几分鬼魅妖气。 吹吹打打的丝竹声由远及近,有人撞了灵犀一下,她被挤到了路边上。 人声鼎沸,百鬼夜行,她看不见而已。 忽然的,一道冷厉的光从浓雾中突围而出,周边的人影瞬间不动了,他们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僵直地立在原地。 模糊的雾气中,围观的人影就像一根根木桩,直愣愣戳在土地中没有声息和动静。 “跪——” 一声呕哑嘲哳的呼喊传进灵犀的耳朵,她近旁的人影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远处,一条诡异蛇行的黑影在慢慢靠近,雾气仿佛有意识一般在碰到黑影时便自动分开,很快,灵犀就看见了那是一团什么东西。 左三个右三个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轿夫抬着一块雕刻着古怪图案的木板,像僵尸一样一跳一跳地蹦着朝这边过来。 板子正中放了一盏莲花灯,灯上立着一块乌木色的木牌。 “那牌子就是灵童?”灵犀腹诽,近旁的人影却突然像是被雷击似的开始疯狂磕头。 “羔裘豹褎,非彼之衣,非彼之皮,非彼之肌,非彼之骨。” 人影齐声吟唱,鬼魅般整齐划一的声音在灵犀听来竟然没有半点错杂,就好像是同一个人在同一时间,用不用的声音念唱出来的一样。 “散——” 也是那几个抬板子的人中发出的声音,灵犀没有注意到是谁,就被一个荷叶包砸中。 她抬头,荷叶包天女散花一样撒了下来,周围跪了一地的人影就像是得到了某种特赦,一个个狂热地扑了起来开始疯抢荷叶包。 荷叶包软软的,还带着某种奇怪的温热触感,灵犀抽开捆包荷叶的稻草绳,里面的东西掉到了地上。 落地的瞬间,那玩意儿炸了,血烟花冲上天际炸成一丝丝腥臭的红线,落到灵犀的仙障上,把她整个人裹成了一只鲜红的血包。 看起来,就像是她存在于一只生长在体外的孕肚,里面正孕育着一条鲜活的生命。 “哕。”灵犀是真的要吐了。 她抓起一个人影,“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人影回过头看着她,灵犀后退了一步,面前的人嘴里正塞着一个荷叶包,他手上还抢了四五个,正在拼命的地想要把这些全都塞进肚子里。 “童子乐——” 又是那个奇怪的声音,灵犀再也不管什么灵童不灵童,她飞身上六人抬着的板子,直接往下一踩,六人顿时便被压在地上不得动弹。 莲花灯的火焰炸了一下,乌木牌瞬间被烧着,灵犀立即掐诀灭火,可惜为时已晚。 木牌被烧掉了大半,仅剩的一个小角上刻着一个“个”字。 周围的人影被灵犀的举动直接吓疯,他们再也顾不上吞食荷叶包,而是开始发出痛苦的呜咽。 “呜呜呜呜……”如泣如诉的哭声在浓雾里弥散,听得人头皮发炸。 “灵童在哪里?”灵犀不想跟这些人纠缠,直接揪起一个抬板人问。 等把人拉到面前,灵犀浑身一哆嗦下示意松开了手。 抬板人没有眼睛也没有手掌,眼睛中塞入了两朵红艳艳的海棠,手掌自腕骨处断裂,只剩下一层油亮的皮膜。 跟春和一模一样,这些人全都是肢体残缺的眇者。怪不得春和说灵童就喜欢他们这样的,他身边连侍从都是这个模样。 “灵童在此,宵小胆敢犯上。”一声难不难女不女的声音击碎了灵犀的禁锢,抬板人立刻动了起来。 莲花灯里的火焰越发明亮,等灵犀再看过去时,板子上竟然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秃头。 一张没有一丝褶皱的灰青面皮上两只空洞洞的眼眶盯着灵犀,没有嘴唇的口腔牙齿外翻,还在上下开合嗫嚅着什么。 “打断灵童施法,该当何罪?” “你就是灵童?”灵犀看这玩意儿是当真恶心。 秃头不答,牙齿却一直磕磕碰碰,“尔等宵小还不速速伏法!” “我伏你哔—哔—个头,装神弄鬼,破。” 灵犀掐诀,一道绿色磷火从指尖冒起,飞出的瞬间已然变成了一条威武的火龙。 火龙扑向灵童,烈焰腾空而起,灵童凄厉的叫声不绝于耳,灵犀不想听,但又得维持手势,只能一只手捂住耳朵。 等火焰渐渐熄灭,灵犀走到板子前,灵童早已被烧成灰烬。 她正要把莲花灯取下,突然,头顶的浓雾中一个黑影在迅速扩大,仿佛天地变色一般某个巨大而恐怖的东西在迅速下坠,遮蔽了整个天空。 “鼠辈无礼,就让本尊来好好教训你一番。”灵童的声音竟从天空中传来。 “!!!”灵犀头皮发炸,这玩意儿竟然没有被她的真火给烧化,怎么可能呢? 就算法术学得再不好,灵犀自忖这么多年打架的姿势还是一流的,凡间寻常妖魔鬼怪都逃不过她的真火,这玩意儿是什么东西?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心声,灵童桀桀笑了起来,“本尊便是天地间的至上尊神,你等在本尊面前不过蝼蚁。” 尊神?能比司予还尊? “妖怪就是喜欢美化自己的身份,生怕其他人不知道你是妖物,还敢自称尊神?” 灵犀一撇嘴,一颗亮晶晶的圆球从手中脱出,直奔天空之上的黑影而去。 轰隆—— 灿烂的烟花瞬间照亮了整片浓雾,整个恩阳县又重新被日光所笼罩,那些伏跪一地的人痴痴呆呆地看着天空,发出惊恐的嘶鸣。 “啊……” “啊啊……啊!” 旁边的人正在大叫,一把被灵犀掐住了嘴筒子。“别嚎了,那玩意儿还没死绝。” 虽然掏出了从司予那顺来的法器,但炸开的一刹那灵犀感受到了灵童的气息并没有断绝,现在的消失不见只是他躲了起来而已。 熬过她的灵火就算了,到底什么东西还能抗住司予的法器啊,连腾金甲都不行。 “你、你到底是谁?”路人惊恐地叫了起来。 “行侠仗义英姿飒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灵犀女侠是也,好了,妖物被打跑了。”她望着天,脸上的神情却并不轻松。 “你、你杀了我们的灵童!” “是啊,这个女人伤害了灵童,惨了,从此恩阳县就惨了,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你才是妖物,滚开,妖怪。” “你还我们灵童,杀了你,杀了你啊——” 从先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的恩阳县百姓一个个怒目圆睁,死死盯着灵犀,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血。 “你道那花前月下不过是苦海幻境,早悟兰因方得回身易性,好叫那痴男怨女都忘余恨……” 灵犀幽幽唱出那句戏腔,先前还在喊打喊杀的人们瞬间闭嘴,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上不约而同出现了愧疚又恐惧的神情。 很好,这两句词简直是必杀技,哪怕她根本不会唱,就是念出来,整个恩阳县都跟见了鬼似的。 “看看你们所谓的灵童赏给你们的恩赐吧。”不吵不闹的时候,灵犀才能心平气和跟他们讲道理。 “这么腥又这么臭,天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东西,亏你们一个个不嫌恶心还往嘴里塞,少说几句,口气太重了,回去记得刷牙。” 灵犀从来都不是无脑良善之辈,灵童可以蛊惑人心,她不怪这些人愚昧。 但那个出现在玉虚神庙里的冤魂,恐怕跟这些恩阳县的百姓脱不了干系。 “你们在内疚些什么?” 羔裘豹褎——《诗经·羔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灵童现世 第23章 父神右眼 没有人敢回答她的问题,灵犀也不恼,“没事,等我用溯回镜看看两年多前这里发生过什么就一清二楚了。”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人颤颤巍巍问出了这句话。 “一个无聊的不想天天加班的修仙之人。”灵犀微笑。 然而这一次灵犀失算了,溯回镜往前倒腾两年,竟然啥都没有发现。 “不会是被覆盖了吧。”灵犀捂脸,天界的法器就是这点不好,不到真正用的时候你都不知道问题会出在哪里。 她想摇人,才后知后觉发现司予不在,她那点灵力不足以支撑她隔这么远把人叫来。 “算了。”灵犀瘪嘴。 也不是不能自己查,反正老神仙本领高没人能动他,听筠再怎么也是个神仙,一般凡间妖物哪里能奈何得了她,无妨。 灵犀不急,她不知道是司予也不急,只有听筠一个人在干着急。 “仙尊,我们真的不出去吗?”这个黑漆漆的地方他们都待了两天了,她整个神都不好了。 “这里不好吗,清净,很适合修行。”司予闭着眼。 “天界也很好啊,我为什么不能回天界修行?” 司予睁开眼,“你没有学过辟谷?” “那怎么可能,这不是每个仙必修的吗,教材都还是你主编的。”听筠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 “那你着什么急呢,不吃不喝也不会怎样,安心在这里待着,等灵犀解决完恩阳镇的事这个结界自然会破的。” 又是灵犀,听筠翻了个白眼,同为陆泽仙尊坐下门生,她玉虚仙子灵犀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 “要说不一样的话,”司予仿佛是听见了她的心声一般,“可能是她比较可爱吧。” 听筠:“……”更想出去了呢。 恩阳县一共丢失了三十四名男子,这三十四人的共同点都是近两年来妻子有孕的,而听泥匠奎的说法,两年多前恩阳县曾经遭遇过一次大灾难,张老太太也说是因为一个戏子犯下了滔天大罪。 “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灵犀陷入沉思。 灵童祭的事被打断,灵犀本以为整个恩阳县的人都会对她恨之入骨,因此她还特意伪装变了个模样,谁知大家还是其乐融融每天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客官快请进,您是住店还是打尖?”旅店老板殷勤地将换了副模样的灵犀请进店内。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老板,你这儿不是住满了吗?” “哪儿的话,”老板一听就不乐意了,“咱们旅店这么大,怎么可能住满,多的是上好的房间,您要不先瞧一瞧?” “我听说你们这儿有个灵童祭,很多外乡人都来看,我也是慕名前来,怎么,他们没住在你这儿?” “灵童祭,那是什么?”老板露出不解的神色。 为了搞清楚灵犀口中的祭奠是什么,他还叫来了小二,“你听说过咱们恩阳县最近要举行什么庆典吗?” “没听说啊。”店小二也摸不住头脑。 “……”灵犀抿嘴,“就住这里,麻烦给我开间对着街道的房。” “好嘞。”老板殷勤地将灵犀引到了离街道最近的房间去。 “时空没有混乱,也没有重叠,这里就是现在的恩阳镇,老板和小二身上也没有被附身的气息,他们就是本人。”灵犀盘算着。 但一夜之间,恩阳镇却变得她完全不认识了,不仅前来参加灵童祭的人一夜消失,就连镇上的人都仿佛不知道还有这种庆典的存在。 如果不是什么东西让他们瞬间失忆,那就是全镇人的演技都可以角逐三界最佳演绎大奖了。 浴池依然开放,这一次灵犀是以男子的身份进入的,自然而然也被安排了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来服侍沐浴。 “客官喜欢重一点还是轻一点。”男子肩膀上搭着条布巾,憨厚地朝着灵犀笑了笑。 “你叫什么?”灵犀问。 “俺叫阿旭,客官要是觉得俺按得好下次还可以点俺。”阿旭搓搓手。 “春和最近怎么不来了,我点了他几次都不在。” “春和是谁,咱们这儿没叫这个名儿的啊。”阿旭怪到。 “这样啊,那是我记错了。”灵犀点点头,同时手中的灵火直奔阿旭而去。 灵火正中阿旭的眉心,他像一张没有支撑的皮一样掉落在地,空荡荡的内里全靠一只荷叶包撑着。 与此同时屋外响起难听又魔性的丝竹声,一声幽怨如鬼泣的“跪——”瞬间叫醒了整座镇子的鬼魅。 灵童嘻嘻哈哈坐在雕花的板子上,空洞洞的眼眶中蓦然伸出两只手,手指张开宛如绽放的花朵。 “我们镇上来了一个外人,这个外人会像两年前的那个戏子一样为全镇带来灾难,现在,我要你们把她找出来。” 灵童笑嘻嘻地,那双从眼眶里伸出来变成花朵手猝然往灵犀所在的方向看去。 隔着窗户,灵犀冷笑:“不用找了,我就在这里等你们,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一双双猩红的眼睛齐刷刷看向灵犀,眼神中的愤恨和狠毒几乎溢出眼眶。 灵童桀桀的笑声越发放肆,今日没有雾,她终于看清那张没有嘴唇只会牙齿打架的嘴是怎么发出这么古怪的音调的了。 因为他根本没有说话,一直在说话的,是灵童的腹腔。 他的衣襟之下,一张嘴顶开了精美的华服,鲜红的舌头弹了出来。 “好久没有尝过神仙的味道了,好香啊,好香啊……”灵童腹腔上的嘴发出愉悦的欢呼。 灵犀皱眉,这玩意儿竟然能认出她的身份,灵犀对外一直宣称自己就是个修仙者,为了掩盖神仙的气息还特别用了蔽目香,按说普通妖魔鬼怪是认不出来的才对。 这个灵童的身份让她越发感兴趣了。 “您是说,这个结界就是妖怪的腹腔?”听筠看向四周,忍不住嫌弃地打了个寒颤。 “是啊,它把我们吞了进来,正在等着消化呢。”司予道。 “……”听筠真的想掀桌,“那咱们能不能先出去了再说?” “不能。”司予拒绝。 听筠瞬间汗毛倒竖,“是、是有什么困难吗?” 如果连陆泽仙尊都不能出去的话,天哪,那岂不是她就要死翘翘了。 这个妖怪这么厉害吗,听筠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不跟着下来了,说什么历练,历练了个头啊,谁家好人历练到妖怪肚子里来了? “仙尊,我们不能放弃,只要同心协力我们一定可以离开这里的。”听筠恳切地望着司予。 “可是如果我们把它的肚子破开它就会死。”司予也同样认真地看着她。 “那不是好事吗?”听筠不理解。 “那样灵犀就不能获得斩杀妖怪的快乐,也不会知道恩阳县的真相。” “她的祈愿没办法完成,其他人又要在背后说她闲话了。”司予微笑,“我讨厌其他人在背后议论她。” 听筠:“……” 司予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异常认真,听筠甚至觉得,要不是这么干不合时宜,司予真的会把那些蛐蛐灵犀的神仙全部拉出去突突一遍。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灵犀厌恶地看着眼前的妖物,妖物却全然不介怀灵犀的态度,反而是露出倨傲的神态。 “本尊乃是神尊,尔等小仙也敢对本尊大呼小叫?” 灵童腹腔骤然炸开,舌头像萎缩的鸡冠花一般蜷缩进那张奇怪的嘴里,像只肉虫一样一直在蠕动。 舌头动了几下仿佛在咀嚼,嚼着嚼着到最后完全缩了回去,腹腔中的嘴猛地张大,从口腔深处竟冒出一只上下转动的眼球。 灵童腹部发出沉闷气声:“既见本尊,为何不跪?” “你是哪门子的尊,天地间有你的尊号还是你的道场?”灵犀顿感恶心。 腹腔上的嘴也不与她多言,裂缝一张“哗啦”一下涌出了无数鲜红的肉泥。 灵犀立即点地起飞,然而头顶登时就有一只肉泥组成的手朝她压来。 为了躲避这只腥臭的手,灵犀不得不东蹿西逃,然而这玩意儿就跟长了眼睛一样,直追着她不放。 “飞湍争流,雷转万壑。” 灵犀双指并拢贴近面中,一道惊雷从天而降,瞬间烧焦了那只恶心的大手。 然而还没高兴两下,肉泥再度卷土重来,这一次,铺天盖地的肉泥像被子一样压了下来。 她一点不想沾上这些令人恶心的东西,灵犀再度掐诀,却不成想被地上肉泥中伸出的手给拽了下去。 “啊啊啊,才买的新鞋!” 灵犀一脚踩住,半条腿都陷在了肉泥里,搅动的声音听着令人恶心。 “你不是问本尊是谁,本尊乃父神右眼,尔等妖孽还不速速下跪!”灵童腹腔中的嘴发出聒噪的叫声。 妖孽?灵犀指着自己,“你叫我?” 倒反天罡了属于是,一个正经妖物管别人叫妖孽,还大言不惭地自诩为正神? “父神的右眼,好大的口气!”灵犀嘴角拉到了地平线。 传说中的父神那都是多少万年前的神仙了,虽然灵犀一天到晚喊司予老登,但在真正的创世主神面前,他最多算个小孩哥。 第24章 灵童陨落 再说了,父神的右眼不是华婧神女吗,正是因为她舍生取义,以父神右眼之躯化身为大封才镇住了魔族,保三界万年太平的。 这种级别这等品性这般造化的神仙也是一个小小的灵童能碰瓷的?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要点脸,连我都不敢随意碰瓷父神,轮的到你一个妖物来蹭热度?” “哈哈哈哈——”灵童爆发出尖锐的笑声。 “那就让你好好见识见识,父神的威严。”灵童掀开衣物,整个上半身暴露了出来。 青紫色油滑的皮肤下是一条条综合交错的黑色血管,血管中流淌着汩汩液体将整块皮肤顶得一耸一耸,宛如万千只爬虫在皮肤下蠕动。 但最诡异的是他大敞肆开的腹腔,那道裂口从胸腔一只延伸到下腹,然后从中间竖着向两边裂开。 极度危险的预警在灵犀脑海中响起,她飞速后退,却被一股强大的力一点点拽了回来。 “易影移形!”灵犀想逃,可她却被迫离那张嘴越来越近。 “呼风唤雨!”没有用,劲风刮过灵童的身躯,全部消解在那张嘴之前。 “烈焰焚魂!” “夏木击缶!” 灵犀一连念出好几个术式,却没有半点用处。悔恨蓦地在她心头萦绕,要是读书时能多背一点,也不至于危机时刻只记得这些最基本的咒术。 腥臭从腹腔的口中冒出,喷了灵犀一脸,她被压着直面那张诡异的嘴。 当那只眼球一样的东西从嘴里冒出来的时候,灵犀只感觉头顶闪现出一片片不断变化的花色,奇诡、怪异、无法描述。 两侧的牙齿像睫毛般围绕着眼球,宛如荆棘里开出的花,灵犀被那只眼球盯着,竟有一瞬间连动都不能挪动一下。 不是吧,怎么可能,真的是父神的右眼?! 眼球转了几转,在锁定面前之人时蓦地停了下来,似乎是好奇,眼球注视着灵犀一瞬不瞬。 强烈的窒息从灵犀的胸腔中迸发,她感到自己的灵力像一条逐渐枯竭的河流正源源不断向眼球涌去。 灵童桀桀的笑声越发放肆,没有人可以父神的右眼的威压下站立,连神仙都不行。那是至高无上的神明,是天地之始,是万物之初。 天生地养的神仙不过是父神万千点滴中微末的一部分,能与父神为敌的人,天上地下还从来没有诞生过。 “成为本尊的养分吧,你的仙骨是孔雀金身,天地间也就这一副,是再好不过的滋养品。”灵童贪婪地盯着灵犀。 “你认得我的金身?”灵犀悚然。 “当然,”灵童万分得意,“父神的右眼勘破世间万物,你一个小小的孔雀,还胆敢在本尊面前叫嚣?” “受死吧!”三个字落下,牙齿间的眼球爆发出摄人的精光。 被精光吞噬,灵犀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她无力法抗,竟只能等死。 别说是父神的右眼,就算是父神的一滴眼泪,掉在她身上也足以将她压垮。 这次是真的要死了,临到终点灵犀觉得有一丝丝的荒谬,想过自己英姿飒爽威风凛凛在战场上杀敌无数,最终战死沙场。 或是为了天下苍生像先辈一样舍生取义,成为永恒的明星,再不济为了完成信众的祈愿加班加点累死累活最终倒在工位上。 唯独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妖物给弄死,并且,她甚至连挣扎都做不到。 父神的右眼,这几个字第一次在灵犀的眼中具象化,不再是书上一行记录,原来古神竟如此可怕。 灵犀死死瞪住眼睛,生命最后的时刻,她要知道自己死于什么,要是侥幸还能为司予留下一星半点的线索,那自然再好不过。 然而那只精光组成的眼球只是凝视着她,并不再靠近半分。 不知为何,这只没有眼皮也不会根据主人的悲喜发生变化的眼球注视灵犀的时候,她竟然从它空洞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奇怪的情绪。 它好像,在悲鸣? 灵童的脸僵住了,“吞掉她!”腹腔发出难听的叫声,可眼球充耳不闻。 灵犀下意识伸出手,那只精光组成的眼球竟然像流沙一般拉长成散碎的尘埃,又飞到她手上重新凝结。 灵犀的掌心闪烁着七彩斑斓的光华,一颗亮晶晶透明的珠子在她手掌心熠熠生辉。 “这是……泪珠?”她合起手指,那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忽地就在她手掌散开,变成了一缕青烟。 “啊——” 刺耳的爆鸣从灵童腹腔上的嘴里逸出,“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灵犀什么也没有做,眼珠自己消失了,连她都觉得奇怪。 换个思路想想,不愧是父神,妖物还是仙者,他一看便知,指不定是他在帮助自己呢。 灵犀忽然有了底气。 灵童像是被瞬间抽走了全身的活气,那张聒噪的嘴还在开开合合,但其中已经黑洞洞再没有那颗让灵犀畏惧的球体。 灵犀隔空掐住灵童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原来你不是什么父神的右眼,捡了颗父神的泪珠就在这里装大头蒜啊?” “来,告诉我,失踪的三十四人去了哪里?” 灵童涨红的脸像一颗烂熟的番茄,即便没有眼球他的表情依然恶毒至极。 “你不是已经见过了他们了吗,全都在你脚下啊。” 灵犀的脸色倏然一变,一分一分白了下去。 “那还留着你干什么?”灵犀话锋一转,掐住灵童的手指收得更紧。 “得意洋洋地说出来是以为可以威胁到我吗?”灵犀不屑,“搞搞清楚,我们神仙要是连这点眼力都没有还干什么神仙,趁早辞职养老算了。” 灵童吐出来是肉泥没错,不过到底是什么东西组成的,从那些奇怪的皮毛和鳞片大概能略知一二。 灵童气急败坏,“小的们,给我杀了她,杀了这个神仙,她的金身就是我们的了!” 话音刚落,满地的肉泥开始冒出一个个像是沸腾开来的大泡,“啪”的泡破了,爬出一只八条腿都是人手的蜘蛛来。 灵犀顿感头皮发麻,她最害怕虫子了,并且,随着肉泡的破裂,越来越多的蜘蛛冒了出来。 它们盯着灵犀的眼睛闪出贪婪的光芒,灵犀抬起脚就往空中飞去,蜘蛛们也一拥而上。 灵犀翻手往空中一划,一把由点点灵光组成的竹枝伞便落到了她手中,“啊啊啊,走开啊!” 她比蜘蛛们叫得还凶,手上却一点也松懈,“噗呲”一下就把最靠近她的一只蜘蛛捅了个对穿。 蜘蛛刷啦一下变成了肉泥又重新回到地面那一大滩中,下一只紧接着又扑了上来。 就这样杀穿了又重新凝聚,凝聚后被杀穿重复了十来次,灵犀也有点体力不支了。 费劲地将竹枝伞从肉泥中拔出,灵犀嫌弃地把黏在伞上的肉泥甩了出去,一些散碎的肉屑落到灵童那光滑到一丝皱纹都没有的皮肤上,像是添上的一道花纹。 “哕了,赶紧画个像给方仪和清源看看,我过的都是些什么糟心日子。”灵犀掐诀,把眼前的景象传送回了天界。 “你还想跑?”灵童尖细的嗓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灵犀耸耸肩,“不跑,就是休息一下。” 她活动了一下筋骨,“出来混最重要的是讲信用,说杀你全家就是杀你全家。” 双指合拢靠近嘴边,灵犀低声轻吟:“却风拂黜,化以为净。” 风从无形的虚空中涌来的时候,灵童发出撕扯灵魂的吼叫,他像一根树桩杵在那里,每动一下便会多出一条裂谷般的深口。 那些肉泥化作蜘蛛早在镰刀似的狂风中化为乌有,连渣都不剩了。 灵童被割成刷子,散开甚至能甩得起来,他重重倒在地上,发出最后一声嘶哑的呜咽。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灵童撑着最后一点力气。 为什么?本来应该将她碾碎的父神右眼的神力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了她? “看你临死之际,就让你走个明白,我决定不告诉你。”灵犀配合地说。 灵童眼中希冀的火苗噗一下灭得透透的,他套皮的身体迅速发灰发黑,变成了干枯的一团发霉似的脏污。 天空的阴翳完全散开,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在空中飘散,像雨后尘气都被拂去,鼻息间充斥的都是清新的气息。 话说回来,不止灵童想知道,连灵犀自己也不明白。 她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颗泪珠忽地就融进了自己的手心里,这是几个意思?弃暗投明不屑于妖物为伍了? “算你识相。”灵犀对着空气一通输出。 父神右眼的泪珠要是帮助妖物在人间逞凶,父神知道了都要气得重新活过来了。 “对不住对不住。”感觉光是这么想都对父神大大不敬,灵犀赶紧对着天地拜了拜。 好了,任务完成,收工。至于司予和听筠,管他呢,他俩都是神仙,总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吧。 灵犀叉腰骂骂咧咧,最难最不好打的怪都是她在打,要是回家看见了这俩,说明他们早溜了,那就别怪她不客气!要是回家没看见这俩,说明他们偷偷出去玩了不带她,那就别怪她更不客气。 听筠:合着我们在不在都得挨骂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灵童陨落 第25章 颠三倒四 “她走了吗?” “走了,你们谁干的好事,把这尊大神给招来了?” “她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连灵童都搞不定她?” “难道真的是神仙,幸好送走了,不然咱们的计划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岔子。” 灵犀:“咱们什么计划啊?” “你忘了?那神像掉了右眼以后就越发怪异了,要不是咱们找泥匠奎把她的眼睛给糊住,又找了个癸丑金天格贵命镇住,咱们县上哪里还生得出男孩。” “没有儿子咱们香火不断完了?” “诶,说什么呢,女儿也是传家宝。” “那你们家还追生儿子,都生了四个了姑娘,这个不第五个都怀上了?就是娃他爹要辛苦几天,在山里躲一阵儿再出来,就没事了。” “等会儿,”有人反应过来了,“刚才谁问的?” “不是我。” “也不是我……” 众人纷纷表示清白。 灵犀:“嘻嘻,是我啊。” “女侠别打了我们都招了,全都招了。”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县民们跪地求饶。 灵犀咬着鲜嫩多汁的桃子,两边腮帮子一鼓一鼓像飞鼠一样。“这么说,都是那个路过的外乡人告诉你们的?” “是啊,”县令王不同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我们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反正他一进我们恩阳县,就把咱们县上的怪事全点出来了。” 那个穿着奇怪道袍的落魄中年人说从此恩阳县上再也没有男孩出生的时候,县民们都是嗤之以鼻的,有些脾气不好的干脆直接把人给揍了。 被打得一瘸一拐的怪道人也不发气,只是阴郁地看了所有人一眼,“到时候你们自会知道的。” 也不知是他的话一语成谶还是巧合,恩阳县街头巷尾一连五家新诞生的婴孩全是女娃,有人不信邪,严防死守着还有二月临盆的孕妇,又找了好几个产婆来看,都说是男孩,结果生下来又是个女娃。 这下很多人不得不信了,谁知那道人竟然说:“你们恩阳镇不仅再也没有男孩降生,还会遭遇一场极大的灾难。” “到时候,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这还了得,一时间恩阳县人心惶惶,族中老人都出来请求道人大发慈悲原谅他们有眼无珠不识泰山。 怪道人竟然也浑不在意之前县民们对他的无礼殴打与谩骂,而是提出一些看上去很不符合他身份的要求。 “我要最豪华的宅子,最少三进,要在最热闹的街道上,另外,派十二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伺候我,每个月要向我供奉银钱一千两,不然……” 他言尽于此,众人皆是心头一凛。 “后来呢?”灵犀吐了口核。 后来县里还真的安定了下来,怪道人说,之前废弃的玉虚神庙中那尊神像可上达天听,全县人都去祭拜,自然可以逢凶化吉,生男育子。 “泥匠奎帮我们修复了神像,一开始都还正常,也陆陆续续有男孩降生,可是一天雨夜雷把神庙屋顶劈坏了,神像的右眼掉了下来。”县令王不同道。 “右眼?不是断成两截吗?” “不是啊,怎么会断成两截,那哪里还能修得好啊?”王不同露出十分困惑的表情。 这与灵犀从泥匠奎那里得到的消息是不一样的,究竟谁在说谎? 而且又是右眼,那个诡异的灵童也是右眼,难道真的跟父神有关? “那后来呢?” “后来就真如那个怪道人说的一样全县里遭了灾祸,一开始只是鸡鸭死的死跑的跑,再后来就是人开始莫名奇妙流鼻血,再然后皮肤也渗血了。”直到有人死于非命,恩阳县整个陷入了恐慌之中。 “还是灵童来了才好转的,灵童大人说他是什么爹什么神的右眼转世,刚好可以弥补神像缺失的部分,只要我们每天十条活鱼十只活鸡一头猪一只羊养着,就能保我们恩阳县风调雨顺。”县令道。 “等会儿,你说灵童庇佑了你们恩阳县?那个怪道人呢?”灵犀直起身体问。 “哪个怪道人?”王不同比她还诧异。 “就是之前那个说你们县要遭大灾的道人。” 王不同奇怪的看着她,“那是谁?”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 灵犀瞬间精神了,其他县民也露出与县令同样困惑的神色,“啥意思啊女侠,什么道人,咱们县就遇到过一个神仙,那就是灵童了。” 现在,灵童还被她给整没了,恩阳县民是敢怒不敢言。 灵犀又坐了回去,如果他们不记得怪道人,那么那个癸丑金天格贵命的人呢? 听她提起这一茬,王不同和其他人的脸色又变了,“这、这……”但看灵犀的脸色深知她不好打发,只能磕磕巴巴把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灵童镇住了恩阳县的灾祸不假,但县内没有男孩降生的事情并没有解决,相反,甚至愈演愈烈,不仅是男孩,现在连妇人都不能有孕了。 “这是上天在惩罚你们恩阳县,只有修好神庙继续供奉仙人,才能得到救赎。”灵童向所有人宣布。 可修复神像光靠普通的泥是不行的,灵童提出了肉骨泥这个说法。 “去找一个癸丑金天格贵命,把他做成泥修复神像,才能真正的保你们恩阳县万事平安。”灵童的笑声尖细而阴鸷,听得人浑身像爬满了蚂蚁一样发麻。 可天格贵命哪有这么好找,终于在两年前,一个戏子流落到恩阳镇时,灵童才说时机到了。、 灵犀一下子想起来在神庙里见到的那只白到发蓝的手,怪不得整个恩阳县听到她唱那两句唱词时会那么大反应。 灵犀只觉得反胃,比起愤怒她更多是觉得这些人完全愚昧无知。 “你们不仅听信了一个妖物的妖言惑众,还为此杀害了一条陌生的人命,神仙会保佑你们才叫有鬼了!” 王不同和各族族老都不敢抬头,不知他们是羞愧还是害怕。 神像修复后确实也保了恩阳县一段时间的平安,前来求子的县民络绎不绝,到第一家妇人有孕的时候,恩阳县百姓喜极而泣。 但很快,他们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孩子降生后,父亲就会随之死亡。不安和恐惧再度降临这个倒霉的小县城,不求子县中香火断绝,求子必然父死,镇民们陷入了两难境地。 灵犀:“所以失踪的三十四个人就是是因为这个原因?” 王不同和其他人面面相觑,再次露出不解的神色:“什么消失的三十四个人,我们这里没有人消失啊。” …… 灵犀守在庙里,天渐渐黑了下去,月光从屋顶的那个破洞漏下来,把整个神庙都染成了淡淡的月白色。 诡异的唱腔从神像后幽幽传出,“前日里,你道那花前月下不过是苦海幻境,早悟兰因方得回身易性,好叫那痴男怨女都忘余恨——” “你有什么冤屈可以告诉我,虽然我不能把你救活,但好歹能为你讨回一个公道。”灵犀掐着自己的胳膊,果然,强迫她独自面对一个诡还是太为难了。 戏腔戛然而止,蓦地变成了低声的抽泣,灵犀顿觉汗毛倒竖。 “你们都一样,每个人都说要帮我,但都是在骗我。”神像后,有人发出冰冷地低语。 “谁骗你?是恩阳县的人?”灵犀问他,没想到简单一句话像是触发了某种开关。 “你们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声叠过一声离灵犀越来越近,却在音浪即将扭曲变音的瞬间戛然而止,那个诡又不见了。像捉迷藏一样,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庙里的确实是诡魂不会错,但那个怪道人和灵童则不然,灵犀从灵童身上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妖气,如果灵童是妖物,那怪道人又是什么呢? 恩阳县从县令到百姓一个个说话颠三倒四的,这却让灵犀想起读书时学过的一种咒术——转轮咒。 五星循轨,众星顺乡,靡有错乱①,反过来就是错乱已至,众星不顺,五星乱轨。 但神仙很少使用这种咒术,一则不是什么好东西,二则施加不利反害其身,虽然书上没有明确标注,但对于神仙而言基本上算是禁术。 并且以父替子这种做法,不像是寻常妖物的手段,更像是魔族的易以换形。想到出现在温言真君现场会山上的那只腾金甲,灵犀的眉头越蹙越深。 她仰头看向“自己”的神像,右眼那处的石色略比周边深上一点,不细看很难发现。填进眼眶中的那只石头眼球似乎与神像本身并非一体的,下眼睑与眼球边缘出现了一条细小的裂缝。 灵犀朝着裂缝看去,不经意间站到了与神像齐平的位置。神像平视前方的眼瞳蓦地一沉,与灵犀对上了视线。 脚尖点在供台上,灵犀一掠飞出去四五丈远,神像的表情急剧扭曲,忽而张开了血红的大嘴。 由石头雕成的牙齿部分黏了不少红痕,龇出嘴唇时已经变得有原来的好几倍长。 ①《水调歌头(元会曲)》宋代毛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颠三倒四 第26章 神像,天雷,两年以前 一只黑色像蜈蚣一样连绵不绝的黑虫从神像嘴里爬出,灵犀抬手将“蜈蚣”斩断,掉下的半截落到地上顷刻间化为灰烟,后半截感受到了危险登时缩回了神像中。 “魔息?”灵犀大惊。 根本不是什么妖物作祟,附在神像上的竟然是一缕魔息。 那就留不得你了,灵犀凝神。虽然名义上时自己的神像,但砸了它灵犀也不会手软。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不然他就永世不得超生了。”阴柔的男声从神像后面响起,一身素白的人影从黑暗中走到了月光之下。 “春和?”灵犀看着他。 春和的眼眶中依然塞着两朵洁白的梨花,但花蕊中间蓦然多出了一双眼睛。 “原来你就是灵童啊。”灵犀耸肩。 她应该早一点发现的,那块被烧掉的乌木牌上刻着的“个”字,其实是“春和”中“禾”字的下半部分。 “拜见玉虚仙子。”嘴上说着拜见,也不见春和真的俯下身。 “你认识我?”灵犀颇感意外,春和却淡淡地笑了起来:“玉虚仙子的大名,我怎么会没有听说过?” 灵犀:“你果然是魔吗?” 春和:“不算,运气好偶然得到了一缕魔息罢了,刚才还被斩断了半分。” 他笑得还是那么柔弱,只是,多了一分凛然的味道。月光把整座庙笼罩着像是披挂上了一层月白的纱,凉意像冰凌一样刺进了灵犀周身仙障里。 “你从哪里得到的魔息?” 春和莞尔:“我说从路上捡的你信吗?” 这还真不是在骗灵犀,他一个被族人赶出来的小叫花子四处流浪,偶然间的某一天他那双失明已久的瞎眼竟然看到了一道黑色的虹影,那是春和唯一一次捕捉到空洞和虚无之外其他的色彩。 再后来这缕魔息就寄生到了春和的眼眶中,更讽刺的是,原本至阴至暗的魔息反而变成了两朵洁白无瑕的花。 “那父神的右眼又是怎么回事?”灵犀问。 “什么父神的右眼?”春和怔然,梨花上的眼睛也露出困惑的神色。 又来!又是颠三倒四,不对,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灵犀骤然醒悟,竹枝散翻然横在手掌中间。 “春和”被伞划成了两半,连带着整座庙和神像一起崩塌成了两半。荧蓝色的雷光像炸开的火花般落下,直直劈中了神庙的屋顶,掀翻了两块砖瓦。 灵犀听到有人在惊呼:“天哪,天雷落下,劈到了玉虚神庙了。” “这这这,神像怎么断成两截了?” “天雷降世,是神仙在惩罚咱们呐,天哪到底发生了什么?” “早说了那个事不能干,你们就是不信。” “各位不要慌张,神仙道人不是说了要找一个癸丑金天格贵命者镇住,就能扭转一切!”这是王不同的声音。 “可这个神像已经断成了两截啊,还能修好吗?”有人发出质疑的声音。 “可以的,”这一次王不同十分笃定,“我们要相信神仙道人。” 神仙道人?癸丑金天格贵命?她竟然来到了两年多之前?! 原来泥匠奎所说的天雷竟然是自己引起的? 不对,不说两年前她没有来过恩阳县,单是现在的她攻击春和引来的天雷,又怎么会劈到两年前的神庙。 灵犀正想细听,那些聒噪的人声戛然而止,雷光闪过的神庙陷入一片漆黑,油灯在刚才那处惊雷下落中完全熄灭,只有灯芯燃烧过的气味还在空中飘散着。 “装神弄鬼。”灵犀冷笑,不知道灵童使用了什么妖法,总之,现在灵犀听到的看到的都是过去的画面。 灵犀:“我也可以把整座庙都炸了,再把恩阳县一起掀翻,还不信了找不出你的真身。” 春和的声音有些失真:“那个可怜的被杀害的癸丑金天格贵命者就会魂飞魄散,恩阳县也会民不聊生,你们神仙不是最讲究泽被苍生吗?” “所以我混得越来越差了啊。”灵犀觉得好笑,他拿道德绑架灵犀,灵犀又没有这个东西。 黑暗中的春和似乎被噎住了,良久,他才恼羞成怒地反驳道:“那你下界是来干什么的?” “春游。” 灵犀的话音和她的伞一同落下,春和这才意识到,灵犀一直东拉西扯就是为了辨别他在黑暗中的位置。 作为天生的眇者熄不熄灯对于春和来说根本没有差别,但于灵犀而言却完全不一样,尽管她已经开启了灵视,却依然无法从绝对的黑暗中锁定春和的身影。 “是我小看了你。”春和叹息。 “现在求饶未免有点太晚了吧?”黑暗中,灵犀的声音极速逼近。 …… “小生家道中落初到贵宝地,还求一个可以安歇的场所,小生会唱戏,可以为大家解解闷。” 那个身段姣好名叫彦槐的年轻人怯生生地朝着恩阳县人求处安歇之所时,大家都被他蛾眉螓首面似秋月的美貌惊呆了,打量在他身上的目光逐渐变了味道。 彦槐太美了,美得几乎雌雄莫辨。 “该不会是哪个大户人家家中养的小倌跑出来了吧?” “你没听他说家道中落吗?兴许是主家不在了才到处流浪的,咱们这儿虽不是什么富庶之地,但也比那穷乡僻壤的好多了吧?” “我看他比我们家那婆娘还细皮嫩肉的,啧啧,不知道怎么养的。” 众人议论纷纷,可最终大家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到了彦槐那副如花似玉的皮相上,这让一直都是邻里乡亲天天照面的恩阳县民感到万般新鲜。 彦槐低着头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只是盯着自己的鞋尖,这些人看他的目光惊奇,但说来道去也没人愿意真的给他一个歇脚之处。 “就那前面有个玉虚神庙,已经荒废了,你要是挨得住晚上冷就去那里过夜吧。”还是有人看不下去出言道。 玉虚神庙却如大家所说破破旧旧冷冷清清,神像也因为年久失修而变得面目模糊,但彦槐不害怕这里,相反,比起先前那些人赤//裸//裸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玉虚仙子的神像反而更是悲天悯人。 一早,彦槐就外出找事做,他流落至此要是不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只怕很快不是冻死就是饿死,已是深秋,昨夜还是靠着庙里遗留的旧蒲团和幡布才勉强熬过去的。 “可我什么也不会做,只会唱戏。”彦槐轻启口唇,娇生惯养让他四体不勤,就算是打杂也没人愿意要他。 “走走走,别在我门口碍眼。”刚被男店家以“欣赏”的目光扫过,女店家就拿着棒子出来撵人了。 家家户户只要是彦槐前去的地方,男主人但凡有留下他的意思女主人就跳出来将人赶走,恩阳县上上下下被他求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可以混口饭吃的地方。 “你要是不嫌弃,可以跟我学做泥像。”苍老的声音从彦槐身后响起,他回头,泥匠奎老态龙钟的脸阴沉地看着他。 彦槐虽然惊慌,但也没有别的去处。好在泥匠奎只是长得面貌丑陋,人却并不坏,虽然做泥像虽然要求严格,但彦槐好歹找到了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他终于不用去破旧的神庙里在寒风中挤着过夜了。 “记住,这是城北刘老爷家要的像,你明天给人送去。”年关将至,泥匠奎塑好了恩阳县几户豪族定制的泥像,叮嘱彦槐一定要小心送到。 彦槐满口答应,到刘宅的时候,日头都偏西了。 “老爷不在家,夫人在,你等会儿我去通传。”门房着他在门口候着,走的时候还不怀好意地在门房身上打量了几番。 听说老爷不在家门房松了口气,可听说是夫人接见他彦槐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反正到哪里都是一样的,男人们爱他欲死,女人们恨他欲死,之前他住的王老爷家就是这样,王老爷死后家道中落,王夫人把所有的过错全怪到了他的头上。 彦槐不得不远离那个让他伤心的地方,一路兜兜转转才来到了恩阳县。 果然,刘夫人一见是彦槐来送泥像登时大发雷霆,不仅着人把他打了出去,还命令家丁以后连这条街都不许他走。 门房很是遗憾地看着彦槐远去,随后关门落锁,当天夜里,刘宅突发大火,走水的呼救声在巷子里响了一整夜,可偏偏没有人听见。 刘宅诡异地被烧光了,里面的宅子一间不剩,外面的围墙却完好无损,没有明亮的火光,只有微弱的橘火,周围邻里还只当是临近年关家中点了长明灯。 “刘夫人虽然平日里不算良善,但一家四十七口全都没了,还是很骇人啊。”泥匠奎老态龙钟的声音从泥像后冒了出来。 彦槐却不然,他揉着被打肿的脸颊:“说不定是他们作孽太多,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呢?” 刘家的事虽然怪异,但年节如期而至,这件事最后就这么被接了过去,慢慢的街坊邻里也淡忘了这桩逸闻,只当是刘夫人不小心遭了大难。 第二次恩阳县出怪事,还是在惊蛰,彦槐跟着泥匠奎学了小半年的泥塑,终于出师,可他才帮人塑了个像,就被砸了。 古代的戏子大多为男性,所以这里设定的两年被杀害的梨园子弟也是男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神像,天雷,两年以前 第27章 具足虫 砸泥塑的人只是纯粹地看不惯彦槐,欺负人要什么理由呢?彦槐在恩阳县过得并不好,万幸还有泥匠奎愿意收留他。 “阿奎,我赚到钱了!”某一天,彦槐兴奋地捧着一吊铜钱跑到泥匠奎面前,献宝似的拿给他看。 虽然不被人待见,但彦槐总算还是赚到了自己的第一笔钱,并且这钱不是泥匠奎给的,而是他真正唱戏赚来的。 “却道是——”咿咿呀呀的声音如诉如泣,台下的人也看得如痴如醉。 “今天陈老爷请我去唱戏了,他还夸我唱的好呢。”彦槐很高兴的向泥匠奎展示着自己的赏金。 “你为什么要出去唱戏?”泥匠奎阴沉的眼神一下子把彦槐的高兴劲头给打了下去。 “我不能总靠你养活呀。” “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的?” 这个话题进行不下去了,再吵下去只会让两人不欢而散。 “阿奎,你为什么愿意帮我?”彦槐拉扯着泥匠奎问。 “不要叫我阿奎,我们年龄差这么大,就算你不尊称我一声爷,至少也像他们一样叫我泥匠奎。”泥匠奎不满。 彦槐只是嗤嗤发笑,泥匠奎看他的眼神跟其他人并无不同,炽热、充满了**,就算再老泥匠奎也是男人。 变故发生在天气非常晴好的一天,泥匠奎带着彦槐想吃的糕点回家,发现家门上的锁被砸断,门也是虚掩着的。 这把锁是泥匠奎新打的,因为总有不老实的人会趁他不在家强闯进泥塑店,彦槐有一次就差点这样被掳走了。 “彦槐?”泥匠奎推开门,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他担心没有人回应。 很快,角落里传来彦槐虚弱的哭声,“我在这儿。” 泥匠奎找到彦槐时,他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好的皮肉,浑身青紫脸颊肿胀,嘴角淌出了血液。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泥匠奎的愤怒达到了极点。 “他们、他们说我是害死刘姥爷一家的妖物,说要把我抓去烧掉,不从他们就打我。还、还……” 彦槐的哭声细细的,像小猫一样,听得泥匠奎直发抖。 “这群混蛋,这群混蛋!”泥匠奎气的要冲出去找他们要说法,被彦槐稚嫩的手臂给抓住了。 “别这样,你我在恩阳县本就难以生存,要是再闹出什么乱子,我们可怎么活得下去?” “可是……”看着彦槐凌乱的外表,泥匠奎心如刀割。 忍气吞声并不会换来尊重与理解,相反是变本加厉。一开始他们还只会在泥匠奎外出的时候进来,现在泥匠奎在不在家这些人都已经不在意了。 那一天,恩阳县许多老少爷们都异常满足,同样也是那一天,恩阳县的妇人们都在骂娘。 “真是禽兽,管不住可以剪掉,没必要糟蹋别人。”灵犀不带感情的点评,“痒就用刨丝板擦,擦成丝裹上灰面炸成菊花状就不痒了。” 彦槐就这样成为了恩阳县某个可有可无的玩物,直到他失手杀掉了一个半夜潜入的县民,整个恩阳县哗然。 几乎男女老少都主张要杀掉他,彦槐在泥匠奎的安排下本来准备出逃,却被愤怒的恩阳县民抓了回来。 他们甚至没有报官,而是私下里对彦槐处以极刑。 彦槐垂死挣扎之际,冷漠的看着所有人,以最冰冷的言语说出了最恶毒的诅咒。 “我诅咒恩阳县的所有人,生生世世你们再也不会再有子嗣,从今往后你们所有的血脉只会断绝。并且天降的大灾难一定会落到你们头上,谁也别想逃。” 彦槐就这样被处以私刑,并且,就在玉虚神庙前面。 那一日晴空万里,一碧如洗的天空突然落下一道惊雷,炸碎了庙顶两块瓦片,并将面目模糊的神像劈成了两半。 “现在你还觉得恩阳县的人都很无辜吗?”春和空洞的眼神望着灵犀,梨花瑞上的眼睛露出鄙薄的神色。 谁知灵犀正在挖鼻孔,并且搓成一个圆球,还弹了一下。 春和:“……” “无不无辜的,我又不是牛头马面,轮不到我来判定他们的对错。”灵犀道,“我只是来完成我的祈愿的,年底要收官了,kpi有考核指标。” 春和再度无语。 灵犀:“所以你是在为他鸣不平?” 春和:“相反,我希望他更惨些才好,我本来就是以吸食人类的怨气为生的。” 彦槐死后他的诅咒得到了应验,恩阳县不仅在无男子诞生,甚至连子嗣都越来越稀少。 县民们这才感到害怕,而那个怪道人也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要想解决这个难题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修复那尊神像并向她祈愿。”怪道人嬉笑,一只眼睛眯成一条缝,一只眼睛睁得溜圆。 “并且,找一个癸丑金天格贵命的人,镇住这些咒怨。” 天格贵命,这样稀有的人要去哪里寻找?县民们面面相觑,县令王不同更是头大如斗。 怪道人笑嘻嘻的,“怎么没有,你们不是才刚杀了一个吗?” 彦槐的坟被刨开,泥匠奎目眦欲裂却于事无补。 被剥皮拆骨的彦槐成了填补神像的材料,此后他日日夜夜都在神庙中唱着那曲诡异的戏曲,一如他刚到恩阳县的时候。 或许被彦槐的尸骨修补过后,神像也开始变得邪性,虽然向它发愿可以解决恩阳县子嗣稀缺的问题,但愿望的达成手段却有些诡异。 没有子嗣神像可以给你,只不过需要拿你们家其他的人来换,而神像选中的对象正是那些孕妇的丈夫。 怪道人也是在这个时候失去了踪迹的,直到灵童出现,这种现象才开始有所好转,只因为灵童想出了一个绝佳的点子。 从此,他变成了恩阳县救世的大英雄,受万民敬仰。 “你给我看这么多,是希望我不追究呢,还是希望我追究恩阳县所有人的错?” 春和觉得心累,合着整了这么久灵犀还是没有上自己的道。但看她执着的眼神,这件事要是解决不了,她是绝对不会回天界的。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春和道,“如果你要找那三十四个人,随便你找,只要你……” “已经找到了。”灵犀弯弯嘴角。 这三十四个人向她发送的祈愿虽然灵犀并没有收到,但宣黎仙君也不是吃素的,在收到了灵犀第一时间向他发送的求助后,他第一时间就在后台查询起了相关的祈愿。 结果发现这些祈愿都是被中断的,所以才没有上达天听,而且祈愿全部是被发愿者本人阻断的。 他们只是装模作样走进了神庙里,假装在向神像发愿,但愿望出口就被憋了回去,这个过场走完,丈夫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随后只要躲进山里,甚至是其他的什么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这样神像就找不到他们了,也无法再向他们索命。 这个计划虽好,只可惜执行中出现了一点问题。 那就是这三十四个男人本来是躲起来的,可没有想到他们是真的失踪了,家里人发现异常,这才哭天喊地的祈求神仙帮助,为此灵犀才第一次真正的收到了恩阳县的祈愿。 春和蓦然变成了四五个他本人那么大,头也开始变得扁平而尖锐,肉色的外壳覆盖满身躯,把他裹得像浑身包覆着盔甲。 灵犀微微偏头,她反手从身后抽出竹枝伞,伞尖像一柄利剑飞速朝着春和刺去,灵童的金身忽然降落在春和身上,吭哧一声金光覆盖的光罩将灵犀的竹枝伞弹开了。 有点难攻破了,也不知道春和这身坚硬的外壳到底是什么做的,竟然能三番五次阻拦住自己的攻击。 春和见灵犀伤不了他,得意地发出桀桀的笑声:“你伤不了我,就算父神的眼泪被你夺走,但……” 下一秒,灵童的金身被一颗透明的珠子炸得粉碎,春和盔甲般的原身彻底展露出来。 “但啥?”灵犀揪住他的触须把人整个提了起来,“原来是一只具足虫。”她看着已经破碎的躯壳。 “朋友,你是一只发育不完全的皮皮虾啊。”灵犀左看右看,得出了结论。 春和:“……” 只因为捡到了一缕魔息,又无意中得到了父神的眼泪,才支撑他装了这么久的灵童,可惜都被灵犀破坏了。 春和扁平的钙化脑袋想要挣扎,可惜他的脖子和脸完全融为了一体,只够他前后伸展,左右很难动弹。 “收工了。”灵犀用伞尖挑起具足虫的原身,准备回天界复命。 “咦,雾还没散呢?” 不知何时,恩阳县升起了浓厚的白雾,将茶馆酒肆街坊屋巷全都埋进了乳白的水汽中,像幽怨哀戚的深山中不见阳光的阴暗山涧,鬼魅穿行其中,随时就会把人拖入另一个世界。 不对,不对,灵犀心中警铃大作。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这股强烈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春和已经被她给处理了,恩阳镇为什么还没有恢复正常? 等等,刚才春和展示给她看的所谓两年前的过往,和王不同所说的在某一个问题上有着天差地别。 那就是怪道人和灵童出场的顺序,他们俩的说法完全相反。 又是易以换形!再一次的,前后的因果、左右的逻辑又被颠倒了。 “( ?? ω ?? )??╰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具足虫 第28章 老登我忍你很久了 春和不是始作俑者,他根本不会易以换形,灵童只是一个借口,原来还有一个真正的幕后黑手隐藏在背后。 他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灵犀折腾了这么久却不得要领,无声地充满时嘲讽地看着她。 他知道灵犀不能轻举妄动,因为司予和听筠还不见踪影,灵犀要是胆敢毁掉恩阳县,他不介意让她在意的两位尊神也跟着受到反噬。 幕后之人有这个把握,毕竟,他是真的有保留手段。 然后,他就看着灵犀举起了火把。 “烦死了,还是烧了吧,反正有仙尊擦屁股,我都当神仙了还这么束手束脚那当个锤子神仙,特权不用等于锦衣夜行。” 灵火掉到了地上,顷刻间烧穿了整片浓雾。 彦槐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扑上来,灵火不易熄灭,但好在他确实有绝招。 “你好啊彦槐,我是不是应该叫你妆魅?”灵犀从火焰中走来。 彦槐额角抽筋:“你就不怕上天降下惩罚让你跌落谷底?” “不怕啊,我本来就在谷底。”灵犀倒是实话实说,反而把彦槐整得哑口无言。 灵犀哂笑,“终于见面了,一人分饰两角可真有你的。”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彦槐还要嘴硬,灵犀却很光棍的笑了起来。 “我之前还很好奇恩阳县的人xp是有点奇怪,有人对着一个貌美如花的戏子穷追不舍很正常,但所有人包括那个老得快走不动道的泥匠奎都对你念念不忘,也是有点意思了。” 她并不是没有注意泥匠奎目光扫过摸个泥人时那万般珍惜和爱护的眼神,泥人的形象很陌生,但见过春和记忆中的彦槐后,她开始明白了。 “所以不是恩阳县的男人们都爱你爱得欲罢不能,而是在他们眼中,你就是他们最爱的绝世美女。” 颠三倒四,易以换形,当然也包括性别认知的错误。 女人们眼中自家男人都被一个下九流戏子给迷的神魂颠倒,现在全恩阳县的男人们眼中,彦槐其实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并且,各不相同。 魅者,老物精也。以吸食人精气为生的妖物,灵犀在书中读到过,他们天生没有性别且各个美颜非凡,尤其以奁妆一族为盛。 一部分人眼中是男子,一部分人眼中是女子,这才是妆魅魅惑众生的精髓。 “呀,被你发现了。”彦槐,应该说是妆魅笑靥如花,被点穿后他丝毫不慌张,“那现在这样呢?” 妆魅身形陡然拉长,面部轮廓变得深邃,飞扬的衣摆下显出一段幽静的莲花,一张属于司予的脸竟然浮现在它脸上。 司予的气质和容貌很难被妆魅捕获,但只要七八成像已是绝杀,更何况他看得出来现在的灵犀忧心如焚,以至于司予的脸在他面皮上越来越具象化。 妆魅之所以擅长蛊惑人心,就是因为它们可以变成人们心目中最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灵犀,”属于司予的独特嗓音从眼前的人口中发出,既婉转又温柔,“你不想……” 话还在嘴边,妆魅就连挨了两巴掌。它蒙了,“不是,我是司予啊,你不认识我了?” “我可是你最想见到的人!”说完又挨了几巴掌,或许是觉得不解气,灵犀竟然把妆魅摁在地上揍。 “仙尊我不敢打,你我也不敢打吗?” “老登,我忍你很久了!”这一刻,私人恩怨已经到达了顶峰。 “别打了,别打了。”对准妆魅灵犀狂风暴雨般的拳头就落了下来,打得妆魅连连求饶。 妆魅赶紧把脸换回自己的样子,如果被打破相,它的魅术就彻底失灵了,从此以后再也魅惑不到任何人。 那张脸才是妆魅最大的依仗,但现在它被揍得鼻青脸肿,完全看不出美丽和妖媚的模样。 听筠“……她是不是以为我们既看不见也听不见?” 司予心情很好:“最想见到的人吗?” 听筠:“……”仙尊你听话就只听半截的吗?她那么揍你你是完全看不见呢? 对于自己的魅术绝对自信的妆魅很破防,他还是第一次明明已经变成了对方心中所想结果还是被打得这么惨。灵犀心中真的想的是司予吗,妆魅开始怀疑,可他的魅术绝对不会错,只要灵犀心中有念头,就绝对不会变错。 “自己交代吧,到底怎么一回事?” 妆魅捂着脸,“那还要从很久之前说起。” “就,近,说。”灵犀满脸笑容和蔼可亲。 总之,一切还要从自己捡到父神右眼的神力开始说起,妆魅本事不强,除了天天搞偷袭也没什么大发展,郁闷之下他外出散心,竟无意中发现了那缕和魔息正在纠缠的灵力。 妆魅大气也不敢出,蹲在树梢上旁观。 父神的灵力浑厚温暖又纯粹,对世间万物都有致命的吸引,更何况魅族。如果不是一直在一旁纠缠不休的魔息,妆魅很可能只会以为这是天生地养的仙灵,完全不会往父神身上想。 见到魔息的时候妆魅慌得不行,天底下怎么又冒出魔族来了,七万年前正是因为魔族肆虐导致三界生灵涂炭,他们魅族过得也不好,大战一开始就魔族全部吞并奴役,直到魔尊君迁死亡才得以苟延残喘。 父神的灵力快要涣散,但又异常顽强,那股魔息想要吞下灵力壮大自己,却始终不得要领,一神一魔两股力打得不可开交,一旁的妆魅光顾着看,却没注意脚下已经踩到了树丛的边缘。 他往前探去,整个人一滑掉到了地上,正正好砸在了正在缠斗的灵力和魔息上。 灵犀:“……” 得到两种性质截然相反的力的妆魅实力大增,他迫不及待想要施展自己的魅术,却发现自己从未有过如此畅快的体验。 没有人可以拒绝他的魅术,只要是人心中有所想,他一定能变化成功。一开始妆魅还只局限于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后来胃口越来越来,开始向村落和小镇发展,最近他转战来到了恩阳县。 他先是伪装成戏子彦槐,然后又假装灵童把彦槐挫骨扬灰,其实这过程中他已经靠吸取男人们心中的欲念而赚得盆满钵满,直到他打起了灵犀的主意。 因为父神的灵力和那一缕强大的魔息,妆魅看人的眼光变得无比毒辣,灵犀辅从一出现就已经落入了他的视线中。 司予太强大他没把握,听筠又没什么吸取的价值,只有灵犀最合适,何况她那一副灵光强盛的金身,虽然缺失了一部分,也足够妆魅用一辈子了。 很可惜,在他以为灵犀会陷入他给的幻境和司予恩爱到不能自拔的时候,灵犀直接朝着他最引以为傲的脸揍了上来。 听筠黑着脸:“你还知道来救我们?” 灵犀挠着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这不是没事吗?” 司予摸了摸灵犀的头顶:“干得不错,这次真的可以回去交差了。” 妆魅落网,恩阳县终日不散的白雾终于消失殆尽,三十四名被春和引诱又藏于山间的县民也被逐一找了回来。 看着他们家人团聚,听筠也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太感人了。”听筠抹着眼泪,一旁的灵犀满头问号,“哪里感人?” “跟你这种冷心冷血的人没办法交流,你们他们母慈子孝夫妻和睦,要不是这个奇怪的坏魅妖搞出这么多祸端,他们也不用受到分离的苦楚。” 从人间到天界得有个十万八千里,越往上越冷,灵犀出门穿得薄被凉飕飕的风一吹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再加上听筠一直在耳边喋喋不休,灵犀简直想捂住耳朵。“被一只魅妖困住,简直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她愤恨地盯着灵犀的口袋。 “师傅别念了,来来来给你揍他几下解解气,待会儿交给缉事司了你就揍不着了。”灵犀把口袋丢给她,听筠还真的依言往口袋上锤了一拳。 “咦?”第一下锤去时听筠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袋子中装着一只妖,怎么说也应该是鼓囊囊硬邦邦的,为甚现在袋子中是有东西装着,却软趴趴地垂着,没有半分生气。 灵犀也注意到了袋子的不对劲,她伸手将口袋解开,妆魅融化般的脸粘着身体被往两边扯开,像是一块即将被撕裂的年糕,死不瞑目的眼眶中淌出黑血,一双无神的灰色眼球正死死瞪住袋口。 毫无征兆地,妆魅死在了自己的万事袋中。 “仙尊!”灵犀悚然,司予却并不意外似的,甚至没有看一眼袋子,“也许是他的利用价值没有了。” 利用价值?妆魅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一股彻头彻尾的寒意笼罩住了灵犀,像密不透风的墙,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 妆魅化成的彦槐在恩阳县的男人眼中是绝色美女的形象,那他在恩阳县的女人们眼中呢?真的只是一个普通戏子吗? 不是一人分饰两角,而是三个,那个从头至尾只是出现在故事中又消失不见的怪道人,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妆魅还是成功了,不止是外表上能将人骗得团团转,连心理上,他也修炼得炉火纯青了。 第29章 状告日常 怪道人要宅子要美女,也是自他来以后恩阳县的妇人们又陆陆续续开始有孕,春和,或者说是灵童和怪道人从未同时出现过,起初灵犀还以为这是魔族的咒术,现在想来,或许从一开始妆魅就做好了这副盘算。 借了具足虫的外形,几乎差点骗过了他们所有人。 泥匠奎的工坊中已经人去楼空,一屋子的泥人像是在嘲讽似的,发出令人厌恶的微笑。 张家的宅院不难找,一间小院子,打整得非常干净简朴,看得出女主人的勤劳和用心。 灵犀犹豫再三,终于是拉着张氏道:“张老太太,其实……” 啪一下护体仙障立了起来,灵犀被迅速包裹住,仙障外,一滩稀软屎黄的泥巴砸在隔空由灵气凝聚成的透明的壁障上。 灵犀无言。 张金宝的夫人赵氏一手护着肚子,冷冰冰的眸子盯着去而复返的一行人,落到灵犀身上时,尤为冰冷刺眼。 “进去吧,外面凉,小心肚子。”张金宝赶来扶住自己有孕的妻子,两人蹒跚着往屋里走去。赵氏看着丈夫的侧脸,满心满眼都是柔情蜜意。 妆魅可以变化成任何人心中所想之人,那么这些久久未孕的妇人们在和自己的“丈夫”恩爱的时候,真的一点都没有发现异样吗? “还是活人,不过,活的部分没那么多就是了。”司予往两人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继续摸着灵犀的头顶。 “拿开你撸狗的手。”灵犀很烦,发型都摸乱了。 “哦,你揍我的事我还没跟你计较呢。”司予好整以暇看着因为憋屈而气鼓鼓的灵犀。 灵犀理亏迅速败下阵去,“那你还是撸吧。” 撸个毛算什么,司予要真是跟她计较她揍了有着司予面容的妆魅,那就不是一顿撸可以解决的事了。 听筠很不理解:“这就结束了?那个妆魅他死不瞑目,还有那个魔息怎么来了,父神的右眼又是怎么回事?” “结束了,恩阳县恢复了正常,三十四个人也找了回来,我收到的祈愿已经解决了。” “凭什么,明明那些男人都不正常,他们妻子肚子里怀的很有可能……” “结束了,听筠,”灵犀打断她,“不然能怎么办,告诉恩阳县所有的人他们确实无法继续诞育子嗣,还是告诉那些家庭失踪的丈夫们都是被妻子给送进山里去的?” 听筠不说话了,准确地说失踪的三十四名丈夫并不完全是灵犀找到的,只能讲妆魅当时过于自信了,他以为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所以忽略了那些笼罩着恩阳县、被他强行制造出来装神弄鬼的雾气中带有很重的山野气息。 而其中,正好有张金宝身上的气味,灵犀在他的老母亲和妻子身上都闻到过。 忽然间,一道闪电劈过灵犀的头顶,像是平白硬扛飞升雷一般。 “等会儿!彦槐在泥匠奎眼里也是个男人???”她忽然怔住。 司予怜爱地摸了摸她的狗头,庆祝她终于发现了所有不对劲的事情中最后一块碎片。 妆魅无形无性,会根据他人的视角自行调节外貌等一切可以被人所看到的特性。 灵犀心中一片凉凉:“所以……” “所以泥匠奎实际上是个女人才对。” 总之,恩阳县的事情算是完美解决,司予之后又去过一趟无极天宫,没有带着灵犀,灵犀也不知道他跟无渥说了什么,反正听说后来无渥把自己关在家里谁也不见。 天帝最近很是气不顺,干什么都不顺利,尤其是陆泽仙尊两次来找他都没有好事! 本以为当了天帝后会有一大帮子手下来帮他管理天界,谁知什么事最后都还等着他拿决定,于是乎无渥就陷入了一种又觉得自己很重要的甜蜜和一种心累得不想起的悲哀交缠中。 秉文仙君穆清已经在大殿中等他了,无渥一看到穆清就头疼。 秉文仙君掌管秉文殿,一向公正严明敢于直话直说,在无数次仗义执言“顶撞”天帝过后,无渥终于把他和灵犀一起列为了眼中钉肉中刺。 “又怎么了?”无渥没好气地说。 秉文并不在意天帝的冷淡,他依旧板正严肃,“帝君,有一名为程明的凡人状告天界草菅人命,全村上下百十条人命没能熬过瘟疫。” 无渥心头火起,“瘟疫也要赖我们?瘟疫是天界传播的吗?是我们家的猴子跑出去了???” 秉文:“问题是,程明说,曾经有名仙子允诺一定会救他们全村,并曾经驾临过村中。” 无渥心上一梗,道:“是谁!” 秉文:“程明并不知是谁,见过仙子的人正是他的妻子,而他妻子已经在瘟疫中丧生了。不过,程明知道他妻子曾经祭拜过两位神仙。” 灵犀和殊妍还是头一次单独同时被召见,秉文简单说了下情况,殊妍当即就反驳起来。“帝君明鉴,殊妍绝无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灵犀冷笑,“不是你干的那就是我干的咯?” “我没这么说。”殊妍反驳,灵犀嘲讽之色愈浓,“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呗。” “行了,不要吵了,既然你们两人都不承认,那就一起下界去调查清楚再回来!”无渥听得头疼,他下了命令,差不清楚不许两人返回天界。 见挣扎无用,殊妍领了命令,她斜着眼瞧了瞧灵犀,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大殿。 “殊妍?”广元见她气冲冲地出来,忙跑过来问,“怎么了?” 先前得知天帝紧急传召,两人还有些紧张不知发生什么,现如今殊妍满脸恨色,看样子事情并不简单。 “都是你那个好前女友,天界谁不知道被投诉得最多的就是她!现在倒好自己犯了错不敢认,还要我来帮她承担罪责。” 殊妍每次一生气,总是会无差别扫射,广元面如灰土,讷讷不知说什么才好。 灵犀像个幽灵一样出现在两人身后,“是吗?”殊妍吓了一跳,见是她来了又越加不忿。 她咬牙道:“你别说这事跟你没有一点关系!哦,我知道了,你诬陷我,别以为这样你就可以重新和广元在一起。” “既然是穆清说程明的夫人只求助过你我二人,我自然信他。我反正是不知道此事的,至于你,我想你自己心里清楚。”灵犀嘴角撇到下巴,眼神却冷得可以。 “你!” “灵犀,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跟殊妍说话,她心气高受不得激。”广元拦在两人中间,灵犀见他那样急迫,眼神黯了黯。 “好,那就祝你的心气高的小女朋友加加油早日查出真相重返天庭,到时候说不定天帝一高兴,就把我的玉虚幻境送给她了。” 殊妍在后面听得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泪“哗”的一下就掉了下来。 广元更心疼了,“灵犀!”他左右为难。 灵犀的表情更加不屑,“我都有仙尊了谁还会回头找这么个货色啊?你们俩是‘拼好供’吃多了中毒产生幻觉了吗?” 姝妍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之前所有的争抢和赌气忽然变得没有意义,说出来都会令人发笑。一个被陆泽仙尊垂青的女仙还会看得上自己百般辛苦抢来的小小真君吗? 凭什么,那位大人凭什么能看得上她?姝妍心底的怒火和嫉妒愈加繁盛,几乎要覆盖满她那颗一辈子都活在比较中早已荒芜得不成样子的心。 这次的见面闹得不欢而散,一想到还要和殊妍一起下凡,灵犀异常苦闷。 方仪在一旁开解她,“要不就趁这个机会你干脆弄死那个小妖精算了,好歹能出口恶气。” 清源适时从旁提醒:“虽然但是,这是违反天条的。” 灵犀趴在一边,连她最爱的葡萄冰都不香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没有做过,但如果有人趁着她接收不到祈愿,伪装成她的身份下界,那可真就是跳进天河也洗不清了。 广元真君帮殊妍仙子收好行囊,又多放了许多法器,待把所有随身之物存进锦囊中,他才放下心来。广元观察着殊妍的脸色,踟躇片刻,开口问到。 广元:“那个……” 殊妍:“怎么?” “殊妍,我记得……那段时间你好像是曾经离开过天界吧?”广元小心翼翼地问。 “什么意思?你是不相信我咯?”殊妍出离愤怒,一双美丽的凤眼中尽是冷漠,广元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什么!你让我跟着她下界去?”听筠难以置信,司予竟然会派她当灵犀的小跟班。 “我不去!” 之前那是陆泽仙尊要去,她是要跟着仙尊的去的,就算被关了也是她和仙尊关在了一起,灵犀可以忽略不计,现在要她和灵犀单独一起下界,她凭什么? 司予放下书卷:“你不是说想要好好修行学习吗,这次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听筠知道司予所说不假,打从天界是无渥当家后,这还是第一次出现神仙被状告的情况。就算是灵犀混不吝,最多被投诉几封信罢了,这倒好,可算是闹到御前了。 可是听筠不愿意,想到自己不仅不能和仙尊近距离接触,还要天天跟着灵犀这个倒霉催的,她就万般不情愿。 “既然这样,我只能去回绝天帝了,毕竟我没什么可以教你的,而我委派你的事你也不愿意。”司予平静地说道。 听筠立马就点了头,“我去我去,你不要赶我走嘛。” 说完她还委屈上了,一想到自己此去少说十天半个月见不到司予,她便把所有的怨气撒在了灵犀头上。 灵犀:“???” 第30章 背锅日常 听筠看灵犀不快活,还有人更加不快活。 “仙尊,小仙是云狐族姝妍,前来拜见仙尊,还望仙尊给小仙一个机会。小仙这里有一件宝物,说不定是仙尊现下最想要的。” 姝妍一口气说完就静静立在碧霄天境门前,等待着司予的召唤。 “你那个前男友的现女友又来了,烦不烦?”听筠不喜欢灵犀,更讨厌这个叫姝妍的狗皮膏药。 “随她吧。”灵犀了解姝妍,她一向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对广元亦是如此,更何况比广元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的天界第一神仙。 “你别看她这么烦,其实很有毅力,你很快就会知道的。”她拉着听筠在门后面大声蛐蛐,也不怕旁人听见。 听筠无语,“听你这口气你还挺欣赏她,你就不怪她抢走你的男朋友?” “怪她干什么,姝妍有问题,广元的问题更大吧?”灵犀并不在意。 “可如果不是她勾引的话,广元也未必会弃你而去吧?” “你的意思是,没有姝妍,广元就不会背叛我了?”灵犀看着她,“没有姝妍还会有姝色姝彩姝春花什么的,即便没有人看上他,他也会指责是我太压着他,让他的魅力无处施展罢了。” “总不能有女仙怪女仙,没有女仙怪没有女仙吧?” “我不喜欢姝妍,是因为她眼光实在太差了,抢这么一个烂人还舞到我面前。”灵犀无语。 “你又好到哪里去,那不也是你前男友吗?”听筠撇嘴。 灵犀的脸垮了下来:“不许再提我的黑历史,不然咱俩就再也不是朋友了。” “咱俩本来就不是。”听筠嘟囔,不过她也没有在提起“广元”那两个字就是了。 姝妍不肯走,虽然司予已经明确地拒绝她,但姝妍仙子是谁,死缠懒打的功夫一绝,她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了别再出现在碧霄天境门口了吗?”因为灵犀的关系,听筠对姝妍也没什么好脸色。 “你是谁?”姝妍面色不善地盯着听筠。 “我是谁?我是陆泽仙尊关门弟子,最宠爱的小徒弟,有什么问题?”听筠摇晃脑袋,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不可能!”姝妍不信。 “信不信由你,反正这一次下界我也会去,因为我是仙尊钦点的人,不知道你在这里穷折腾个什么劲儿,连门槛都进不来,呵呵。” 看着听筠得意的表情,姝妍恨不得撕烂她的脸。 方仪和清源一同来送灵犀,听筠在一旁看着三人抹泪十分不屑,“又不是不回来了,搞成这样给谁看?” “犀啊,下去了可好好照顾自己。” 方仪往灵犀背上又塞了个包袱,这是清源和她为灵犀准备的各类仙品法器,加上灵犀自己从司予库房里顺的,神风给的,她背上已经背了三个包袱了。 灵犀被压得一沉,面色泛红眼球突出,声音断断续续道:“姐妹,好歹让我先把东西塞进锦囊里行不?” 三人话别,方仪和清源把灵犀一路送到了北天门,远处天边出现一个小黑点。小黑点逐渐靠近,灵犀疑惑地蹙起眉来。 等到小黑点清晰可见时,灵犀当即转身,“我先走了再见。”她还没来得及跳下天门,司予就施施然落在了她面前。 “跑什么?”司予道。 “怎么会,我没有啊。”灵犀违心地答道。她一边努力挤出讨好的笑容,一边不动声色把腰间锦囊往身后藏了藏。 司予:“藏也没用,拿出来吧。” 灵犀只得把锦囊交了上去,她嗫嚅道:“我看你放在库房里也没用,我借来用用不要小气嘛。” 司予伸手探进锦囊,灵犀认命地苦着脸低下头去。 “这个给你,我不能陪你一起去,让它代替我。” 司予在灵犀的锦囊里放了一个巴掌大的偶人,偶人眉目和他如出一辙,在场众仙都认出了那是司予的半身偶。 方仪&清源:“嘶……” 半身偶是用神仙的仙骨加灵气制成的,差不多等同于半个神仙本尊,比起虚化的分身,半身偶战力高了不止十分。 只有仙力强大的神仙才能同时维持半身偶和原身处于不同时空,借以消弭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因为偶人术需要消耗巨大的仙力,一般神仙根本难以支撑。 再者,普通神仙也没那么多危险要探,根本用不着偶人。 半身偶没有性别,制它的神仙想让它什么样就可以变成什么样,很显然司予这种尊位的老神仙,仙偶也必须跟自己一模一样。 “等你需要我帮助的时候,把它拿出来就行了。”司予弯起嘴角,摸了摸灵犀的头。 “啧,”灵犀却没什么表情,“不要也可以,反正上次你也没发挥什么大用。” 司予:“?” 灵犀:“有用有用,你在黑暗中默默为我加油,成为了支持我破解谜题的动力,没你我不行的。” 司予很满意灵犀的狗腿,心墙愉悦地大手一挥:“回来了加你一万灵石,让你去买你老婆的周边。” “好呀好呀。”灵犀就差挂在司予身上抱着他一顿狂亲了,把一旁的方仪仙子和清源真君唬得一愣一愣的。 “她是突然开启了灵窍研制出了什么绝顶迷药吗,把仙尊迷得找不着北了?”两人发出夸张地感慨。 听筠酸成了一根泡椒黄瓜,一挤还冒酸水的那种,凭什么大家都是女仙,灵犀就能得到陆泽仙尊毫无保留的偏爱,连半身偶都送给她了,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 “哪儿啊,她什么都不用干,人仙尊自己就贴上去了!”一想到司予的床头挂的还是灵犀的画像,听筠更气了。 所以灵犀每次跟她说话,听筠也只是傲娇地一扭头:“哼。” 灵犀:“我们是先宿在城外还是直接找到程明?” 听筠:“哼。” 灵犀:“你饿不饿,吃不吃饼?” 听筠:“哼。” 灵犀:“哇,陆泽仙尊好帅好厉害。” 听筠:“哼。” 灵犀颔首:“哦~” 听筠:“……” 殊妍早灵犀一步找到了程明,程明并不像其他凡人,对于从天而降的殊妍,程明并无半分惶恐和敬畏。 七竹村是个不起眼的小村子,不起眼到如果没有这一遭程明的上告,随便哪个神仙路过都不会看一眼的程度。 村外有间塌了半边的神女庙,风雨剥蚀下神女的样貌早已模糊不清,徒留小半个泥塑的身子还伫立在原地。 “你就是程明?”殊妍法相庄严①,程明轻轻拜伏。 “我问你,你妻子临终前可有跟你说过什么?”殊妍问到,“她有没有说过,自己曾经祈求过哪位仙子,比如天界第一的女仙……” “这种引导的话术就不必了吧。”灵犀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程明面上既没有喜也没有怒,妻子的离去已经把这个清癯的男人折磨得不知痛痒。 “我不晓得水琴曾经拜过哪位仙子,如今我只求两位仙子一件事,这场疫病还没有断绝,求求你们救救大家吧。”程明再次跪伏。 灵犀彻底明白了程明的意图,他并不是要找自己或殊妍的麻烦,他的妻子水琴曾在患病中得到了神女的眷顾,却依然没能阻挡住瘟疫的侵袭,程明只是想借这个机会求他们救下其他身染恶疾的人。 七竹村家家闭户,灵犀和听筠不用进到屋内,就可以闻见那股身体腐烂后散发出的恶臭味,或许还带着脓液和血,混杂着腥臭的呕吐物。 “怎么会这样?”殊妍脸色发白。 “有人尸位素餐了呗。”灵犀捏紧拳头,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那个人受了水琴的供奉,却并没有达成水琴的心愿。 水琴被疫病夺去了生命,她的丈夫程明不得不冒着被诸天神佛降罪的风险非议女仙控诉天界毫不作为,也只是为了其他人能活下来。 “天帝交代我们下凡是为了弄清楚究竟程明的妻子祭拜了哪位神仙,如今程明并非存心与我们为难,你还要多事干什么?” 在殊妍看来,既然程明不打算追求他妻子过世的缘由,她们自可以找个理由回天界交差即可。 “不为老百姓干活的神仙,凭什么配飨仙庙?”灵犀反唇相讥。 “那可不,就你配,你有这个本事吗?”殊妍冷笑,别说现在的灵犀,就是从前意气风发的玉虚仙子,但凡插手不属于自己的祈愿,都少不得要被天帝惩罚。 “我是不会留在这里等着被上头骂的,你爱做好人你自己做吧。”殊妍撂下话就飞身离开,走之前她还不忘把凡间的情况添油加醋一番上报到天界。 “你也要走吗?”灵犀看向听筠。听筠摇头,“我就在这儿,既然一起来的,那就一起走呗。” 七竹村的情况比想象中更为糟糕,不少人出现了高热症状,随之而来便是痰中带血。 然而不仅于此,不过一日的工夫感染疫病的人身上出现红肿到发紫的斑块,这些斑块渐渐蔓延到全身,痛苦使得他们抓破了衣裳,然后一命呜呼。 ①其实法相是佛教用语,指诸法之相状。包含体相(本质)与义相(意义)二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背锅日常 第31章 救人日常 听筠想吐,方才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因为喉部肿胀的斑块已经不能说话,她挣扎着想要把孩子塞进听筠的手里,可是孩子已经变得冰凉。 灵犀:“你治疗术学得怎么样?” 听筠:“……不太行。” 两个学渣凑一块儿了,但不管行不行总得试试。 程明按照灵犀的指示把七竹村染上疫病的村名全都叫到空旷的大屋里来,灵犀很快发现病患中几乎没有壮年男子,全都是老弱妇孺。 “到底什么情况?”程明低下头去,在灵犀的反复询问中,程明终于道明了七竹村变成如今这番景象的真相。 最早还要从一名老妇人说起,她不过咳嗽了两声,并没有引起村民们的注意。 但很快老妇人的媳妇也开始咳嗽,“是不是喉病又犯了?”媳妇自言自语,便到邻家去借了些姜末和碎茶。 捣了姜茶服下后婆媳俩非但没有好转,一个清晨老妇人觉得背上疼痛异常,媳妇替她除了衣衫查看,才发现她背上不知几时长出一块人脸大小的瘀斑来。 “老朽也是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病症。”被儿子请来的大夫虽开了几副药,却终究没有好转。 不到半月老妇人撒手人寰,就是从那日开始,村中其他村民也开始了古怪的咳嗽。 老妇人的媳妇料理完丧礼累得直不起腰,她去房中解开衣衫想要用药酒揉一揉时,才发现她的腰上也长出了跟婆母同样紫红的瘀斑。 丈夫连夜离开了七竹村,出现瘀斑的村民越来越多,村子的人却是越来越少。 “所以呢?然后呢?”听筠急切地问,然后程明没说。 “所以是你们抛妻弃子,任由他们在这里自生自灭?”灵犀言语冰冷,程明不敢抬头。 当初水琴出现瘀斑时程明心中大骇,他和村中其他男子一合计当夜就从村中逃出,十日过后程明仍觉良心不安,返回村中这才发现七竹村此时早已沦为人间地狱。 无数妇孺长着瘀斑在地下爬行,斑块破裂后流出腥臭的脓液,旁人若是沾染上脓液,不过几日就会出现新的斑痕。 半大的孩子横躺在草丛中,一条布满瘀斑腿还架在路上。程明流下泪来,他飞快跑回家中,妻子水琴正仰面躺在炕上,听到是程明回来了,呜咽半晌说不出话来。 程明走过去把妻子抱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此时她已经看不见了。 “夫君,我求了神仙的,仙子已经应了我,你千万……等到神仙降临,求求他们。”水琴喉咙里逸出几丝呻吟,而后溘然长逝。 听完两位神仙都说不出话来,上一次祈愿中是妻子们甘愿献祭丈夫也要保住腹中的孩子,而这一次则是丈夫们纷纷出逃,不愿意搭理身患重病的妻小。 所以这就是夫妻吗,夫妻之间本不应该是相互扶持,共渡难关吗,为什么大难临头大家都各自逃窜,早已忘却了昔日的山盟海誓? 听筠沉默了,程明也沉默,只有灵犀撸起袖子。“现在讲这些没用了,去把所有人一字排开,救人要紧。” 灵犀的灵力难以为继,好在听筠尚可一试。灵犀从未见过这样的疫病,两人只能试图从治愈瘀斑开始。 程明扯了张素麻布把人放了上去,仙力缠身,那人疼痛不已的面容缓缓平复下来。 紫红的瘀斑已经沿着她的脸颊一直长到了腹腔,听筠用灵气试图剥离瘀斑,才刚碰到斑块那女子就疼得缩了起来。 “不行,这斑有古怪!”听筠喊道。 若是寻常□□上的瘀斑受了灵气的治愈从来都是越来越好,但这块斑痕不是,瘀斑深处似乎有什么力道正在抵触着听筠的仙力,要是听筠强行施法,这股怪力就会窜到别处,让病患痛苦不已。 简言之,这块斑,它是活的。 姝妍回到天界却并没有直接去向天帝回禀,她转头去了碧霄天境,陆泽仙尊并不在家。 神风和灵犀同气连枝,因而对姝妍也没什么好气:“什么风把撬咱们家灵犀墙角不过才飞升四百年化形没多久也不过中人之姿的狐狸仙子给吹来了?” 他故意加上很长一串前缀,说得姝妍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姝妍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只问道:“仙尊还有多久才回来?” “这我可不知道了,仙尊的事我们可不敢问。” 这倒是真话,灵犀前脚下界司予后脚也离开了碧霄天境,他并没说自己去了哪里,只是交代神风好好守着天境,如果灵犀有需要就下去支援。 姝妍咬着下唇似乎在思索什么,“算了,我下次再来。” “哦,那可千万再挑灵犀不在家的时候,你不知道这小姑奶奶现在有仙尊撑腰,我怕她揍你还要薅你一身油光水亮的皮毛。”神风笑眯眯地摆摆手。 姝妍忍无可忍,“我知道你们都偏袒她,也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是玉虚仙子应该没同你们说过,广元真君追求我的时候可没告诉我他和玉虚仙子的情谊。” 当姝妍知道了广元是背着灵犀同自己相交,当即就要回绝广元,是广元不肯放手还说自己对灵犀已经没有半分情分,可是从姝妍身上却看到了那个积极向上的身影,他深深被姝妍吸引着。 姝妍心一软答应等他和灵犀讲清楚后再考虑和他的关系,只可惜后来即便灵犀一朝落入尘灰,自己的名声也没有任何扭转。 那些仙子真君们当着面跟她和和气气,背地里谁不叫她小狐狸精等着看她的八卦和笑话? 神风:“可灵犀至少没有为难过你啊。” 姝妍:“她是没有为难过我,所以在别人眼中我越发显得可恶不是吗?我不恨玉虚仙子,我只恨当初昏了头的我自己,可我如今和她是光明正大的竞争,我凭什么不可以为自己争取?就因为我做错了一件事,就得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 神风语塞,半天才回过神,“不对啊,你都回来了,灵犀呢?” “她自有她的安排,她叫你们不必担心,等事情办妥了就会自行回天界。”姝妍忍住泪花。 神风见不得女仙这个样子,有点手无措,“那,仙尊要是回来了,我告诉你呗。” 姝妍抹净眼角,道:“谢谢你。” …… 七竹村的村民情况越发糟糕,瘀斑在飞速蔓延,灵犀煎了不少灵植草药给众人喂服,却还是阻挡不了病情恶化。 一个孩子被折磨得忍不住跑了出去,听筠想用仙力把他缚回来,孩子却疯了一样碰死在了土墙上。 听筠害怕了,她全身发凉,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连一个凡人也救不了?我们不是神仙吗?” 灵犀把最后一碗药给一位老伯灌下后默默为他合上了双眼,就在最后一滴药饮尽时老伯也失去了生气。 瘀斑裂开就会脓水四溅,而遭受这样折磨的人会痛不欲生,他们跪倒在地上痛苦地哀求着灵犀,“不要让我吃药了,给我个痛快吧。” 屋角有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一旁,她既不哭也不闹,要不是时不时还传出一点呻吟,听筠以为她早已经死去。 “姐姐,能不能……给我一点吃的。”小姑娘虚弱地低喃,听筠小跑过来,把她抱在怀里。 “给。”她拿出一颗金桔糖塞进孩子的嘴里,这还是灵犀先前分给她的,金桔糖酸酸甜甜是很可口的小零嘴。 小姑娘闭着眼睛轻轻咂了咂嘴,似乎在慢慢品尝着那丝丝甜意。她脸上挂着笑容,只是因为瘀斑遍布全脸,已经有些看不清了。 听筠低着头,一颗水珠掉在了小姑娘紫红的脸颊上。 “走!”灵犀把听筠拉起来。 “去哪里,我们要回天界吗?”听筠茫然地问。 灵犀摇头,“去找最初那位老妇人是在哪里染上的病,只有知道了病因才有得治。” 可是,还有必要吗?七竹村所有活口都在这里了,并且很快所有人就会一一咽气,就像诅咒一样直到最后一盏灯灭,她们根本救不了任何人。 “你没听程明说吗,还有不少人跑出去了。” 天知道瘀斑究竟会不会传染,而这些人又跑去了什么地方也无从得知,他们若是躲进深山老林静待死亡的来临还罢,要是跑进了临近的集镇…… 听筠毛发倒竖,“我们得向天界求援。” “当然得求援,可等他们收到的时候一切都晚了。”灵犀额角青筋鼓动,“我们得马上想办法。” 她从锦囊里拿出司予的半身偶,偶人落地迎风伸长变成与真人等大的模样,灵犀道:“仙尊,此地就靠你多加照拂了,还有剩下逃跑的人,你得想办法找到他们。” “嗯。”这个偶人司予比本尊更加高冷。 程明说最早出现症状的老妇人家中原本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娶了媳妇后以种田为生日子虽清贫却也舒心。 小儿子才刚到了议亲的年纪,想上山打一对野兔子作为向村里他心仪的女子的提亲之礼,却再也没有回来。 第32章 永无之原 人人都说他被狼叼走了,大哥上山只找到一顶弟弟染血的灰皮帽子,只有老妇人始终相信小儿子并没有死去。 为此她每个月十一都进山一趟,刚开始大儿子还担心她的安危劝说母亲不要再独自往山里去了,日子久了见劝不动大儿子也就随着母亲去了。只是他找人打了只铁铃铛系在母亲腰上。 “娘,要是你遇到什么危险就用力摇铃铛,要是山上有路过的人也好救你。”大儿子无法,只得任由母亲前去。 日后每次铃铛声由远及近,夫妻二人便知是母亲回来了。 最后一次进山以后老妇人便没有再度进山的打算了,起初大儿子还觉得奇怪,以为母亲终于放弃了执念,直到有一日夜里他听到一声鸡叫,这叫声很是古怪,像是鸡正在打鸣又立马被人掐断。 大儿子爬起来披了衣服走到院中,发现是母亲正在杀鸡。 “娘,你这大半夜的,干啥呢?”大儿子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臂。 老妇人回过头来,幽幽道:“想吃鸡啊。” 那看着大儿子的神情活像是见了一盘美味咸香的白切鸡,还不自觉吞了口口水,声响传到大儿子耳朵里,他不由得脊背一阵寒意。 大儿子回到房中和媳妇小声交谈着,“娘今天怎么怪怪的,半夜非要吃鸡?” 媳妇拉过被子捂住头把丈夫也罩了进来,“不止如此,昨天娘还念念有词,说找到小安了呢。” 小安是老妇人小儿子的小名,夫妻俩顿觉怪异,从被子里冒出头来才发现不知几时老妇人正站在二人床尾。 “鸡做好了,你们俩吃不吃?” 夫妻二人一夜没睡,第二日老妇人就开始咳嗽,起初无人在意,等到大家意识到问题时为时已晚。 “就是前面那座山。”程明指着远处,灵犀看过去发现那座山云雾缭绕,山上林隐蔽日藤蔓深积,不像是常有人进出的样子。 一个腿脚不便利的老妇人竟然能每月进出一次,还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对了,那老妇人最后一次从山里回来,铃铛还在吗?”灵犀问。 程明一愣,不知道她是何意。“这就……不清楚了。” 因着程明是肉眼凡胎的普通人,灵犀便和听筠一起进去。林中雾气浓厚几乎看不见前方,两人化出护体仙障,沿着树丛低空飘行。 “你确定问题就出在这座山上?”听筠道。 “是。” 山不高,本不该有这么厚的雾瘴,反之若是雾瘴厚,便不会有许多猎物在这座山上生存,而山四周并未环水,这层层浓厚的水汽又是从何处来的呢? 加之老妇人回来后的种种表现,七竹村古怪的瘀斑疫病,听筠恍然惊觉:“魔气入体?” 灵犀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小心点。” 没人知道永无之原在哪里,它不一定非得是一方辽阔的平原,也可能是一座山,一条河,更甚至仅仅只是一间破屋子。 毕竟只要能锁住封印,是什么都好。 听筠后悔上这条贼船了,要是她也跟姝妍一样返回天界,现在就算不打理庭院也肯定是在哪个角落里躲着偷闲摸鱼,何至于两个半吊子仙子孤身勇闯魔穴啊。 但是一想到七竹村那些被疫病折磨的人,听筠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和灵犀一起进山。 “你见过魔族吗?”听筠试图找话题缓解这种逼人的压抑。 “没,但是见过魔兽。”灵犀道。 听筠这才想起来前不久她还独自大战腾金甲来着,不由得对她有点改观。 “那你说,咱们这一趟会遇到魔族吗?”听筠又问。 “不知道,不过仙尊说了封印没……停!”她止住听筠的步伐,两人悬在半空中,四周是灰蒙蒙的雾霭,看不见天光也瞧不见树木。 “你听。” 听筠停了下来,她侧耳仔细倾听,雾中判断不了距离,好像很远又好像挺近的,二人听到一阵阵清脆的响声,像是铁球在薄壁上来回撞击发出的声音。 “叮——叮——叮——”每响三下便是一顿,叮当声悠远空灵,破开遮天蔽日的浓雾,传到灵犀和听筠的耳朵里。 “这好像,是铃铛声啊……” …… 永无之原,立于海中,有重明鸟守。永无者即为永难逃释,被封于此者虽数万载不能脱,非天地毁万物亡,永无之原崩裂于世…… 司予从迷雾之海上穿行,无数海妖鬼魅被缚在碧蓝的水中,狰狞着咧出尖牙对准这唯一会造访此处的生灵。 每当它们冲上来想要撕裂海面一跃而起之时,须臾间原本风平浪静的海水里就会凝出道道游鱼般的金印将它们压回海下,待到躁动平息,金印便融入水中消失不见,只在天光偶然一刹那地闪过之中泛出微妙的光芒。 “仙尊。”重明鸟列队飞行从空中盘旋而下,伏拜在司予身前。 “封印如何?” “没有异动。” 司予看着重明鸟身后的那方毫不起眼的青砖井,它立在一片翠如绿翡的湖泊之中,湖边是漫向天际的素白细沙,井沿与湖面齐平,湖水不高不低正好将整个井环绕起来,却并不会倒流进井口之中。 “我下到封印里去。”司予道。 重明鸟群大惊,“万万不可,仙尊,这下面封印的魔族何止以万数为计,只恐怕……” 司予当然知道井口之下装着的是什么东西,“无妨,他们伤不了我。” 重明鸟沉默,司予今日前来定是抱着必然的决心,它们自是劝阻不住。“仙尊,若你遇到什么危险,只需唤我们前去……” “若我遇到任何危险,立马封死井口,且永远不许任何人靠近。” 井下并没有漆黑一片,相反,这里异常明亮,但却不是日光。 几只三丈宽十数丈长的赤眼乌头多足长虫爬过山石,壳甲硬挺生生把山石削去了半边,爬到半路它们忽然乱窜起来,好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 炽热的岩浆流过嶙峋的奇石,石头立马化为灰烬,司予悬空踏过,“岩浆”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灵气兴奋地凑了上来,却被司予护体的仙障刺得扭曲在地。 “这么多年过去了,岩炎还是一点没有长进,瞧见什么都想着一口吞下。它还不知道自己黏黏糊糊的身子所过之处都会寸草不生,实在不讨人喜欢。”有人开口道。 寻常魔物大凡外形丑陋心智不足,能说话的已是寥寥,像这样还能同司予打趣的,在这印井之下仅有一个——魔尊君迁。 “你来了?”君迁笑道,“让我想想你上次下来还是一万年前来着?或者是两万年?这底下又没个昼夜,周围尽是群不会说话的废物,想要数个日子都特别难。” 他似乎真的很懊恼,还忍不住用手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司予看着眼前的“人”,他头发已经很长了,漆黑如墨的长发胡乱用一根草绳扎起盘在脑后,一副要掉不掉的样子。 身上还是上次他来时那身旧黄丝麻长衫,衣裳破破烂烂只堪堪遮住身体,想来要是再过个万八千年,这点衣衫也要风化不见了。 见司予不说话,君迁便又开口道:“你每次来都是这样板着一副死人脸,知道的是魔仙两族不共戴天势不两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杀了你老婆呢,哈哈哈哈。” “并不好笑。”司予终于开口。 “每逾万年你都会来看看封印顺便加加固,不过这还是你第一次深入到井中,”君迁收起笑意,“你不会以为下到了这个地方你还能走吧?” 不多时,魔物已经将一仙一魔围在了中心,巨大的魔物小山样的身体只要微微一倾,立马就可以把两人压得粉身碎骨。 司予没有回头,他甚至连余光也没有往周围扫过一眼,那些袭来的魔物顷刻间就被一股如山似海的灵力弹开。 司予周身腾起一圈半臂长的赤色描金圆环,圆环中朵朵金莲盛放,耀目的金光逼得魔物们无法靠近。 “啧,小看了你。”君迁敛了不羁的神情,他缓缓抬手,掌中化出一个皱巴巴的绣花布囊。 “或许你还认得,这是个什么东西?” 悬于半空之中垂眸俯视一众魔族的陆泽仙尊,瞳孔骤然缩了起来。 …… “叮——叮——叮——”山间雾气浓厚,灵犀根本分辨不出铃铛声从哪个方向来的,好像四面八方都能听到,又好像只有一个方向。 听筠有些着慌,她不自觉靠近灵犀,“山里怎么会有铃铛声?” 说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你之前问程明那个老妇人的铃铛,难道你怀疑是她的?” 她不明白灵犀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你觉得铃铛有问题?” 灵犀谨慎地环顾着四周:“夫妻二人每一次等待母亲回来都会听到铃铛声,最后一次却没有再提起这个东西。而且一个老妇人在满是藤蔓枯枝的山道上行走,不说遇到其他麻烦竟然连跌倒摔跤都没有,难道不奇怪吗?” 最后一次回来的母亲身上没有铃铛,如果不是铃铛丢失,那么,回来的究竟又是什么东西? 第33章 山是活的 雾霭渐浓,天色越发黑沉,沉得好似要下雨。 灵犀从锦囊中掏出一颗日明珠来,二人周身立马被照亮了好几丈。先前因光线和浓雾隐没在林叶之下的土地,也渐渐显示出它的全貌来。 听筠毛骨悚然地发现,地上那些焦黄的“长枝”哪里是枯败的树干,分明是累累人骨落入了厚厚的落叶中,借着矮树丛的掩映,伪装成山林的一部分。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听筠唇齿相撞,她生在太平天下,从未见过这般骇人的场面。 “恐怕山里有什么东西。”灵犀道,“它操纵着雾气让行人迷失,然后将他们困死在山里,吸收他们的皮肉骨血。” 听筠:“是妖物吗?” 灵犀摇头:“不知道。” 从进山起她还未感觉到妖气,世间除了仙、魔、人三族,还有一些散落在三界的稀有族群,妖族因为自身实力不够强大数量也不多,从来都不与人族争地盘,偶尔有小妖闹事天界也可以迅速降服,却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妖物能制造疫病为祸人间的。 灵犀往日明珠中注入灵力,珠光愈加明亮,半个山坡的景象全展现在了两人面前。 从灵犀拿出日明珠后铃铛声便若隐若现,二人追逐着即将要消失的铃铛声,来到一处山涧。 溪流缓缓从地面上流过,溪水不深,就是寻常人在里面行走也不过没到脚踝。 到了此处雾气全部消散殆尽,“叮当”声最后响了一下,便彻底消失在山涧中。 “说不定是什么动物捡到了铃铛。”听筠安慰着自己,转过脸却对上灵犀严肃的神情,她不由得一怔。 听筠一点点转过身来,山涧前方被两块巨大的山石挤压,头顶只有一线的天光漏下,而山石下方正赫然是一个漆黑的山洞,洞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低声呼唤两人进去。 “叮——”,二人又同时听到了铃声。 …… 程明守在七竹村中,偶人司予正在全力救治尚有一口气的村民,可不管他怎样输入仙力那紫红得发黑的瘀斑仍是没有半点好转。 偶人司予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患者身上的瘀斑。 “他不是得了病。”司予开口,“他是被魔气侵染了身体。” 太平神仙没见过真正的魔族,只能从久远的记录中一窥端倪,并且因为记录的晦涩与一些掩耳盗铃的描述,他们更难理解魔族究竟是怎样可怖的存在。 书上说魔气入体可致人昏迷令人移心易性,严重时肉身腐烂性命消亡,而魔气染了血气只会愈加邪性,若不灭除恐为祸甚广。 七万年前那场大战是所有人心上的伤疤,所以也总有人本着“好意”不愿再提及过往的惨烈。 但司予知道,不仅知道,还亲眼见过。 他真正见过魔族是怎样祸乱苍生的,那些遮天蔽日的肆虐魔气见到活物就附着上去,起初还不易察觉,随着时日推移,被魔气侵染的活物逐渐变得暴躁嗜血,最后化身为死僵直至血肉尽失。 它们红着眼睛撕咬起昔日的同类来,完全是不死不休无所畏惧。 怪不得不管灵犀和听筠怎么努力都无法消除瘀斑,魔气极难祛除,感染了魔气的人也很难治愈。 不过司予所见同如今七竹村的情形又有些出入,比起纯粹的魔气,七竹村的村民染上的疫病倒更像是被异化过的魔气。 至于为什么会发生异化,还要看灵犀能发现些什么。 “你说还有不少人从村子里逃了出去,你可知道都是哪些人跑了出去?”司予向程明问道。 程明努力回想,终于想起了几个和他一起出逃的村民。 “胡二家的汉子,南边的狗娃,采采她爹,李大家的小儿子王老汉的女婿,还有周家两兄弟。” “你拿着这个,回想他们的模样。” 司予递过来一张纸,程明拿起纸张默默回忆起同村人的样貌,等到他回忆完毕手中的纸张忽然无风自燃,不一会就全部烧完没留下一点灰烬。 一只报夏鸟停在偶人司予的臂弯上,“仙尊。”鸟开口说话,另一头正是神风。 “你去无极天宫,让无渥务必把刚才纸上的所有人找到,魔气可以潜伏在凡人体内数年,等到必要的时候才发作。这些人已经逃了好多天了,如果他不想七万年前的事情重演的话。” 报夏鸟那头静默了一瞬,“是。”神风立即下线。 …… 黑漆漆的山洞像张开的巨口对准二人,听筠心慌不已,“怎么办,我们要进去吗?里面会不会很危险?” “来都来了。”事到临头灵犀反而很淡定。 神一样的来都来了,你以为你旅游呢?听筠很想撬开灵犀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但压抑不住的恐惧让他放弃了跟灵犀动手的冲动。 铃铛又响了一声,灵犀向听筠道:“听见没,它引我们进去呢。”灵犀掏出竹枝伞背在背后,举起日明珠钻了进去。 听筠还未来得及拉住她灵犀就不见了踪影,她回头看着外面孤寂的深林,明明身后只有山石树木,一种莫名的被窥视感却萦绕在听筠心头,她咬咬牙也跟着跑进了山洞。 在日明珠的照耀下,山洞中亮起一小方天地,听筠不敢离灵犀太远就默默跟在她一步远的距离后,前面的灵犀不知怎地忽然一顿,她跟着撞上了灵犀的背。 “你干嘛!”听筠不满。 “嘘,你听。”灵犀停了下来,她把日明珠高举过头顶,听筠跟着她的动作往洞顶上看去,漆黑的山壁上呲溜划过什么东西,发出轻微的鳞片与岩石的剐蹭声。 “蛇?”听筠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她忍不住一个寒颤。 听筠打小最怕蛇虫鼠蚁,因此她跟同为四品飞天真人的峻阳真君一直不对付,明明人家峻阳真君勤奋又上进,一路从妖修到四品神仙,十分了不得。 须知从四品飞天真人到可以拥有自己道场的三品太上真人仅有一级之距,还少有地仙能完全凭借努力达到这个高度。 峻阳真君可以说是非常不容易了,可听筠就是没来由讨厌他,只因为人家的真身是一条绿蟒而已。 灵犀却否定了她的说法,“不是蛇,蛇走路都是‘呲溜呲溜’的,刚刚过的东西是‘吧嗒吧嗒’,我总觉得它应该有脚。” 听筠感觉更不好了,有脚的蛇,哪哪儿都让她难受不已。 不知走了多久还没有看到尽头,听筠不耐烦了,“到了没,不会这个洞就根本没有尽头吧?” 要是山里的怪物故意把她们引到一段迂回曲折的路上,恐怕她们还没有找到了怪物就先累死了。 灵犀没有回答,听筠有些生气:“你不说话我可就回去了,本来也没想跟着你进来。” 她本就不耐,见灵犀还是没有反应,听筠一怒之下立马转身向洞外走去。 可来时的山洞哪里还有路,离她五步之外分明是一堵严严实实的墙壁,听筠分明记得两人一直沿着一条直道前行并没有选择任何分岔的道路,转身却再没有退路。 “后、后面没路了。”听筠哆嗦起来,她缓缓向灵犀靠近。 许久不出声的灵犀也终于开了口,她举过日明珠仔细查看,“前面也没路了。” 两人就这样被困死在了一小块被照亮的区域里。灵犀试着去敲击山壁,奇怪的是山壁并不坚硬,非但不硬还有些异样的柔软,就像消瘦的人体背面,上头蒙着一层柔软的皮肤,下头才是坚硬的骨骼。 灵犀反复摩挲着指尖传来的绵密触感,犹豫片刻后她同听筠说:“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总觉得,这个洞或者说是整座山,都是活的。” “活的?你确定?为什么?”听筠难以置信,她一连发出三个疑问。 “不知道,感觉。” 从踏进山洞起灵犀没有感觉到从任何方向来的风,山洞若是两头有通路必定会有气流涌动,而且明明漆黑不见天日,洞中既没有青苔的泥腥也没有潮湿的水意,相反洞里一直干燥且温暖,这本就不寻常。 更何况现在山洞一头还封闭了起来,或者说不是一头封闭,而是从她们进到山洞中伊始,整个山洞就在向中间收缩,她们走了这么长的时间,刚好山壁也缩到只有这几步见方的大小了而已。 灵犀有种错觉,她们似乎走进了某种生物的食道里。 听筠冷哼一声,“要真是活的那可就容易多了。”她只怕遇到难以解释的怪象,山是活的有什么好怕的。 “龙麟!”听筠手背一翻凭空出现一把几乎与她等身的黑底麒麟纹大刀来,在黢黑的山洞中爆发出灿金的光芒,几乎比日明珠还要夺目。 灵犀瞪大眼睛,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仙品神器龙麟刀? 没想到这种斩天劈地切金碎玉的杀伐之兵竟然会在听筠仙子手中,并且跟不算高大威猛的听筠放在一起,竟有一种异样的和谐。 灵犀猛退一步,听筠却早已举起大刀兜头砍了下来。 第34章 蘑菇 龙麟刀光落下,两人面前的“山壁”被劈开了一条丈余宽的大口子,破开的切口两侧还连着一些细丝样的东西。 细丝探到空中想要同被斩断的另外一边相连,靠近的细丝一旦连上被砍开的口子就立马合拢上来。 “果然是活的。”二人面面相觑。 灵犀躲到一角,做了个“请”的手势,“壮士,您先上!” 她如今不过是个九品仙人,这种消耗灵力的事就交给听筠来做吧。 听筠挥着大刀虎虎生风一路将山壁轰开,趁着细丝还没有接上两人飞快前行。 砍着砍着听筠只觉得手上的力道越发轻巧,她直觉前面不远可能就要离开这条倒霉的山道了。 果然在最后一次挥刀后,山壁不再合起,灵犀和听筠趁机一跃从山洞中跳了出来,却没想到外面是更深的深渊。 “逐浪!”灵犀高喊。 她腰间的锦囊一道银光闪过,指甲大小的银片从锦囊中钻出转眼就变成了门扇大小,稳稳将坠落的二人接住。 逐浪正是灵犀从司予库房中顺出来的防御神器,至少抗下三品神仙一击不在话下,先前对上腾金甲灵犀就吃了大亏,这一次她可学聪明了。 逐浪将二人带到地下又缩成一小片飞回了灵犀腰间,地面崎岖不平踩上去正像是陷进掺了细沙的沼泽里,腿脚一旦陷进去轻易难以拔出。 灵犀将日明珠悬于头顶,二人这才发现坑坑洼洼的地底十分广阔,遥远的地心中央隆起了一根殊形怪状的高大柱梁,而柱顶端有颗正在发出灰蒙蒙红光的鸡心状怪石。 柱子周围还立着无数根黑黢黢的木桩子,因为距离太远灵犀看不清木桩上是什么,只远远瞧去这些有大有小有高有矮的木桩并不平整,看似随意地散落在柱子周围,越靠近柱子越是密集。 “咦?”听筠靠近一根木桩,与它凹凸不平的表面并不相符的是木桩的质感,明明看上去疙疙瘩瘩像腐烂的枯树皮,细看之下这种粗糙仅仅只是纹理,而木桩实体竟然意外的细腻。 木桩也同柱梁一样顶头大身子细,远看像一根蟹菇,又像是没有双臂的人立在那里。 “怪里怪气的。”听筠不喜欢这东西的模样,因而站得远远的。 灵犀闭口不言,她静静盯着一根木桩看了许久,又转身向另一根走去。 “你老看这些鬼东西做什么?”听筠很不舒服,她总觉得她们俩在观察这些木桩,木桩也在回看着自己,那种无所适从的被窥视感又涌上心头。 “你不觉得这些木桩很奇怪吗?就比如说这个顶盖,像不像一颗人头?”灵犀指着木桩上部。 听筠闻言凑过去,木桩顶两边凹陷,中间隆起一些,再下部又变得平缓微有丘峦,好像……真的有点类似人的五官。 …… “你确定你所说的句句属实?”秉文仙君穆清不苟言笑,记录下了姝妍的见闻。 “确实如此,程明并没有要指责我和玉虚仙子,至于她为什么不返回天界,玉虚仙子说她自有她的打算,如果有任何问题她会自行向天帝告罪请罚。” 姝妍面不改色,灵犀虽然并没有这么说,但也不能讲姝妍的表述就是错的。 穆清放下笔,最后一次向姝妍确认,“你确定玉虚仙子留在凡间是为了治愈七竹村的疫病?” “是。” 天帝看了穆清呈上来的文卷气就不打一处来,“好啊,现在有人给她撑腰翅膀就硬了,敢擅自做决定了,好,好。” 无渥连道两声“好”,明明灵犀不在,也不知道他这番讥诮是做给谁看的。 天后珞姬忍住抽无渥的冲动向秉文仙君问到,“那么姝妍说了七竹村的疫病究竟如何吗?” “姝妍仙子说她不清楚,弄清程明的意图后她就按时返回天界复命了。”穆清如实答道。 “如此说来,玉虚仙子也不算胡作非为,毕竟程明现今的祈愿就是治愈七竹村的村民,若灵犀能顺利完成祈愿,便不再重罚了吧。” 珞姬吩咐着,无渥还想说什么,被天后一个眼神抵了回去。 他心里憋屈就越发气不顺,见穆清还在殿上,无明业火蹭地冒了上来,“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你没有工作要做了吗,还是说你都做得很好了就无所事事了?” “陛下,碧霄天境的神风仙君求见。”近旁的仙侍上前禀报。 一听是司予那边的人,无渥心头的邪火简直烧成了漫天火海,他多想把袖子一甩大喊一声“不见,滚!”,但却只能言不由衷地说到,“快请进来。” 天帝两颊的肉还在微微颤抖,面上却挤出一副和气的模样,“仙君有何见教,还是说陆泽仙尊又有什么新指示?” “还真有,”神风不理会他话语中的揶揄,“七竹村情况危急,仙尊命我将实情禀报给天帝天后,有数名沾染了魔气的凡人出逃外地,魔气一旦扩散后果不堪设想。” “玉虚仙子此刻正在追查魔气的来源,还请无极天宫派出人手将被魔气侵染的人全部找回,否则一切晚矣。” “啪嗒”一声,天帝瘫倒在王座之上,双眼一闭昏死过去。 …… 听筠觉得自己很倒霉,尤其是遇上了灵犀就更加倒霉了,她闭着眼睛,灵犀试图把她的脸掰过来,她便死僵着不动。 “你看一眼嘛。” “我不看!” 灵犀没法子,只能叹了口气,“好吧,本来还想告诉你我的新发现的。” 听筠耳朵尖尖动了动,她睁开一条眼睛缝,“什么新发现?”却发现灵犀已经不在跟前了。 “?”听筠蓦地睁开眼,“你干嘛呢,你别乱来啊我告诉你!你想吓唬我?门儿都没有!” 灵犀仍是不见踪影,她有些慌了。 “灵犀?”听筠顾不得许多大喊起来,“灵犀,你说话啊!” “灵……啊!” “还真是蘑菇。” 两个女声同时响起,听筠吓得魂飞魄散,灵犀正站在她身后一脸茫然地看着她突然大喊大叫起来。 见听筠用愤怒的目光扫射着自己,灵犀赶紧指着其中一根“木桩”,“你看,是蘑菇啊。” “蘑菇你个头!”听筠没好气地骂道,但还是靠近了“木桩”细细看了起来。 “可是怎么会有蘑菇长着人的脸呢?”随即她就马上想到了一种可能。 “不会吧。”听筠难以置信。 这些所谓的“木桩”全都是成了形的新株,而中央那根奇奇怪怪的想必就是母株了。 这里的蘑菇吸了人的血肉渐渐就长出了人的面皮,要是血肉吸得越多样貌就越发栩栩如生,等到新株完全脱离母体,恐怕已经是个真假难辨的妖物了。 最初进到山洞里来的时候灵犀就觉得奇怪,山洞能自我愈合已是罕见,更要紧的是山壁破开的口子上延伸出的细丝就像活物一般,现在想来那些细丝更像是菌丝,而整座山就是一颗巨大的蘑菇①。 蘑菇伪装成山的样子把猎户和行人引进山里来,又喷出毒瘴把他们迷倒再吸收殆尽,蘑菇腹腔中便能生出新的菌株。 老妇人曾神神叨叨地说自己见过小安,那么她见到的小安会不会就这些已经长出人脸的蘑菇? 听筠还是不能相信,“可是,蘑菇怎么能成为妖呢?” 大凡能修炼成妖物的生灵都是集日月之精华采天地之灵气,而蘑菇食腐又偏爱生在阴冷潮湿的地方,莫说成妖,不少蕈菌都是朝生夕死还未及修炼便腐化在地。 长成这样还能吸食人血肉的蘑菇,别说她们俩没见过,就算是旧籍古书上恐怕也鲜有记载。 “魔息。”灵犀脸一沉,“如果这朵蘑菇是吸魔气长大的,它就不是妖而是魔了。” 蕈菌难以修炼为妖,变成魔却很容易,实际上世间万物堕落成魔都十分容易,步入正道需要心智弥坚恪守本心,可坠入邪魔外道只需一眨眼的功夫。 听到“魔”字听筠打了个寒颤,地底中央那根奇怪柱子顶头的红色鸡心红亮异常,好像感应到了她们的到来。 灵犀抽出竹枝伞撑开在手中一转,伞沿飞快旋转斩断了一株“木桩”,掉在地上的蘑菇眨眼间变得墨黑随即融化成一滩黑水②渗入地下。 鸡心红光一闪,被砍掉的蕈菌根也飞速萎缩成一团,看上去就像是被风干一样。 “难道我们把所有的蘑菇砍完就行了吗,这么简单?”听筠很意外,虽然蘑菇变成了魔菇,但好像一点也不危险。 龙麟刀挥过,蘑菇株像切菜瓜一样被砍倒,掉到地上立马化成了黑水。 一声极其细微的哭腔从中心那根怪异的柱子中传来,鸡心石红光愈盛,并且这一次它的亮光灭得慢些,红通通的中心现出一个不明显的黑点,灵犀摁住听筠继续挥刀的手。 “等一下。” 红光渐暗,黑点消失不见,但灵犀心中忽地生出种不安的直觉。 “又怎么?”听筠不耐烦道,消灭这些魔物后七竹村村民身上的瘀斑疫病想必就能不药而愈。 ①据说世界上最大的蘑菇是美国俄勒冈州的马尔霍尔国家森林公园发现的榛蘑(蜜环菌属菌类),活了2000多岁,占地10平方公里,真的差不多有一座小山大 ②毛头鬼伞又名鸡腿菇,伞盖打开后会发黑然后融化成黑水。至于能好怎,伞盖打开前能吃、好吃、别的蘑菇怎么吃它就怎么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蘑菇 第35章 视肉 “叮——叮叮叮叮……” 霎时间红光大盛,鸡心石亮过了日明珠,漫天红光把整个山中空腔笼罩起来。 铃声由小渐大接连不断响起,灵犀双耳如同探了根针似的刺痛,她捂住耳朵却丝毫不起作用。 鸡心石中央徐徐浮现出一点墨团,急速晃动的残影里灵犀依稀分辨出那好像是一颗正在摇晃的铃铛。 正中央的母株,竟赫然是异化后的老妇人。 灵犀身边的蘑菇开始飞速抽长,她飞身退开好几步,蘑菇却在长到比她高小半个头后就停止了生长,接下来她看着蘑菇生出面容和四肢,竟慢慢变成了广元的模样。 “灵犀,是我。”“广元”开口道,这颗蘑菇或许修炼不到家,一说话就暴露了。 灵犀原本还震惊于蘑菇怎么会知道要变成广元,听他干巴巴一喊脸上的诧异就退回去半截。 “灵犀,我好疼……”他的委屈凝固在面皮上,灵犀伸手向前一探,竹枝伞戳进了“广元”的身体里。 “哦。”灵犀抽出伞,“广元”应声倒地化为一滩黑水。 她转身赶去听筠身边,却发现她呆呆看着眼前的蘑菇一动不动,龙麟刀垂在身侧迟迟不肯出手。 灵犀心道不好,听筠怕不是被铃铛声震坏了脑子,她握住听筠的手正想横劈了眼前的蘑菇,听筠却突然用力将她推开。 蘑菇生涩地开口,明明那么奇怪的腔调,听筠却瞪大眼睛,美丽的杏眼溢满了泪水。 已经逐渐化出男子外形的蘑菇咧开口子,毫无生机地叫道:“听筠,我的女儿。” 灵犀也愣住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蘑菇是“广元”,而在听筠面前的竟然是她的父亲。 灵犀自己从未见过父母,就自然而然以为人家也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但听筠显然不是。 “喂,这是假的,它是蘑菇不是你爹!”灵犀摇着听筠的肩膀,但听筠只是无意识地摇着头身体微微颤抖。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铃声越来越急,灵犀感觉自己的神志正在涣散。 司予没有反应大约是封印还没事,但魔息逸散已成事实,妆魅捡到的仅仅是一缕,那么现在眼前这些蘑菇呢?它们又要吸收多少才能长成这样的规模? 她撑开竹枝伞飞身向母株奔去,越靠近鸡心石铃铛声越密集,最后竟变成一连串“嗡嗡”声。 灵犀脑仁随着声响开始抽搐,撕裂般的疼痛让她握不稳伞柄,径直从空中掉了下来。 血红腔洞中铃声不断交叠,灵犀的护体仙障层层剥离,剥到最后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就如初冬水面上的浮冰一触即碎。 而原先那些一动不动的蘑菇也像是感受到灵犀漏出的破绽,一个个都从根部脱出,直奔着她来。 灵犀一伞直接敲掉了一朵扑上来的蘑菇的头,趁着它还没来得及融化直接踩着蘑菇杆跳上了中央的母株,抬手便全力向鸡心石戳去。 母株从地下抽出成千上万根菌丝,这些菌丝灵巧地结成网兜头罩住了竹枝伞,接着又从伞上一路延伸袭向灵犀。 不管灵犀再怎么使劲,竹枝伞再也不能前进一寸,与此同时菌丝攀上护体仙障,灵犀听到了最后一层仙障上传来碎裂的动静。 “叮——”铃铛声顿了一瞬,灵犀果断丢下竹枝伞翻身背对着菌丝跳下母株。 “逐浪!”小银片瞬间张开接住灵犀,菌丝紧跟着她追逐起来。 灵犀回头,身后的菌丝已经交织成了遮天的网幕,如果被它网住,大概下场就跟这些蘑菇人一样,变成它脚底的一抔肥料土而已。 铃声再度连成一串,灵犀气血翻涌几乎要撑不住。 见她乘着逐浪东躲西藏,菌丝停在空中似乎在思考,随后竟转而向下网去,那下面站的正是陷入了回忆不能自拔的听筠。 “听筠,让开!”灵犀大叫,但响亮的铃声掩盖了她的呼唤,听筠没有丝毫动静。 急促的铃声之下菌丝以诡异的速度抽向听筠,心急如焚的灵犀从逐浪上跳下的同时,菌丝吞没了呆立在原地的听筠。 “叮——”铃声又是一顿,空中的灵犀手掌一张,原本被菌丝包住的竹枝伞遽然撑开,恰巧把鸡心石周围的菌丝全部挡在了外面。 等到菌丝意识到鸡心石已然完全暴露却为时已晚,灵犀以一个极其刁钻的姿势落到母株上,屏住呼吸竭力曲起五指插进了鸡心石中央。 红光暴涨一瞬,无数菌丝从地下疯狂抽起将灵犀裹了进去,它们狂躁地挤压着打算把灵犀碾碎,可下一刻菌丝软塌塌再也挂不住似的纷纷掉落在地。 灵犀捏紧拳头扒拉在母株上,母株慢慢变得漆黑,旋即融成一滩黑水。 灵犀摊开手掌,掌心是一只被捏碎的铃铛,铃铛已然长成浑圆的形状,看样子蘑菇是以它为核炼出了内丹。 老妇人的执念之深已成心魔,蘑菇吸了她的血肉成为魔物,等到再度养出与她一模一样的蘑菇人后,这个带着瘀斑的魔物回到七竹村,将魔气一一过给其他人。 母株一死菌丝迅速枯萎,得不到补给的子株也同母株一起魂归大地,包括听筠的“父亲”。 听筠从菌丝包围中脱开身,龙麟刀一直在身边保护着她。 “这是你父亲的遗物?”灵犀小声问,听筠没有回答,她收起龙麟刀,“走吧。” 铃铛碎裂后,听筠也恢复了神志。 灵犀无话,听筠坐在远离她的另一边,曲着腿默然不言。 逐浪把两人带到了来时的山壁上,从这里沿着山洞出去她们就可以离开蘑菇山。 如今母株已死山体不过就是个空壳,先前闭合的山洞没了养分支撑很快就会显露出来。 然而越靠近山壁灵犀心神就越是不宁,“……洞呢?” 山壁就在眼前,她使劲揉揉眼睛,山体还是完整的一体,莫说几丈高的山洞,连个凹陷都没有。 听筠闻言也抬起头,当她看见完整如初的山壁时亦是变了脸色,“怎么会这样!魔物不是已经死了吗?” 二人回头望向山体中央,鸡心石红光消散后那里亦是漆黑一片,日明珠照耀下也仅只能看清一小段距离。 “你觉不觉得这座山还活着?”灵犀声音发凉,听筠没有应声,不由自主向她靠了过来。 灵犀低头看向昏暗不清的地底,她强迫自己冷静,“你说有没有可能,这座蘑菇山和山里的蘑菇人,根本不是同一种东西?” 也许是为了印证灵犀的话,刚说完山体就剧烈抖动起来,肉质的山壁向中间挤压过来,灵犀看着地面上残存的干枯菌根和菌丝被吞没进山壁里,转眼间地面升高了数尺。 听筠也慌张起来,她匆忙扬起大刀试图劈开山壁,而这一次山壁上连一丝裂隙都没有。 听筠狂舞着龙麟,一下两下无数下,山壁依旧岿然不动。 怎么可能会有龙鳞都劈不开的东西呢?龙鳞光华流转,乃是神兽族身上最坚硬的东西,亦是天下至宝。 听筠的龙鳞刀是从她父亲手中继承而来的,更是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别白费力气了,先前你能斩开恐怕是因为它故意让你进来。”灵犀沉着脸。 没想到这颗大蘑菇居然会使诈,它故意表现得迟钝缓慢让听筠以为随便就可以劈开,等把两人引进来以后才显露出真正的模样。 山壁越挤越近,逐浪无处可逃只能带着两人往顶上挪动。 “嗯?”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灵犀示意日明珠再向下一些。 亮光在蠕动的地面上均匀铺开,一团包覆着灰白膜布的奇怪圆球底钻出焦褐的土粒,这些土粒落地又裂为几块,土粒越堆越多,被肉质壁吞没后地底又涨了好几寸。 灵犀盯着那个圆球,脑中蹦出两个字——息壤①。 那么这座蘑菇山,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视肉②? 她攥紧腰间的锦囊扬起脸环顾整个蘑菇的内腔,难以置信地语气中带着些许兴奋:“听筠,好日子来了,咱们发财了!” 一块巴掌大的视肉值五百灵石,灵犀捂住心口,“我这是转运了吗?” 以后都不用天天腆着脸找老登讨灵石了,天道终于开始垂怜她这个倒霉的小可怜儿了,还有什么比牛马翻身做主人更令人精神振奋的? 视肉取一份即可,古书上说视肉“聚肉形,如牛肝,有两目。食之无尽,寻复更生如故。③”灵犀只要坐在家中就会有白花花的灵石进账。 只不过这块视肉好像格外不同,它是一颗会思考有想法的视肉,灵犀试图用竹枝伞切下一块,但山壁纹丝不动。 她把锦囊颠倒过来,一把亮晶晶的小珠子正正好落了满手。 这些小珠子与上次炸开腾金甲的十分相似,但又有所不同,这把珠子颗颗内部填满了裂纹晶花,随便一颗都是神风看一眼就会昏倒的存在。 而现在,灵犀打算把它们全部丢出去。爆裂的琉璃晶珠嵌进山体中,灵犀默默数了三个数。 起先第一声爆炸响起时听筠被震得差点飞出逐浪,随后第二声第三声接踵而至,剧烈的气浪掀翻了逐浪,二人在空中被一道气浪顶得飞起,又被另一道平拍在了墙上。 ①《淮南子》、《通雅》、《山海经》中均有记载,晋·郭璞注《山海经》:息壤者 言土自长息无限,故可以塞洪水也。 ②又叫聚肉,郭璞《山海经图赞》:“聚肉有眼,而无肠胃;与彼马勃,颇相仿佛;奇在不尽,食人薄味。” 《神异经》:南方有兽,名无损之兽。人割取其肉不病,肉复自复。 《博物志》(异兽):越隽国有牛,稍割取肉,牛不死,经日肉生如故。 ③晋·郭璞注《山海经》:聚肉形,如牛肝,有两目。食之无尽,寻复更生如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视肉 第36章 不必等待他人 好似有人把她们装进了密不见光的匣子里,那人狂暴地摇动着匣子,两人就在匣中飞来滚去,几乎被撞得七零八碎。 灵犀:“草率了……” 等到爆破平息,视肉被炸得粉碎再无一块完好,灵犀的心也跟着碎成了末,发财的梦戛然而止,好在她还来不及跟司予摆谱,也就还有继续挽回金主爸爸的希望。 她还来不及抹眼泪就听到听筠的惊呼:“你看!” 地面出现一道深坑,坑边缘齐整深不见底,不像是因为爆炸而产生的坑洞。 灵犀悬于半空之中俯瞰整个深坑,才发现自己就像是掉进了玉盘中的蚂蚁,这道深坑,比她想得还要大上不少。 “视肉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坑洞?总不会是它拉屎用的吧?” 听筠同样困惑不已,她挥开散落的土石树木,坑洞边缘出现一圈灰白的石墙,石墙一路向地底延伸慢慢聚拢,最后在大约与洞口长宽相当距离的深度,环绕的石墙下端全都连接在了一起。 与其说是个洞,倒更像是埋进土里的一只巨碗。 “这是……眼眶?” 灵犀愣住,她推开覆盖在洞坑边的落叶腐土,洞边缘的白墙从土下露出,随着泥土褪去,白墙走势下行,又在一定落差后变得宽阔平稳。 很长一段距离外块块并排列在一起的锥形圆尖石上下交错,倒嵌在了白墙之中。 灵犀脚下,是一副完整的长颊状颅骨。 □□撕裂的声响传到两人耳中,她们返身,视肉膨胀到百丈之高,息壤上黏着的唯一一点肉块,令它再度长到了令人骨寒毛竖的大小。 而这一次,视肉睁开了眼睛,肉堆双眼之间,灵犀觑见了正在肉中搏动的魔丹。 原来山一样的视肉,是长在比它更加庞大的腐骨之上的。 世间唯有神兽能如此硕大无朋,大到腐烂成白骨还能为如此巨大的视肉提供生机。 整副骨架的形状逐渐展现完全,脊骨狭长到胸背处抽出两段外翻的白骨,若是肉身还在那应该是展开的双翼。 再向下探出四足来,每只足上生有五爪,弯勾成锐利的模样,尾端长骨骨尖寒光流转,比起战神手中最好的长剑更加锋芒逼人。 它活着的时候就是用这具躯体睥睨苍生,而那只塌进地面的眼眶,曾经装着足以蔑视一切生灵的金睛巨瞳,现在却只剩一个空空如也的深坑。 灵犀心中苍凉,“是应龙。” 那场旷世大战之后神兽凋零殆尽,传说世间最后还有一只应龙得以幸存,司予这些年一直在找它的踪迹,想不到它却消无声息被埋葬在了这里。 小小的蕈菌随风落到了应龙虚弱疲惫的身体上,它探出一根菌丝轻轻扎进应龙的皮肉里,应龙没有在意,曾经那些狂暴嗜血的魔物它尚且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搭理一颗小小的蕈菌。 它太累了许是想休息一下,等到回过神来时细如毛发的菌丝已经钻满了它的整个身体。 应龙想要反抗,它咆哮着把已经长出菌伞的蕈菌甩了下去,可又过了一日那小东西重新长回了自己的身上,并且逐渐的放任菌丝无声无息悄悄占据满它虚弱的躯体。 应龙再也无力抵抗,蕈菌赢了,它把自己吸干抹净后日渐变得巨大,密密麻麻的菌丝包裹住这个庞然大物,然后伸向了应龙最后圆睁着的满是不甘的眼球里。 听筠鼻头一酸,“这个大蘑菇……已经是半个神体了吗?” 如今这朵已为半神之身的视肉,吞没了不知何处而来的息壤,从而绵绵不绝长成了这样巨大的身躯。 想要消灭掉这块视肉,普通神仙力不能及。 “我们是不可能解决得了的,等仙尊来,仙尊来了我们就能得救了。”听筠勉强扯动着已经僵硬的嘴角,下意识的抗拒和逃避,让她不敢与灵犀对视。 “你快啊,你快把他叫来啊。” 灵犀回头,眼神奇特又坚定,“你们老说等他来救,为什么总是等着他呢?难道日后他羽化了,你再遇到危险的时候还把仙尊从坟里刨出来吗?” “可是连应龙都被它给残杀了!”听筠已近过了一两句话就会被激励得热血沸腾的年纪,她看得出来视肉极难对付,更何况还吸收了息壤。 灵犀拿出最后一颗琉璃晶珠,这颗红色的晶珠比先前任何一颗都要大,拇指和十指相扣还环不住它。红珠中晶花流转,好似迎风跃动的火焰。 “那我要是把它给干掉了,我可就比应龙厉害了。以后再有人祈愿向我求助,那我必须得涨价!”说着她撑开竹枝伞向视肉扑去。 “你帮我做个见证!” 天地间轰然一声,听筠的视线渐渐模糊,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刺眼的白光吞没了周身一切。 唯有一个身影在被扯成一丝一丝光线中遮出一圈黑影,她无所畏惧,好像生来就是如此。 …… 司予手心浸出汗意,七竹村的村民们惨叫连天,到后来徒留几声微弱的呻吟。 “其实他们早就死了吧?”司予问程明。 程明低下头,出逃那日整个村中死气沉沉,周家兄弟最先丢下家人,他们一心只想着逃命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快走吧,趁着还没有染上疫病。”他们一直劝周围的邻居快逃,却单单绕开程明家。 “不叫上程明吗?”胡二家的汉子问,他家跟程家处得不错,程明的老娘和妻子俱已染病,程明没得办法。 周大哥低吼,“你还敢叫他,谁不知道这古怪的疫病就是从他们家传出来的,你以为他就没事吗!” 自从程明的弟弟程安进山失踪后,他的老娘就日日往山里去,疫病是打那以后才开始蔓延的。 “你没听她老娘说在山里见到了小安了吗?要我说,这根本就不是疫病,而是被妖怪附身了。小安早就死了,程家老娘已经不是人了,她被小安附身了!” 他们跑到村口,却见程明早就等在了那里。 “带我走,求求你们。”程明苦苦哀求,但周家兄弟不为所动。 程明见他们真的不会带上自己,把心一横,“你们不带我走我就大喊,把所有人都叫起来。” 他们是趁着病人们都还卧床时偷跑的,很多还是背着自己的妻儿,要是程明真的大喊大叫,少不得又是一番闹腾。 几个壮汉没办法只能让程明跟上,但一路都保持着与他的距离,等到离七竹村两个山头远后,周大哥又发话了。 “咱们所有人都在这里分散吧,你们愿意往那边去就往哪边去,总之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采采他爹在邻镇有个相好,采采娘只生了这么一个女儿,他本就颇有微词,这下正好彻底甩了她们娘俩。 狗娃预备跟着胡二家的汉子再往东走,李小子和王家女婿也相好了去处,只有程明无处可去。 “你们也把我带上吧。”程明再次哀求周家兄弟。 这一次周小弟没有说话反而直接把他打了一顿,众人散去,程明无力地趴在地上,胸口却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硌住。 他从前襟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纸包,里面是几片干透了的白馍片。 程明想起今晨他去偏屋里,妻子水琴一直拉着他不放,还直往自己怀里钻。 水琴患病后就自己住到了偏屋里怕把病气过给程明,她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却还坚持着要给程明烙白馍吃,原来她早就知道了丈夫的打算。 程明跌跌撞撞一路哭着爬过两座山,回到家中时妻子水琴正在给自己做最后的穿戴梳洗,见程明回来了她什么也没有问,夫妻俩抱头痛哭。 “我见到仙子了,你千万再等等,求求仙子救救你。”水琴流着泪,跟丈夫做着最后的道别。 程明整个人无力靠在一边皮肤越发地灰败起来,瘀斑沿着脖子显出发青的紫红。 “我心愿已了,马上就要去见水琴了。”他撑住最后一口气,看着那些盘绕在七竹村上空的魔气徐徐消散。 “还有,我知道答应水琴的仙子是谁,我……见过她。” …… 七竹村的晨曦带着清凉的水雾,灵犀沿着山路转过两道弯,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茅屋前。 晨雾中司予的眉眼像滴入水中的浓墨,分明的棱角之中硬是带上了一丝柔软的涟漪。 司予朝灵犀微笑,她便欢快地奔了过来。 司予:“听筠呢?” 灵犀:“回天界了,还说要跟我绝交。” 一通爆炸过后,视肉、息壤连带着应龙的半扇遗骨都化为了灰烬,司予将它的另半边骨殖收好,预备找个好去处再把它重新安葬。 “我好像感觉到我的灵力爆炸的气息?”红晶珠的威力实在是过于强悍,强到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从司予身上剥离的部分灵力都还徘徊在这片土地上。 灵犀装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话说你那间仓库怎么有那么多好东西,平时没事就闲捣鼓了啊?”灵犀很好奇,毕竟里面的灵器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就算把她倒过来把每个口袋都抠干净,也找不出百分一的库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不必等待他人 第37章 调戏日常 “不然呢,难道我闲来无事看春宫?”司予余光扫了她一眼。 灵犀:“你也不用这么记仇吧?” 太小气了,老神仙怎么一点小玩笑都能记这么久,没人敢跟他调笑,自己干了,他不应该感到高兴并且感慨自己不是那么老,还跟年轻人有话说吗? 司予:“那是自然,毕竟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灵犀怔住,忽地她脸颊有点热,啥意思,仙尊这是啥意思?听不懂,索性先岔开话题算了。 灵犀:“那个,七竹村的魔息都清理干净了啊?” 司予:“嗯。” 两人一道返回天界,这还是第一次灵犀大模大样直勾勾打量着司予,司予转头,“看什么?” “怎么啦,长得俊看一眼还得收费啊?”想着不过是半身偶,灵犀就没那么害怕了,不仅不怕甚至还大着胆子上了手。 她捏住司予的下巴左瞧右瞧,脸都快要贴到人鼻尖上了,最后认真得出一个结论。 “哇,仙尊真的好自恋哦,半身偶都捏得这么好看。”要知道偶人本无形无状,制作者想把它捏成什么样就什么样。 “你喜欢这张脸?”司予唇线微抿,很快又恢复如常。 “啧,喜不喜欢的又不是我的,你还打算给我也捏一个?”灵犀忽然起了促狭之心,她奸笑着看向司予的半身偶。 “来来,让我验证验证身材是不是也这么好?”灵犀一把捏到了半身偶的屁股上,无以复加的震惊几乎是瞬时爬上了司予的脸。 “不错不错,好弹,还翘,适合生养。”灵犀一边摇头一边感慨,像个登徒子,司予的脸色更美妙了。 原来偶人也会瞳孔地震,不愧是仙尊,连个半身偶都捏得这么逼真。 “这一次你擅自解决了七竹村魔物的侵扰,如果天帝有意降罪于你,你怎么办?”用了很久平复心情的司予骤然发问。 灵犀瞬间就怂了,先前对殊妍说的那番豪言壮语现在是再也说不出口,无渥一向不喜欢她,说不定还真找个什么罪名又要开她的批斗大会。 “还能怎么办,”灵犀神色恹恹地揪着发丝,“认错写检讨保证再也不犯,最多罚点灵石嘛。” 说到灵石她又想起她那无疾而终的赚钱大计,灵犀再度欲哭无泪。 “无渥罚了我你可就不能再罚我了噢!”灵犀发挥死缠烂打的功夫,终于得到了司予的半身偶允诺以后还给掏灵石去看温言真君的演唱会。 “你对他倒是真爱。”司予凉凉地瞧了她一眼。 “怎么,不可以啊,喜欢帅哥有什么错,喜欢丑男才有问题吧?”灵犀理很直气也壮。 “那那个广元……”司予斜着眼看着她。 灵犀一秒收起不正经:“求不提。” 神风早早就在碧霄天境等着二人,见这姑奶奶没事他也暗自松了口气,嘴上却还是要揶揄:“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赶紧去请仁柏仙君来瞧瞧。” “怎么不行,棒得很!”灵犀用力拍拍自己胸口,也不晓得拍到哪根筋不对她一下子剧烈咳嗽起来,把神风吓了一跳。 “对了,仙尊呢?”灵犀缓过劲来,问到。 “嗯……嗯?”神风面露不解,他指着司予,“不就在你旁边吗?” 灵犀摆摆手,“我说真的仙尊,这是他的半身偶。” 神风更加疑惑了,“半身偶早就返回天界了啊,在我们把所有出逃的村民找回来后,仙尊的偶人一直在处理这件事。” 灵犀怔住,也就是说…… “哦,我明白了,你以为仙尊是偶人啊,那……呜呜呜。” 灵犀一个健步冲上去捂住神风的嘴把他夹到臂弯中连拖带拽扯离原地,司予气定神闲看着二人,眉眼终是挂上了笑意。 灵犀把自己关在房中正在苦苦思索,走过路过不会错过的神风自然是探头看她在干些什么。 “写啥呢唉声叹气的?”他低头,灵犀面前摆了一摞纸,最上面写着《七竹村魔息调查报告》。 对此只能深表同情并且帮不上忙的神风拍拍她的肩,“加油吧少女。” 灵犀把笔夹在鼻尖与上唇之间苦着个脸,“对了,听筠呢?” “她呀,她说被你吓坏了,需要心理疏导。”神风道。 这也怪不得灵犀,爆炸的瞬间灵犀召唤出逐浪替她挡住了致命的冲击,只是不想那颗红晶珠威力那样撼天动地,事后逐浪彻底碎裂,再也无法修复。 好在司予并不计较这些,灵犀人没事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对了,忘记告诉你,方仪仙子和清源真君在外面等你,得知你回来了他们都很担心。”神风补上一句。 灵犀:“……”你怎么不再等几年告诉我??? 她当即丢下报告和笔飞奔出去,方仪正等得焦急,见她全手全脚身体康健,方仪捂住嘴一下子就哭了。 “犀啊,你要不要去求求神仙不要再这么倒霉了,哦不对,你自己就是神仙。” 对于灵犀明明下界只是为了弄清楚祈愿究竟是发向谁的最后却硬着头皮解决了魔物这件事,方仪听着就来气。 “幸好这次有天后珞姬为你撑腰,似乎她是不主张罚你的。”清源说到,“并且这一次,殊妍仙子居然会帮你说话,我们都很意外。” 何止是方仪和清源觉得意外,连广元听说后都找到殊妍反复确认灵犀真的是去治愈疫病,而不是去干什么旁的事了。 殊妍冷笑,“是吗,我在你们眼中就是这样一个随意可以污蔑别人清白的样子?” 她不需任何多言,只要做到据实以告所有人都会觉得她是在帮助灵犀。 广元连连道歉,“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样很好啊,你和灵犀没有仇怨了我才会安心啊。” 殊妍嗤之以鼻,“我告诉秉文仙君真相是因为这就是真相,才不是因为怕你两头为难,你为什么为难心里没点数吗?你是玉虚仙子一手从从九品仙人硬生生拔到五品灵仙的,你当然不敢往死里得罪她!” “我可不一样,我又不怕她。”殊妍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去。 深夜,灵犀还坐在小书房中托着腮发呆,司予同样没睡,路过她的小书房见灯还亮着,他便推门进去。 司予:“又在发什么呆?” 灵犀:“在想报告怎么写。” 视肉身体里的蘑菇是何种群尚且不得而知,它们原本食腐而生在乡野山涧过着简单又平静的一生,菌株冒出又枯萎,然后新的菌株沿着蘑菇圈而生,直到无意中被膨胀的视肉吞进体内。 视肉逐渐长大变成一座小山,落叶枯木堆积在山上,阴面苔藓丛生,阳面绿植遍野,有一天,山上迎来了打猎的人。 蘑菇们第一次尝到**枝叶以外的味道,黏糊糊又软糯糯的,腐烂的□□淌着浓稠的汁液,是滋养蘑菇最好的土肥。 吸饱了血肉的蘑菇们开始慢慢变得不同,它们越来越像自己的肥料,眼睛鼻子耳朵,与皮肤一样柔滑的质感,甚至开始有了四肢。 老妇人的铃铛吵得蘑菇们不得安眠,她哭着扑向一株蘑菇撕心裂肺地叫着“小安,小安”,可蘑菇不会回应她,只是缄默地伫立在那里。 老妇人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把一抹红色抹到了蘑菇嘴唇上。 “喝吧,喝了娘的血你就能好了。”老妇人深信不疑,他们村里谁要是生了病,须得一碗至亲之人的心头血滋养,病自是会不药而愈。 这是七竹村古旧的传说,老妇人取不到心头血,只能将就着挤出指尖的血珠来喂养“小安”。 以前猎物都是死亡腐坏后蘑菇再寄生到他们身上,它第一次尝到了鲜血的味道,从此欲罢不能。 心魔既生,化身为魔只是早晚的事了。 它想要更多的血肉,可惜老妇人每次抹上一点后就离开,等到下次再来时,蘑菇已经等得心急如焚。 终于,在最后一次老妇人把手上的血珠抹到蘑菇嘴上时,它忍不住探出了自己的菌丝,菌丝顺着伤口进入到老妇人躯体中,蘑菇甘之如饴。 铃铛、躯体连带着老妇人为救儿子已经魔怔的心,一并被蘑菇照单全收。魔息裹挟着铃铛在鸡心石中运转调戏,蘑菇第一次颤颤巍巍睁开了眼睛。 “听筠好像被蛊惑住了。”司予听为听筠医治的仙君提起过,她睡不安宁,总会梦见蘑菇变成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它也本可以蛊惑到我的,只可惜出现的人不对。”至于为什么出现的人会是广元,灵犀百思不得其解。 上一个妆魅好歹还知道变成司予呢,要是温言多半就成功了。 …… 听筠抚摸着父亲的大刀,“爹爹,这把刀叫什么名字啊?” 成华真君微笑着为女儿捋了捋她疯玩时散掉的发髻,“这把刀叫龙麟。” “龙鳞?是龙的鳞片吗?”听筠看着爹爹,认真地问。 成华真君笑了起来,“傻丫头,是麒麟的麟啊。麒麟者,仁兽也,这把刀是为了守护天下苍生而锻造的,所以谓之曰‘麟’,而刀刃曾经用龙的胡须开过刃,自此这把刀便名为‘龙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调戏日常 第38章 偷溜日常 听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而下一刻,龙麟刀就捅进了成华真君的身体,他握住刀刃朝门外怒吼,“听筠,别进来!” 可听筠听到动静时已经踏入了房中,父亲被龙麟刀贯穿钉在了墙壁上,而握着刀的是一名女子。 那女子披头散发背对着自己,她听到听筠的尖叫,慢慢扭过头来。 那是一张听筠无比熟悉的面容,就在今天早上这个面孔的主人还为听筠梳了一个小兔子发髻,毛茸茸的煞是可爱。 “筠儿最适合了。”她捏着牛角珍珠发梳,露出温柔恬静的笑意。 杏香仙子已经完全魔化的红色眼珠凝了一瞬,一颗泪珠从眼眶正中落下。 “啊!”听筠尖叫着坐起,四周的景象水幕一般破碎成泡影,然后消失不见。 冷汗湿透了她的背,被夜间的微风一吹,格外的寒凉。 “睡不着啊?我陪你啊。”有人蹲在窗台上,听筠回头,灵犀正煞有介事跟她打着招呼。 “夜聊不收费的~” 听筠重新躺下,这一次她身边还躺着一个灵犀,虽然这头名叫灵犀说好要陪她夜聊的猪倒头就睡着了,听筠却觉得异常的安心。 她害怕一个人害怕做梦,但现在她不是一个人了。 …… 清源很认真地翻出一摞卷册,“全都在这里,不过你偷偷查,要是被人知道了不会不太好吗?” 灵犀很光棍地摊手,“怕什么,她本来就不喜欢我啊。” 听筠的过往并不是什么秘密,清源真君花点时间就能找到。 书录上写得很简单,三千七百年前听筠的母亲杏香仙子受魔息影响拔出成华真君的龙麟刀杀了丈夫,而当时听筠正进到房中。 见到女儿的杏香仙子原本打算把听筠一起干掉,最后关头她恢复了神志,为了保护女儿身亡。 此时听筠不过一千六百岁,才刚步入九品真人的境界。 后面都是些听筠如何品学兼优积极上进的描述,而灵犀的目光牢牢锁定在了“魔息”两字之上。 清源问:“你还打算帮她治愈心伤?” “开什么玩笑,心伤要是三言两语就能治愈,世人何至于此。”灵犀不愧是人间大清醒,世间悲欢难尽,不正是因为无法轻易消解吗。 她要是拿着大道理去劝解听筠,恐怕人家只会觉得她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不是她,我没资格替她原谅与和解。” “这个魔息是怎么回事?”灵犀指着书录上的字眼。 神仙不比凡人,想要被魔息侵染到丧失神志属实不易,莫说还有护体仙障,就是一般神仙的神性和道心也足以抵御魔心侵蚀,更何况整个天界居然任由魔息随意乱窜还侵袭了杏香仙子的仙体,这份书录真是哪哪儿都透着诡异。 “事后天帝也曾派人前去调查,但竟真的找不出魔息的来源,听筠已经吓傻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至于杏香仙子的遗体,是有份详尽的书录,但被无渥亲自保存,谁也没有看到其中的内容。”清源说道。 天帝的库房是无极天宫里最深层的秘密,哪怕灵犀原先在无渥手下待了那么久,也不曾听到一点关于库房位置的消息。 看来还得从珞姬下手,灵犀凝眉。 听筠在庭院中修剪高大的紫铜花楹,现下正是花期,一簇簇蓝紫色花串挂在枝头,压得连叶子也看不见了。 听筠不厌其烦把掉落的花朵收进篮子里,用仙力护着不让它们枯萎。 一阵香风拂过,花串像下雨一样狂落在地,听筠皱眉,抬头见灵犀正攀在枝头冲她微笑,“这位美丽的仙子,咱们打个商量呗?” 无极天宫仙者众多,楼宇是错综复杂,灵犀和听筠迷昏了两个侍女又闹出点动静,趁着旁人分神之际赶紧混了进来。 “其实你不用非得跟着一起进来的。”毕竟是杏香仙子的遗体书录,灵犀怕听筠承受不来。 听筠冷着脸横了她一眼,“怎么了,我娘亲的东西我还不能看了?说起来,应该是你不能看才对吧,待会儿你要是敢看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灵犀:“……”行吧,你开心就行。 西门一直以来值守都松散,灵犀和听筠谎称自己的腰牌掉在了中厅,守卫也没有多问就把两人放了进来。 听筠曾经在天后手下做事,知道珞姬的书房在什么位置。 “你真的觉得天后那里会有天帝库房的信息?”听筠满心疑惑,灵犀却难得严肃,“无渥这个人刚愎自用独断专行,他是绝对不会把秘密告诉任何人的,哪怕是枕边人他都千防万防。但是,唯有一件事他不得不和珞姬商量。” 天帝与天后一体同心,无极天宫并非无渥一人的仙力就得以维存,想要维系天帝的排场和威严,这座恢弘庞大的天宫能漂浮在云端之上必然有珞姬的手笔。 私库必然建立得十分隐蔽,但无渥也会担心哪天珞姬要是发现了会怎么样,毕竟这整个天宫之上可不只有他的仙力在四处游走。 听筠懂了,“所以你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天后的书房之下很有可能就是天帝的私库?” 灵犀摇头,“不,我的意思是,以我对这对夫妻的了解,天后必然已经知道了私库的真实位置。” 珞姬的书房很好找,只不过并不好进。 灵犀暗中打量守着书房的四大金刚,其中任何一个都是过不了一袋烟的工夫就得跪下来求她不要死的存在。 她蹲下来对听筠说道:“你觉得我拼进全力能不能有一丁点机会战胜他们?” 听筠很现实地说道:“我觉得不行。” “我自己也觉得不太行。”灵犀觉得自己遇到了作为惹事精生涯中的第一次低谷,更重要的是等到那两个侍女醒了,她们混进来的事很快就会暴露。 灵犀抄着手思索半晌,默默抬起眼眸:“既然如此,那就怨不得我了……” 四大金刚东墨辰,西宇邑,南楚堃,北长旻,皆是珞姬麾下一等一的战神,这些年天后的威望隐隐有超过天帝的趋势,四大金刚也功不可没。 四神中楚堃真君最为年长,堪堪被另三位叫了一声大哥,此刻他正守着前门,忽地抬头一瞥,脸色立马变了。 “二弟三弟,飞来阁有异象,随我速速前去查看,四弟,你守好书房。”楚堃一喊,另三个神仙立即全身紧绷。 墨辰和长旻跟着楚堃朝天边那朵诡异的黑云飞去,宇邑则高度戒备,锐利如鹰一样的眼神四下逡巡。 “宇邑真君,救救我。”满身是血形容可怖的灵犀跌跌撞撞跑到书房前,在离宇邑一步之遥的距离扑倒在地。 宇邑真君大惊,他忙跑过来把灵犀扶起,“你怎么了?” “快、快让他们别追了,那是魔息……”灵犀虚弱地喘着粗气,“我本打算取回掉了的腰牌,谁知道才在半路就被那魔息给袭击了。” 一听是魔息那还了得,宇邑真君当即就要放下灵犀去追三位兄长,灵犀眼疾手快把他拽了回来。 “咳咳咳。”灵犀呕出一口血,吐了宇邑真君一身。 “你撑着,我马上就把你送去医治。”说着他一把将灵犀捞起转身就跑,却没注意到身后一个同样穿着侍女服饰的身影来到书房门前,用法术打开了门口的禁制溜了进去。 灵犀眯着眼瞧着听筠顺利混进了书房,又赶紧把头一歪往宇邑真君肩上一靠,像是昏死过去。 宇邑大惊,哪里还管得了身后的书房,只想越快跑到药庐就好。 万幸药庐中今日是酒天当值,他的手还没搭上灵犀的脉,半死不活的侍女忽地就自顾自坐了起来。 “我突然又觉得我好了,你看,我不流血了。”她扒开衣服向宇邑真君展示,宇邑真君小脸一红压根儿不敢直视。 “你、你当真好了?” 宇邑真君问到。 “好了好了。”灵犀面色红润说话也不喘了人也精神了,把宇邑真君看得是一愣一愣。 “你快回去吧,你们兄弟不是在守着天后的书房吗,现下你的兄弟都去追魔息了,要是书房失守被魔族混了进去那可就糟了。” 宇邑真君一拍脑袋,“对呀!”他立马丢下灵犀直奔书房去了。 见他走远灵犀才松了口气,“呼——” “你又在干什么?这一次你还瞄上了天后?”从方才开始酒天就认出了这个侍女正是灵犀假扮的,他也没有戳穿,静静看灵犀表演。 灵犀万分诚恳地握着酒天的手说道:“这一次真的是正事,骗你是小狗,汪!” 酒天冷笑“你应该说骗我你就再也抢不到温言真君演唱会的票。” 灵犀脸色陡变:“我们这么好的朋友你不至于这么诅咒我吧???” 她独自回到碧霄天境,听筠已经回来了,正在房中等她。 “你真的没猜错,天后房中有一张舆图,舆图上用朱笔圈出了一块地。”为万无一失她还特意拐了个道去正厅里查看了整个无极天宫的舆图,图上并没有这个地方。 第39章 讲经日常 “看来天后标出来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天帝的私库了。” 无极天宫秋暝殿内,四大金刚半跪在地上,正在向天后珞姬禀报。 “天后,确实是魔族的人干的。”楚堃真君命人端上一个小托盘,托盘中放着块乌黑中带点银亮的东西,那东西碎成了几瓣看不出形状来,也许是什么器物,又有点像个铃铛。 “这东西上的魔气十分浓郁,西门外还有两个晕倒的侍女,她们也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袭击后就陷入了昏迷,宇邑还救了一名受伤的侍女,等他回来的时候,书房确有被开启的痕迹。”楚堃真君如实禀报。 珞姬皱紧眉头,她头痛地用手扶住额头,“书房中可有物器丢失?” 楚堃:“这……倒并没有。” 珞姬缓缓抬眼:“那么他们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 连着过了好几日无极天宫都没有消息传出,也不知是珞姬封锁了风声还是怎的,总之灵犀和听筠总归是躲过了这一劫。 “最近风声紧,咱们俩得谨慎一点,找个好机会再混进去。”灵犀道。 有了魔息一事,无极天宫加强了戒备,原本轻易就能混进去的西门也换了守卫,下一次两人再想偷偷溜进无极天宫,恐怕更是难上加难。 只不过她们也没想到机会来得这样快,西天梵境的来使下月中旬将要造访无极天宫,届时整个天界将举办盛大的法会,连万年难得出门一趟的陆泽仙尊也受到了邀请。 作为他麾下的女仙,灵犀和听筠简直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可以大摇大摆随意进出。 神风最近寂寞如斯,灵犀和听筠自打经历了七竹村一役后关系好像缓和了许多,这让他很满意,碧霄天境本就应该是个和谐的大家庭嘛。 但是灵犀最近也不找自己玩了,没事她就和听筠凑头在一起鬼鬼祟祟,他每次瞟一眼两人就迅速分开,也不知道她们在密谋些什么。 “就是这样的,仙尊。”神风很委屈,后进来的两个自己玩到一块去了没人搭理他,他只能来司予面前发发牢骚。 “是吗?”陆泽仙尊放下书,他神情严肃,把原本只是半开玩笑的神风给惊到了。 “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看好她们,别闹出什么事来。” 眼下与西天梵境的法会召开在即,任何一点小事都足以拨动天帝无渥那本就脆弱不堪的心弦,届时就算司予说一不二,灵犀和听筠也少不得要受惩罚。 “到时候等秃子们住进了安排好的高塔里,咱们就伪装成接引的使者,善积塔离私库不远,到了夜里咱们就动手!”灵犀附在听筠耳边说到。 “动手干什么?”司予忽然凑到她面前,他问得那样认真,好像是在谈论什么道法交流般的自然。 灵犀吓了一跳,“不是的你听错了,我说的是冻手,听筠在庭院里干活更深露重的很冻手……” 头顶明日高高悬挂于中天,她越说越小声,司予也由着她胡诌一气。 “灵犀。” “欸!”她立刻答道。 司予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说道:“有什么事,出了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商量,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记住了吗?” “哦,哦。”灵犀懵懂地点点头,目送仙尊离去。 灵犀犹豫之下,同听筠道:“你说,这个老神仙不会知道了咱们俩要干什么了吧?” 可听筠只是望着她,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嫌弃和微微发酸的醋意。 法会如期而至,然而意料之外的是司予只决定带着灵犀前去,让听筠和神风在碧霄天境好好守着。 灵犀疯狂给听筠使眼色,被司予瞅了一眼又安分下去。 “你就那么想和听筠一起去?”司予问。 “也不是,就是吧你懂的,哎呀反正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灵犀顾左右而言他。 司予:“既然不是那就同我一起去吧,你摸了我就要对我负责,现在外面很危险,魔息肆虐我一个人害怕。” 灵犀:“???”不是,老神仙你不讲武德! 司予看着灵犀的脸色在阴晴不定中反复横跳:“反正你不是嫌法会枯燥每次都会打瞌睡吗,届时一觉就睡过去了也不会很难熬。” 灵犀:“你怎么知道我每次都打瞌睡?” 原先她还在无极天宫的时候,每次法会被迫前往聆听,几位高僧一开始讲经她就犯困,比酒天给的助眠香还管用,还被无渥当众点名批评过。 “灵犀施主我们又见面了。”受经阿阇梨①衍正合掌道。 灵犀皮笑肉不笑的,又是这个秃驴,上次就是他,不然无渥也不会发现自己睡得正香。 “大师好啊,老当益壮,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日月昌明春秋不老福寿绵长。”灵犀干巴巴地说着恭维的词句。 衍正阿阇梨面带微笑,丝毫不在意灵犀话语中的揶揄,“哈哈,施主还是这么健谈。” 当他拿出《大乘百法明门论》的时候,灵犀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她坐在司予旁边听阿阇梨念着“如世尊言。一切法无我。何等一切法。云何为无我。一切法者。略有五种。”的时候,默默在想听筠到底要怎样才能顺利地混进来。 “才半日不见,你就那么思念听筠?”司予见灵犀心事重重,问道。 “是啊,”灵犀脑子里疯狂计划着各种设想,因此嘴上就没有个把门的,“我爱上她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此时此刻我见不到听筠浑身难受。” 司予的脸色冷了下来:“你爱的人还真多。” 灵犀:“也爱你。” 司予:“呵。” 今次的法会比往年要早上许多,很多事物无极天宫无暇顾及只能一切从简,以善积塔为中心方圆十里内是这次法会的道场,再往外则被巨大的淡金结界隔绝了起来,而私库的位置不巧正在结界之外。 也不晓得无渥是不是故意为之,就算听筠最后能顺利混进来,灵犀想要从结界中钻出与她在私库汇合恐怕也是难上加难。 “你今天居然没有打瞌睡?”司予有些意外。 灵犀横了他一眼,这种惊讶的口气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堂堂玉虚仙子灵某人在仙尊心中就是这么一副偷懒混事的形象不成? 还真是,不愧是仙尊,看人就是准。 司予转过头不再看她,嘴角却噙起浅浅的笑意。“值守结界的侍卫四个时辰换一次防。”他突然补上一句。 “什么?”灵犀以为自己听岔了,司予却不再出声,专心致志地听着衍正阿阇梨讲经。 “第四心不相应行法。略有二十四种。一得二命根。三众同分……”讲经声越来越远,灵犀借口出恭离开了善积塔,往私库的方向前去。 再过一盏茶的时间守卫就要换防了,如果不趁着这个时候溜出去又要再等四个时辰。 果然听筠已经在外面等着她了,见她顺利脱出,听筠有些惊讶,“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她也是到了这里才发现中间竟然还有层淡金的流光结界阻隔住了两边。 “仙尊告诉我的,”灵犀实话实说,“我总觉得,他好像知道我们要干什么。” 私库在排云楼正下方,与排云楼层层对应互为虚实呈颠倒的模样向地下延伸,毕竟谁也不会想到排云楼的影子就是天帝秘而不宣的私人库房。 私库无人值守,但灵犀也不会天真到以为她们就真的来去自如了。 灵犀朝向下开的大门掷去一个纸团,纸团还没有碰到门边就烧了起来,灰烬落下的刹那门上寒光一转显现出一道流银的结界来。 与此同时法会上无渥忽然一动似是发现了有人入侵私库,他偏头吩咐侍卫前去查看,被灵犀留在桌面上的纸鹤看的一清二楚。 “不行,他的神识连接在了私库外的结界上,就算我们强行闯入,他马上就会发现的。”灵犀双眉紧锁,听筠有些无措,“那怎么办?” 铃铛已经用去骗天后了,她们不可能再弄出一个魔器来,硬闯的话不出半袋烟的功夫她们就会被抓个现行,届时何止灵犀和听筠脸上无光,就是陆泽仙尊怕也是没脸见人了。 “换个思路,你觉得那份书录上写了什么,会让无渥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藏进这个秘密私库中?”灵犀忽然道。 听筠一愣,她低下头,“我也想知道,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杏香仙子羽化后神魂俱灭,这些年听筠不是没有尝试过把她招回来一问究竟,却终归是半点没有所获。 “还有最后一个办法。”灵犀抿起嘴唇,捏了捏拳头。 无渥半眯着眼睛头一点马上就惊醒了,发现并没人看自己又放下心来。 他正盯着衍正阿阇梨开合的嘴出神,珞姬的心腹芫芷仙子穿过好几排正襟危坐的仙者,悄悄跪到他的身旁。 “陛下,娘娘的书房遭了窃了。”芫芷低声说到。 无渥有些烦躁,“我知道,不是早就有人上报了吗?” 芫芷四下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可就在刚才珞姬娘娘清点书房的物器时,发现她最心爱的南海鲛珠不见了。” ①五种阿阇黎之一。略称受经阇黎。受持经典,称为受经。于授具足戒时,读经,并讲说经典义理,令受戒者受持经典之轨范师,即称受经阿阇黎、依止阿阇黎五种阿阇之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讲经日常 第40章 点一首凉凉 “什么!”无渥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是何人这么大胆!” 鲛珠是无渥迎娶珞姬时送她的定情之物,珞姬虽然对他一向嫌弃非常,但是对这颗鲛珠却很是看重,从来都收藏在最妥帖的地方,没想到竟然被人给盗了。 “难道真的是魔族人?”想起四大金刚曾截获的那枚破碎的魔丹,无渥心里打起了鼓。 芫芷道:“娘娘说还有另外一颗正在您的手中,鲛珠有灵,要是贼人用失窃的鲛珠去感应您那颗,那可就糟了!” 无渥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继续听讲经,他吩咐几位仙者维持好法会的一切,赶忙往自己的私库飞去。 “你回去向天后复命,就说我会处理此时,让她不要担心。” 芫芷应声退下,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她纤丽的身形忽地就萎缩起来,最后变成了一片薄薄的纸片落到地上。 纸片无风自动低低贴着地面朝排云楼附近飞去。 无渥张开仙障,他瞧着私库前落下的一点灰烬眉心夹成了一个“川”字,“好大的狗胆,天界岂是你来去自如的?蠢毛贼小心别被我抓到,不然必定把你扒皮抽筋暴晒三日,打得你元神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蹲在角落的灵犀和听筠:“……” 私库的结界设了三层,第一层隐藏其真实位置,第二层阻隔外人侵入,第三层才是私库的真门。 无渥推开门,私库中的明珠柔光乍现,整个库房小巧玲珑,但层层叠叠堆了不少置物架。 无渥打开一只放在最上层的锦盒,一片闪亮的珠光影亮了他的脸。 无渥在上面又叠了一层结界这才如释重负。他想了想一拍脑门,“对了,可以拿这颗珠子去感应另外一颗啊。” 他拿着锦盒又扫视了私库一眼,在柔和的珠光中无渥离开了私库。 灵犀和听筠立即掀开了身上的形隐纱,这纱是司予的仙品法器,无渥又着急着私库的安危,二人这才险险没有被发现。 她们不剩多少时间了,只要无渥和珞姬一碰面鲛珠遗失的假消息立马就会被戳穿。 “我们得快点!” 好在无渥习惯把同类的器物归置在一起,书卷纸页都是放在一处的。两人飞快翻找起来,灵犀一目十行,却没有一点发现。 “啪!咔擦!”两声不祥的响动在二人头顶响起,这是机括开启的声响,也许在刚才翻查书卷时她们碰到了什么地方,这会儿私库内里的机关运转了起来。 听筠慌了,“怎么办?”她摇着灵犀的手臂。 灵犀咬住嘴唇,“你先走!”说着她掏出一个黄褐色果核大小的物件,上面坑坑洼洼遍布凹槽,看上去像是一颗核桃。 灵犀:“躲进去,等无渥进来了你就装死,我趁机把你扔出去!” 听筠:“那你怎么办?” 灵犀:“我?我又不是第一次被他骂了,还差这一次?” 鬼方羌桃可容纳一人躲入,等到羌桃两瓣核夹闭上,就是再厉害的神仙也探不出其中一点灵气了。 私库被人入侵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如果机关没有启动灵犀二人还可以趁着无渥再度打开私库悄悄披着形隐纱沿着墙角溜出去。 可现在无渥一定会将私库内外完全封闭,然后慢慢地一寸寸搜索,直到找出入侵者。 听筠深深看着灵犀,“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帮她偷母亲的遗体书录已经是够出格的行为了,现在甚至还能为了她被无渥抓个现形。 听筠心里清楚如果灵犀当真被无渥当场搜了出来,恐怕就是陆泽仙尊也保不住她,即便不死脱层皮也是轻的。 可灵犀却很无所谓,“怕什么,天雷嘛,也不是没挨过。” 无渥再生气也不会真要她的命,再说了至少司予还有块天大的面子在,哪怕是自己的错误,她觉得无渥最多就会赏她一顿天雷。 但听筠就不一样了,她出现在私库唯一的目的只能是为了她母亲杏香仙子的书录,一旦无渥想通了这一点,以后再想弄清楚事情真相就难上加难了。 灵犀不由分说把听筠推进了鬼方羌桃,等羌桃合拢后她就把听筠塞进袖子中,她自己则盖着形隐纱躲在架子后面。 才刚蹲下灵犀就听到私库门开启的声音,无渥气急败坏的喘息声在门口响个不停。 “哼。”无渥对着空无一人的私库强压着怒火,“你现在自己出来我还可以留你全尸,不然……” 藏在灵犀袖中的听筠听得心惊肉跳,她忙敲响核壁,却被灵犀藏得更深了。 她什么都看不见,却听到一个缓慢又有力的脚步声正在朝她们靠近,听筠明白无渥是彻底火了,而且还是浇不灭的那种。 灵犀靠着墙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无渥的脚步在库房中乱转,忽然他停住了脚静下心侧耳倾听,灵犀屏住呼吸捂紧口鼻,可安静的私库中哪怕一丁点微弱的声音都是那么明显。 她听到了两个呼吸声,一个属于怒到极致已经变为深寒的无渥,而另一个则是从自己的指缝中传出来的。 灵犀心脏停跳了一拍,下一刻,无渥出现在了她的头顶。 “帝君,法会出事了。”忽然一朵解语花从无渥身后腾起,那边的声音似乎非常焦急。 无渥自己前来私库不可能带着心腹,他便让他们用解语花同自己传信。 无渥寒声:“法会怎么了?” 解语花:“衍正阿阇梨忽然晕倒,口鼻中冒出了黑血,看样子是中毒了。陆泽仙尊为阿阇梨诊断,说、说是……” 无渥:“是什么!” 解语花:“是魔气凝聚的毒。” 库房静了一瞬,无渥转身就离开了私库,走之前他将里外三层结界重新加固,如果库房中有人,将被永远困死在这里。 灵犀脱力地跌倒在地,可劫后余生的欢喜很快就被眼前的困境击败。 衍正阿阇梨出事无渥不得不离开,但是他也并没有打算放过私库中的人,只要处理完法会那边的事无渥有的是时间来私库中慢慢找入侵者的踪迹。 到了那个时候,灵犀只怕没有半分辩解的机会,就会被天帝大大直接拍死在私库里。 “听筠,没想到咱俩要死在一起了。”她自嘲地笑了笑,“你可千万别出声,等他们把我的尸体运出去,酒天会把你拿出来的。” “胡说八道什么,你放我出去!”这么大的事,听筠怎么也不可能让灵犀一个人背锅,可灵犀铁了心不搭理她,任凭听筠怎么敲打鬼方羌桃她都没反应。 灵犀心灰意冷,披着隐形纱靠坐在地上,然而库房的门居然缓缓开出了一条缝隙。 难道是无渥去而复返,不会吧,怎么法会的动乱这么快就解决了? 门外传来司予清冷的嗓音:“还不出来,要在里面过夜吗?” 灵犀张大嘴巴,许久才醒过神来一溜烟顺着缝隙挤了出来。她看看私库外的三重结界,又看看结界上拉开的缝隙,“你能打开私库?” “有什么难的吗?”司予很自然地说到。 灵犀再次目瞪口呆,“要是无渥知道他费心心机藏好的私库你根本就是来去自如,你说他会不会哭晕在无极天宫?” 司予挑了挑眉:“他自然是不会哭晕的,因为毕竟我也只能撑不到十个数,你如果刚才跑慢一点,就真的被永远关在里面了。” 作为天帝,司予对无渥的评价一向是很高的。 灵犀:“……”那你刚才说得那么轻松?!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法会上,法会现场气氛虽紧张却并不忙乱,无渥主持大局正安抚着西天梵境的高僧。 北炎真君迎了上来,“仙尊,有发现魔族的踪迹吗?” 阿阇梨中毒后的第一时间司予就从会场上离开,说是要去追踪魔族的行迹。 “不曾。”司予摇头。 北炎握紧拳头,“太猖狂了,简直太猖狂了,竟然敢在天界横行无忌,连仙尊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眼瞅着旁人因为魔族的现身而惴惴不安,灵犀不由感动起来:“你是特意去救我的啊?” 司予眼带笑意,没有看她。 无渥站在讲经台上居高临下瞅了灵犀一眼:“你不是出恭去了吗,怎么那么久?” 灵犀攒出无辜的眼神,“我便秘啊。” 司予走到衍正阿阇梨身边,也不知是不是灵犀的错觉,她总觉衍正忽然朝司予眨了一下眼。 今日法会上发生这样的事自然是不能再开下去了,好在在陆泽仙尊的调养下衍正阿阇梨很快就恢复了康健,并不影响后几日的讲经。 回到碧霄天境,灵犀无精打采的一个人闷闷不乐,神风不解:“怎么了?” “没事。”灵犀趴在桌上。 司予瞟了她一眼,“你现在胆子倒是很大。” “大有什么用,不还是没成吗。”灵犀神色恹恹,毕竟从无渥的私库偷出东西不亚于虎口拔牙。 “知道这件事很难,为什么不求助我呢?”司予定睛瞧着她,眼神中好像还有责备的意思。 第41章 书录被盗 “这种事你都会帮我的忙吗?”灵犀诧异。 “不试试怎么知道?”司予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灵犀顿觉充满信心,她提起一口气,道:“仙尊,我……” 司予:“太麻烦了,我不愿意。” 灵犀:“……”得了,一次开朗换来终身内向。 司予看着灵犀一脸吃瘪的模样又觉得有些好笑,“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进去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过我姑且一猜,你是想拿到听筠母亲的遗体的书录,对吧?” “……”灵犀倒抽一口气,再三确认司予真的没有对她使用读心的法术,“你怎么猜到的?” 司予给了她一个“这种事有何难”的眼神,道:“既然那么想知道,不如直接去找无渥要就是了。” 灵犀道:“可是无渥会给吗?” 司予:“如果是听筠自己想要,难道他还能拦着吗?” 杏香仙子毕竟是听筠的母亲,听筠出面要求查阅母亲的遗体书录,无渥没理由不给。 原来事情竟是如此简单,而她灵某人把原本简单非常的事办出了登天的难度,还洋洋得意。 “说了这么久,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总感觉少了点什么?”神风忽然在一旁说道。 灵犀也挠挠头,好像是有什么不太对。 而此刻呆在鬼方羌桃中已经被遗忘得彻彻底底的听筠正抱着腿默默等待着三人记起。 “什么!你怎么会知道有这么份书录的?”无渥拍案而起,随后发现自己中了计。 “没有这个东西!”无渥拒不承认。 听筠争辩道:“可是您刚刚说的话分明就是有啊,杏香仙子是我的母亲,我想看看自己母亲去世后的书录,有什么问题吗?” 无渥讲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以听筠不再是无极天宫的神仙为由拒绝与她纠缠。 “还是说,这记录里写了什么不能让人看的东西?我母亲并不是忽然疯了,她是不是被魔族附身了?我分明记得那时候我母亲的眼睛已经是红……” “够了!”无渥火冒三丈,他转向司予,“仙尊,您就是这么纵容手下的神仙来我们无极天宫挑衅的吗?” “挑衅倒说不上,毕竟我也想看看书录上到底记载了什么。”司予从容地说到。 无渥语塞,少焉,他颓然坐在王座上用手撑住额头无力地说道:“行吧,你们想看便看吧。” 无渥翻手凭空化出一个半身偶来,“去,把杏香仙子的书录取来,连同当日的一切都一并拿来吧。” 半身偶叹了口气,他默默看了眼听筠,眼神中尽是些读不懂的意味。“无渥”凌空消失,少倾,半身偶慌慌张张从大殿外出现。 “书录不见了!”他圆睁双眼,王座上的无渥忽地坐直了身体,“你说什么?” 无渥亲自往私库走了一遭,所有书目卷册一应都在,唯独那份记录着杏香仙子死后种种的书卷消失不见。 灵犀司予你瞧我我瞧你,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同样的疑惑。 听筠后退两步,这个结果令她始料未及。 “怎么可能,天帝的私库根本就不是旁人能轻易混进去的!”说到这里听筠自己亦是一愣,她和灵犀想尽千方百计不也顺利潜入过吗? 回去的路上灵犀再三保证,“真不是我偷的,我都还没找见他就进来了。” 无渥返回得极其迅速,她甚至只来得及将听筠藏好。 司予一路上一言不发,此刻他突然开口:“或许,他正是跟着你们偷偷进去的呢?” 那个人隐藏得极好,他无声无息躲在暗处,当灵犀和听筠以为自己暴露了的时候,这个人便趁着混乱取走了他想要的东西。 自打杏香仙子的遗体书录被盗,不管听筠怎么哀求无渥再也不肯透露半点信息,灵犀还想过去要直接去找当年处理听筠母亲遗体的仙者,却被司予无情的点穿。 “你能想得到的,盗书录的人也能想到,他能想到,无渥必然也能想到。可这个人却选择了最冒险的方式,你觉得他为什么这么做?” 道理浅显易懂,必然是因为处理遗体的仙者已经不在他的考虑之内了。 “都怪我,”灵犀很自责,“如果不是我想的这个倒霉点子,小偷也混不进去。” 意外地听筠并没有责怪灵犀,“别说什么怪不怪了,最要怪的不应该是我自己吗,我明明在现场,那是我的父母,可我却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眼眶泛出水色,此时再没有人比她更难过。 这么多年来听筠不是没有怀疑过从前,可她每一次都有意忽略了种种不寻常之处。 明明那天温柔的母亲一改常态语气冰冷勒令她不许回家,明明父亲在家从不会将刀时时背在身上,明明她离开时整个洞府都充斥着一股奇异的腥味,可她却下意识把这些疑点排除出了脑海。 直到这一次在视肉中见到了蘑菇幻化成的父亲,那些奇怪的场景和痛苦的回忆终于再也压制不住了。 她独自一人回到房中平躺在床上,很快听筠沉稳的呼吸声就从窗内传出。 灵犀攀在窗户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就在刚才,听筠悔恨过往的时候,她从听筠身上闻到了一丝极微弱的腥味,这味道她在天界从来没有闻见过。 非要说与什么味道相似,就好像是在蘑菇洞中,那些融化的蘑菇人渗入地面后泥土的腥气一样。 …… 姝妍忐忑地敲响神风的门,神风没想到姝妍会前来找他,有些惊奇。“你又来做什么?” 姝妍平静地问他,“我记得你说过仙尊如果回来了,就告诉我的吧?” 神风一怔,他还真忘了这茬,“哦,对,是有这么回事。” 他挠挠头,“不过不凑巧,仙尊又出去了。”他转身四处张望,不远处一个移动的身影很像是灵犀,他立即挡在了姝妍面前。 神风:“要不有什么话咱们出去说吧。” 姝妍颔首道:“好。” 岫云池远在天外,清净且常无人打扰,神风带着姝妍来到这里,开口便问:“你到底找仙尊什么事呢?” 姝妍微微偏头,“其实也没什么事,原本是想告诉仙尊玉虚仙子在凡间或许需要他的帮助,没想到是我多虑了,原来仙尊早就做好了安排。” 姝妍也是后来才知道仙尊把自己的半身偶交给了灵犀。 “就这?”神风不知道姝妍三番五次前来碧霄天境竟然是为了这件事,“听他们说,你没有在天帝面前告灵犀的黑状。” 姝妍有些气恼,“我本来就不会告她的黑状,当然我也不会为她说好话,实话实说而已。” 听着神风和其他仙者同样诧异的口气,姝妍心里实在不舒服。 “我不过是嘴笨了些,不会讨他人喜欢罢了,再加上还有这样糟糕的名声,别人不喜欢我也是应该的。”她眼神黯淡下去。 神风见她如此,忙开口道:“其实你人也不坏,灵犀她不是个不讲理的,以后你们说开了自然就没事了,我会帮你向她说清的。” “真的?”姝妍抬起眼眸,她眼缘狭长却深邃,漆黑的瞳仁嵌在眼眶正中,半抬起来的时候恰恰有种无辜又软糯的味道。 黑白分明的眼水汪汪含着无限深情望过来时,任谁也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真的。”神风不自觉应承到。 神风回到碧霄天境的时候司予已经先他一步返回,灵犀觉得奇怪,这还是神风第一次没有在仙尊跟前守着。 “你干嘛去了啊?”灵犀随口问到,神风却炸了毛一样,“问东问西,吃你的点心去吧。” 他做贼心虚地丢给灵犀一盒莲蓬包子,赶紧跑回了自己房间,弄得灵犀莫名其妙。 莲蓬包子是鹤望斋的名点,平日里不排上三五个时辰的队别想看到鹤望斋的门牌。 而鹤望斋又是天界最有名的**型热门点心斋,店主麓山君硬是靠着一手美味跻身于天界有钱仙君榜,灵犀都怀疑是财神单独给他开了后门。 神风一整天不见人,难道是去排队了?想到这里灵犀还有点感动,嘴里骂人的话都变得委婉了许多。 “你说他是不是有大……智慧,我关心他呢他还凶我。”灵犀撇撇嘴向听筠道,“不过看在他买了点心的份上不跟他计较,你吃不吃?” 听筠低头瞥了一眼点心,一反常态冷冰冰地道:“你自己吃吧。”说完她径直离去也没等灵犀。 灵犀:“……”今天这一个两个的都什么毛病? 一路跑回房中神风才发现自己竟随手把姝妍送给他的莲蓬包子丢给了灵犀,姝妍说今日她并非是来找陆泽仙尊的,而是来找自己。 “不管怎么说,你肯帮我便是对我最大的怜惜了。”姝妍语声绵软笑靥明艳,神风心就硬不起来了。 “姝妍好像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不堪,或许是灵犀误会了她呢?”神风默默地想。 碧霄天境上下彻底忙了起来,纯粹是因为最近这万八千年来,司予第一次决定出门讲学。 第42章 小偷日常 “他还会出去讲学?”灵犀感到稀奇。 司予闭门不出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这一次要不是西天梵境三请四催,估计他也是能推则推了。 “听说是讲什么珍稀灵禽,你知道梵境那边都是蓝孔雀菩萨,跟咱们可不能比。我从前跟着仙尊参加过会展,那蓝孔雀的大尾巴灰黄灰绿的跟扫帚一样,一点不美观。”神风念念有词。 灵犀越听越不对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就知道这老神仙把我要来没安什么好心,他是不是想把我做成标本啊?” 毕竟她可是天上地下唯一一只绿孔雀,极其美丽又空灵的神灵。 司予坐在书房中央,而听筠正站在桌前等她吩咐。 “你去把这些东西采买好,自己一个人办不了就让灵犀与你同去。” 这次法会后他应邀要前往西天梵境讲学,原本司予不喜欢凑这种热闹,无奈他欠了衍正阿阇梨一个人情,因此不得不听他“摆布”。 “是。”听筠毕恭毕敬。 出门后灵犀上来就勾住她的肩膀,“怎么,老神仙派你去采买带给大师们的焚香吗?” 天界有处地界产的焚香极好,司予曾闻过一次念念不忘,前往西天梵境带此作为赠礼是再好不过了。 驭香苑在沧浪山,山上多稀缺灵植,随便一棵紫檀都是万年的寿岁。 尤其是声名远播的沉水香,在梵境被称为阿迦嘘香①,以其甜香似蜜而著称。 以沉水香为引做的焚香是驭香苑的招牌,哪个神仙洞府但凡能点上一线,至少能吹好几万年。 至于为什么沉水焚香会这样赫赫有名,除了其价值确比随侯之珠卞和之壁,更重要的是当神仙嘛,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灵犀咋舌:“这么一小点儿要三万八千灵石?”她看着制香主手中贝珠碟里不过小半个手掌大小的莲花形焚香,半晌合不拢嘴。 “我感觉我找到了发财的新路子。”她忍不住开始展望有朝一日能从玉虚境中找到一座这样的宝山,从今往后她就可过上躺着赚灵石的日子了。 听筠同制香主宜兰仙子敲定了香的数量,便同灵犀道:“等香制好就由你把香带回去吧。” “嗯?你不带吗?”灵犀问道。 听筠只是道:“毕竟焚香珍贵又易碎,而仙尊更信任你,他只交代让我代为选定,也只是因为我在无极天宫时曾在天帝座下侍过香。” 灵犀这才明白为什么一进来听筠和宜兰就很熟络的样子,听筠以前被无渥专门遣来驭香苑学习过制香,制作一般香品的手艺已是炉火纯青。 取用沉水焚香需斋戒沐浴,否则任何杂糅的气味都会破坏焚香原本的高雅香调。并且极致品相的沉水焚香经不得一点磕碰,但凡是一角的缺损价值都要大打折扣。 从前无极天宫每次采买焚香都需要派出好几名仙使前来,以显示对于沉水焚香的看重。 两月之后宜兰仙子把一只黄花梨木盒双手轻捧递给素面朝天的灵犀,为了把这些尊贵的小东西带回去灵犀连脂粉也不敢取用。 “还请玉虚仙子务必小心,仙尊交代了要最好的焚香,香模是千年珠蚌雕刻精制的只此一件,万一碎了可就再也修补不了。且千万莫用仙障护着,焚香乃各种香材的屑末压制而成,仙障强大一震就碎了。”宜兰仙子嘱咐到。 灵犀无语,她看着手中的匣子,哪里是什么香盒,分明是她的骨灰盒! 要是坏了司予只怕会把她剥皮拆骨做成标本送给衍正阿阇梨,表示自己的友好与重视。 一路上灵犀简直如蚂蚁挪步,生怕自己出一点问题,知道的晓得她是举着一盒焚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炼出了什么超品神器非得举在头顶供奉着回家,就像钓鱼佬一样。 直到灵犀把盒子极轻地放在桌上,她才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把它给弄回来了。” 神风也凑过头来,“什么好东西说得这样天上有地下无的?” 司予不是个特别讲排面的神仙,若不是这次要前往西天梵境,碧霄天境是不会专门去采买这种焚香的。 灵犀打开黄花梨,“来,给你开开眼。” 神风的眼瞳果如她所说瞬息放大,盒子中哪里有什么精致的压花焚香,黄褐色的碎末散落在盒中,散发出冷中带甜的木质香气。 “怎么会这样……”灵犀呆住,她明明一路上万分小心,别说磕碰,连走路都是如履薄冰。 五颗价值九万灵石的沉水焚香就这么散成碎渣躺在盒中,连同被销毁的千年珠蚌香模,灵犀这一次就算是真的被做成标本,也决计是赔不起了。 “要不,去跟仙尊认个错吧,他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应该随便罚一罚就过去了。”神风违心地说道。 灵犀脸黑了半截,“我也希望他随便罚罚我就算了。” 可问题是,离司予前往西天梵境不过月余时日,就算这会儿花上天价去驭香苑订香怕是也来不及了。 “还有一个法子。”灵犀咬牙。 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灵犀是不想找广元的,香模子的纸样听筠那里有,灵犀和神风瞒着所有人把纸样偷了出来,交给了广元真君。 广元其他技艺不精,制作器物倒是一把好手。 灵犀满眼期盼:“能仿制吗,不求十全十美,能糊弄过去就行。” 广元看了一眼式样复杂的珠蚌香模,思索片刻最终还是点点头,“我尽力。” “珠蚌还得你亲自去寻,这中特殊的纹理只有千年的横纹珠蚌才有。”广元道。要想瞒过司予的眼,随便打出一副模子恐怕是不能行的。 灵犀嘴角抽搐,如果不是这个老神仙非要讲品味,她本可以轻松一点的。 “千年的横纹珠蚌要去哪里弄?” 广元:“我知道最近有的还是在南海乌衣岛。” 听到乌衣岛的名字,灵犀和神风不由得同时打了个寒颤,传说中乌衣岛岛主赤屿仙君神出鬼没脾气古怪,曾经甚至有传言说在乌衣岛附近偷采海珠的疍民有去无回,水下夜夜都是厉鬼哭泣的声音。 而偏偏乌衣岛的海水珠却是天底下品相最好的珍珠,不知多少人日思夜想只为求得一颗乌衣珍珠。人间九五之尊的冕毓上所挂的珠帘便是产自乌衣岛的蚌珠。 隔着书房门灵犀踟蹰不前犹豫再三,还是司予先发话:“你站在外面做什么?” 不觉间她已经在门外踱了半日的步,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吵得司予根本静不下心来。 “我……”灵犀斟酌着话语,“我要下界。” “下界?你又有什么事?”司予不解,虽说她收到的那些祈愿并不简单,但自己也陪着她慢慢一一完成了,这几日并未从启运殿听到任何关于灵犀的消息。 “方仪让我陪她下界,最近她遇到了一些麻烦,你晓得的,方仪这个人笨手笨脚没我不行。”灵犀说瞎话还特别认真,坑朋友也从不会脸红心跳。 “是吗?”司予虽然狐疑,但并不会对灵犀的行动多加干涉。 他很痛快地允了,原本还以为要磨好半天才会放行的灵犀愣住,“那,要不要我给你带什么东西?” “不用,你能不惹事平平安安回来就行。” 灵犀:“……”听上去怎么感觉是在咒我呢? 灵犀:“啊对了,听筠她……” 司予抬头,“听筠怎么?” “……没事。”灵犀道。 乌衣岛坐落在南海之上,与名字不相符的是,这其实是一座灵植遍地生机盎然的岛屿,岛上风光并不会比天界差许多,如果不是因为灵犀是前来偷千年横纹珠蚌的话。 临行前神风特意送了她一身黑鲨皮袄子,穿上袄子可在水中闭气行走四个时辰,运气好的话足够灵犀潜入乌衣岛海底偷取珠蚌再返回海面。 等到入夜后灵犀换上鲨皮潜入水中,赤屿仙君不是个好相与的,别说他愿不愿意心平气和拿出珠蚌交给灵犀,就算他真的给了,灵犀还想再瞒住众人想必是再也不能了。所以她只剩下唯一的选择。 夜晚的水下一片漆黑,灵犀拿出夜明珠照亮了周身的海域,比起日明珠来夜明珠光亮更加柔和,月白的清光照在蓝黑的海水中,被水波柔化的光晕荡漾出一种令人心醉的旖旎。 灵犀越潜越深,海水逐渐由蓝转为漆黑的墨色,几只全身通透的水母从她面前掠过,触手细长差点蛰到闷头猛进的灵犀。 珠蚌就在乌衣岛正下方,广元说过千年的蚌至少有十条以上的横纹,等到灵犀的脚底触到一片坚实的触感后,她知道地方到了。 水下嶙峋都是珊瑚石礁,灵犀沿着石缝摸索,几个扁圆的钹装“石块”贴在礁岩上,她把夜明珠举近了细看,正是横纹珠蚌。 “又发财了。”灵犀的手不听使唤就往珠蚌上移,还好她的理智把手又拽了回来,“才七条棱,不行不行。” 她转头潜往另一边的海域,那里还有更多的珠蚌和礁石长在了一起。 ①南朝宋沈怀远《南越志》:“交州人称为蜜香,谓其气如蜜脾也。梵书名阿迦嘘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小偷日常 第43章 环保斗士 采珠的疍民需得把一只脚套在绳子圈内,然后再潜入水中,还得防着珠蚌合拢把人卡在水中。 最后再小心翼翼从珠蚌边缘褶皱中取到珍珠,采珠人不得用刀具撬开珠蚌,也是为了防止珍珠被划坏的同时不要伤了老蚌①。 但今日灵犀不仅刀枪棍棒齐上阵,还要把老蚌从石头缝中完全撬出。夜明珠的柔辉之下,一只埋在珊瑚从中轻轻开合的巨大扇形珠蚌引起了灵犀的注意。 它通体白色层层鳞线堆积,壳外还挂着好几个突出碗状鳞片,整只珠蚌美丽异常,仿佛一朵雪团牡丹在水中层层盛放。 “这就是千年的横纹珠蚌吗?”灵犀喃喃自语,“这也太好看了吧,简直就是为了海底而生的。” “这不是横纹珠蚌,这是鳞砗磲②,横纹珠蚌丑死了。”有人在身边低语道。 灵犀点点头,“哦,原来如此。” 下一瞬,她骤然回头,赤屿仙君披头散发眼瞳漆黑没有眼白的乌青色脸庞倏而出现在了灵犀的视线里。 灵犀在咳嗽中醒来,大殿上幽幽燃着几盏不甚明亮的烛火,殿上坐着一个人,他隐匿在黑暗之中看不清面貌,唯有右手蓄着长长的指甲,就跟话本子里的僵尸妖怪一样,没办法弯折只能搭在扶手上。 “玉虚仙子,哼,造访我这个小岛有何贵干呐?” 黑暗中那人语声冰冷,刹那间灵犀脑子中只有一个想法——还真被司予说中了。 赤屿仙君用长指甲挑起灵犀的下巴,欣赏她因为震惊而呆滞的脸,凉凉道:“想不到赫赫有名的玉虚仙子也沦落到要盗窃旁人的东西?” 灵犀自知理亏,“咱们有话好商量,你只管答应我一点,其他的都好说。” “哦,什么事?”赤屿仙君饶有意兴。 “别告诉陆泽仙尊。”不知为何灵犀宁愿赤屿仙君因为愤怒而把她痛揍一顿,也不愿他上报天界让司予知道。 就一次,哪怕一回,她能不能不那么麻烦惹事,也让司予不要那么头疼。 她不想让司予觉得,她真的只是个负担。 “可以,”赤屿仙君回答得意外爽快,“不过嘛,你偷我的东西,我要你帮我办件事这不过分吧。” 赤屿仙君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让灵犀呆在乌衣岛陪着他一起在海底种植砗磲。 灵犀:“……”敢情这是位环保斗士。 她琢磨着问:“真君,那些个相传在乌衣岛失踪了的疍民,不是也被你抓来种砗磲了吧?” 赤屿仙君脸一扬:“哼!” 还真是!灵犀又小心着问:“那我得种多久才行啊?” “那要看我什么时候满意了你才能走。”赤屿仙君道。 灵犀本以为种满这片海坡就算完,谁知赤屿仙君指着更远的地方道:“瞧见没,那片也是我的山头。” 灵犀抓狂,“但是我真的要回去了!”如果不能按时返回天界,就算广元拥有再厉害的雕刻技艺也赶不上了。 说起广元真君的雕刻技艺曾经还是为了灵犀才学的,现如今回想起来她觉得有些伤感。 赤屿仙君才不吃她这一套,见灵犀哀叫连天他忍不住阴阳怪气道:“是呢,可毕竟我又没偷人家的东西,也不会被人关在这里就没办法离开,不知道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怪谁哦?” 灵犀没辙,对于自己一向倒霉她也认了,她只能退一步:“仙君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先让我回天上把珠蚌送过去然后再回来继续,我这心思不在这里种得也不好,不还是要您亲自动手呗。” 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谁料赤屿仙君压根儿不吃她这一套。 “想都不要想,谁知道你回去了以后还来不来?”他凉凉地丢下这句话,然后叉着腰盯住灵犀在海面上往返,像一只披头散发的夜叉。 灵犀牙都要咬碎了,相比之下还是司予好,虽然有时候名堂也很多,但总来的来说不算太难搞。 眼前这位就……灵犀看着他,立马被赤屿仙君瞪了回来,灵犀只能赶紧低头种砗磲。 一日的劳作后灵犀是累得浑身散了架,只想躺在床上挺尸,还有五日的期限,再不能返回天界神风就只能把焚香全部碎裂的消息告知陆泽仙尊。 一想到司予知道后的反应灵犀就再也睡不着了,她烦躁地翻着身,却意外碰掉了一个放在床上的小瓶子。 灵犀捡起小瓶子拔开盖子闻了闻,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冲进鼻中,她倒了一点在手上,皮肤蹭到的地方瞬间就变得清凉舒适,原来是舒缓筋骨的药油。 整座岛上就灵犀和赤屿仙君两个活人,不是他还能是谁?啧啧,这人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不近人情嘛,灵犀看着小瓶子想到。 然而第二天,同样的剧情还在继续上演。 “行行好,让我走吧,你得到了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灵犀苦苦哀求,却只得了赤屿仙君一个“哼”字。 欲哭无泪的灵犀只能再度咬牙潜进水里,将砗磲的幼贝放入海底。 干完以后灵犀脱下鲨皮袄子坐在海滩上,她偷偷观察着赤屿仙君,果然到了这个时辰他就必然会离开一小会儿。 虽然灵犀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过嘛,“既然你自己要走,那就怪不得我要溜了哦”灵犀在心中打着算盘。 灵犀再度浮上海面,正是昨天这个时辰,她故意在海底拖延了一会儿,果然她刚上岸赤屿仙君就借故离开了。 灵犀果断把鲨皮袄子往锦囊里一塞着了便装就往岸上跑,赤屿仙君住在乌衣岛南面,她每日劳作的海域在岛的北边,只要绕过赤屿仙君府邸上空风信鹩的眼睛,逃脱便是轻而易举的事。 而今日早晨,灵犀在喂鸟的时候就已经偷偷加好了料,不出意外的话,那群唧唧喳喳的鹩哥大概是没功夫再盯着自己了。 一切都如灵犀预料的那样,顺利得简直超乎想象。 “再见了仙君,虽说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我真的不得不走啊,以后有机会再来向你赔罪吧。” 她眉开眼笑,转身就撞上了一个梅子青色的身影。赤屿仙君皮笑肉不笑,“跑,赶紧的,你跑了我马上就上报给碧霄天境。” 灵犀双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如果现在磕头就能让赤屿仙君消气的话她能把头给磕裂了。 “仙君你听我解释,我没有要跑你别上报,真的。”她挤出僵硬的笑容。 “你自己说的话你信吗,你的鲨皮袄子呢,不穿鲨皮袄子还想在海水里泡着?”赤屿仙君冷冷地瞥着她。 “你手脚不利索自己干得慢还怨怪我给你加日子,好没意思。” “既然想走就别说想要给我赔罪了,赔罪是你这样的态度?” 他每说一句灵犀的头就低一分,念到最后灵犀忍无可忍直接跳了起来。 “报,你去报吧,我怕什么,大不了又挨一顿骂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们都不喜欢我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当我真的想被所有人当成废柴啊!” 发泄完灵犀自己都愣住了,她张张嘴,赤屿仙君已经转身离去。 “你们这些人,说话是从来不算话的,你说过要陪着我把砗磲种完,还不是一样想跑。” 不知怎的灵犀瞧着他的背影,觉得格外的萧索寂寞。 接下来的三天里灵犀都异常认真,眼看着返程无望,她索性放下所有心理负担专心养护起砗磲来。 想着被扫地出门以后说不定得长久呆在此处,她甚至认真地开始跟着赤屿仙君学习海中灵植和灵兽的知识。 至少跟岛主搞好关系,她总不会连个可以落脚的去处都没有。 海底光怪陆离比岸上还要复杂许多,灵犀本以为浅海应该是安全无虞,却差点被意外闯入的虎鲨袭击。 好在她穿着鲨皮袄在水中也算身手矫健,轻而易举就把虎鲨揍得翻了肚皮。 她浮出水面看着远处的天,稀薄的云彩遮不住艳阳,反而在海面上洒下一片金灿灿的碎光。 她在心中微微发出一声叹息,这一次回去恐怕就只能从碧霄天境搬走了吧,闹出这么大的乱子灵犀是说什么也没脸再继续呆下去了。 “你走吧!”赤屿仙君站在岸上,忽然道。 “啊?”灵犀还在愣神,似乎没理解他的意思。 赤屿真君怒了,做出十分鄙夷的表情,“你滚吧,你种的都是些什么垃圾玩意儿,还得我亲自再下水种一遍,乌衣岛不要你这种废物!” “仙君……”虽然被骂了,但在灵犀耳朵里简直比仙乐还好听。 “走吧走吧。”赤屿仙君背对着她,嫌弃地甩了甩手。灵犀跃到岸上,郑重地向赤屿真君鞠了一躬。 “你选的那个横纹蚌特别差也不知道你眼睛怎么长的!喏,拿着这个!”赤屿仙君依旧没有回头,却朝灵犀丢了个硬硬的东西过来。 灵犀接过硬物定睛一看,是一只横纹珠蚌,她仔细数了壳上的棱纹,少说也有二三十条了。 “仙君……”灵犀眼泪汪汪。 “滚!” ①《黑珍珠》中有描写采珠过程 ②砗磲,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买卖吃都是犯法的。它只有活着才好看,死后就会变得很丑很丑,让它呆在应该呆的地方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环保斗士 第44章 会见老情人 灵犀终于赶在约定的时日之前回到了天界,神风早就急得不行了,见她回来差点抱上去干嚎。 “给,这个行不行?”灵犀把赤屿仙君给的横纹珠蚌交给广元,广元看了一眼心中一顿。 何止是行,简直天上地下他见过的横纹珠蚌就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这珠蚌很值钱,雕刻只要一边,另一边你自己留着吧。”广元把剩下一扇蚌壳交给灵犀。 珠蚌内流光溢彩仿佛镀了层粉金在上头,细腻流畅的横纹确如广元所言,天上地下只有它才会有这样美丽又奇异的纹理。 “雕刻需要两日,我尽量快些。”广元道。 灵犀抿了抿唇点点头,“谢谢你。” 广元却摇头,“你我之间何必说谢。” 灵犀和神风偷偷从广元洞府的后门离开,却不想在山石之后一双眼睛正牢牢地盯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背影。 姝妍冷着面孔,嘴角却翘了起来。 两日后,广元约灵犀在无妄楼相见,灵犀特意起了个大早,令司予还有些意外。 “你起这么早做什么?”印象中灵犀虽然起得不晚但也从没有这个时辰就起床,他才会有此一问。 “啊?哦?没什么,方仪约我。”灵犀顾左右而言他,神色也有些不自然,司予看在眼里却并没有点破。 “是吗,那你去吧,别让方仪仙子久等。” 灵犀做贼一样溜出了碧霄天境,无妄楼离碧霄天境和广元的府邸都很远,她要赶在其他仙者外出活动之间和广元接上头。 广元同样也起得很早,他正忙着收拾时姝妍突然眯着眼问道:“你去哪儿?” 广元一慌神差点把装着香模的盒子弄掉,他连忙解释:“是有别的仙者约我,我很快就回来。” “嗯。”姝妍脸上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她淡淡应了一声又翻身睡去。 等广元出门后,姝妍睁开了眼睛。 “仙尊,您前日交代的东西我命人送到无妄楼了,您要亲自过目吗?”听筠在跟前禀报。 前几日司予说衍正阿阇梨送来一批经卷,灵犀不在便由听筠处置,从西天梵境到碧霄天境中途经过无妄楼,此处便一向是司予和衍正交换物件的地方。 “好。”司予答应了。 听到无妄楼三个字神风立马警醒,灵犀今日要在无妄楼从广元真君那里拿到香模,虽然灵犀早已赶去,但保不齐会碰上面,到时候想瞒都瞒不住了。 他立即起身,“仙尊,要不我帮你去看吧?” 衍正阿阇梨送来的东西从前都是他接收,现在由他去查看也并无不妥。 “嗯。”司予随口应道,可听筠却忽然开口,“仙尊,除了经卷这一次衍正阿阇梨还送了一只灵兽,似乎是孔雀明王赠与您的。” 听到孔雀明王四字,司予来了兴趣,“既然如此那我便亲自去看看吧。” 神风还想拦,司予尚且未说什么听筠倒先起了疑,“怎么了,你为什么一直不让仙尊去啊?是无妄楼不能去吗?” 神风语塞:“当然不是,就是吧太远了我怕累着仙尊。” 他一边口是心非地辩解一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灵犀和广元见上一面拿了香模马上就走,等司予到无妄楼的时候他们已经各自分开了。 广元比灵犀先到一会儿,见到灵犀后他也松了口气,“给。” 他掏出盒子,灵犀接过打开,香模就躺在盒子正中央,与听筠纸样上的一模一样。 “太好了。”灵犀喃喃道。 广元本不欲多问,见她如此开心的模样还是开了口,“这么珍贵的香模,你是要送给陆泽仙尊吗?” “嗯,是啊。”灵犀含糊其辞,硬说是要给司予的也没错,只不过本就是他自己出钱订的罢了。 “是吗,”广元有些失落,“那他对你很好吧?” 灵犀想都没想,“挺好的。” 两人无话,等一阵沉默过后灵犀率先道:“总之,这次谢谢你了,以后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上忙你也只管提。”她拍拍广元的肩。 广元:“我说了我们之间……” “我说呢,起这么早,原来是来会老情人了?”姝妍正皮笑肉不笑靠在墙上插手瞧着二人寒暄。 广元惊愕之余立马就张惶起来,他过去要拉姝妍的手被姝妍一把甩开,“干什么?被戳破了就来拉拉扯扯?你们也好意思?偷欢也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 灵犀却不会忍着她,“偷欢?你那只眼睛看见我们偷欢了,是我脱了衣服还是他脱了衣服?我们俩好歹还衣饰俱全站在这大外头的你就说我们偷欢,怎么的,你光着身子还在我的玉虚境中溜达就不叫偷欢了?” “你!”姝妍气结,她吵不过灵犀,泪水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她和广元在玉虚境的事灵犀虽然没有大肆宣传,但一想到自己衣衫不整被灵犀抓了个正着她就臊得慌,因此对灵犀也越发的充满敌意。 一见姝妍哭泣广元也站不住了,他拥住姝妍安抚。“灵犀!” 他朝灵犀呵斥到,“你能不能不要老提这件事?” 他怒视着灵犀,仿佛刚才那个说他们之间不需要言谢的人不是他一样。 灵犀简直无话可说,她冷笑,“谁提的?是我吗?何况我跟你干干净净的,她才是那个和你有肌肤之亲的人。” “是她!”灵犀毫不示弱指着姝妍,“是这位美丽大方又可爱动人的姝妍仙子,趁我不在玉虚境的时候偷偷爬到了我的床上,还□□的,我冤枉她了吗?” “是她抢走了我的道侣,这种全天下皆知的事,还需要我重复吗?”灵犀一字一顿说到。 她原本还对这次广元的帮助心存一丝感激,现在连这点感激都荡然无存。 姝妍疯了一样推开广元指着灵犀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就是见不得我好,你见不得我抢了他,见不得他不喜欢你却喜欢我,你知道吗,你从来都不讨人喜欢,你以为仙尊就喜欢你吗,人家不过可怜你,看你没人要罢了!” 被戳破心事的灵犀恼羞成怒:“我也没有喜欢他啊,说得好像我一定要依靠谁一样!不是他自己贴上来了吗?你要是嫉妒就去找根杆子蹭,少在这里发癫。” 她压抑着自己的火气,但却怎么也克制不住心头的怒意。 姝妍不易察觉地弯了下唇角,随即马上瞪圆眼睛,连广元也愣住,二人呆呆地看着灵犀,目光越过她直投到她的身后。 灵犀顺着他们的目光回头,身后是正面无表情瞧着她的司予和一旁错愕不已的听筠。 “这就是你见的方仪仙子?”司予语调平静,但周围的人却都没来由打了个寒颤。 灵犀想解释,可对上司予的双眼她就说不出话来了。两人俱是一身寒气回到碧霄天境,而神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司予是这种表情了。 他关上书房门,不许神风和听筠围观。 “怎么了?”神风扯住了同去的听筠,听筠却很神伤的样子,“仙尊和我到无妄楼的时候灵犀正和广元真君在那儿拉扯不清呢,姝妍仙子还在一旁哭,可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什么?!”神风不能相信,“这怎么可能,灵犀和广元真君不是早就清清白白了吗,还有姝妍是怎么一回事?她哭了吗?” 听筠无言看着他,恐怕连神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叫姝妍仙子叫得是那么亲昵。 灵犀不是第一次来到司予的书房,刚来的时候她极尽所能招惹司予就等着被赶出去,而这一次她不用故意矫情造作就要真的被赶出去了。 “你听我解释,我去找广元是因为我弄坏了你要送给衍正阿阇梨的焚香,香模子已经被宜兰仙子销毁了,我只能去找广元重新做了一个,我真不是去会老情人的。”灵犀指天发誓,却换的司予凉凉的一眼。 “是吗?”他没显露出任何情绪。 “是吗”是什么意思,他究竟是生气还是不生气,灵犀完全吃不透。 “我不是有意要弄坏你的焚香的,我真的很谨慎,但是回来的时候香就已经全部散成了粉末。再去找驭香苑订制也来不及了,我想着不如自己打个模子就用现有的香料再压成形,好歹能糊弄过去。”她越来越小声,可司予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我曾经跟你说过,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找我商量,你是忘记了吗?”司予道。 灵犀:“我没有,但是我不能事事都依赖你对吧?” 司予:“那就可以依赖广元真君?” 灵犀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说,她只能解释,“那是因为他会雕刻啊。” “是吗。”又是一句不咸不淡的“是吗”,灵犀抓狂,她甚至找不到一点司予如此冷淡的原因。 “仙尊,我……” “我说过我可以帮你,焚香坏了就坏了,你告诉我我就会选择其他的礼物,碧霄天境还不至于拿不出一点可以用来赠送的东西。” 灵犀:“可是那样的话我每次出了什么问题你都帮我解决,我总是事事靠着你,遇到事情就第一个想到找你,我不就被养废了吗?” 司予:果然就应该把灵犀的腿打断然后一辈子留在我身边任何人都别想从我身边夺走她。 灵犀:我觉得您有点儿极端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会见老情人 第45章 流落日常 “总好过你现在被另一个女仙指着鼻子骂没用,你本可以体面一些。” 司予也莫名生了气,他从不会这样口不择言,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时话不打弯就已经说出了口。 灵犀愣住了,你本可以体面一些,意思就是她给碧霄天境丢脸了。 “无极天宫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无渥的话言犹在耳。 原来所有人都是这么看她的,觉得她没用,觉得她丢人了,连司予都不例外。 灵犀讷讷道:“既然……你也觉得我丢人,那我便不待在碧霄天境了吧。” 司予呼吸一滞,他凝视着灵犀的眸光中骤然闪过一丝惊惶和不解,为了一个广元真君灵犀就要和自己闹到这种地步? 他没想到灵犀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其实只要灵犀肯说一句软话,就一句。他已经很好哄了,只要灵犀那榴莲一样的心尖尖上存在着哪怕一个角落有他的位置,他就能哄好自己。 然而灵犀不看他,她宁愿盯着地面,也不想跟他对视。 胸口一阵奇异的钝痛,仿佛凌空有一把锐利地刀,一下一下扎在他身上。 已经很多年没有体验过这种痛感了,司予捏紧了指尖:“你……真的想走?” “是。”灵犀抬起头,郑重道。 司予静默良久,道:“好。” 神风守在门口见灵犀颓然地推门而出,赶紧小跑过来,“到底怎么了?” 灵犀抬头看着他和听筠,“我去收拾东西,待会儿你们送送我吧。” “你要去哪儿?”神风诧异。 “我回我的玉虚境去,好久没去过了也不知道荒芜成了什么样子。”她勉强地笑了笑,实在不行乌衣岛也可以,每天与海浪为伴也挺不错的。 神风不明白,为什么不过一个早晨的功夫司予就闭门不出,而灵犀也要离开碧霄天境了。 神风:“我去求求仙尊,他那么偏袒你不会赶你走的。” 灵犀:“不用了,是我自己提的。” 她抱了抱神风,又拥住听筠,“听筠,你在这里我倒是不担心,但过去的事你要是还有什么执念我也会陪着你一起去的。”说罢她拍拍听筠的背。 听筠想说什么,却张了张口最后一句话也没讲,她回抱灵犀,手掌轻轻张开放在了她的背上。 玉虚境荒废已久,灵犀难得回来一趟,满目皆是萧索。 她打了个响指,掉在地上的牌匾“滋溜”一声重新挂回了门头,两边倒塌的石狮子也自行立了起来,苗圃中泥土回到地里伏倒的苗木也栽进了土里,一切正在慢慢恢复曾经的模样。 灵犀的仙力受损支撑不起如何奢华的幻境,她化出单独一间小屋,进门后才后知后觉发现里面的陈设竟然跟她在碧霄天境居住时的一模一样。 她叹了口气一个人坐到床上,本想躺下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在安静异常的玉虚境中显得那么突兀。 灵犀立即坐了起来竖起耳朵倾听,玉虚境很多年都没人进入,她才刚回来方仪仙子和清源真君都不知道此事,不可能有人来访。 响动只维持了短暂一刹,随后整个玉虚境重归于平静。灵犀轻手轻脚推开门,院中和她先前进来时没有不同,灵犀却无端觉得刚才是有人潜进了玉虚境。 守在境外的牛首鸮石兽的头已经扭向了内门,灵犀曾经花了很大功夫淘到这对能分辨灵气的石兽,为的就是能镇守住玉虚幻境。 如今牛首鸮形态有异,灵犀沉着脸慢慢回头,整个玉虚境就在她身后,而此时此刻其中还藏着一个不速之客。 神风敲敲司予的门,司予并未应声,神风想了想还是推开了门。 司予正在修补仙器逐浪,灵犀把它顺出去后再带回来时已经变成了一堆碎片,司予还为此思考了该如何去弄到海鲛骨熬了胶来修补裂纹呢。 “仙尊……” 神风虽然想说什么,但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把手上端着的盖碗放下,“这是听筠为您熬的安神茶,她说趁热喝效果才好。” “嗯,替我谢谢她。”司予头也没抬,认真地从罐子中蘸取骨胶粘合着逐浪的碎片。 神风站了一会儿,见司予没有同他多说的意思,也识趣地退了出去。 他沿着廊道正在失神,迎面碰上了前来的听筠,两人便一起沿着游廊慢慢散着步。 “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会闹成今天这样,明明仙尊对灵犀很上心,也知道她身上有伤,怎么会同意她一个人回玉虚幻境呢?” 听筠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许这样也挺好的,她不是早就想回去的吗,这下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见神风诧异地看着自己,听筠又补充道,“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天界神仙众多,虽然玉虚境没什么人,但总归是安全无虞,你也不要太担心。” “毕竟,留在这里才会更加的不安全。”听筠转过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地说到。 玉虚仙子离开碧霄天境的消息传得很快,知道陆泽仙尊身边现在只有听筠仙子唯一一位女仙,很多仙子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你看,我就说吧,她是不讨人喜欢的,连仙尊也忍受不了她了。”一名女仙掩嘴偷笑,周围其他几位仙子也应和着,“就是,当初仙尊可怜她才把她留在碧霄天境的,现在连仙尊也不愿意留她了,真是人见人嫌。” “也不知道仙尊从前吃了她什么**药,不过你们说,现在没了玉虚仙子那我们会有机会吗?”穿粉裳的女仙小声道,其余几名仙子眼中也生出向往的神采。 灵犀戴着帷帽立在一边听着她们在议论自己顺便幻想有朝一日能拜入陆泽仙尊门下,忍不住轻叹一声。 她是出门来买灵符的,前几日潜入玉虚幻境的人隐匿了踪迹她一时半会找不到对方,为着安全考虑她只能买些法器回去。 灵犀实在想不通她一个落魄神仙谁还会对她感兴趣,她默默一个人慢慢走着,不小心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人,帷帽也跟着掉到了地上。 “不好意思。”灵犀道着歉,顺势弯下腰伸手去捡自己的帽子,不想来人却一脚踩在了她的帷帽上。 灵犀皱眉,沿着裙摆她一路向上看去,云苓仙子的脸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丧家之犬玉虚仙子啊,玉虚境可还好啊,不会已经荒废得不能住人了吧?”云苓出言嘲讽,面上尽是不屑的神色。 灵犀面无表情用力从她脚边把帷帽扯了出来掸了掸灰,“不劳你费心,玉虚境再是不能住人好歹是我私人的道场,我又不用看任何人脸色。”灵犀毫不示弱。 云苓冷哼一声,“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连仙尊都把你赶出来了你还傲什么?还真当自己是曾经那个可以目空一切的玉虚境主人?现在叫你一声玉虚仙子不过是客气罢了,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根葱了?” 灵犀不愿和她纠缠,转身想走却被云苓仙子拦住了去路,“诶,怎么就走了?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玉虚境难道不需要我们帮你热闹热闹?” 她拽住灵犀的同时,看热闹的人群中一个身影一闪而过,灵犀嗅到了与那日在玉虚幻境中相同的灵气。 她立即顺着身影消失的方向看去,可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放手!”她挣脱云苓仙子的手想追着那人去,云苓哪里肯让,立马又缠了上去。 “别走啊,你急什么,玉虚境现在就你一人居住又不用担心时辰的早晚,这好不容易等着你出来了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你不喜欢外出啊?” 云苓仙子皮笑肉不笑,就是不准灵犀离去。 灵犀忍无可忍,在云苓仙子又一次阻拦她离去的时候灵犀终于怒了,她甩手挣脱云苓,云苓也不甘示弱直接掏出了鞭子对准灵犀就抽了下来。 灵犀一心只想着追人不防备云苓的偷袭,被鞭子正中面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印。 见灵犀破了相,云苓仙子立马狂笑起来,“什么玉虚仙子,什么天界女仙第一人,也不过如此,连一道鞭子都躲不过!” 说着她又要朝灵犀抽来第二鞭子,这一次灵犀有了准备轻巧就躲过了她的攻击。 见一鞭挥空云苓也怒了,“我让你躲!” 她不管不顾一顿乱抽起来,原本周围还有些看热闹的神仙,此时早已退出了三丈距离,为二人留下了单打独斗的空间。 云苓的攻势越发凶猛,灵犀正欲往前去被一鞭子拦住,长鞭抽中地面砖石崩裂,云苓仙子发了狠戾气是越来越重。 眼瞧着那缕灵气离她越来越远,灵犀心中万分焦急,她眼瞅着一个空隙猛一钻身就溜了过去,谁知道长鞭紧随而至,抽烂了灵犀面前的玛瑙地面。 人影连同灵气一起彻底消失不见,眼见着人从自己眼皮子地下溜走,灵犀心头的邪火就腾腾燃烧起来,云苓还偏不知死活甩出长鞭向灵犀套去,鞭子刚触到灵犀的衣裙,便被她一手捉住。 “这是你的贴身法器?”灵犀沉着脸问。 第46章 都不正常 云苓用力想抽回鞭子,可长鞭纹丝不动想焊在灵犀手中一般,“是又怎样!”她傲然仰头。 “是的话你就得去重新选法器了。” 灵犀的话音刚落一道寸劲沿着鞭子一直袭到了云苓仙子的手端,云苓仙子当即手像被滚烫的油锅浸透一样惨烈地大叫一声。 伴随着主人凄惨的尖叫,长鞭寸寸崩裂,在灵犀和云苓手中断成了根根碎铁。 灵犀冷漠地看了一眼傻立在原地的云苓仙子径直离去,等到了无人的地方灵犀胸口一缩,一口鲜血吐了一地。 方才她为了震慑云苓用了十成十的功力,灵犀本就灵力有损仙骨缺失,强行催动仙力只会让自己的身体损耗更盛。 她避着人群一个人回到了玉虚境,却不曾想广元早已等在了门外。 “灵犀!”见她脸色不好,广元很是担心,他想上前搀扶却被灵犀轻巧地躲开。 “你这是怎么了?”广元的手还伸在半空中,只能尴尬地收了回去。 “没怎么,女仙嘛,月是月的哪能不流点血。”灵犀不咸不淡地回答着,“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见广元似是有难言之隐,灵犀率先发问。 “我……也没什么是,你还是先休息吧。”说着他又想伸手,却因为刚才灵犀的躲避只得把手背到了身后。 回到房中灵犀见广元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你不说我就只能让你回去了,我需要休息,请你不要打扰我。” 广元曾经并不是这样犹豫不决的性子,至少在面对灵犀时广元从来都没有谦恭的模样。 广元犹豫再三,终于是期期艾艾道:“灵犀,你有没有办法帮帮姝妍,她想要拜入陆泽仙尊的门下……” 灵犀:“是她让你来找我的?” 广元:“不是的,是我自己来的。” 姝妍并没有和广元提起这些事,但从她最近三天两头就会往碧霄天境去,还时不时和听筠见上几面,广元就是再傻也能猜到几分。 姝妍从来就不是个会安于现状的脾气,她从尚未开启灵智的小狐狸到今日的六品真人,广元深知自己五品灵仙的位置已经帮不到她许多了。 灵犀:“我帮不了你,我自己也被赶出来了,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 广元还想说什么,但灵犀因身体不适面色更加苍白,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那你就好好休息吧。”他转身离开,顺便为灵犀带上了门。 灵犀看着闭合的门发呆,这么多年了广元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他还是习惯于一遇到什么麻烦就来找灵犀帮忙。 “可我如今什么都帮不了你了。”她看着门口,喃喃自语道。 姝妍和听筠面对面坐着,茶杯中水烟袅袅,模糊了二人此刻莫测的神情。 “你说过会在仙尊面前帮我说情的。”姝妍向听筠道。 听筠啜饮茗茶,“你也知道最近仙尊根本就不见我们,灵犀走了以后他就一直待在书房中不见客,我有心无力。” 姝妍冷笑,“我已经按照约定帮你赶走了玉虚仙子,你不会说话不算话吧?还是说你希望我去仙尊面前说上点什么,比如那天为什么我会出现在无妄楼,而你又为什么非要仙尊亲自去无妄楼?” 听筠也笑了,“你以为告诉了仙尊他就会收了你是吗?如果他知道是我们俩合谋把灵犀赶走的,你猜他又会怎么对你?” 姝妍没有接话,但表情已经变得僵硬起来。 “总之,希望你不要忘记了自己的承诺,否则到时候就算我不能得到仙尊的青睐,我也一定要把你从碧霄天境弄出来!”她撂下狠话一个人先行离开。 姝妍走后听筠一个人坐在窗边,她慢慢地品着今年的新茶,只是默默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玉虚境因着灵犀的灵力逐渐变得像样起来,虽然比起其他神仙的道场还是十分荒芜,灵犀自己已经很满意了。 “嗯,不错。”她看着新长出来的绿绒花,毛球一样的花朵铺满了整个庭院,看上去十分有趣。 自打上一次有人入侵玉虚境后这段时日灵犀的日子过的十分平稳,除了方仪和清源来过几次,神风也偷偷给她带了不少好东西。 只有听筠一次也没有前来看望过灵犀,虽然灵犀浑不在意。 夜深,一缕安神香从兽型香炉中钻出,飘遍了整间屋子。灵犀安稳地睡在床上,帷帐中传来她均匀的呼吸。 一个浅黄色的人影从燃起的淡蓝烟雾后浮现,她轻飘飘走到灵犀床边,定睛看着床上熟睡的人。 灵犀睡得很不安稳,她额头上渐渐浸出薄汗,沾湿了素白的衣衫。灵犀感觉到有人在为她擦除额间的汗渍,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拿着手巾的女子也吓了一跳,两人坐在床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半晌无话。 “你是谁?”灵犀面上虽然平静藏在被子中的手却偷偷摸向了枕边,那里收着司予送给她的匕首。 眼前的女子看上去并无恶意,但她可以绕过灵符出现在灵犀的房中,想必也不是普通神仙。 女子见灵犀已然清醒便站了起来后退两步,“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女子收起帕子,她面容秀丽还有些眼熟,灵犀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她似的。 “你怎么进来的?”灵犀问道。 女子却并不回答,“你是玉虚仙子?你同听筠仙子是朋友吗?”她没头没脑问了这样一句,灵犀一愣。 得了灵犀的肯定回答,女子露出安心的神情,“玉虚仙子,如果以后听筠有麻烦的话请你务必要帮帮她,千万别让她走了弯路。” 女子脸色变得怪异起来,她好像是在躲避着什么,又好像是在害怕谁,女子四下张望,万般郑重地交代着灵犀。 “请你一定要帮帮她,听筠没有朋友,你就是她最能信任的人了。” 女子说完紧张不安地朝着灵犀点点头,在她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女子飞快地朝着门外跑去。 淡蓝的烟雾袅袅萦绕,灵犀坐了起来,她不知道刚才是梦境还是真实,房中已空无一人只有她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流到了下巴。 听筠呆坐在小厨房内守着炉子,红泥小火炉上炖着的是给司予夜里准备的羹汤,从前这些事都是灵犀在做,现在她不在全都交给了听筠。 厨房中空无一人,仙娥们都被听筠以各种理由遣了出去,她一边盯着门口一边掀开了汤锅的盖子。 司予端起汤碗,“嗯?”他瞟了眼汤碗,发出一声疑惑的哼声。“今天的汤味道有些奇怪?” 听筠盯着他的手,“是因为加了黄花地萱,仁柏仙君说过黄花地萱能安神,我瞧您最近精神有些不济就擅自加了些黄花地萱,您要是不喜欢这个味道我马上去换。” 她的手才握上汤锅,司予便说道:“不必了,你有心了。” 说着便一仰头把汤全都喝尽,听筠盯着司予因吞咽而上下滚动的喉结,垂下了眼眸。 这一夜司予果然睡得格外香甜,早晨起来时难得他神清气爽,出乎神风的意料。 知道是听筠为他特调制了羹汤,神风更是意外,“你确定是加的黄花地萱?” 得到了听筠的肯定回答,神风的表情变得无比奇妙,他本想说点什么,司予的目光却有意无意落到了他身上。 “额……既然如此那你就多弄些吧,仙尊最近无精打采的饭也吃得不香了,能多喝点汤也是好的。” 司予收回目光,又回到了他平时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神风却暗自擦了把冷汗。 得了司予的肯定,听筠愈发卖力地为他炖煮羹汤,每日她看着司予一点不剩喝完了汤,听筠异常满足。 是夜,仙尊同平时一样在看他的书卷,听筠将汤放在他手边的小桌上,却并没有离去。 司予把目光从书上挪开,问道:“怎么了?” 听筠犹豫再三,还是请求道:“仙尊,我想回无极天宫一段时日,还请您准许。” 他看着听筠,听筠也回望着他,她眼中虽有紧张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司予放下书,道:“好。” 听筠挑起眉,本以为司予至少也要问问她究竟为何要回去,谁成想司予一口答应了。 第二日听筠就打包收拾回了无极天宫,神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见听筠拿出一个荷包,“这个,麻烦你交给仙尊。” 神风拿着荷包在鼻子下嗅了嗅,是鹿角香的味道。 听筠回到无极天宫立马被调到了天帝无渥的身边,珞姬虽有微词但也并未阻止。月上中天,听筠前去为无渥奉茶,她特意换了身衣裳,又装扮了许久。 无渥上上下下打量着听筠,听筠则安静地绞着手接受天帝的目光在自己身逡巡,她似乎有些害羞。 听筠换了件轻薄的衣衫,杏底红花的上衫覆盖在肩头隐隐能看到底下又软又白的肌肤,女孩子含羞带怯的模样更是让人怜惜不已。 听筠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无渥放下的茶,越发觉得今日的听筠与往常不同。 第47章 发疯日常 “陛下,听筠能不能不再回碧霄天境了,仙尊心里根本就没有听筠,您交代的事听筠也未能完成。” 当初无渥爽快地把听筠送往碧霄天境,自然是给她交代过任务的。 她靠近无渥跪在他面前,半仰起脸从下往上抬眼看着他,柔和的烛光下听筠显得万分楚楚动人。 “我求着仙尊放我回来,他已经起了疑心,我若是再去他一定会提防我的。”听筠柔柔地往地上一拜,伏跪在无渥脚边。 无渥也心生疑窦,他也并没有想过能从司予身上套出什么秘密,果然让听筠前去还是太勉强了。 “不过,我听说灵犀被赶回了玉虚境?” 听到灵犀的名字听筠僵了一僵,随后才说道:“是啊,她和仙尊有了口角之争便返回了自己的道场。” “我就知道,你看吧,果然没人能受得了她,仙尊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脏东西当初居然当着众人把她要走,真是……哼。” 无渥不屑地评价着灵犀,却没有看到跪在一旁的听筠沉下了脸。 月华如水,也像冰冷的刀锋,无渥只瞧见寒光一闪,他本能地向后倒去,寒光却紧随而至。 听筠红着眼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朝无渥扑来,她眼中满是怨憎,挥刀的手也是不留一点空隙。 最初的惊惶过后无渥很快明白了现状,他的手臂因为躲闪不及被听筠砍伤,血很快顺着衣袖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你干什么?!”无渥怒吼到,可听筠完全无视他的怒意,重新转过刀柄对准了无渥。 那双泛红的眼睛让无渥怔愣了一瞬,而听筠的刀锋紧随而至。 无渥周身气焰暴涨,刺目的金光逼得听筠后退了好几步,她怒视无渥,可金光却兜头压下,将听筠圈了起来,不管听筠怎么奋力挣扎都无济于事。 碾压的力量让听筠先前的一招一式成为了笑话,无渥甚至不需要动动手指,听筠已经无力反抗。 这点小插曲发生不过转瞬,殿中没有旁人,无渥退到自己的王座旁倒头坐下,长出一口气后低头俯视着被压在地上的听筠。 “来人,来人!她疯了,把她给我拖下去!”无渥捂着伤口大声叫喊,侍卫们一齐冲了进来,抓住听筠举起长戟就要把她钉在地上。 一阵微风拂过水蓝的织银宽袍大袖,抬手的风宛如山岳般扫过一众侍卫的身侧,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道无形的气墙弹开。 “不必了,我来收了她。” 无渥尚未看清来人,一条绿色闪着微光的仙索就凌空出现把跌倒在地的听筠捆了起来,司予缓步走近无渥的王座,制住了无端发狂的听筠。 “还请天帝不要声张,至少在知晓听筠仙子为什么会突然如此后再给她定罪吧。”司予道。 无渥虽然大发雷霆,好在听筠力气不重刀口不深只是点皮外伤,他忍住火气勉强应了陆泽仙尊的要求。 听筠被带回碧霄天境,她神志不清被仙索捆着,怒目瞪向司予和神风。 在举刀刺向无渥后听筠就咬碎了藏在舌下的毒药,司予祭出仙索捆住她的同时强行为她拔除了毒性,却多少影响了听筠的神智。 “仙尊,真的要这么对她吗?听筠并没有被魔息蛊住。” 神风面露不忍,司予却淡定非常,“如果她没有被魔息蛊惑,却突然如此行事,不是更有问题吗?” 神风住嘴,听筠面色又青又红交替变幻得触目惊心,她痛苦地扭动着身体却无法挣脱捆住她的仙索。 如神风所言听筠并没有化身为魔,她冷静下来后就闭口不言,不管神风怎么询问她也一声不吭,只在见了活蹦乱跳的司予时,听筠的眼中才会迸射出仇恨的光。 关了听筠几日司予也没从她口中问出点什么,不得已碧霄天境只得依照约定将听筠送回无极天宫。 无渥立马将听筠下了狱,听筠始终一言不发,无渥就越发恼怒不已。 天牢守卫重重,灵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潜了进来。 听筠被关在最里面的牢房,她一个人坐在墙角抱着腿发着呆,一如在视肉山中的模样。她已然恢复了神智,对于自己做过的事,听筠并没有辩解。 “听筠!” 灵犀隔着牢房的柱子低声喊到,听筠听到她的声音以为自己幻听了,立马坐直了身体。 她回头,灵犀焦急的脸撞入了她的视线,一刹那万般委屈涌上听筠心头,她想站起来奔到灵犀跟前,最终却又坐了回去。 听筠背对着灵犀,“你来做什么,瞧我的笑话吗?” 灵犀见不得她这副自暴自弃的模样,拍着栏杆低吼起来:“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晓不晓得我花了多少灵石才混进来的,我有多少家底你不清楚吗?” 虽然肉痛,灵犀还是掏了这笔银子。 听筠闻言看了她一眼,神色却是那样复杂,她闭口不言,灵犀今日能来天牢里看她想必自己的事早已传得人人皆知。 灵犀靠近栏杆,“你在仙尊的汤里放了黄花地萱,又给了他一个鹿角香的荷包,你知不知道这两种药材碰到一起是会产生剧毒的?还好仙尊没事,要不然你就真的惨了,到时候连给你说情的人都没了。” 她急切地向听筠说到,听筠却低着头没有应声。 她毫不意外的样子让灵犀愣在了原地,“你知道?” 灵犀好像明白了什么,“你是故意的?神风说你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好像根本没有打算再回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仙尊会中毒?” 听筠仍是半点没有反应。 灵犀不傻,听筠这副模样相当于什么都招了,毒害司予是她主动做的,袭击无渥更是她的主要目的。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说实话我没办法帮你啊!”灵犀也急了。 “我不需要你帮。”听筠把头扭向一边,不再看她的眼睛。 灵犀拍着栏杆,听筠却再也没有动静,她就一个人坐在角落,仿佛在等死一般。 灵犀没有办法,她从锦囊中拿出不少吃的丢给听筠,随后也只能在旁人的三请四催中离开天牢。思虑再三,灵犀还是前往了碧霄天境。 见她回来了,神风一时百感交集。 “灵犀,听筠她……”神风忍不住哽咽。 “我知道,我去牢里见过她了,可她什么都不说。”灵犀皱着眉,和神风一起叹了口气。 “舍得回来了?”司予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后,灵犀回过头,又低下了眼。 “我……是为了弄清楚听筠到底为什么要刺杀天帝,还有毒害你的,等把听筠救出来了我就回去。” 司予看着她,“是吗?”不等灵犀回答他就转身离去。 灵犀瞧着他的背影,一时间心中无限怅然。 为了弄清楚听筠埋在心里的真相,灵犀开始回忆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奇奇怪怪的。 听筠唯一可能被魔息侵染的时候就是在视肉山里,可那时她表现得无比正常。 “仙尊也说了听筠没有被魔息侵染,那么听筠突然变成这样就不是因为魔化。”神风道。 灵犀也赞同他的说法,“至少在去偷无渥藏起来的杏香仙子遗体书录之前,听筠没什么异常的地方。” “等一下!”灵犀好像想到了什么,“我们在私库里没有找到书录,随后书录就被人偷走了,偷书录的人跟着我们一起进去,也只能跟着我们一起出来啊。” 当时前来救灵犀的正是司予,就算灵犀自己法力不济发现不了,以司予的能力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有人随着她一起出了私库,可司予什么也没说。 “如果不是仙尊有意隐瞒还有其他人进出私库的话,那就只能是根本没人和我们一起呆在私库里。”灵犀道。 从始至终无渥的私库都只有灵犀和听筠进去过,可杏香仙子的遗体书录却真的被人盗走了。 灵犀找了许久也没有见到书录,那么听筠呢,她也真的一直没有找到吗? 灵犀和神风相视无言,现在唯一知道书录上记载着什么的只有天帝无渥一人了。 无渥没想到灵犀会求见,他本不想见她,但听筠的事压在他的心头,灵犀又是为了此事前来的,无渥就算万般不情愿也还是让灵犀进来了。 灵犀不打算和无渥兜圈子,她开门见山道:“陛下,我可能知道了听筠为什么突然如此的原因。” 无渥本来斜倚在王座之上,听到灵犀的话也坐直了身子。“哦,你说!” 灵犀:“陛下,杏香仙子的遗体书录不见了,听筠是在那以后才开始变得奇怪的,您觉不觉得她有可能通过什么途径看到了书录上的内容?” 无渥差点蹦了起来,如果不是天帝的威严让他还能维持着面上的严肃,无渥几乎要叫出声:“不可能!” “可书录确实不见了不是吗。”灵犀咄咄逼人,刺得无渥当堂想把她赶出去。 她有意隐瞒了自己和听筠偷进私库的事,顺便把锅甩给了擅闯珞姬书房的人。 “天后的书房也被人入侵了,说不定那人是用了什么法子知道了您的私库位置,才盗取了书录呢?” “胡言乱语,来人呐,叉出去!”无渥忍无可忍,他高声呼叫左右,只想把灵犀轰出去。 第48章 腐骨香 灵犀被人架着往外拖去,她扯着嗓子继续高喊:“您不可能隐瞒所有人,既然听筠知道想必还会有其他人知道,听筠如果真是因为这个才疯的,您以为就没有别人会把事情的真相抖出来吗?” “滚!” 暴跳如雷的天帝拿起茶杯砸向灵犀脚边的地面,赶在被四散崩裂的碎片溅到之前灵犀果断离开了大殿。 殿外,神风正来回踱着步等她,见她出来神风小跑了过来。 “果然没猜错,无渥恼羞成怒,那本书录一定有问题!”灵犀向神风说到。 夜里的风吹开了窗户,发出“啪啪”的响声,灵犀睡得并不安稳,她虽然沉于梦中,却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停歇。 “玉虚仙子……有人遥遥地叫着她的名字,灵犀睁开眼,那个身影再度出现,隔着纱帐灵犀看不真切,前来的女子立在床前满是忧郁。 “你一定要救救听筠,现在只有你才能救她了。”女子隔着纱帐向灵犀请求到。 “你到底是谁?”灵犀警觉地坐了起来,女子却忽然转身离去。 微风拂过纱帐,灵犀睁开眼睛,头顶是藕荷色百蝶穿花纱帐,她仍旧躺在自己床上。 她坐了起来,帐子外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灵犀头上冒出冷汗,“见鬼了!” …… 司予和灵犀分坐在长桌两边,这还是从灵犀回到玉虚境后他们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 “就没有别的法子知道杏香仙子和成华真君当时遭遇了什么吗?”灵犀闷闷不乐,咬着勺子发呆。 “也不是没有,”司予放下筷子,灵犀果然满怀期望地抬起了头。 “去把当年经历过这事的神仙的坟刨了,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司予不咸不淡说道。 灵犀失望地坐了回去,也不知道是意外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当年为杏香仙子记录遗体书录的老神仙在这之后不久也羽化归去,听筠爹娘的事就变成了一桩悬案。 “等一下,”灵犀放下勺子,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仙尊,你是见过杏香仙子的吧?” 听筠出生时司予虽早已避居于碧霄天境,但他们曾经仍是打过照面的。 灵犀幻化出一张画像递了过来,司予看了看,“你怎么会有听筠母亲的画像?” 灵犀咬住下唇,果然那频繁出现在灵犀梦中的人正是杏香仙子。 “她给我托了梦,让我救救听筠。” 一旁的仙娥上前为灵犀撤掉碗碟端上桂花茶,仙娥靠近时桂花浓郁的香气四散开来,但灵犀依旧翕动着鼻翼,“什么味道?” “嗯?”司予望着灵犀。 一旁的小仙娥一副做错事的表情不安地搓着手,那股在花香中显得异样的气味越发浓郁,灵犀沿着味道嗅过来,鼻尖停在小仙娥衣袖上。 她抬头,小仙娥红着眼睛也低头看着她。 “不好了!”神风飞速冲了进来,“无极天宫不少宫女都遭到了魔气的侵袭,连守门的侍卫也有开始异变……” 他收住话头,因为靠近灵犀的那名小仙娥突然张开嘴朝着灵犀的脖子咬去。 几乎在同时司予抬手一张,小仙娥便弹了出去,先前守在一旁的仙娥们也纷纷围了上来,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就被一道强力压在了地面上。 神风看着眼前的景象,彻底瞪大了眼睛。 听筠的房间空空荡荡,她好像知道自己不会再回来,就连以前养活的花草也一并送了出去。 灵犀翻着空旷的箱柜,里面什么也没有。诡异的气味在听筠的房中更为浓郁,但神风却什么也闻不到。 直到灵犀掀开床单从床底下掏出一只小巧的兽型香炉,黑灰的烟尘从香炉中逸出,神风才像是闻到了什么极度恶心的气味,他慌忙捂住口鼻。 灵犀掀开盖子,里面一块漆黑的兽骨在无火阴燃,看样子听筠走之前这炉子就已经放在这里了。 “腐骨香……”两人都认出了香炉里是什么东西。 魔兽的骨制成的骨香能迷人心智,魔性越强的兽骨就越黑,像这样漆黑的腐骨,恐怕只有封印在永无之原的井下才能有了。 不多时,灵犀也从无极天宫中听筠的住处找到了这只香炉,香炉中的腐骨比头一块大了一半有余,无渥听到消息后久久不能言语。 “所以说毒杀和刺杀根本就是障眼法,她实际上是想用这些腐骨香把所有人都变成魔族?”天后珞姬道。 灵犀沉默,很久后才道:“恐怕是这样的。” 离开无极天宫,神风自言自语,“你说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不能和我们说的?” 听筠先前让神风交给司予的鹿角香并不是为了要和黄花地萱配成毒药致司予于死地,碧霄天境上上下下都知道司予对黄花地萱过敏,就算他每日喝了汤也会逼出毒性。 鹿角香的味道与腐骨香虽不类似,但闻过鹿角香后便很难分辨出腐骨香的味道了,听筠把荷包交给司予,无非是不想让他发现还在缓缓燃烧着的香炉。 书录被听筠藏了起来,她始终不肯开口,灵犀没有一点办法。 司予点醒她,“还是先想想听筠能从什么地方弄到腐骨香吧?” 这东西虽然阴毒但天上地下实属罕见,听筠不仅弄到了还一下子有了两块,不得不令人生疑。 …… 自从听筠住了进来,天牢原本关的犯人都被挪了出去,虽然旁人都不明白为什么天帝要如此兴师动众只为了关押一位犯人,但无渥坚持如此。 听筠一个人坐在角落,每日的饭食准时在巳时送到,天帝并没有苛待她,听筠的伙食依旧不错。 她背对着牢门,身后传出门锁开启的声音。 “今日的饭已经送过了。”听筠说到。 碧粳米熬的鱼片粥还放在一旁,听筠没有胃口她什么也吃不下。 可来人仍旧急切地开着锁,甚至因为不利索差点让铁链滑落。听筠奇怪地回头,前来送饭的仙娥并不是之前的那一个。 仙娥推门进来,在听筠面前放下了一只小碟子。 碟中只有一块模样精致的糕点,只是奇异的颜色预示着它恐怕没有那么好吃。 听筠似乎明白了这是什么,“无渥让你来的?”她问道。 仙娥并没有答话,她低着头退到一边。 听筠自嘲起来,“也是,他怎么可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要我的命,还是这种暗中行事的最好,我死在牢里就是笔无头账,他大可以说我是畏罪自杀。” 听筠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就没有害怕过死亡,她从容地对上那仙娥的双眼,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听筠,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是烧鹅。” 灵犀来了,自从她找到了混进来的法子简直三天两头就往牢里跑,不是给听筠带水果就是凉菜烧肉,只可惜听筠并不领情。 “咦?今日送饭的人这么晚啊?”灵犀看着退到一边的仙娥,又瞧见听筠面前的点心,“哇,今天有点心啊,你不吃就给我咯。”说着她放下手中的烧鹅向碟子伸出手。 几乎是同时听筠和仙娥同时动了起来,她们一左一右拍开了灵犀手中的碟子,灵犀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糕点已经掉落在地。 听筠怒道:“谁让你动我的点心,我许你吃了吗?你碰过的东西都脏了,我不要了!” 灵犀看着她,听筠却背过身,“你走吧,我本来也没求着你天天来看我。” 她做出厌烦的神色,伸手只想赶走灵犀。 灵犀深深吸了口气,“好吧。”听筠面色不善,她留着也没什么意思。 送点心的仙娥和她一起离开,出了门仙娥便往无极天宫去了,灵犀偷偷跟着她,却被守卫拦在了天宫之外。 眼看着仙娥的身影消失在门楼之后,灵犀沉默不语,返回了碧霄天境。 “你是说无渥打算毒死听筠?”神风难以置信,虽说听筠的所作所为必然令无渥难以容忍,但他也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未必是他,别人栽赃陷害可比无渥自己动手容易多了。”司予忽然道。 毕竟天牢里的犯人全部被天帝遣散,听筠如果真的死在了牢里,最有可能被怀疑的就是无渥。 灵犀也觉得奇怪,“可除了他还有谁想听筠死呢?” 司予:“还有告诉她书录秘密的人啊,怕听筠最终会说出实话,所以非得她再也不能出声才行。” 听筠的转变着实奇怪,刚从私库中出来时她好像没有那么痛恨司予和无渥,可是不久之后她却决定致二人于死地,如果说有人从中作梗,那一切便说得通了。 无渥想必会在书录上打上封印,起初听筠把书录带回去却打不开,而后有人告诉她开启书录的办法,至此听筠见到了书录的内容,才会对司予和无渥产生无法消弭的恨意。 灵犀喃喃:“所以你到底还隐瞒着什么呢?” 听筠怨恨无渥或许还说得过去,可是对司予她总不至于无缘无故心生愤恨。 司予叹了口气,“我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恨我,但杏香仙子死后无渥确实找过我。” 第49章 人魔混界 当时司予还觉得奇怪,成华真君和杏香仙子一直是天界人人艳羡的恩爱夫妻,他怎么也不觉得杏香仙子会无端杀死丈夫。 直到无渥掀开了盖在杏香仙子身上的白布,司予才发觉杏香仙子瘦弱的身躯上竟然布满了细如发丝的黑色裂纹。 “那是只有身为魔族人才会有的标记,杏香仙子不是被魔气侵染,那一刻她已经魔化了。” 无渥眼神复杂,“仙尊,仙者魔化到底有多难?” 司予道:“也难,也不难。但是对于杏香仙子而言,恐怕很难。” 她家庭和睦夫妻恩爱,女儿又机灵可爱深得夫妻二人钟爱,司予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她魔化。 天帝找司予并不为别的,杏像仙子的遗容着实怪异,就连见多识广的陆泽仙尊也忍不住发出轻声的疑问,“嗯?” “是吧,太奇怪了,她身上的花纹分明只有魔族人才有,可魔族是做不了神仙的。” 无渥也很苦恼,杏香仙子并不是普通的魔化,很显然她身上还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只能等了。”司予道。 说一千道一万也不如对杏香仙子的遗体进行尸检,只不过后来无渥再也没有请司予前去一同查阅书录的内容。 司予:“我并没有见过书录内容,杏香仙子的遗体很快就被天火焚化,那一日听筠也在场。” 可从听筠的态度来看,想从她口中套出任何消息已经不可能,她已有死志,逼急了恐怕玉石俱焚。 灵犀:“只能先从腐骨香开始查了,听筠的刑期就在下月廿四,我得赶紧了。” 司予起身,“我和你一起去。” 灵犀还正意外着,就见他顺手递过一把伞,正是她曾经从司予库房中顺走的竹枝伞。 “我瞧你用得挺好,这种轻巧的武器我也不常用,送给你。” 灵犀双手接过,竹枝伞同先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却重了不少。她四处翻查最后却从伞柄上看到一条精雕细琢的接口,灵犀记得以前这处并没有缝隙。 她顺着缝隙一用力,伞柄尾端竟被抽了出来。一柄如羊脂玉般洁白光润的骨剑赫然立在她面前,这竟是应龙的尾骨,只怕是天帝无渥也没见过这等神器。 原来司予收回了应龙的尸骨,不仅仅是为了安葬这只命运多舛的神兽,还留下了最坚硬的部分为灵犀做了武器的改造。 “仙尊!”灵犀竟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了。 然而司予却并没有同她多言,“走吧。” 这不是灵犀第一次同司予出行,但这一次他们两人中间却隔着三人的距离。 “我们先去驭香苑吧,制香主宜兰仙子也许知道些什么。”她向司予征求意见。 司予颔首,却不看她,灵犀想找些话题和他聊聊天,司予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他对灵犀一如从前没有半分轻慢,可这种客气中却带着疏离。 灵犀:“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司予:“我为何要生气,你不喜欢我这本就是常事,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一定要对我有什么别样的想法。” 灵犀更无语了,明明就是他自己说的“就你?一只秃了毛还短腿的绿孔雀”,怎么现在搞得好像被辜负了的人hi他一样。 或许是她的表情过于直白,司予停下了脚步。 “灵犀,在我眼里哪怕你再也不能重新回三品太上真人的尊位,你也是天界最耀眼的女仙。你可以任性可以胡作非为,愿意仗义执言也好袖手旁观也罢,甚至随意糟践自己的仙骨,这都是你的自由,任何人都不能指责你。” “但你一直站在泥潭边你没有发现吗?那两个人只会拉你不断下沉,最后沉到再也浮不出水面。” 灵犀愣住,司予的话像一盆冷水把她整个人兜头浇了个透,连被投诉、被发配去东荒、要去完成万分艰难的祈愿灵犀都从来没有觉得为难过,偏偏在广元和姝妍的问题上她一次又一次的被激怒到气血逆行。 “灵犀,如果广元身上有你割舍不掉的执念,那就亲手去打破它。”司予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灵犀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驭香苑就在前方,她静了静心,又重新振作起来,听筠还在等她。 不对,等会儿,糟践自己的仙骨是什么意思?灵犀悚然,司予知道了什么?难道他发现了? 宜兰仙子听说他们的来意,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 “仙尊,你是知道的,天界不能提‘腐骨香’三个字,我们驭香苑也是正经地方,这种东西肯定是没有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宜兰仙子摸着自己的小指的关节,道。 灵犀默默把宜兰仙子的小动作收进眼底,“仙子,我们没觉得你这儿能卖腐骨香,但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恐怕并不是吧。” 宜兰仙子笑了,“玉虚仙子不愧是聪明人,但我就是不说你又能如何?” 灵犀:“!!!” 司予开口,“听筠的刑期就在下月,原先她只要挨过天雷即可,现如今她同腐骨香有了纠缠恐怕无渥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听筠是你的弟子,你同杏香仙子同出自东黎山,你忍心看着她受此折磨吗?” 宜兰仙子的笑容顿住了,良久她才泄了气一般叹道:“好了好了,仙尊你最会戳我软肋。” 她嗔怪地看了司予一眼,“我说不知道腐骨香从何而来是真的,但我知道有一个人恐怕清楚。” 南宫宣住在崖州,他曾是宜兰仙子忠实的信徒,为了她竟肯花上数月的时间攀援到万丈深渊底,只为寻找一种传闻中的稀世绿植奇香幽兰,宜兰仙子见到他时南宫宣已经全身溃烂不成人形,手中却偏偏好生护着幽兰。 崖底枯枝败叶死水拥积,捂出的瘴气和生出的毒虫让整个山崖都寸草不生,只有奇香幽兰最爱长在这种偏僻的人迹罕至之地,也不知道南宫宣是怎么熬下来的。 “天地下的香没有他不知道的,即便是我,那些生在阴暗角落里的东西,也不如他在行。” 宜兰仙子递上一只簪子,碧绿的玉簪头上雕刻的正是一朵奇异的兰花。 南宫宣见到簪子时两眼都直了,灵犀还奇怪他为什么看上去好模好样不像是全身溃烂的样子,他却接过簪子狂吻起来,那痴迷的模样让人看了都起鸡皮疙瘩。 灵犀:家仙们谁懂啊,见到**癫公了。 “你们要问什么?”南宫宣收好簪子,看着二人,眼中的警惕并未放松。 灵犀:“我们想知道腐……” 司予:“这天底下有没有什么香能让没有心魔的神仙也变成魔?” 南宫宣蓦然抬起眼,他盯着司予的目光好像要把他看穿。“没有,没这种东西。” 神仙不若凡人,若是没有心魔怎么也难以遭到魔气入侵。 “天下奇香千千万万,可香终归只是气味。”南宫宣说到。 香气不比魔息,再香再臭不过好闻难闻,“不过,没有彻底能让人魔化的香,却有能引出人心魔的香,你们来不就是为了问这个吗?” 南宫宣鬼魅一笑,脸上的皮似乎挪动了一些,眼皮没能对上眼眶,灵犀一下子想到了某个场景。 “既然你知道就不要遮遮掩掩了,什么人能弄到腐骨香?”司予道。 “仙尊真是急性子,魔兽不都在永无之原下吗,这世间哪里来的黑魔兽骨?”南宫宣和司予打起了哑谜,却被司予戳穿,“你说的是世上没有魔兽骨,可没说没有腐骨香,你不愿讲也行,或者我把你的近况告知宜兰仙子?” 他抬手指了指南宫宣的脸,南宫宣这才发现自己的面皮松动了。 南宫宣顷刻间变了脸色,他是真的急了,脱口便道:“是箕余川!” 灵犀疑惑,“那是什么地方?”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箕余川与其说是河川倒更不如说是河谷,河水已经干涸,整个天空阴云密布不见一丝天光,唯有黑色的鸦雀在天空之上成群徘徊,不怀好意地看着每一个准备靠近的人。 这里曾经是魔族与人族之间的交界地,只有燃起没有成形的婴儿骨灯才能找到进入箕余川的路。 “这怎么可能找得到?”这种邪性又残忍的东西,灵犀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呱!”一声凄厉的乌鸦叫吵得她一激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魔族的东西果然都不是常人能接受的。” 司予走近,灵犀本打算后退让出距离,却被他一手揽住。 他在灵犀的额间轻轻一点,一股暖流顺势从她头顶向全身传去,灵犀全身都暖洋洋的身体也轻盈了不少。 她摸着脑袋,“仙尊?” “待会儿跟紧一点。”司予松开了灵犀。 灵犀还不明白司予要做什么,就被他带着一起往河谷中跳了下去。 南宫宣其实还说过,如果没有婴儿骨,凭借外力直接将笼罩在箕余川上的鬼气驱散也能进到河床上。 “箕余川死过太多东西了,那里从来都是鬼气森森的,不过谁知道里面不会有一两只魔兽的遗骨呢?”南宫宣玩味地说着。 第50章 司予死了 破开鬼气不难,难的是要破开整条河川上浓厚到沾上一点都会腐蚀骨肉的鬼气,并且只能在同时把所有鬼气驱散,然后趁着那一点间隙进入到箕余川中。 鬼气很快又会重新聚拢遮天蔽日,届时若还是没能突破鬼气,就会被四面八方涌来的黑气裹住,最后皮开肉绽成为箕余川一具新的尸骨。 灵犀没想过要用这么冒险的法子,她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了。二人坠入黑气中,起先黑气还只是淡淡一点,随后越来越浓,几乎要把两人淹没。 司予背后绽开一圈圈圆环,环中莲花盛放金光刺目,灵犀却悚然发现,司予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用仙灵硬刚。 “你的仙障呢?”她才说完自己身边就亮起了厚到发白的仙障,仙力层层叠叠将她从头到脚都包裹住完全不漏出一点缝隙。 这不是灵犀的仙力,而是司予的。 他将自己大半的仙力倾注到灵犀身上只为求护她周全,而自己为了全力一击破开鬼气,已经没有多余的仙力来支撑仙障了。 被莲花散出的金光漏过的一缕鬼气沾上了司予的衣衫,衣衫很快腐化成灰,司予抬手就将那片布料截断。 越往下越黑,金光在黑雾中已经快要看不见了,灵犀猛扑过去抱住了司予的脖子,她感觉到臂弯中的人登时木在了半空中。 不过须臾怀中人的手搂上了她的腰,司予低声在她耳边道:“抱紧了。” 金光暴涨,灵犀很快被吞进一片虚无的白色之中,她什么也看不见,只勉强能看到周身的黑气被金光淹没,亮到几乎变成白色的金光不断向远处延伸。 渐渐的布满灰白怪石的地面映入灵犀眼中,等他们落到地面上,她才发现那些灰白的“石柱”全都是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骨骼。 “你这么做考虑过我的感受吗?”灵犀质问司予,刚才情况太过危急,如果不是灵犀飞身过去把司予也一起罩进仙障里,现在还不晓得会是怎样。 司予有些无奈,“你先松手好不好。” “不好!” 对于灵犀的诘责他束手无策,“没事的,这点鬼气伤不到我。” “那万一呢。”灵犀怒目,却终是稍稍放下心来。 “你很在意的我的安危?” “我……”灵犀语塞,她松开手从司予臂弯中脱开,“才没有,我们还在吵架呢,谁在意你了!” 她一个人冲到前面走着,却听到背后低低的笑声,灵犀险些崴了脚,更郁闷了。 箕余川上全都是嶙峋怪石,灵犀跟着司予一脚深一脚浅在前面走着,却看不到尽头。 灵犀:“你说这条河川以前是做什么用的?” 司予:“不清楚,但是现在恐怕已经成为了埋骨地,而我们所看到的那些鬼气,恐怕就是这些遗骨散发出来的。” 黑色的鸦群在天空中盘旋,却没有靠近他们二人。或许是司予身上的金光刺痛了黑鸦的眼,它们红着眼睛既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只能在周边不断的徘徊。 箕余川两边的树枝向天空伸展成怪异的模样,看上去就像不甘心屈死而伸向天空的手。 河道中一颗颗圆滚滚的怪石闪耀着微微的亮光,灵犀从河中捡起一颗,发现那不是石头,而是一颗颗圆滚滚的颅骨。 “这……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脑袋?难道以前这里是古战场?” 司予的表情微妙地变了一瞬,他说,“未必是古战场,毕竟这里是魔族和人族的交界,死过人也并不奇怪。” 灵犀看着一河圆滚滚的脑袋,觉得司予的话怪怪的。 “那也不能啊,哪有那么多的人往这里送死,如果一个地方的居民知道有其他亲邻死在这里,必然是会绕着路走,不可能再靠近这个地方。”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司予已经往前面去了,灵犀不得不跟着上去。 魔兽的尸骨很好找,其他的遗骨都是灰白色的散落在地上,只有魔兽的是漆黑一具完整的模样。 灵犀走了没多远就发现一处土地曾被异样翻动过,她伸出手抚摸着地面,一股压抑的魔息从土地下传来,并不浓烈,但也足以让她分辨出来。 这里曾经有一具魔兽的骨骼! 司予也走过来,他蹲下身,拈起一点泥土向空中轻轻一弹,土块碎裂成粉齑,泥土发灰的颜色预示着这个地方是在不久之前被翻动的。 “果然有人从这个地方取到了魔兽的遗骨。”司予掸了掸手上的灰。 可问题是,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天底下除了司予能够强力破开鬼气闯进来,恐怕已经没有什么人能够轻易地进入到箕余川了。 毕竟南宫宣也是因为宜兰仙子的关系才肯告诉他们二人进入箕余川的方法,莫不是真的有人也弄到了婴儿骨? “要么是南宫宣骗了我们,要么……”司予微抿唇线。 来之前南宫宣说他不曾跟任何人讲过进入箕余川的方法,如果不是这天底下还有其他人跟南宫宣一样对腐骨香如此了解,那恐怕只能是魔族的人已经逃出来了。 灵犀想起玉虚境中来历不明的潜入者,“你是说这世上仍有魔族人存在,可是魔族不是都封印在永无之原吗?” 封印是司予自己再三确认过的,如果连他也信不过的话,这天界恐怕就没有再信得过的人了。 七万年前的大战天界死伤惨烈才把魔族完全镇压在永无之原下,始祖女神华婧更是以身躯化为封印永远镇守在空井之下。 “可如果世间真的有魔族,我们怎么可能一点儿都没有发现?”灵犀不敢相信。 天界对此事本就极为重视,天帝虽然什么都不说,可每次只要出丁点魔族气息他就会派人彻查到底,先前几次灵犀弄出的一点把水搅浑的魔息被查出源头也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你觉得比起魔族冲破封印,婴儿骨是不是更好弄一点?”司予忽然道。 “啊?”灵溪灵台中天光一闪,“不是魔族,是人!” 他们一直以为能够随意进出箕余川的不是大神就是魔族,却忘了还有不少人也曾误打误撞进入过其中,保不齐其中就有那么一个侥幸活着从这里出去了。 “看来,我们都小看了人族。” 这个人从箕余川中出去以后就弄明白了怎么再一次进入箕余川的方法,箕余川虽然是一处荒原,但是对于有心之人也可以变为宝库,这不,就有人盗取了魔兽骨骼制作腐骨香。 未成型的婴儿骨,有一个地方肯定会有特别多,灵犀和司予相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读到了答案。 这个用婴儿骨做灯芯进入箕余川的人和制作腐骨香卖给听筠的人恐怕就是同一个。 司予挥手向空中轻轻一捻,其中没有任何灵气的存在。对于这样荒凉贫瘠的土地,哪怕是一点灵气的介入都能让它滋生出昂然的绿意。 灵犀和司予的脚边荒芜的土地上,慢慢钻出了绿色的草叶,随后茎叶顶端开出了朵朵小花,黄蕊白花延绵一片。 沿着稀薄的草皮远眺,灵犀仿佛看到了远方某个举着婴儿骨为灯的人在一片苍莽的原野上踽踽独行,昏沉的天空下唯亮着这一点光。 “我们没时间耽误了,听筠还在等我们回去。”灵犀说道。 她伸开手把灵识放了出去,不一会儿箕余川中几处土地上都飘着零星的光点。 灵犀走了过去,果然是漆黑的兽骨。“仙尊,这种东西不能留。” 司予点点头,抬手间黑色兽骨就灰飞烟灭。 灭到最后一处时,黑色灵骨化为灰烬前的最后一瞬,灵犀似乎看到土中有东西动了一动,像是笋子正准备破开土壤飞速拔长。 那点异样的红光忽而变得强盛而危险,等到她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天地间已经化为一片血红的颜色。 听不见声音的灵犀浑浑噩噩地醒了过来,司予正躺在她身上右手护住他的脑袋。 “仙尊?”灵犀推了推司予,他却没有一点动静。 灵犀迷茫地抬头,她的眼瞳一点点放大。 眼前的箕余川哪里还是一条河川,整个河道已经完全被夷为坑地,而灵犀和司予正躺在深坑的中央。 她抬起手,手上一片鲜红。灵犀把司予翻了过来,才发现他后背上的伤口深可见骨。 “仙尊,你别死啊!”她颤抖着把司予身体扶正,不要命地把自己的仙力往司予的身体中灌去。 失去仙骨的痛苦让她紧紧咬住了牙,司予还是没有半分苏醒的迹象,灵犀闭着眼继续朝他输送仙力。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司予的伤口血终于止住了。 灵犀一个人都没有办法离开箕余川,更不用说带着一个重伤的司予。她四处张望,找了个浅浅的洞穴把司予拖了进去。 “南宫宣,你最好祈祷我们就死在箕余川里,不然等我们出去就是你的死期。”灵犀冷冰冰地对着天空说到。 司予的体温流失的很快,如今的他冰的像一具尸体。灵犀将他环住抱在自己怀里,却怎么也捂不热他。 第51章 钟乳石精 想到之前进来的时候,司予就已经把几乎大半的仙力传给了自己,方才瞬间灵犀想要张开仙障,却发现她根本操控不了这股仙力。 危机关头,司予靠着最后一点仙力将灵犀护在身下,这才保下了她一条命。 原来他是真的会留自己一条狗命的。 灵犀想哭,但是她却不能,她要保存体力,好带着司予一起离开箕余川。 夜里的箕余川更为冷清阴森,那群红着眼的乌鸦似乎是闻到了血的味道,都慢慢地靠近了洞口。 灵犀想升起火驱散魔鸦,却害怕光亮会引其他的东西。 魔鸦血红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让灵犀发慌,他把外衫脱下来紧紧裹住司予把他推向了洞的最深处,自己一个人挡在了外面。 “来呀,只要你们敢来,我就让你们有去无回!”灵犀从锦囊中掏出竹枝伞,她还没有用过这柄司予为她改造过后的伞,正好练练手。 她抽出伞柄,应龙尾骨的玉质寒光在洞中熠熠生辉,魔鸦们被神兽的气势震慑难宁,纷纷扬起翅膀逃也似的飞走。 等魔鸦群飞走后灵犀才松了口气,她转身去找司予,却发现在洞的最深处司予已经不见踪迹。 “仙尊!”灵犀大喊,可哪里还有人回应她。 她扑到洞的最深处,那里的土地分明完好平整,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灵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掏出夜明珠悬于头顶,在洞中仔细摸索起来。 黑漆漆的山洞里灵犀无意中摸到了一块奇怪的石头,那石头长得有棱有角,但棱角却异常光滑,她忍不住多摸了两下。 那块石头居然动了一下,它像是怕痒似的竟躲开了灵犀再度触摸的手。 灵犀慌忙举起夜明珠仔细看过去,那块石头平平无奇就跟路边上任何一块小石头没有差别,可这块石头竟然在灵犀的眼皮子底下翻了个跟头。 “石头”似乎发现了灵犀正在盯着自己,它也慌了,身体下竟长出四只细胳膊细腿儿,抬起脚就往洞中跑去。 …… 南宫宣看着眼前的人,嗤笑道:“我已经帮你把他们都骗进箕余川了,你还想怎么样?” 那人看着南宫宣也不说话,南宫宣不耐地要走进房中继续调制香料,他也任由南宫宣对他冷落不理,好像并不生气似的。 “你肯帮我,我当然很感谢你,不过陆泽仙尊出来以后,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你。”那人说到。 南宫宣冷着脸回过头对他说:“不用你讲我也知道。不管得不得罪的起我都已经得罪了,你答应我的事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 那人笑了,“不然你就不再施舍给我维持外形的香料了,我知道的。” “哼,算你识相。”南宫宣彻底把他撂在了一边,一个人摆弄他的宝贝香料去了。 南宫宣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后,那个人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了下来。 “到那个时候我找回了自己的身体,还需要用你的香料?不过我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办到的,你就和她一起到地下去做一对恩爱夫妻吧。” …… 小石头发现灵犀跟着它一路在奔跑慌得更加厉害了,它连忙往石缝里挤去,原本就扁的身子被压得更加单薄。 灵犀追到石缝前,她摸着山石发现那些石头平滑凸润,好像都不是普通的石块。 灵犀掰开一块石头,那石头像是活过来一样,也伸出了细长的四肢挣扎着从灵犀的手中跳落,钻进了石头缝中。 好家伙,灵犀终于知道司予是怎么失踪的了,原来是被这些石头搬进了石头缝。 她抽出竹枝伞柄,对准石墙就是一挥,石墙上密密麻麻的石头块都动了起来。 石头精挪开后,露出了一条地缝,灵犀想也没有想就跳进了地缝中。 地缝下全是长短不一的钟乳石,水滴沿着石柱滴到地面上,整个洞湿气氤氲越发的冷清渗人。 灵犀一转背身后的石头们就动了起来,等她再转回头去的时候背后已经空无一物。 灵犀警惕地看着整个洞穴,因为有视肉山中的经历,灵犀觉得整个洞穴仿佛就是一块大的石头精变的。 “仙尊?司予!”灵犀在洞中大喊,却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她抄起龙骨剑往旁边的钟乳石随意划了一下,没想到钟乳石竟然也挪了地方。 钟乳石想跑,被灵犀一把揪住,钟乳石精委屈地嘤嘤哭泣起来。 它一哭其他的钟乳石也跟着哭出了声,霎时间整个山洞中响起了密密麻麻的哭声,吵得灵犀头晕眼花。 “行了,别哭了,我又没有要把你怎么样!”灵犀一声吼,钟乳石精终于安静了下来。 灵犀提起钟乳石精,“我问你,陆泽仙尊是不是被你们带走了?” 见钟乳石精懵懂的样子,灵犀又比划到,“就是这么高,穿着一件青底白纹外衣的男神仙,他已经昏迷了。” 听完灵犀的描述钟乳石精好像又懂了一些,它摇了摇细不愣登的胳膊指着一边,“喈喈。” 原来钟乳石精是这么叫的呀,灵犀心想。 “谢了!”他放下钟乳石精,往它指的那个方向跑去。 地上的水渍混着泥土深压出几道细细密密的脚印,明显有重物压过的痕迹,看来钟乳石精没有骗她。 灵犀一路沿着痕迹前行,不多时一个可以容纳下整个玉虚境的钟乳石洞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洞中全是密密麻麻的石头精在“喈喈”地欢呼,而司予正躺在一块石台子上被它们围在中间,看样子这些石头是打算要把他给吃掉了。 要知道陆泽仙尊全身上下哪哪儿都是大补,别说是一块石头精,哪怕就是山石草木能得到他一丝半缕的灵气,对于修行也是大有裨益的。 石头精们一股脑全都覆盖在了司予身上,很快他的身影就淹没在石块中消失不见。 灵犀彻底急了,她举起龙骨剑飞身而下朝石头精们戳去。上古神兽的法力如此巨大,把最靠近她的几块石头精瞬间就切为了两半。 石头精一下子炸了锅,眼看着灵犀怒气冲冲往台中跑去,石头精吓得四处躲藏。 还好司予躺在石台上除了先前的伤口没有再受其他任何伤害,看来这些石头精还来不及吸干他。 灵犀扫了几眼,整个钟乳石洞中密密麻麻全是石头精,对她而言很想要全身而退万般艰难,但不管怎样她都要保护司予。 灵犀把龙骨剑横在胸前,只要有石头精胆敢靠近她就会毫不留情让它们感受一下应龙的怒火。 一只质地匀称花纹美观却身形巨大的钟乳石精跳了出来,它慢慢地靠近灵犀,灵犀也警觉地看着这个比她足足高出两个身长的钟乳石精,捏紧龙骨剑的手不自觉偏了偏。 钟乳石精步步紧逼,灵犀蓄足了力,没想到钟乳石精被真山石绊了一跤竟然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大钟乳石精的四条小胳膊小腿在空中胡乱地蹬着,它似乎翻不过身来。 灵犀看着它挣扎了半天,其他钟乳石精因对她恐惧万分不敢过来帮忙,一仙一群精就这么僵持着,直到一只小钟乳石精哇一声哭了出来。 灵犀有些莫名,钟乳石精们纷纷开启了奇怪的哀嚎,整个洞中哭腔一片听得灵犀是再度忍无可忍。 “别——哭——了——” 钟乳石精们立马停止了哭泣,可悲伤的情绪让它们一时间还缓不过劲来,时不时仍有一两声抽泣钻进灵犀耳朵里。 灵犀意识到是因为大钟乳石精的难受让它们也难过了,想了许久她用龙骨剑把大钟乳石精撬起翻了过来。 钟乳石精刚翻过身还没爬起来就见她面色不善,立马“喈喈”地叫了起来。 灵犀不知道它在说些什么,后退一步问道:“你,会不会写字?” 大钟乳石精赶紧挥舞着小胳膊在泥地上写画起来,不一会儿地上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大字——仙子饶命。 “胆子这么小还来敢绑架陆泽仙尊,我都不知道你们到底是真天不怕地不怕还是装的了。”灵犀哼笑到。 大钟乳石愈加惊慌了,他连忙用胳膊在泥地上划到,“这都是误会,我们是在救仙尊。” “你?”灵犀不信。 大钟乳石精继续写到,“仙尊于我们有恩,我们报答他的恩情都来不及,怎么敢害他呢?” 说来也是巧了,数万年前司予曾到过箕余川,而这群石头精就是他当时救下来的。 那个时候钟乳石精们还不是山精妖怪,不过,数万年吸取天地的精华让它们渐渐有了灵智,而在它们险些遭到灭族的时候司予伸出了援手。 钟乳石的寿命逾数十万年,自此以后它们就在这个山洞中修行飞升。 “石头竟然也能成精?”灵犀觉得不可思议,大钟乳石精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一切都是造化。” “我们身上泌出的一种粘液有助于仙尊恢复。”所以那时灵犀才会看到所有的石头精都往他身上扑的场景。 第52章 魔尊墓室 弄清了钟乳石精们的来意,灵犀为自己的鲁莽感到不好意思,她郑重地向为首的大钟乳石精道歉,那些个原本就畏惧她的小钟乳石精也不好意思地躲到了岩壁后面。 “谢谢你们。”灵犀真诚地向钟乳石精道。 司予的伤口正如它们所说的一样开始慢慢长出淡红的新皮肉来,这里曾是魔族栖居地的边缘,方才埋在土中的东西又充满了浓郁的魔气,司予背部的伤口才会一直难以愈合。 “对了,你们知道怎么离开箕余川吗?”见司予脸色开始慢慢变得红润,灵犀又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这里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竟然变成了一块埋尸地。”大钟乳石精在地上写着。 仙尊救下它们的时候这里虽然一片荒芜,但也只是一片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平原。 “魔族自打那次大战后就彻底凋零,原本魔族的居住地已经变成荒地,我们待在地下本来对地上的事情就不是很清楚,要不是刚才看见您把仙尊带进了山洞,我们竟然不知道外面的平原已经变成了这样。”大钟乳石精道。 灵犀蹲坐在司予身边,默默咬起了下牙。 魔族全部被封印以后,说起来魔族和人族应该是相安无事才对,可箕余川偏却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有一个人能够来去自如地进入到箕余川中且不会被这里残留的鬼气所干扰,他挖出了曾经死在这一片土地下的魔兽遗骨制作成腐骨香。 而恰巧这个时候天界上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灵犀和听筠把杏香仙子的遗体书录偷了出来。 而另外一个人则告诉了听筠怎么打开书录的禁制,让她看到了里面连天帝都不愿意示人的辛秘,这段辛秘也正好与天帝和仙尊有关。 再接下来腐骨香顺利流入天界,一切好像都在预示着这背后有着一个不可告人的天大阴谋。 “我有办法带你们出去。”那只最先被灵犀抓住的石头精蹦跶起来,它个子小不起眼,先前挥了好几次手都没有人发现。 “真的?” 见灵犀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小石头精也很高兴地搓着手,“虽然我不知道从这里出去以后外面是哪里,但确实可以离开箕余川。” 除了可以愈伤合疮的粘液,石头精们还可以泌出另外一种融化山石的粘液。 钟乳石精纷纷往山石上一铺,不多时灵犀面前就出现了一条通道。 “我也是上次乱跑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里还有一条地道。”小石头精挥舞着小手臂,“外面是哪里我就不知道啦,我从来没有走出去过,我只能帮你到这里。” 灵犀蹲下来怜爱地摸了摸小石头精的头,“谢谢你!” 要不是石头精都长着一样灰扑扑的脸,说不定它这会儿已经红透的脸还真的会被灵犀给察觉出来。 司予的呼吸慢慢平稳,灵犀把他背在背上对所有钟乳石精道:“山长水阔,后会有期,如果这一次我们能够顺利脱离此地,必定会铭记各位的今日的相助。” 石头精们都挥舞着手臂向她道别,不知怎么的,灵犀竟然从他们灰扑扑的脸上看出了依依不舍的模样。 甬道漆黑狭长,灵犀背着司予心里越走越没谱。 “你说我们会不会待在洞中还更好一点,等着你恢复了以后我们再想办法出去?”灵犀问背上的司予,沉睡的司予无法给她回应。 地道是向上倾斜的,灵犀背着司予爬陡坡越发吃力。 她从锦囊中掏出一片竹叶,竹叶见风就在灵犀手中缓缓放大,最后竟变成了一只轻舟大小。 “以我的法力支撑这条船走不了多久,你可千万要早一点儿醒过来呀。”灵犀又一次向背后的司予道,虽然还是没有回应,但她心里又觉得踏实了一些。 竹叶舟带着两人沿着地道缓缓上行,两边的砖石上浮现出一些杂乱无章的线条,灵犀靠近砖石举起夜明珠,柔和的光晕下,几行奇怪的文字逐渐清晰起来。 灵犀直勾勾看着砖石上的文字,“这是……” “吾……室……廿七……王于……”这好像是魔族文字,灵犀上学时夫子教过,可惜她学得一点也不认真。 “不会吧……”看着砖上的铭文,灵犀张着嘴四下打量起地道来。 地道狭长四面都有青砖封实,每段青砖上都刻着文字,连起来竟像是在描述谁的生平。 这莫不是一条墓道?能有铭文的墓室主人身份非比寻常,难不成前面就是魔族曾经的王族墓室? 墓道尽头就是主墓室,灵犀跳下竹叶舟正打算进入,却被一道黑红的结界挡了回来。 灵犀谨慎地触碰结界表面,结界并没有把她弹开或是击伤,只是一把将人推开老远。 看样子魔族人设立的这个结界并不是用来伤人,通常这样的设置意味着魔族后人还会再度进到墓室中,所以要防止结界误伤。 魔族曾经的王后鸿去世由君迁继位,而他的埋骨地一向为魔族辛秘,后鸿比君迁对天界的怨恨更深,他在位时曾让天族吃了不少苦头。 如果这就是后鸿的墓室的话…… “既然如此……”灵犀眼珠子一转。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灵犀看了一眼肩膀上的司予,“得罪啦仙尊。” 她搬起司予的手在拇指上咬了一大口,很快血珠从指间渗出。 司予的血刚抹上结界,顷刻间整个墓室震动起来,灵犀扶着墙把背上的司予往上掂了掂稳住身形。 结界上红光与金光交缠像两条打斗不断的游龙,最终红光被金光寸寸绞断,碎成了斑斑点点的星光。 结界散去墓室的全貌出现在她面前,整个墓室不大,灰绿的地面正中间放着一只精美非常的七重椁。 灵犀止步不前,隔着一丈远的距离棺椁上映出幽蓝的光芒,上面花纹繁复很显然躺在里面的必然是位大人物。 如果拿到后鸿的遗骨,别说是三品太上真人哪怕是二品次仙也是唾手可得的,整个天界穷尽所有都不能找到的魔尊遗骨,就这么轻易被灵犀捡到了? “仙尊你说我要不要过去,打开棺材我就发财了!”灵犀问背上的司予,她又“噗呲”笑了,“算了,做神仙不能太贪心。” “这么大剌剌放在这里的,有几个不要命的敢跑上去啊。”她收起笑容。 她说话同时棺椁上的蓝黄再度闪亮起来,照得整个墓室四处清晰可见。墓室中没有其他任何明器,独自立在中央的棺椁越加显得格外怪异。 夜明珠的柔光下,灵犀看清了棺壁上一行行铭文,文字歪七扭八却不像是墓志铭,先前墓道里她好歹还读得出几个字,而板子上通篇竟没有一个认得的。 灵犀刚掏出拓花笺想要把文字拓印下来回去慢慢研究,铭文忽然从棺材上冒了出来,一行行悬浮在空中像条条黑色绸带,对准两人扑来。 它感应到有人闯入墓室便自行发起了攻击,所以这些铭文其实是咒语,用来保护后鸿棺木的。 灵犀艰难地躲开铭文,铭文撞向地面后碎石飞溅差点把墙壁震塌。 墓室左右还有两个耳室,“左还是右啊!”她急得忍不住叫了出来。 左右两边她都无法确认,万一走错了说不定更会万劫不复。 “往右。”背上的人低声道。 灵犀点点头,“好嘞!”在咒语落下之前她一个错身溜进了右边的耳室。 咒语果然没有追进来,墓室中无人后它们又重新附着到棺椁上。 “呼,还好选对了。”灵犀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 灵犀:“……” “你、你醒了?”灵犀悚然扭头,正对上司予的眼,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吓人。 “那个,你啥时候醒的?”灵犀尴尬地挠头,低头却见司予松散搭在她肩上的手还淌着血。 她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竟然叼起司予的手指帮他把血吮掉。 墓室中的空气明显滞了一滞,司予喉咙发干,“快走。” 不知几时耳室墙壁上的咒语也动了起来,万幸耳室顶上竟然有一个一人大小的洞口,灵犀从善如流赶紧背起司予飞了上去。 沿着洞中的道路跑了一会儿她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你不是醒了吗,赶紧给我下来!”灵犀怒了。 “我觉得头还有点晕,眼睛也花,你把我放在地上先走吧,等我恢复好了我自己再出去。” 司予虚弱异常,本就白皙的脸庞此时更是白得透明,连平日里上位者一贯的从容也褪去半分,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眼神,灵犀就是再火大也消了一半。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远离了墓室,灵犀坐到远离司予的另一头,下意识脱口而出:“好冷啊。” 她搓搓手臂,整个墓室深埋地下,而且魔族的地盘原本就阴寒至极,跑动过后休息片刻她觉得更冷了。 司予靠在墙壁上抬起手臂,“过来。”灵犀斜抬起头,“干嘛?” “你不是冷吗?过来。” 灵犀看他面色苍白的样子,从鼻腔中“哼”道:“你看上去也没比我暖和,到底是谁冷啊!” 司予:被老婆抱抱了好开心~ 灵犀:好家伙,病了都不忘揩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2章 魔尊墓室 第53章 只要我认错够快 “我冷,需要你过来,好吗?”司予仰着头面上带着笑意看着灵犀。 灵犀磨磨蹭蹭还是走到了他的身边,在离司予三步远的距离重新坐了下来。 司予看着她,灵犀把头一偏,“你不是说你冷吗,我又不冷!” 一簇微弱的灵火从司予掌中亮起,只稍稍触到火焰外部带动的风灵犀就感到一股暖流贯穿了她的全身。 “你疯了!”她几乎是扑过去灭掉了司予手中的灵火,以他现在这个样子,还要燃烧灵力来取暖,真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 司予任由她握着手,“灵犀,我说过,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答应。” “包括燃烧自己的生命来给我取暖?”灵犀神色浮在地看着他。 “会。”司予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下一秒,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玉虚仙子是个天底下一等一的好神仙,见不得人其他人受苦,你好生歇着吧。” 怀里的人愣住了,他周身都有些僵硬,加之冰冷的躯体,灵犀都怀疑司予是不是又陷入了昏迷,她正要脱开身看一眼,身上却忽然被缚紧。 司予的手臂坚韧有力,紧紧地把灵犀箍住压在自己心口。有多久了呢?不知道,反正已经很久很久了,这个迟来的怀抱跟想象中的一样温暖,他把头埋入了灵犀的颈窝。 不知道是不是灵犀的错觉,她臂弯中的人竟在微微的颤抖,他很用力的抱住自己不许灵犀错开身,但又保持着应有的分寸,并不令人难受。 这个怀抱珍视而郑重,让灵犀有一瞬间的恍惚。 黑暗中司予睁开眼睛,见灵犀一直定定地望着顶壁,“快睡吧,你不累吗,说不定明天就是一场恶战。” 司予还昏迷的时候灵犀固然不会贸然前去查看后鸿的棺椁,但现在他醒了,两人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灵犀模模糊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不晓得怎么变成自己躺在司予怀里,她睁开眼睛,司予的脸正悬在上方闭目养神,见他眼皮子动了动灵犀赶紧闭上了眼睛。 她不安分地扭了两下,司予安抚地轻拍着她的背。灵犀感觉到他越靠越近的脸,连忙拱了拱装作做了噩梦的样子。 上方的压迫感顿然消失,“醒了?醒了就起来!”头顶上方穿来司予的声音。 “嗯?”灵犀迷糊地揉着眼,“啊我这是怎么了,我没有压坏你吧?” 她跳了起来,可惜演技太差又蹦得太快一下子撞到了壁板上,疼得她冒出了泪花。 主墓室中安静异常,或许是因为魔族已经全部被封印,又或许是因为没人会料想到还能有人从奇奇怪怪的地方来到这里,后鸿的地宫竟然格外简单,除了几间配室和耳室竟然就再也没有其他墓室了。 “我以为像他那样会享受的人死了以后怎么也得是白金树叶碧玉果,黄金流成一条河才对,这也太朴素了吧。”灵犀皱眉,眼前的墓室完全不像是以奢靡闻名的魔尊陵寝。 “难道君迁克扣了后鸿修墓的钱?”灵犀忍不住胡思乱想,本以为司予会怼她,没想到他竟然点点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灵犀有点意外,眼前这人还是仙尊吗,她试着换了种想法,“那也许是魔族人就不讲究身后事,只要在生时活得潇洒就行了?” “嗯,你说得对。”司予频频点头。 灵犀悚然,不会是之前箕余川爆炸时司予脑子震坏了或者说司予被夺舍了吧,他今天竟然完全顺着灵犀一句话也没有反驳。 不死心的灵犀继续试探,“或者说后鸿其实没有死,他假死脱身在人间吃香的喝辣的还有花姑娘?” 她想了一个绝无可能的说法,没想到司予竟然认真思考了片刻,“我觉得你的想法很有创造性。” 灵犀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咒语还蛰伏在七重椁上,但他们都知道只要进到墓室中咒语就会再度苏醒。 “你准备好了吗?”司予问灵犀。 “啊?哦!”灵犀这一次做好了准备,果然她整个人一倾就被司予带着一起往棺椁上飞去,她这下彻底能理解每次听筠跟着她一起冒险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了。 咒语果然从棺椁上弹起,一条条铭文上下环绕抽成长绸一样向灵犀和司予打来,司予轻巧地避过咒语迅速向棺椁靠近,果然,才踏上石台棺椁上的蓝光就亮了起来。 黑色的咒语瞬间变为红色层层叠叠将司予包裹起来,灵犀眼睁睁看着他被铭文淹没,惊得脱口而出:“司予!” 刹那间金色的莲花从红色咒语中挤了出来,它不断放大,最后大到连铭文都困不住了。 莲花升到墓室顶端,蓝光还想挣扎一下却被金光淹没,那些浮在空中的铭文像失去了力气一样软趴趴垂下,又重新回到棺椁上。 谁能想到附着在后鸿棺木上的铭文竟然是这样的作用,又有谁能想到不可一世的魔尊陵墓上的禁制竟然这样轻易就给破解掉了? 灵犀:“……就这?” 司予垂头不语,他掀开棺椁,随着一层层棺盖剥离,灵犀也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最后一层鎏金棺严丝合缝几乎找不到一点缝隙,这样精巧的工艺竟然用来制作棺材,灵犀这才愿意相信其中埋的真的是前魔尊后鸿。 后鸿裹着金丝穿成的玉衣躺在棺材中面容安详,真的就如同睡着一般。 “他怎么还迷信人间帝王那一套?”灵犀忍不住吐槽。 凡人认为得道后便不再需要□□,仅凭借器物便可羽化登仙,是为尸解仙①,而蜕下的身躯则称为蝉蜕②。 人间的帝王迷信修道升仙永享天年,为此寻丹问药不一而足,可问题是,后鸿是魔尊啊,他又不需要得道成仙。 司予注意到棺内壁上还刻着一些文字,应该是后鸿的生平记述,文字不长司予读起来毫不费力。 “里面写的什么?”灵犀赶忙问。 司予一目十行看完所有内容,他抬起头,“恐怕,跟我们想的都不一样。” 等司予恢复得七七八八箕余川便再也困不住二人了,只是前来挖魔兽骨制作腐骨香的人还没有着落,他们又有了新的谜题。 后鸿的尸骨实在是太奇怪了,灵犀见过各式各样羽化的神仙,唯独没见过这样的。 到底是因为天族与魔族本就有异,还是因为棺椁里刻着的原因? 他们离开箕余川后立刻去找了南宫宣,不出意料人去楼空,看来他是知道两人进入那片埋尸地后会发生什么的。 司予在小书房与灵犀议事,这间书房她来去自由惯了,想也不想就朝凳子上坐去,可**还没挨着凳面就被司予一把捞了起来。 “当心。”他指了指凳子上多出的一座笔架,这要是坐上去可真就是黄连树做胡琴——拉不尽的悲伤了。 “可我刚刚看的时候明明没有的啊。”灵犀莫名看着凭空出现的笔架真觉得是咄咄怪事,司予也煞有介事地点头,“嗯,真奇怪。” 灵犀一转身司予就贴在她身后,两人离得极近,稍有不注意就要撞到对方身上了。 灵犀看看司予,司予也回望着她。 她低头瞅着自己的腰,司予也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灵犀腰上缠着一条手臂,正是他自己的。 “干啥呢,撒开!”灵犀气急败坏把他的手一把扯下,“以后我的腰不可以随便摸!” “嗯,那我以后郑重地摸。”司予道,灵犀觉得他的语调似乎很是愉悦,一点不像受过重伤的样子。 从箕余川离开两人的之间的气氛就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司予从前对灵犀也算是事事依从,但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原则毫无底线毫不要脸。 “你还在生气吗?” “我没有!”灵犀扭过头不看他。 “对不起。” “嗯?”灵犀吧头掰回来,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啥?” “别生气了好不好。”灵犀头顶搭上一只手,手抚过她的软毛,安抚地拍了拍。 “我没有要赶你走,也不会不要你。”司予认真地看着眼前人。 怪的很啊,到底是谁先生气的啊,怎么变成司予来跟灵犀道歉了。他滑跪认错的态度过于诚恳,以至于灵犀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记错了什么剧情。 应该不是她自己要离开碧霄天境的,嗯,就是老登把她赶走了。 今日的仙尊格外温柔好说话,而且这种摸小动物的姿态是怎么回事,灵犀的委屈一下子达到了顶峰,却还是硬生生憋住了。 “先说正事吧。” 头顶的手顿了一顿,“好。” “你还记得程明吗?”司予忽然道,“其实当时他告诉我他见过那名答应了他妻子水琴要救助全村人的仙子。” “是谁?”灵犀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这件事他从未对灵犀说过。“是我还是姝妍?” 司予曾探入过程明的神识,只可惜他那时只有一口气在了司予来不及将画像拓印出来。 “既不是你也不是她,是我们从未见过的女仙。” ①《抱朴子》、《后汉书》、《无上秘要》中都有记载。 ②《无上秘要》卷八十七云:“夫尸解者,形之化也,本真之练蜕也,躯质之遁变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3章 只要我认错够快 第54章 湮灭井 灵犀咀嚼着司予带给她的消息,她和姝妍中间神不知鬼不觉出现了第三个人,这个人打着她们的旗号骗取了整个七竹村的信任。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七竹村里有什么值得她冒这么大的风险?”毕竟只要程明有心泄露,她就必然会露出马脚。 她正想不明白,神风却急急忙忙闯了进来,“不好了仙尊,听筠她跑了!” 司予去了无极天宫,而灵犀和神风在所有听筠可能躲藏的地方处处搜寻,天牢现今只关押她一人想要逃跑可不是那么容易,除非有人打开了天牢将她放了出去。 “我们必须要先找到听筠!” 灵犀沉着脸,听筠的过错本就大,现下还偷逃出天牢,到时候就算司予不追究听筠害他的事,难道无渥还能容忍她? 自打听筠脱逃后无渥就派人把手住四个天门,听筠插翅难逃。 躲过无渥派来的天兵,灵犀和神风凑在一起低着头,“你说听筠能跑到哪里去,她在天牢被锁灵石关了这么久根本没什么法力,怎么就到处也找不到呢。” 灵犀满腹疑团,“我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她要跑。” 如果说刺杀无渥和毒杀司予再埋入腐骨香就是听筠的意图,那她已经罪无可恕,灵犀上次去看她时听筠分明就已经对自己的下场听之任之宁死也不肯说出真相,怎么这会儿却忽然想着要逃生了。 “是那个打开天牢的人又说了什么?”灵犀眯起眼睛。 听筠能去的地方不多,灵犀和神风几乎已经找遍了却还是没有任何她的踪影。 司予一直待在无极天宫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天帝跟他说了一些什么。 “早点睡吧,明天我们再找远一点,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我们没有找到她那天帝也没有找到,听筠一向机灵肯定能化险为夷。”神风安慰灵犀。 “嗯。”灵犀点点头,却没有一点睡意。 灵犀很少会焦虑内涵,但此刻她格外地想司予,他在这里自己会觉得分外安心,至少有什么他们都可以一起面对。 也是回到玉虚幻境后灵犀才发觉原来每夜她睡在司予隔壁都能那样安稳,是因为司予浓厚的仙泽一直笼罩着她,不知不觉在睡梦中帮她修补了因为神骨缺损而造成了灵力衰微。 天刚微微亮灵犀就惊醒了,司予一夜未归,听筠也下落不明,而她等来的却是有外出的仙者遭到袭击的消息。 有人说在仙者被袭击的现场,见到了听筠的身影。 “我们分头行动,谁先找到听筠就让报夏鸟传信。”灵犀和神风商量着,但她很快又否决了这个提议。 “不行,报夏鸟的行动太过明显,恐怕会被其他人截获。不管我们能不能找到听筠,亥时都在无妄楼见面。” “好。”神风才刚落音人已滑出数丈远,灵犀也向另一个方向飞去。 南天门历来都是仙家出逃重灾区,听筠不会傻到试图从这里蒙混出去。除非听筠不要仙籍,从湮灭井里直接跳入六道轮回中去。 “你可前往别做傻事,万事好商量啊!”灵犀一边跑一边在心中默念。 无极天宫中,天后珞姬第一次开口,这两个男人已经对坐一天了,他们在用神识交流,似乎是在讨论什么很重要的事,而难得的是陆泽仙尊俊秀的眉已经扭成了一个结,却依旧闭口不言。 “既然什么事都不需要我,我就回去了。”珞姬起身,身后的侍女赶紧前来替她撩起裙摆。 “别别别,不要急嘛我这不和仙君正商量着呢吗。”无渥赶紧上前来哄。 珞姬斜了他一眼,“是吗,商量什么说了一天也没点结果?”她转向司予,“仙尊,你说吧。” 司予斟酌良久,道:“听筠可能也魔化了。” 殿中一片寂静,珞姬屏退左右重新坐了下来。 “‘也’是什么意思?”要不说珞姬怎么能当上天后呢,果然很会抓重点。 无渥叹了口气,“听筠她娘亲杏香仙子就是半魔化之下才误杀了丈夫的。” 这还是天帝第一次承认杏香仙子真的入了魔,先前对于听筠的身世外界说法从来都是成华真君和杏香仙子为了保护女儿被魔族余孽杀死,只不过天界一直都有不一样的传言而已。 “所以杏香的遗体书录上记载了她是怎么入魔的,这事不会跟你们俩有关吧?” 珞姬露出怀疑的眼神,联系起听筠之前怪异的举动,珞姬故而有此一问。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无渥几乎跳了起来,“你怎么能随意怀疑你夫君呢,要知道你夫君可是天上地下光明正大第一人……” 在珞姬鄙夷的斜视中,无渥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仙尊,你也觉得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吗?”珞姬还是更信任司予一些。 “确实与我无关,在天帝找到我之前,我只是听说过成华真君与杏香仙子恩爱有加,并没有见过两人。” 珞姬沉吟,“这就奇怪了,按理说听筠就算是要发泄也不能把火撒在你们身上啊。” 何况司予和无渥正是天界数一数二的两位尊神,与他们二人为难也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 “所以,如果书录上的记载记载没有假的话,听筠一定是被人骗了。”无渥郑重地下了结论。 珞姬:“所以?” 无渥摸脸:“所以?所以听筠才会对我们施展报复啊,她以为是我和仙尊害了她的父母。” 珞姬:“……” 而后,两人被忍无可忍的天后娘娘一顿好骂从天宫中赶了出来,“这么点屁事讨论了一天一夜,就任由一个可能已经魔化的女仙在天界横行无忌?” “没用的男人!”珞姬“啪”一声把门关上,可怜的天帝被挡在了外面。 见司予轻抿起唇明明幸灾乐祸却又还要装作矜持的样子,无渥没好气地道:“笑什么,等你成了婚也差不多。” 司予想了想灵犀生起气来的模样好像确实与珞姬如出一辙,便也收起了笑容。 湮灭井在南天门附近,因为误伤了好几位仙者后天帝便也派人把守了,只不过此刻天界上下都在找寻听筠的踪迹,井边并没有人值守。 “听筠?”灵犀低声呼唤,她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惊动远处过路的仙者,只能装模作样假装在地上找东西。 灵犀挪到井边,井口上的结界似乎真的有所松动。 “不会吧!”她立即往井边探去,若真有神仙从此处跳了下去,井边会残留一抹她生前的影像。 好在井中什么也没有,灵犀正暗自庆幸,背后却落下一道黑影,等她意识到时整个人已经翻过了井缘往下坠去。 湮灭井中可以锁灵化神的灵气骤然涌了上来,像一双双禁锢之手死死将灵犀拽住不让她动弹,并且,慢慢往下沉去。 “这下真的糟了……” 一个念头从灵犀脑海中闪过,随后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出现在她面前,那只手揽过她的两肋,灵犀只觉腿弯上一轻,有人把她抱了起来。 在其他仙者的惊呼中,陆泽仙尊横抱着灵犀从湮灭井中飞了出来。千钧一发之际司予赶到,在灵犀坠落进轮回中的最后一刻抓住了她。 灵犀站定后急忙四处张望,可井边除了司予再无其他人。 又是那个人! 司予:“谁?” 灵犀:“潜入我的玉虚境的人,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气味!” 司予赶到南天门的时候并没有瞧见别人,只有灵犀一人趴在井边不知在找些什么,随后她就掉入了井中。 “不可能,真的是有人推我!”灵犀笃定。 可司予的的确确没见过旁人,排除掉司予突发失明看不见灵犀背后推她的人,就只能是那个人用了什么障眼法,把自己的身影遮蔽了过去,却留下了一缕气味。 难道这天界之上真的还隐藏着一个连陆泽仙尊的眼都能障过去的人? 报夏鸟收起羽翼稳稳落到了灵犀手臂上,她一惊刚要开口问,却一眼瞭到了站在一旁的司予,赶紧转到另一边压低声音,“我不是说了报夏鸟太显眼咱们亥时见吗?” “灵犀,你现在和仙尊在一起吗?”神风那边传来没头没尾的一句发问。 “啊,是,怎么啦?” “你们……先回来吧。” 灵犀和司予回到碧霄天境的时候神风已经在等着他们了,出乎意料的是广元真君也在,见灵犀出现他扑了过来。 灵犀被司予往身边一带,广元扑了个空,他也不在意仙尊对他态度冷淡,而是急切地朝着灵犀高呼。 “灵犀,你救救姝妍吧!” 听筠伤害的仙者,正是姝妍。 第55章 人找到了 姝妍闭目不醒躺在床上,面色白如金纸,尚且还有进气。 神风道:“已经给她用过药了,但是没起作用。” 广元焦急地靠近姝妍握起她的手,差点就要向司予磕头了,“仙尊,求求您救救她,只要您能救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见广元这样紧张姝妍,司予看了一眼灵犀,而她却只顾着盯着姝妍脸上尽是焦急之色,分毫没有不愉悦的神情。 姝妍的伤在额头上,一条蜿蜒狰狞的伤口沿着发记伸向头顶,若是恢复不当怕是要破相。 司予为姝妍把了脉,发现她体内灵气乱流四处冲撞,这才是她受伤后一直昏迷不醒的原因。 “怎么样?”广元和神风同时问。 “你们先出去,神风留下来帮我。”司予吩咐到。 “那我呢?”灵犀赶紧询问。 司予:“你就……回去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灵犀:“……” 灵犀曲着腿抱住自己坐在床上,听筠从前也喜欢这样坐着。灵犀心肝脾肺肾早就离家出走了,所以没心没肺的她第一次这样抱着自己才蓦然感受到了听筠的孤独。 无人可以拥抱她,她只能自己安慰自己。 “你到底在哪里,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能找到听筠她一定要问个清楚,可现在她只能喃喃自语。 “玉虚仙子,”窗外有仙娥在呼唤,“您睡了吗?” “什么事?”灵犀起身披衣服推开房门,原本在大厨房打扫的仙娥怯生生正站在门外,见灵犀开门她赶紧低下头。 “怎么了,别紧张。”灵犀安抚她。 小仙娥平复了心情,握着灵犀的手道:“您能不能和我一起去厨房看看,我、我觉得厨房闹鬼。” “闹鬼?”灵犀一边走一边听小仙娥说。 “起先是好几罐子紫槐花蜜放错了位置,我当时只觉得奇怪也没有细想,等外出回来后桌上的两只八宝鹌鹑也不见了。” “我明明记得就放在笼屉里的。”小仙娥指着说上一只精致小巧的竹篾蒸笼,里面原本摆着六只鹌鹑,现在只剩下了四只。 说话间仿佛是为了印证仙娥的说法,墙角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小仙娥吓了一跳连忙躲到灵犀身后。 “嘘。”她示意仙娥收声,自己沿着墙边慢慢挪过去。 角落里存放瓜果的筐子下散落着几块果皮,上面的牙印细小整齐,两颗门牙尤其突出。 就在灵犀准备掀开筐子时竹筐自己动了起来,一只银灰色的飞鼯①从筐底钻了出来。 灵犀把它提了起来,“原来是你这个小东西来这里偷吃啊?” 见是飞鼯,小仙娥也有些意外。 小飞鼯瞪着一双又大又黑的圆眼睛怯生生地看着灵犀,灵犀忍俊不禁,推开窗户把它放了出去。 “好了,回去吧。”灵犀拍拍手关上窗户。 就在她拉回窗户的同时忽然一股寒流直窜脊背,她猛地回头看向笼屉里仅剩的几只鹌鹑,飞鼯这种可爱又胆小的灵兽,是不吃肉的啊。 “去,把禁制打开,不许谁进来也别放任何人出去。”灵犀交代小仙娥。 仙娥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灵犀面色凝重便立马照办。 蓝绿交映的结界将整个碧霄天境笼罩在穹隆之下,连天空的颜色也变得像辉光一样随着灵力的流转变幻莫测。 灵犀沿着八宝鹌鹑特有的虎皮金橘香一路追到自己房门前,出门时她是关好了门的,而现在两扇门页却微微错开。 掏出竹枝伞灵犀遣散了所有守在此处的仙娥,自己一个人推门而入。 房间中的金橘香气越发浓郁,竹枝伞一撑灵犀一脚踹开了屏风,屏风后果然躲着人,那人激烈反击一堆骨头渣子朝灵犀兜头泼了过来。 竹枝伞挡下了所有碎屑,屏风后的人趁她视线被遮挡当即想跑,立马被灵犀一个飞身半曲腿压住。她抬起伞,潜入者的面容赫然映入她眼中。 “听筠!” 她消瘦了好些,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跟逃难而来的难民没有区别,虽说当下也确实是在逃难就是了。 “你怎么搞成了这哥样子?还有,书录是不是你拿了,是不是有人在威胁你?你为什么要跑啊,有什么冤屈是仙尊不能帮你洗脱的吗?” 灵犀一口气不间断把话说了出来,这些都是她近些时日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听筠不说话,任灵犀怎么问她只是呆立在一角用手扯向衣服,灵犀这才发现她的裙子已经破了很大一个口子,几乎要遮不住里面的衬裤了。 “算了,你先把衣服换上。”灵犀拿出几件干净衣裳递给听筠,换上新衣服后听筠看上去清爽不少。 司予从房中出来,广元赶紧迎了上去,“怎么样?” “你进去看看她吧。”司予指了指身后,广元一惊飞奔进房中,见神风还守在床边。 神风看他来了就让到一边,姝妍已经醒了,广元马上握住她的手轻声唤她,“姝妍。” 姝妍意识逐渐清醒,抬眼广元焦急的脸就映入她眼中,“我怎么了,你又是在干什么?” 广元:“你晕倒了一直昏迷不醒,是仙尊和神风仙君救了你。” 听他这么说姝妍挣扎着要起身,她把手伸向站在不远处的神风,“是你救了我吗,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可能就要死了。”说罢她又咳嗽了两声。 广元心疼不已,姝妍见他这幅模样就来气,她佯装恼怒,“谁让你过来求仙尊的,他那么忙还要抽时间来治疗我,还有神风仙君……” 说到神风她口气又软了下去,姝妍望向神风,眼神柔弱又真切。 看着她对神风充满敬佩和仰慕的样子,广元心里不是滋味,要不是自己没能力帮到姝妍,何至于要求到碧霄天境来。 神风有些尴尬,“你好好休息吧,说什么谢啊谢的,都是仙家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姝妍含情脉脉:“等明日我好了再来感谢你和仙尊……” “仙君,仙尊叫您去前厅。”有仙娥前来禀报,打断了姝妍的一腔柔情。 神风前脚刚走姝妍就狂咳嗽起来,广元还想扶着她却被姝妍一把推开:“你也去前厅,看看是发生了什么事。” 听筠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灵犀向司予道:“你来之前我已经问了很多遍了,她什么都不肯说。” 司予想了想,开口,“听筠,杏香仙子的遗体书录中难道写着是我和天帝害死她的?” 听筠胳膊瞬间抽紧,手臂的肌肉不受她控制的狂跳了几下,而后她又放松姿态靠在了椅背上,依旧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但在场二人都知道刚才那是听筠进入高度戒备才会出现的状态。 她到底在紧张些什么? “既然你不愿意说,为什么又要偷跑回来呢,你不会以为现在你还能杀得了我吧?”司予又道。 听筠抬起头,眼中没有恨意也没有怒,就这么古井无波地回视着他。 直到一只手掌差点扇到她脸上,听筠瑟缩着一躲,那只手也被灵犀捉住。 广元愤怒地低吼,“灵犀你放开我,我倒要问问她为什么要害姝妍!” 灵犀甩开广元,掰着听筠的肩膀,“姝妍真的是你害的?” 听筠别开了头,广元指着她冲灵犀嚷到,“你看见了,她不敢承认,你还护着她,她就是个滥杀无辜的疯婆子。” 没能救助自己道侣的怨气积压在身上压得广元喘不过气,一腔怒火全都撒在了始作俑者身上。 灵犀冷笑,“她还没认呢你倒就给她定罪了,秉文殿让你来坐好了。” “是我干的。”出乎意料听筠竟然开口了,原本广元还因为被灵犀呵斥而变得青白的脸瞬间就红润起来,“你听到了吧,是她自己承认的!” 灵犀:“就算她认了也轮不到你来动私刑,自有天帝陛下来惩治她。” “既然如此,那就请玉虚仙子将听筠仙子交给我们吧。” 不知何时碧霄天境的禁制已经褪去,北炎真君带着侍卫围在了厅外,他嘴上说得客客气气,目光却落在缩在灵犀背后的听筠身上。 怎么会?灵犀明明嘱咐过不让任何人进来,碧霄天境的禁制怎么可能会被一般仙者轻易破解,除非…… “是你?!”灵犀看向广元,后者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低下了头。 从踏进前厅见到听筠仙子那一刻起,广元真君就已经通过法术把她的行踪上报给了无极天宫。 “听筠!”灵犀焦急地看向她,听筠却站了起来,“我跟你们走。” 她头也不回朝着北炎真君走去,一直待在厅中没有说话的神风忽然出声,“借过。” 他板正着身体朝着听筠走去,把拦在中间的广元撞了一个趔趄,后者颇有微词却不敢吱声,广元能明显感受到神风的怒气,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彻彻底底得罪了整个碧霄天境。 神风走到听筠身边,“北炎真君,可否让我跟听筠仙子说几句话?” 北炎看看他又看看坐在后面的司予,拱手道:“请便,只是莫说太久,不然我亦不好交代。” ①鼠:珍惜动物,有些区域已经列入了濒危动物名单,部分鼯鼠在国内是省级保护动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5章 人找到了 第56章 欺骗听筠的人 “多谢。”他将听筠拉到角落里,“听筠,大道理我也不说了,反正自打你来仙尊对你如何你心中有数,至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你也是不肯说的。只不过为了找到骗你用腐骨香的人仙尊在箕余川身受重伤几乎丧失近半的仙力。” 他回望司予,司予的气色大不如前,服侍了他这么多年,神风还是第一次见到仙尊伤成这样。 “而灵犀,”他回过头认真地看着听筠,“为了找到出逃的你,险些被人推进轮回之井。” 听筠的眼瞳瞬息放大。 姝妍不知道广元会擅作主张,见碧霄天境上上下下对她的态度冷淡,才意识到将听筠的行踪泄露给了无渥的人正是广元。 她心中恨得咬牙,这个蠢男人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姝妍还想说什么,却被灵犀冷漠疏离地请了出去。 “既然你没什么事了就回去吧,看不见仙尊已经很累了吗?” 姝妍怨恨地捏紧拳头,原本她想借着自己的伤势在碧霄天境多逗留些时日,听筠已经不顶事了,何况自己又是被她所伤,司予看在这件事上的份上多少都会给她一些好脸色。 等她多多在仙尊面前表现表现,假以时日,自己还不就可以顺理成章留下来,届时灵犀又算什么,她又不是第一回如此。 只可惜看样子连跟她还算客气的神风都不打帮她美言几句。 “灵犀,姝妍她才刚刚醒,能不能让她在这里多住几日,我怕她……” “你怕什么?听筠仙子已经被关起来了,难道还怕她隔着天牢再度伤害你的姝妍?”被灵犀一通抢白广元脸上也挂不住了。 更难受的是姝妍,不仅要自己忍着还没完全恢复的伤势离开,还要被灵犀这样一顿嘲讽,明明她才是受害者。 “仙尊——”姝妍软下口气,她泪光莹莹期期艾艾,想从司予处得到一点宽慰。 没想到司予却直接拒绝,“回去吧,今天我也乏了,你已经没什么事了。” 姝妍愣住,眼睁睁看着司予转了身,姝妍的脸一寸寸冷了下来,看广元的眼神也变得冰寒,广元想搀扶她,姝妍直接躲开了。 走到门口时司予忽然叫住了二人,“对了广元真君,请你以后放尊重点,灵犀是有道场的女仙,你应该尊称她为——玉虚仙子。”司予不客气地说到。 听筠再度被关押起来,这一次无渥允许了灵犀的探视,她终于不用偷偷摸摸溜进天牢了。 听筠很上次见面时一样仍是背对着她,只听到灵犀一个人在哪里絮絮叨叨。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仙尊不打算追究你意图谋刺他的行为,你的罪就减轻了一半诶,只要你说出腐骨香是哪里来的戴罪立功,我就去告诉天帝另外一个更大的秘密,说不定能抵消你的罪孽。” 她自顾自地高兴,完全不在意听筠不想理她。 也不知唠叨了几个时辰,听筠终于受不住了,她走过来隔着栏杆骂道:“吵死了,你回去!” 灵犀嬉皮笑脸朝着听筠抛着媚眼,“我还跟神风打赌说这一次你一定会跟我说话的,你看说什么来着,我还是很厉害嘛!” “你到底为什么要帮我?”听筠靠在栏杆上,这么多日来,她第一次这样疲惫又脆弱。 “你明知道我做的任何一件事都不可能善了,你为什么还要坚持我是无辜的?”她终于说出了心中所想,灵犀越是想要帮她,她内心就越是煎熬。 “因为奇怪啊,太奇怪了,为什么明明你之前是那么仰慕仙尊还对我充满敌意,你也明明那么听天帝的话哪怕他让你来碧霄天境偷师,你不愿意都还是来了,可现在你却突然要杀了他们?” 听筠抓紧栏杆,几乎要从中挤了出去,“你知道?!” 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原来司予他们一直都清楚自己前来碧霄天境的意图。 “那你为什么还……”听筠失声。 “因为我们是朋友,我不愿你就这样平白无故的死去,而我连你为什么死都不知道。”灵犀隔着栏杆看着她的眼睛。 听筠突然的变化才是导致她犯下这一切种种的原因,如果不能弄清楚真相,灵犀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们处刑听筠的。 听筠:“我们什么时候成为朋友了,你那么讨人厌,谁要跟你做朋友!” 灵犀:“就是在七竹村的时候啊,你看啊姝妍那么图表现的人一看情况不对都赶紧返回天界了,只有你愿意在那里陪我,当时我就把你当成朋友了。” “就因为这个?”听筠觉得不可思议,就因为自己在七竹村帮了她一次,灵犀就可以为了给自己洗刷冤名,甚至连差点被人推进湮灭井也在所不惜? 看到她脸上松动的表情,灵犀循循善诱,“你施计把我赶回玉虚境不就是怕我也死在腐骨香之下?神风在你走后才发现你每日都炖煮黄花地萱分发给众人,又在天境各处焚烧鹿角香,这两种药材混合虽然有毒,但却能解腐骨香的毒,所以你并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对不对。” “而你知道仙尊对黄花地萱过敏,他必然不会每日饮用你炖的羹汤,所以从一开始你的目标就很明确,你只要杀仙尊和天帝,是不是?” “遗体书录上,到底写了什么?” 听筠知道自己终于是瞒不住了,原本她还想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的。 她怅然地靠着栏杆一点点往下滑去,“你没有猜错,我是在看了我娘的书录后才决定杀他们的,书录上记载着我父母的死正是因为他们二人。” 听筠满心期盼地打开书录,上面只有杏香仙子魔化后的寥寥几笔,与其说是杏香仙子的尸检记载,更不如说是一份辛秘记录。 结尾处写着“只恐怕天帝与仙尊皆牵涉其中,今亡二人而存众者,虽吾此意谬也,然,实乃万幸。尊帝命将所有真相于今日封存,不得泄露半分,如有违誓言愿遭天火焚身而亡。日后吾不得再言语此事,故作书录记载以备存查。” “我父母的死,他们都牵涉其中!”听筠含着泪,“而天帝无渥对于我要调取父母死因的案卷百般推诿,陆泽仙尊还装作不认得他们的样子,他们不是做贼心虚又是什么?” 灵犀难以置信,“这不可能,书录上也没写是他们杀了你父母啊。你就没有觉得有一点奇怪,他们二人要杀害你的父母还需要如此大费周章,记下书录让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这其中有问题,我也知道是有人利用了我,可书录不会作假,那是我亲自从无渥的私库中取出来的,也是我亲自打开的!” 灵犀:“果然是你。” 听筠:“其实那日我已经找到了书录,只是一直都打不开,想着碰碰运气能不能让无渥自己说出来,谁知道他竟然直接去了库房。” 书录失窃后听筠就再也没办法再向天帝表明自己的心思,谁会相信一个偷窃自己私库的女仙仅仅只是因为看见了父亲的幻影而头脑一热想要弄清楚父母死亡的真相呢。 “可是后来有人找到我,告诉我她能打开书录。” …… “你是说,你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她不是天界的神仙?”无渥问堂下的听筠。 见听筠不愿理无渥,司予又开口,“你还记得她的模样吗?” 听筠也不理他,最后还是灵犀探取她的神识,把那人的样貌画了下来。 “给。”她将画像递了过去。 无渥和珞姬凑头去看,只有司予扶着灵犀的肩膀,“累不累?”探取神识是需要消耗大量法力的。 灵犀摇摇头,“不累。” 果然,天帝和天后也并不认识这个教听筠打开书录的人。 “嗯?”只是余光一扫司予便皱起了眉头,“这个人,我认识。” 众人把目光聚集到他身上,司予接过画像,道:“这个人就是七竹村欺骗程明妻子的‘女仙’,程明见过她。” 那时候程明并不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只见她衣袂飘飘身上神光普照,便明白这就是妻子所祈求的女仙。 只见“女仙”在七竹村上空飞来飞去,一些漆黑的怪异气团就落到了她手里。 “她在收集魔息!”灵犀道。 “是,可听程明的描述,这个人并不像是魔族人。”司予解释。 无渥悚然,难道三界之中竟然还有人在帮魔族做事?本以为七万年前所有的魔族死的死伤的伤,还活着的也都被永远封印,他们就算不是安枕无忧也不必天天担惊受怕。 可如果真的有人一直在为魔族做事,三界又何来太平可言?他沉默良久,送走了所有人,只留下听筠待在大堂内。 “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们做了什么,便都告诉你吧。”无渥长吁一口气,放弃了一直以来的坚持。 他在面前画了一个圆,圆浮到空中内变成了被墨填满一样的黑色,似乎是连通到了另外一处空间。 无渥伸手探入取出一份书录,和听筠偷走的那份一样。 “你看吧,禁制我已经打开了。”他把书录丢向听筠,听筠一把接住。 第57章 真相 她慢慢展开书录,随着上面的记载在她眼前徐徐展开,听筠只感觉毛骨悚然。 眼前的字变得无比陌生,听筠生平第一次恨自己识字。 “知道了吗,这就是你要的真相,我本打算隐瞒你一辈子的,唉。”他一声叹息,靠在了王座上。 听筠颤抖着拿起书录的手都快要稳不住了,这份小小的书卷在她手中重逾千斤,每个字她都认得,可连在一起却让她心神俱震。 书录上写着:杏香仙子,半魔族人。 听筠失魂落魄回到碧霄天境,灵犀在等她。“真好,仙尊和天帝都不追究你的过错,你以后可要努力工作好好报效天界,知道不?” 听筠苦笑着把书录塞给灵犀,灵犀接住,“这是什么?” “真相……” 杏香仙子坐在梳妆台前认真整理着额头上的花钿,“你给我贴的歪了,哎呀我受不了。” 她对自己的样貌要求向来严格,哪怕是一点点疏漏对她来说,都是不能够容忍的。 丈夫成华真君笑嘻嘻地坐在她旁边说:“你这样已经很美了,比天上的任何仙子都要美。” 杏香仙子嗔怪地锤了丈夫一下,低头见女儿听筠正站在一边,“筠儿,来,娘亲给你梳头。” 杏香仙子为听筠梳了两个垂髻,又别上了珠花,衬得女儿的小脸玉雪可爱。 “娘亲,我们今天去逛集市吧,筠儿好久都没有去过集市了。”听筠赖在母亲怀里撒娇,杏香亲了一口女儿的小脸,道:“好呀,都听筠儿的,我们今天就去集市。” 听筠很快就累了,她实在是逛不动了,就窝在父亲的怀中沉沉睡去,一路上只听到母亲和父亲一直在有说有笑,与平日没有半分不同。 “筠儿乖,爹要去书房办公,你早些睡。”成华真君对女儿说到,杏香仙子也亲了亲女儿的小脸,“快去睡吧。” 听筠睡得迷迷糊糊,只依稀记得父母始终却没有回到房间中来。梦中她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便坐了起来,“娘亲?爹爹?” 却没有人回应她。 她沿着走廊来到父亲的书房前,父亲的书房果然还亮着灯,看来父亲母亲都在里面。 “爹爹,娘……” 听筠揉揉眼睛,却看到了怎么都不敢相信的一幕,父亲成华真君被龙鳞刀钉在了在墙上,而母亲正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 夫妻二人听到动静双双回头。 “筠儿,我……”杏香仙子想解释什么,可话到嘴边却那样苍白无力。 “听筠,出去!”父亲一声低吼,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等汗直冒。 母亲也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她把手搭在了听筠头上,很快,听筠眼前一黑摔倒在地,昏迷前听筠满眼都是母亲杏香仙子的泪水。 等到第二天,一声尖叫从河州宫响起,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父母当夜被杀害了,听筠浑浑噩噩被宜兰仙子抱在怀中,听着外人议论纷纷,他们都说是魔族人杀了她的父母。 天帝震怒严命彻查,果然从河州宫捕捉到了还未散去的魔息。 河州宫就此关闭,宜兰仙子把听筠接到了驭香苑,“可怜的孩子,以后姨姨会好好照顾你的。” 听筠仍旧是懵懵懂懂,但她心里却明白,自己的父亲母亲是不会再回来了。 “你听说了吗,新来的那个孩子就是父母被魔族杀害的遗孤。” “那可真是太惨了,听说那个孩子当时还在现场呢。” “天哪,那她岂不是看见了父母被杀的样子?这样太可怜了。” “谁说不是呢,还是宜兰仙子好心把她收留了,不然这孩子只能风餐露宿流落在天界了。” “嘘,她过来了!” 听筠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流言蜚语中慢慢长大,起先他们对她抱有十足的同情,可当他们得知自己根本就不记得父母死亡的真相时,这些同情又变成了略带鄙薄的叹息。 “果然啊,不可能指望小孩子。” “一个小女娃能懂什么,父母被杀的时候她肯定已经吓哭了吧。” “快别这么说,小孩子不记事不是常有的吗?” 听筠在角落中听着父母的悬案成为这些仙者口中茶余饭后的谈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听筠,不要在意这些人的话,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也从没有遗忘父母的血海深仇。”宜兰仙子揽住听筠,把她的头压到自己肩上轻轻安抚。 听筠靠着姨母的颈窝,心中却想的是,你们没办法替我父母报仇了,因为凶手已经死了,杀死我父亲的真凶,正是我的母亲。 “所以你一直都记得?”灵犀张开嘴,这么些年听筠一个人承受了多少,是他们难以想象的。 “确切地说,我只看到了母亲的手握在龙鳞刀上,而我父亲则被刀钉在了墙上。”听筠轻声嘲笑着自己,“在视肉山中致幻蘑菇的幻觉中我就看到了这一段,原本我以为那只不过是个梦,而那时我才知道这是我心底最深的记忆。” 杏香仙子在临死之前选择了消除女儿的记忆,就是不希望听筠带着这段惨烈的记忆活下去,“或许是我母亲知道自己的身世藏不住了,才觉得要随着我父亲一起去的吧。” 灵犀看着手中的书录,这上面记载的就是听筠所说的真相。 “吾查看仙子体表,有奇异魔族蛮戮纹,此乃魔族人独有之,怪哉。遂剖开其胸腔,竟在其中发现肋骨十对有三,吾实为之震撼,上报于天帝,天帝命吾不得与外人言。经多方查证,杏香仙子却为半仙半魔,非为魔息侵扰而魔化之。” 书录上写着最后老医官剖开了听筠娘亲的胸腔,在其中发现了十三对肋骨,天族众仙和人族均只有十二对,妖族或有少数族类有异,但唯有魔族人,必然是十三对肋骨。 “我母亲是半魔半仙的人,我外祖母是文山仙子,可我却从来没有听母亲提起过外祖父,当年外祖母生下了母亲就送去了东藜山交给东藜姥仙抚养,现在想来我外祖父恐怕就是魔族中人。”听筠道。 杏香仙子想必也发现了自己半魔半仙的身份,有意向丈夫隐瞒,只是不想最终自己还是魔化失手杀了丈夫,而这个场景还被女儿看到了。 为了女儿听筠日后的前程,杏香仙子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于是乎一夜之间,听筠既失去了父亲又失去了母亲。 这就是全部的真相,也是无渥为什么要隐瞒至今的原因,杏香仙子虽然死了,但听筠还活着,她身上依然流淌着魔族的血液。 天界难道还会容忍一个身上流着魔血的人存在? “你就这么告诉我们,没关系吗?”灵犀问听筠。 听筠又是一抹苦笑,“至少我要给你们一个交代,毕竟现在你们已经是我在天界最信任的人了。” 灵犀忽然觉得手中的书录分量重逾万斤,若日后听筠的身份泄露出去,只能是他们几个人干的。 天帝能隐瞒这么多年,也就不会在这个时候掉链子,他甚至可以一直瞒着天后,直到此时此刻。 听筠把全部的信任都交给了在场的另外三人,司予还是从前那派从容淡然的模样,似乎并不为知道了这样的秘密而改变对听筠的态度,而灵犀和神风就立即坐直了身体。 “事到如今我做了太多的错事,我不奢求仙尊和天帝陛下能原谅我,但既然二位选择手下留情,我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这份恩情。”听筠伏下身,向司予重重一拜。 她从未想过自己害了这么多人折腾出这么多事,所得到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最终无渥以听筠仙子在七竹村便被魔气侵染,后又被天界中的入侵者欺骗神志不清之下才犯了这样的错误为由将此事搪塞过去。 当然,活罪难逃,除了罚一万年的俸禄再挨五道天雷外,其余的惩处便由碧霄天境代为下达,毕竟听筠也是真在司予的饭菜里下了毒。 这个她和灵犀一天到晚躲在被子里暗骂的老神仙,竟然从最初就一直保护着自己。 “我突然对天帝有点改观了。”神风感叹到。 不管无渥平日里是怎么样的胡作非为,但他除了欺压几个他不喜欢的神仙外,对其他大部分仙者都是过得去的,当然比较不幸的是,灵犀恰好是他不喜欢的这几个其中之一。 灵犀龇牙咧嘴:“别改观了,罚一万年的俸禄诶!挨一万道天雷都可以,但是一天的俸禄都不能罚我的。” 神风悚然:“一万道天雷?那人下来还不直接八分熟了?” “你们……会不会害怕我?”听筠抬起头问正在讨论到底是罚俸还是挨劈更严重的灵犀和神风。 她不敢直视司予的眼睛,听筠不知道司予会不会降罪于她,但不管如何她都会受着。 只是碧霄天境,她再也没脸待下去了。 可她心中又有着那么一点期待,只要灵犀和神风说不害怕,哪怕以后都只能一个人流浪,她也不再畏惧了。 第58章 相亲日常 神风摸着下巴,“哦,有点恐怖啊,我第一次见到**魔族人诶。” 灵犀敲了他一个暴栗,“瞎说什么大实话,等一会儿我们偷偷把她抓起来搞个魔族巡演,收门票搞点灵石你觉得怎样?” 神风拍手,“我看行。” 听筠:“……” “今日,司勤鸡你喂了吗?”司予忽然出声,听筠蓦然抬头,“还、还没有。” 这是自打她管理庭院以后灵犀赖给她的事,不想连司予都知道了。 “那你还不去。”陆泽仙尊平静地看着她,然后转身回房去了。 听筠还在发愣地看着司予离去的背影,却被灵犀夹着往外走去,“走啦,喂鸡去啊。” …… “她竟然顺利地回去了。”姝妍摸着杯沿自言自语,广元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姝妍站起来正准备走,忽然她想到什么,“你曾经说你知道玉虚仙子一个很大的秘密,是什么?” 有一次广元喝醉了酒被姝妍架着回家,迷迷糊糊中提起过此事。 “怪、怪不得你这样对我,好呀、好,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了,灵犀。”他胡言乱语自己都记不得了,姝妍却暗暗记在了心里。 广元还很迷惑,“没有,灵犀她……我是说玉虚仙子能有什么秘密,她那么没心没肺的。” “哼,是吗?”姝妍高深地一笑。 …… 陆泽仙尊最终也放过了听筠,“既然天帝已经严厉惩罚过听筠仙子了,本尊也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便既往不咎吧。” 司予的宽宏大量赢得了天界仙者的广泛好评,一众迷弟迷妹都恨不得扒拉在碧霄天境之外高呼“哥哥真是人美心善”。 只有无渥受伤的世界达成了:“他父神的,又是老子当坏人!” 天后珞姬凉凉地看着他:“得了吧,你这个‘坏人’当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还记着无渥连自己都隐瞒的事。 无渥赶紧满脸堆笑去哄珞姬:“这不是怕你担心嘛,罚了听筠一万年的灵石我给你买最新款的首饰啊?” 听筠回来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谦虚、谨慎、低调这些原本跟她毫不着边的词开始成为了听筠的代名词。 唯一一件事上听筠变得激进且行动力超强,那就是她开始张罗着给灵犀相亲。 而且她竟然把目标瞄准了潍河水君哲茂仙君,要知道哲茂仙君在天界素有贤名,是不少女仙的闺梦良人。 “喜不喜欢你好歹看一眼啊,你看看那个小狐狸精,一受伤就有人那么紧张她,你也老大不小的啦,为什么不想给自己找个伴儿呢?”听筠语重心长,听得灵犀头都大了。 “你怎么跟我娘似的还开始关心起我的终身大事来了?”灵犀直嘟囔,听筠这个模样恨不得她早早就嫁了出去,都让她开始怀疑听筠是不是还对仙尊有着非分之想了。 “瞎说,我对仙尊从来都只有敬仰之情,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的婚事!”听筠打断灵犀,把哲茂仙君的画像递了过来。 “还可以吧?你看一眼啊!”在听筠气急败坏的叫喊声中,灵犀溜窗逃跑了。 “啧,又被她给跑了。”听筠卷起画像,身边一只报夏鸟飘然落下。 “是办的不顺利吗?”那一头传来哲茂仙君的声音,听筠安慰他,“没事儿,虽然她现在不能接受,但过几天跟你关系处好了以后渐渐就会发现你的好的,放心吧。” “嗯。”哲茂仙君满心欢喜。 灵犀怎么也想不明白,听筠为什么会忽然要把哲茂仙君说给自己,明明她和这位仙君没有一点瓜葛,以前也只是听说过这位仙君的威名,却并没有见过本人。 哲茂仙君其人,家世显赫身份高贵,标准的天界仙二代,和灵犀这种落魄神仙八竿子都打不着。 而且这一段时间没有人找她麻烦,灵犀竟然还觉得有点寂寞。 “要不干脆去看看这位仙君吧?”灵犀自言自语到。 潍河连接着西海出海口,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当年天帝打下天界之时,便把潍河作为道场,封给了自己的得力下属星泽,从此星泽仙君便成为了潍河水君,而哲茂仙君正是他的儿子。 虽然是水君,但哲茂仙君的洞府却在天界。 “清波府?”灵犀读着牌匾上的名字,“清波”二字确实很符合哲茂仙君作为水君的身份。 正式递拜贴是不能的,但灵犀还有她的看家技能——翻墙。 也许是水君府确实没有什么要紧的秘密,哲茂仙君甚至没有在门上设置任何禁制,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人家从来不会觉得有人胆大妄为到敢攀爬他们家的围墙。 灵犀轻车熟路落在了院子里,小院布置得简单又雅致,海底的白色软沙铺了整整一庭院,白沙上三三两两散落着一些晶莹剔透的小石头。 而庭院中心立着一株三人多高的巨型红色珊瑚树,灵犀在心里默默的估算着它的价值。 “三万灵石打底呀,要是嫁进来我就发财了。”灵犀突然理解了听筠的用心良苦,“真不愧是我的好姐妹,果然只有她最清楚我到底需要什么。” 而与此同时远在碧霄天境的她的好姐妹听筠正偷偷与哲茂仙君见面,“我给你帮了这么大的忙,你可千万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 “这是自然。”哲茂仙君一口应承到。 “咦,这是什么?”神风例行帮仙尊收取来自各方的信函,其中夹着一封红底金字的信笺,在一堆黄封信中格外的引人注目。 神风看了眼信封上的内容,张大了嘴巴。 “仙尊,仙尊,灵犀要嫁人了!”他跌跌撞撞闯进了司予的书房,司予把目光从书本上抬了起来,“什么?” “你看。”他把信笺递给司予,那竟然是一封求亲的信笺。 “哲茂仙君也有自己的道场,灵犀就是真嫁过去了想必也不会受苦。”神风自言自语,可司予的脸已经非常不好看了。 “退回去。”司予把信笺递给神风。 “啊?”神风挠头,“不用给灵犀看一眼的吗?” “不用了!” 司予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工作,“对了,灵犀呢?” 神风想了想,“一大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用不用我把她叫回来?” “不用了,我去找她。”神风还没听清,眼前的人就已经不见了。 此时此刻还不知道司予已经知晓哲茂仙君向她求亲的灵犀还在院中慢慢逛着。“咦,仙君不在家呀,不然还可以找他问一问来着。” 翻墙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既然主人不在家她更不便久留,于是灵犀又沿着先前进来的路翻了出去。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灵犀总觉得回去的时候墙好像长高了一丈。 她卯足了劲一把翻了过来,却正好落到了前来找他的司予的面前。 司予的笑容很危险:“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嫁进来了?” “误会了,误会了。”灵犀连连摆手,虽然司予说的也没有错,但她总不能说自己并没有见到仙君本人,却看上了他院中的那颗红珊瑚吧。 “不过,你为什么突然间来寻我了?”灵犀好奇地看着司予,司予脸上有些不自然,反问道:“我交代你为衍正阿阇梨选择的道歉礼物呢?” “啊,我给我忘了!”灵犀如梦初醒。 因着听筠的事这些年从未踏足过西天梵境的司予最终还是推拒了衍正的邀请,后者表示很遗憾,因此司予让听筠找一件新礼物来送给衍正阿阇梨来向他赔罪。 灵犀想到了哲茂仙君院子中的那株红珊瑚,珊瑚本就是佛教七宝,用来送给衍正阿阇梨是再好不过了。只可惜他要怎么样才能让哲茂仙君心甘情愿出让这株红珊瑚呢? 夺人所爱非君子所为,灵犀就算再想要也绝不可能违背哲茂仙君的意愿。 见她一直在发呆,司予也没说什么,两人心思各异各走各的,前后脚回到了碧霄天境。 灵犀是个实干家,她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就不会再拖拖拉拉。 “哲茂仙君亲启,久不通函至以为念,暌违已久别来无恙……至于君院中的红珊瑚,吾实乃喜欢至极,若君愿忍痛割爱,吾必以高于市价者购得,楮墨有限,不尽欲言①,盼君早日回复。”灵犀写了封文绉绉的信立马给哲茂仙君送了去。 不久之后她果然收到了哲茂仙君的回复,信上通篇只有一个意思,红珊瑚是他父亲所珍爱的物件实在不能卖给灵犀,但他愿意陪着灵犀一起去西海寻找更大更好的珊瑚株。 “我要请假。”灵犀向司予报告。 “去干什么?” “去西海找珊瑚呀,不是你说的让我准备送给衍正阿阇梨的礼物的嘛,现在人家潍河水君愿意带我去西海寻找珊瑚,这不正好嘛。” 司予看了她一眼,“我也要去。” “你……这么闲的吗?”灵犀疑问,但对上司予充满关爱的眼神,她闭上了嘴。 司予:“你笨手笨脚惯了,我跟着一起去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也好有人帮忙。” 灵犀:“……”行,你说的都对。 第59章 被雷劈了 一旁的神风看着另一旁满脸“磕到大的了”笑得眯起了眼的听筠,感觉头皮发麻,“你、你笑什么?” “是吗?我在笑吗?”听筠收起了表情,做出很无辜的样子。 …… 哲茂仙君本以为可以和灵犀单独相处,却没想到身边还跟着一尊大神。 “仙尊?”哲茂有些诧异,到底是什么风把这尊大神也给吹来了,虽然之前也有听说过仙尊格外的偏袒玉虚仙子,却没想到连寻一株珊瑚也要陪着一起去。 哲茂仙君安慰灵犀,“玉虚仙子,不用怕,西海水君是我的伯父,只要有你能看上的珊瑚,他必然会同意的。” 一旁的司予道:“原来他是你的伯父,我只记得他小时候调皮捣蛋的那些事了,真是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哲茂仙君:“……” 他又向灵犀描述着西海的风光,“海底的珍珠颗颗都有拳头那般大小,柔辉都可以挂在床边当夜明珠用了呢。” 说着他伸出一双拳头比了两个珍珠的大小,灵犀暗自高兴,待会儿一定要偷偷的弄一些回来才好。 “看来这几年西海也不怎么样了呢,早些年西海出产的珍珠都有你头颅那般大小,我将西海打下来的时候,水中的鲛人纷纷要把珍珠献给我们。”司予又蹦出两句。 哲茂仙君:“……”我是有哪个地方得罪了你吗? 飞过几座青山,西海就在眼前。 “哇哦,真的好大哦。”灵犀很给面子的感叹了一句,哲茂仙君觉得很受用。 碧蓝的海水上立着两位女仙,“陛下命我等在此恭候,恭迎仙……仙尊!”两位女仙失声,显然司予的到来吓坏了他们。 “这、这边请。”女仙磕磕巴巴,一路引着他们来到了西海水君华池神君的王宫。 华池神君正和君后浮眉仙子等着大侄子的到来,大侄子在信上说会把对于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人也一起带过来, “很重要的人?是侄媳妇吗?”水君夫妇兴奋不已地猜测起来。只是,没想到何哲茂仙君一起走进来的竟然是陆泽仙尊。 “仙尊!”华池和浮眉赶紧起身伏拜。 “起来吧。”司予道。 灵犀一个人还落在后面,对光怪陆离的水下世界一路慢慢观看,赤屿仙君的乌衣岛跟西海完全不同,灵犀看什么都新鲜。 浮眉仙子用手碰碰丈夫,“老头子,咱们家哲茂出息了呀,竟然能搞到仙尊。” “脸上有光,脸上有光啊。”华池神君也赶紧道,司予瞧了二人一眼,水君夫妇立马露出了满意又慈爱的笑脸。 …… 姝妍偷偷打开后门,一个苗条又有些妖娆的身影闪了进来,意外的是等人走到灯下,却是一张清丽的脸庞。 “我托你查的事怎么样了?”姝妍问来人。 “嗯,说起来实在不容易,我本来是查不到的,不过要是对方不小心漏掉一卷案卷,我还真不能确定。” 那人压低嗓子,她将头凑到姝妍耳边私语几句,姝妍脸上像是迸开了黄的红的花一样精彩。 “你是说,玉虚仙子……曾经犯过天条?”这个结果出乎姝妍的意料。 “虽然并没有关于她到底触犯了什么天条,不过我敢确定这个人只能是她了。”来人轻靠到门上,“也只有那个时候的玉虚仙子敢犯这么大的事。” 广元曾经在一次醉酒后眼神迷离地对着姝妍说道:“灵犀,别以为你能隐藏多久,说不定别人早就知道了。” 姝妍当即竖起耳朵靠近,“你说什么?” “我、我说你少假惺惺的什么都是为了我好,别以为我、我不知道心里想的什么……”说着他头一歪就昏睡过去。 姝妍直起身,因着被玉虚仙子捉奸在床她在天界的女仙中一直抬不起头来,虽说人家不会当着面说什么,谁在背后不叫她一声小狐狸精呢? 如果能知道灵犀的秘密,最好还是能令她难堪到再也抬不起头的大事,说不定就能逆转自己在天界的形象,姝妍想。 只是不知为何日后她什么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玉虚仙子的形象反倒是一落千丈,以至于她都快要忘了这一茬了,如果不是这一次在陆泽仙尊面前被灵犀训了一顿的话。 姝妍曾经试图接近灵犀的好友方仪仙子和清源真君,都被两人抵了回来,无奈之下她只好委托同为云狐氏的地仙绮山来帮她。 绮山按照姝妍的要求去卷宗室探寻,为此她只得隐藏身份一直呆在天界伺机而动。 起先她并不抱希望,直到无意中翻阅了一份遗漏的卷宗。那是一卷不打紧的案卷,上面记载着当月神仙的一些起居小事,绮山在其中赫然发现了灵犀的名字。 “三月十五,玉虚仙子告假不出,未能参加天界仙果品鉴会……”绮山翻来覆去整个卷宗上就这样一句描述,灵犀这样得了自己道场的女仙呆子自己的玉虚境中确实不用事事向天帝禀报,只有这样的盛大宴会没有出席才会被记录在册。 绮山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不妥,按道理灵犀是天界第一个取得自己道场的女仙,虽然还只是三品太上真人,说不定在下一次天雷劫之后便可飞升二品。 仙果会是天后娘娘珞姬举办的盛会,每百年的三四月间天界就会广发请柬邀天下神仙前来参会品尝御园中出产的仙果,就是西天梵境的诸位菩萨亦会受到邀请。 作为天界名头响亮的第一女仙玉虚仙子若不是真的出不了门,于情于理都是不可能不参加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绮山越看越好奇,她不断地翻着卷宗试图从里面找到关于灵犀的信息,再之后有关于记载玉虚仙子的卷宗已经是五十年之后了。 绮山找到了书卷,上面只是简单记述了玉虚仙子重回无极天宫天帝手下,至于她为什么要回来又为什么让玉虚境就这样荒芜着,案卷上没有半分记载。 自那以后灵犀常在无极天宫行走,广元也就是那个时候认识了姝妍,从而搅到了一起。 “然后呢,你发现了什么?”姝妍急切地问。 绮山摇头,“什么也没发现。”看着姝妍不解的眼神,“但我找到了另外一本卷宗,上面记载着玉虚仙子闭关之前,曾在东边出现过天雷劫。起初众人都以为是又有凡人脱胎飞升,但久不见天门外有人出现,便以为又是一道哑雷。” 天道降下天雷劫也未必此次都能准确命中,千八百次中偶有一次谬误,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你是说,她被天雷劈了?”姝妍小声惊呼,“但也可能是飞升天雷啊。” “不会的,如果是飞升天雷而她没有扛过去的话,为什么不上报给天界?”绮山否认了她的猜测。 要知道能被飞升天雷劈中的仙者哪位不是万众挑一,就算失败了也不丢人,养养伤继续修炼,等待下一次飞升的机会。 可灵犀始终闭门不出,看样子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而且,你不觉得时间太长了吗?”一般仙者受了天雷二三十年怎么也将养过来了,灵犀闭关整整五十年,出关后仙力没有一点提升,反而比之前还要弱了。 亏的是天界众仙寿数漫长随便一位都是万年打底,才会没有人注意到这怪异的五十年。 姝妍眼珠一转,几乎脱口而出,被绮山立即捂住了嘴。“你是说,她遭了天谴?” 姝妍张大嘴巴,恐怕也只能是这个结果才能让她休养了这么久仙力不升反降了,那道哑雷并没有劈空,不仅没有劈空还正中了目标,让那个被惩罚的人好好感受到了天雷的威力。 “哈?哈哈哈哈,”姝妍面上如同打翻的染缸一样精彩,“竟然是这样,她竟然扛过了天谴!” 即便再不喜欢灵犀,姝妍也不得不承认曾经的她实力确实超凡脱俗。 三品飞天真人以上的神仙才有资格被天雷选中,再往下的都只能老老实实走平稳的升仙之道,能扛下飞升雷的仙者已是寥寥无几,更何况她竟然能从数十倍于飞升雷的天谴中侥幸存活。 三界之中,除了灵犀还有谁能抗住天谴?惊世骇俗,匪夷所思。 姝妍忍不住发起抖来,“太好了,绮山,你干得很好。” 夜色过深,绮山不敢久留。“我得小心一点,上次我潜入她的玉虚幻境就被她发现了。” 姝妍:“怕什么?你不是有那样神器吗,无渥都奈何不了你,你还怕一个小小的……哦不,应该说被雷劈了的玉虚仙子?” 绮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姝妍捂住嘴表示自己说错话了。 等绮山的身影隐没于夜色中,姝妍忽然冷下脸来,“绮山啊绮山,能在天界躲这么久却不被人发现,你拥有的到底是什么神器呢?” 绮山连夜离开天门,回到家中才发现个人正衣衫松散裸露着大片的胸腔,斜躺在她床上。 他状似无意地拿起自己放在床头衣衫放到鼻子地下闻了一下,暧昧地朝绮山道:“这么晚了她还叫你去,真把你当成一副趁手的工具了?” 第60章 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你不也是吗?这么晚了还要我服侍你。”绮山解开夜行衣丢到一边,裸//露在外的皮肤吹弹可破,带着微微薄汗在满室灯光下发着莹莹的光。 “你也当真厉害,两头骗,那小狐狸精还以为你只为她一人做事呢。”男子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搂过绮山,亲昵地蹭着她的发顶,“我答应你事成之后封你为我的君后,君无戏言你是知道的。” 绮山压下厌恶的神色曲意逢迎,“那是自然,不过,不要叫她小狐狸精嘛,这样说的话人家会以为你也在骂人家啦。” 男子翻身把她压住,幽深地瞳孔中倒映着绮山的模样,“好。” …… 灵犀在西海也住了一段时日了,自打西海水君夫妇见了灵犀才知道原来之前的误会大了,可如果玉虚仙子就是大侄子的意中人的话,那仙尊又是怎么一回事? 有这尊大神在水君夫妇都只能退居次座,灵犀看了眼看谨小慎微的夫妇二人缩在一边,觉得很不好意思。 她同司予打商量,“咱们是来做客的,虽然你年纪大啊不是……你地位高,但咱们还是应该坐在客座对不?” 司予看着她,“嗯,你说得有道理。”他从主位上直接走了下来,坐到灵犀下手的客位上。 灵犀:“……”虽然是下来没错,但这也下得有点太远了吧? 她本意是让司予坐到哲茂仙君前面,这样既不**份也表示了对主人的尊重,谁知道司予直接走过来挨着她坐了。 他还撤掉了自己的桌子直接挤到了跟灵犀一个桌上,灵犀莫名其妙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怪癖,一长条桌子一个人你不坐,非要来挤我?” “两个人一块儿吃饭比较香。”司予认真答到,说着还从灵犀碗中夹出了她不爱吃的碧玉包菜芯放进了自己碗里,“不要浪费粮食。”水君叔侄三人看得是目瞪口呆。 饭后灵犀打着饱嗝在海底散布,不得不说西海水君家的伙食真是很不错,每道菜小而精致,尤其是一道樱桃银鱼丸酸酸甜甜很是开胃,弄得她多吃了三大碗。 吃多了想吐,这一散就更是想吐了。 华池神君跟妻子忧心忡忡向妻子道:“你说仙尊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不会是我们西海犯了什么事,天帝派人来清剿的吧!” “你别自己吓自己,”浮眉仙子也心肝直打颤,“我瞧着仙尊先前去了红树林散步,要不咱们私下找他问问,毕竟方才场面正式仙尊也许有什么想说的也不方便说,这会儿再问也好啊。” 夫妻俩一合计就直奔着红树林去了。 灵犀撑得难受,“不行了我要哕了。” 吃饭的时候她可一点没有不舒服,这会儿油腻的菜味从嗓子眼逸出,越发引得她想吐。 “啊,在哪儿!”终于找到了散步的二人,水君夫妇赶紧上前。 他们踌躇许久,终于是开了口,“那个仙尊,您大驾光临是……” “哕……”灵犀终于忍不住了。 司予耐心地给她顺背,一旁的水君夫妇深吸一口气,静止了好半晌才问到,“仙尊,玉虚仙子她……” “嗯,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什么叫就是你们想的那样?哪样啊?”已经缓过劲儿来的灵犀越想越气,刚才水君夫妇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 两人急急忙忙赶着回去找大侄子谈心,看样子是误会大了。 “我只当他们知道你吃多了才想吐的,谁知道水君夫妇二人会这样想呢?”司予很无辜的样子。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好让我嫁不出去。”灵犀白了他一眼。 灵犀找到哲茂仙君,两人正襟危坐,气氛有点尴尬。 “哲茂仙君,我们已经来了这么久了,你看是不是该谈正事了?”灵犀试探着问。 “好、好的。”哲茂仙君也紧张起来,他不断搓着手,有些不敢直视灵犀。 灵犀原本还奇怪为什么他是这副反应,后来才想起来听筠曾经要给他们说媒,连忙摆手,“你误会了,我是说珊瑚的事,还有戏吗?”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哲茂仙君有点失落,仍然打起精神来。“我已经与伯父说过了,他允许我们前往珊瑚墟海。” “太好了。”灵犀很高兴,窗外一个人影从左边飘了过去。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啊?”窗外的人影又从右边飘了过来。 “仙尊,你能不能不要在外面走来走去!”灵犀朝着窗外怒吼。 珊瑚墟果然名不虚传,灵犀只看了一眼眼睛都直了。 “这么多珊瑚,需要多少万年啊?”哲茂仙君谦逊地摸了摸脸,“也还好啦,几万年差不多吧。” 几万年……灵犀默默算着,说不定自己都羽化了这些珊瑚森林还在。 “玉虚仙子,其实我……”哲茂仙君鼓起勇气面向灵犀,却被她身后的陆泽仙尊轻飘飘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 “嗯?你要说啥?”灵犀转过身,但目光还在珊瑚上流连。 “没、没什么。”哲茂仙君赶紧说。 灵犀挑了一株桃色珊瑚,“仙尊你看,这株行不行?” “你挑吧。”司予任由她去,两人有商有量看着像一对璧人,反倒是一旁的哲茂仙君被衬得格格不入。 “老头子,我觉得茂儿和玉虚仙子看上去不像是有情人的样子,你说到底怎么一回事啊?”浮眉仙子远远看着珊瑚林里的三人,忧心忡忡。 “老太婆,我突然有个想法,你说仙尊这几万年避世不出,其实咱们这还是第一次和他这么近吧?”自打三万年前偶然间曾见过仙尊一面,西海水君夫妇是再没有机会面见尊颜。 “我还听过一个传说,当年华婧神女舍生取义镇压魔族,其实就是为了能让仙尊活下去。” 华池神君从嗓子中挤出了一点声音。 “你说,会不会华婧神女其实没有死?当年死在战场上的是陆泽仙尊,而这个陆泽仙尊根本是神女假扮的?” 华池神君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因为思念爱人所以变成他的样子在存活于世,维持着他还在三界叱咤的假象,又因为忧思过度被哲茂仙君发现了身份,哲茂因此爱上了忧郁的神女,从而把她带回家来。 浮眉仙子脑中闪过着这许多的弯弯绕绕,“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那么玉虚仙子呢,她又是个什么情况?” “玉虚仙子嘛,”华池神君捋着胡须,“我又听过一则传闻,传说中华婧神女上学时还有个好友,说不定这位神女驻颜有术一直活到了现在呢,然后就改名换姓摇身一变成为了玉虚仙子。” 水君夫妇也是听过一些关于玉虚仙子的传闻的,传说她原本好好的极佳仙骨硬生生被作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又听过陆泽仙尊对这位仙子很是偏爱。 如果华池仙君所说的都是真的,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仙尊要对一个现今已是籍籍无名的女仙如此袒护了。 红花嘛,总有绿叶来配,哪怕花即将凋零,绿叶也会陪在她身边,反过来人们欣赏红花的时候自然也会记住她身边的绿叶。 “哦,原来是这样,”浮眉仙子恍然大悟,“老头子你真厉害。” “不过……”她又想起了什么,“可如今神女伪装成仙尊的模样,我们也不能随意拆穿她啊,这样神女的幻想破灭,是不是不太好?” “当然不能揭穿,但是我们也要帮助茂儿,不能让他独自一个人努力。”华池想起前不久前“相亲相爱一家神”的水君族亲群中哲茂仙君言笑晏晏向他祝寿的模样,认真点点头,“我们是一家人嘛。”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华池神君特意将司予用的白玉碗碟放到了哲茂仙君的桌上,“来来来,仙尊这边坐。” 见司予蹙眉不解的样子,他赶紧解释到,“先前玉虚仙子不是说嫌挤吗,您坐这边,她就不挤了。” 说着热情地把司予推到哲茂身边,哲茂仙君在一旁立即坐直了身体,他原本就有些畏惧仙尊,如今靠得这么近他更害怕了,哲茂仙君不自觉低下了头。 但他的这种害怕在华池神君夫妇看来却变成了害羞,因此两人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不断向司予和哲茂劝着菜。 “多吃点多吃点,仙尊,多吃一点啊。”浮眉仙子殷切地给他夹着菜,还用一种奇怪的慈爱眼光看着他,司予完全迷惑不解,他转过头来看灵犀,灵犀却只顾着自己大快朵颐起来。 司予只能对上水君夫妇慈爱的目光,微笑,“多谢。” 等到就寝时华池神君却犯了难,因为仙尊坚持要和玉虚仙子分在同一个院子中,这就令他想让司予哲茂两人更加亲密的计划变成了泡影。 华池神君:“仙尊,这旁边的院子怎么是您住得的呢,你是尊神,也是我们西海的贵宾,你当然是应该住在飞鳐院中啊。” 一旁的哲茂仙君汗毛都立起来,他朝着华池神君一声喊:“伯父!” 第61章 天生地养 司予见他这样紧张,“飞鳐院是哪里?” 华池神君:“自然是我们茂儿的院子,他是我们最疼爱的孩子,院子里什么都是最好的,就连这海底的采光,都比别处的亮一些。” 西海水君这话不假,到了这一辈他们家中就出了哲茂仙君这唯一一个孩子,又是个翩翩佳君子,自然是被一家人捧在手掌心上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 “嗯,既然水君这么说,那我就和玉虚仙子一起住进去,烦请哲茂仙君另寻去处。”司予点头答应了。 华池神君:“……” 鲛珠的柔辉洒满了整个飞鳐院,灵犀还是第一次坐在海底抬头看月光,之前在乌衣岛每到太阳落山赤屿仙君就让她上岸,夜里水凉,不似海底王宫这样舒适又安逸得正正好。 隔着一层轻盈的蓝色,月光又软又绵,就跟今天吃的蟹粉汤团一样。 “水君夫妇今日有些奇怪。”司予坐到她身边,灵犀仰着头看着头顶的月光,露出一段弧线美好的脖颈。 “是吗,我倒是觉得人家挺好的,又热心又给咱们珊瑚,关键是饭好吃。” 司予沉默,“你很喜欢这里?” 灵犀颔首,“嗯,挺喜欢的。” 司予:“那哲茂仙君呢?” “他也是个好人,”灵犀叹息,“真好啊,只有这样满心满眼都是关爱的家族才能养出他那样性情温和又有礼的人吧。” 西海水君对哲茂仙君的关爱两人都看在眼里,飞鳐院也如同他所说的确是西海中最好的地方,这里仰头就能看见月亮,而水君夫妇把这处绝佳的住处让给了自己的侄子。 灵犀和司予都没有父母,说不羡慕是假的,但也仅仅只有羡慕。 “如果将来我有了孩子,肯定不会这么溺爱,要是犯了事就是一顿毒打。”可能她是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犯浑的样子了,“噗呲”一下笑了出来。 “你都不知道我以前有多难搞,夫子都是被我气到昏厥,但是吧我家又没有大人,他就是想叫家长也没地方叫,哈哈哈哈。”她说得很轻松,司予心中却是一疼。 “我是酒天养大的,对于我来说他既是我的兄长也是我的养父,以前……方仪和清源也帮了我许多。” 灵犀没有父母,总耐不住有些挑事的小混蛋要欺负她,那时候酒天自己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才刚升了六品真人,对她完全是放养能喂饱饭就不错了,她也就是那个时候养成了这么倔的性子,要什么就自己赢得,被人打了就要打回去。 “有一次瀚舟真君家的小儿子找茬,我揍了他,然后他就把他哥哥们全都叫过来了。”灵犀回忆着过往。 那一次她是真的害怕了,小小的孩子没有人帮衬,被一群神仙围着打,要不是方仪仙子和清源真君路过,灵犀甚至觉得自己恐怕就被人打死了。 “自那以后我们仨就成了最亲的好友。”灵犀一声喟叹,似是在无奈自己小时候犯的浑。 日后再遇到这些人,他们早就忘了曾经的过往,不过都是相逢一笑罢了。 “从今以后我给你撑腰,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司予目光锁在她干净的侧脸上,道。 “好呀!”灵犀笑眯眯地偏过头,蓝盈盈的月光下,她是那么美好。 “对不起。”司予忽然道。 “啊?”灵犀没想到他会跟自己道歉。 “让你一个人辛苦了这么多年。” “嗐,我当什么事呢,都过去啦。”灵犀很豁达,她看着波光粼粼倒流在天空之上的海,“都过去了。” “今后我都不会再离开你,永远都不会。”司予向灵犀承诺。 灵犀耳朵一热,司予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在诉衷肠? 少年时的灵犀是怎么样的司予并不知道,等他晓得一切的时候灵犀已经成为了万众瞩目的天界第一女仙,他曾经也一直关注着她,只是灵犀并不知道而已。 “那个广元真君,伤你伤得这么深吗?”司予没有得到灵犀的回应,便犹豫着问。 原本,灵犀应该作为被人一直敬仰的存在而活得潇洒恣意的,却不知为何沦落到今天这番田地。 “啊?”灵犀没想到他突然这么问,“这个……嗯,算是吧。” 她这样的含糊其辞让司予的误解更加深了,以灵犀的眼界和心胸,为什么会喜欢上广元这么个草包男神仙。 司予:“他以前对你很好?” 灵犀:“那倒是也没有,不过我对他挺好的。” 灵犀认真回忆着与广元的过往,发现自己与他的点点滴滴中竟然真的没有一件事是广元奋不顾身为她做的,就连那些号称为了灵犀所学的技艺,最后都用在了旁的人身上。 相反是自己一直都在照顾着广元的情绪,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与他身份悬殊,所以住在玉虚境的那些年,灵犀从来都是任由广元做主的。 广元喜欢什么她就买什么,广元要外出学艺她也万分支持,要是广元在外面闯了祸灵犀亦是会想办法给他摆平,就连那日在玉虚境中,广元的卧房里发现了衣衫不整的姝妍,灵犀也从未想过要把事情闹得那么难看,如果不是广元指着自己说他从来都没有半分的自由,一切都是灵犀在强迫他的话。 这不就跟自己和司予现在一模一样吗? 灵犀吓了一跳,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但她越是想把这些想法压下去就越是冒头,灵犀开始怀疑地思索着自己与司予的相处,他不是第一次说要为灵犀撑腰,也不是第一次奋不顾身地救她了。 “你去吧,万事有我给你顶着!”曾经灵犀张扬着笑容看着广元独自一人前往茅娄山的嘱托言犹在耳,她忽然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向了司予。 “怎么?” “没、没怎么。”灵犀起身快步向房中走去,她怕再呆下去便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慌乱,司予在背后叫住她。 “你早点睡。” 灵犀没有回头,“嗯,你也是。” 回到房中的灵犀灌下一大口凉茶压制住自己狂跳的血脉,她立即修书传给了酒天。 “你当真确定我与仙尊没有半分血缘关系?” “确实没有。”酒天很快也回了过来,灵犀看着这几个大字,血液一点点冷了下去。 哲茂仙君在飞鳐院外徘徊良久,等到灵犀出来,他立马迎了上来,“仙子,你终于醒了。” 灵犀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啊。” 在别人家吃吃睡睡竟然比主人起得还晚,更要紧是院里还有一位至今没醒,也不知昨夜干了什么。 见仙尊没有跟着过来,哲茂仙君松了口气,他迟疑地问:“玉虚仙子,你觉得赤屿仙君的乌衣岛怎么样?” 灵犀本以为他会和自己说求亲的事,没想到哲茂仙君上来就问乌衣岛。“还不错,南海的风光也很棒,咋?” “那,赤屿仙君这个人他好相处吗?” “挺好相处的啊,是个好人,虽然脾气怪了一点,但是当神仙嘛,谁没个奇怪的癖好,他虽然爱关人,但不怎么虐待俘虏,偶尔还给点好脸色,算是不错的啦。” 灵犀同他好好解释,毕竟赤屿仙君对她还不错,她也不能让人随便误会他不是。 “等等,”灵犀脑中一震,“你怎么知道我去了乌衣岛的?” 灵犀忽然反应过来,明明自己潜入乌衣岛是避着众人耳目的,而哲茂仙君会这么问显然也不像是赤屿仙君告诉他的,那潍河水君是怎么知晓南海的事的? 哲茂仙君:“……”糟糕,翻车了。 他急着要走,灵犀赶忙拦住他。 “仙君有点不厚道了吧,走那么快做什么,咱们不是还有很多话要聊吗?”她扯住哲茂仙君的袖子不准他离开,两人在海草林中拉拉扯扯,路过的海仙们都纷纷举着袖子避开。 不远处躲在礁石后的华池神君和浮眉仙子简直看不懂事情的发展了,“这……又是怎么回事?老头子你说咱们会不会又猜错了,茂儿不会是渣了玉虚仙子,仙尊来帮她讨公道的吧?”浮眉仙子忧心忡忡。 “怎么可能,茂儿的性子你还不清楚?”神君否认了妻子的想法,“但是,真的很奇怪啊,要说拉拉扯扯,也应该是茂儿和仙尊啊。” “我为什么要同他拉拉扯扯?”身后,陆泽仙尊不知几时就站在了那里,也不知道看到了多少,他沉着脸一派不好惹的模样。 “仙尊,您听我解释,茂儿不是那种人,他一定会负责任的。”西海水君赶紧说到,可司予的脸黑得更厉害了。 “负责任?什么事需要他负责。”他口气冷淡,西海水君听得是心头一跳。 糟了,仙尊生气了,她一定是认为哲茂仙君是个渣男,不仅纠缠自己还纠缠她的好友,果然不愧是这片西海未来的王。 “仙尊……”他一失声,大喊了出来。 水草林里拉拉扯扯的两人也停了下来,五人一时间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口。面色黑沉的司予遥遥望了灵犀一眼,灵犀赶紧放开哲茂仙君跟了上来。 第62章 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大厅中气氛诡异,司予坐在上首,水君夫妇坐在一边,而灵犀和哲茂仙君坐在另一边。 灵犀率先开口,“你是怎么知道我……那个什么的?” 哲茂仙君哭丧着脸,“那个我不能说。” 华池神君急了,“茂儿,你到底有没有那什么啊?!” 浮眉仙子也帮腔,“你要是真的做了对不起人家仙子的事,那你可真是、真是……” 她说不出话来,看着哲茂仙君的脸痛心疾首。 四个人一顿鸡同鸭讲,厅中吵成一片。 “够了,你先说。”司予点了点哲茂仙君,他冷汗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就好像从前夫子抽背时人人都低下头,而总有一个倒霉蛋与夫子投来的殷切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 此刻,哲茂仙君就是那个倒霉蛋。 灵犀暗自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谁知下一刻司予又点点她,“他说完了你来说!”灵犀一下子就坐直了。 众人都把同情的目光投向哲茂仙君,哲茂吞了吞口水,“仙尊,我……” 他余光扫到了灵犀,灵犀暗中比着口型,“少说两句我就不追究谁告诉你的。” 得了灵犀的承诺,他暗暗给自己鼓劲,“其实我……” “讲重点。” 哲茂仙君一抖,旋即脱口而出,“我就是想问玉虚仙子在南海种砗磲难不难!毕竟她种过的最有发言权。” “胡说八道我哪里种过,你不要污蔑我!”灵犀气急败坏,不管之前她怎么给哲茂仙君打眼色,这家伙一见到司予就全部说了出来。 “种砗磲?”司予玩味的目光停留在灵犀身上,灵犀被他瞧得十分不自然,“哪里,没有的事你别听他瞎说。” “所以你告假的那段日子,是去南海种砗磲了?”他只知道灵犀弄来了横纹珠蚌,那时候两人又在怄气,司予并不知道这是灵犀在南海种砗磲换来的。 灵犀横了哲茂仙君一眼,“等会儿找你细谈!”她上下唇翕动,哲茂仙君却觉得轻松了许多。 “仙尊,你听我解释,这个种砗磲吧,其实是很好的一件事,我觉得赤屿仙君的这个想法是好的,就是他不应该把人关在那里,所以我们还是要发动其他神仙去帮助他,不然他一个人太难了……” 司予“和蔼可亲”地看着灵犀,灵犀闭上嘴低下了头。 “那么,你们二位又是要问什么?”他转向西海水君夫妇,华池仙君和浮眉仙子互视一眼,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一时间大厅中寂静无声,静到连君后头上的珠串摩擦的声音也清晰可见。 灵犀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然为什么会听到这么离谱的问题。哲茂仙君也大大张着嘴,他从来没想过伯父伯母竟然会这样猜测他们三人的关系。 “那个,水君,西海是不是都没有什么消闲的活动?”灵犀真诚地问到。 华池神君点头,“啊,我们这里不流行彩戏表演的。” “以后可以引进了,答应我好吗?” 得知哲茂仙君请玉虚仙子回来竟然是为了学习砗磲种植技术,水君夫妇感动得无以复加,“多么好的孩子啊。” 二人抹着泪,不一会哲茂仙君也加入了他们。 “对了,既然你是为了问这个,那求亲又是怎么回事呢?”灵犀忽然想起听筠跟她说过哲茂仙君想求娶自己来着,而司予也说收到过潍河府来的婚帖。 “怎么会,我没写过啊。”哲茂仙君亦是一头雾水,灵犀见他同样困惑的表情,便知道他绝对没有撒谎。 忽然,她福至心灵。知道自己去了南海的只有碧霄天境的几人,而说哲茂仙君要娶自己的也是碧霄天境的某人,能接触到送往司予住处的信件的更只有天境中的寥寥数人。 “好的很。”灵犀捏了捏骨头,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听筠果断收拾了包袱朝神风道:“我回无极天宫一趟,如果有谁问起你就说我已经羽化了。”毕竟,谁还嫌命长呢不是。 果然,她走后不久灵犀就挂着一张怒到极致反而平淡的脸冲了回来,“听筠呢?” 神风:“她死了。” 灵犀:“???” 最终,无渥实在忍受不了灵犀日日夜夜在院墙外阴阳怪气的叫骂声,把听筠丢了出来。 听筠:“……你听我解释。” 灵犀:“好啊,你解释啊。” 听筠:“……”陛下你放我进去,放我进去啊! 看着两人追逐打闹上房揭瓦,神风不由得感慨,“果然还是年轻仙啊,我们这样的老胳膊老腿就折腾不动了。”眼中不免还有些艳羡的神色。 司予:“你也想加入?我可以帮你。” 神风:“?” 司予对着追逐听筠穷凶极恶的灵犀喊道:“神风送的信,他也知情,你不要老追着一个人揍。” 灵犀耳朵尖动了动,她狞笑着投来友善的目光,神风脑中一抽,但脚却已经不听使唤地自己动了起来。 “你跑什么?我又不会对你怎样的。”灵犀的声音像幽灵一样从身后飘来,神风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跟着听筠一起跑,但好像要是被抓住,自己的下场就会变得很惨。 看着满院子鸡飞狗跳,司予点点头很满意,“果然这才是年轻人应有的朝气啊。” 碧霄天境外,一抹茜红的身影在树下停留许久,随后翩然离去。 月上中天,灵犀敲开了司予的门,“喝汤。” 听筠表示今天全身酸痛,便把顿汤这个重任交给了灵犀。司予正在看书,闻言放下书卷。 “今日是什么汤?” “山栀子当归汤,我尝了一口觉得没味道又加了酸笋和火腿,想想又觉得过了,再加了点黄糖和茶梅。” 灵犀很满意自己在做汤方面的“天赋”,把青瓷汤碗往司予面前一推。 司予:“……”这汤还能喝吗? 他仍是好脾气地端起来优雅地抿了一口,不过,口腔中并不是想象中又酸又咸还苦的味道,只是平淡了些罢了。 “哈哈,骗你的。”灵犀更满意司予喝完汤以后的反应,“我说得这么难喝你都愿意喝,看来你真的很爱汤。” “你炖的我都会喝完。”司予认真地朝她说到。 灵犀本来只是想戏弄一下他,不想竟听到了他的一句剖白,立马觉得不自在起来,脸也有些发烫了。 她其实清楚得很,自己根本不擅长做这件事,别说与专职司膳的仙娥比,就连听筠以前炖给司予的绝命汤都比她的强。 可司予仍是在夸她,“是你自己做的?做得很好啊。” “那什么,你自己喝吧,我待会儿来收碗。” “灵犀,”司予叫住慌忙逃走的灵犀,“汤很不错,谢谢。” 灵犀胡乱应着,转头逃离了司予的书房。 走到门外灵犀尝了尝剩下的汤汁,“呸呸,这是什么东西!”她开始嫌弃起自己来。 于是乎,从来不下厨房的灵犀开始勤学苦练炖汤的技艺,连一向只在心中骂她好吃懒做的神风都疑惑起来,“她这是中了什么邪?” 以前灵犀出入厨房从来都是只偷好吃的,仙尊纵着她,仙娥们又不敢吱声,碧霄天境的大厨房一直跟她家后花园没什么区别。 而最近这段时间,灵犀居然开始认真钻研厨艺了,她不仅自己不再偷吃,甚至也不许神风偷吃了。 “干什么!”她拍掉神风停留在蜜瓜上的手,“待会儿做菜用的。” 神风:“你吃错药了?你以前不是这样对我的,你这个渣女!” 从前的灵犀只会踹开神风的窗户叫上他一起去偷仙娥们做好的精致糕点,并且她从来都是振振有词,“这你就不懂了吧,偷来的东西才是最好吃的。” 灵犀变了,她不仅不偷吃了还开始学做饭了,神风悚然。 “尝尝。”灵犀把新学做的莲叶荷花汤团端去送给司予,“怎么样?” “好吃,不过为什么你忽然开始学习厨艺了?”司予半是疑惑。 灵犀不满:“你能不能提一点中肯的意见,什么都是好吃,这也好吃那也好吃的,明明有些就不好吃!” 司予微微抿嘴,唇角扯出一个好看的弧线,“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啊。” 灵犀的嚷嚷慢慢变成了嘟囔,司予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想要做得更好一些,人人都晓得仙尊格外偏袒她,久而久之连灵犀自己都会以为她真的只是个无端被人偏爱的草包。 灵犀闭关数月潜心研究,终于找到了一款自己十分满意的汤谱。这一次她精心熬了足足两个时辰,炖出一碗香气浓郁的玄参汤来。 为了掩盖玄参的苦味她想了许多办法,最后她找了方仪才好不容易弄到一点甘玉蜜来,把玄参完整泡在里面,再炖出来的汤自然就是清甜的味道了。 “仙尊,我……”她已经自来熟到不用敲门,直接推开了书房门,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姝妍余光一瞥,“仙尊答应的事,总是作数的吧?” 司予面无表情,“作数。” 灵犀:两位脑洞也太大了吧,不如去写话本子,别太累着也千万别歇着,我爱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2章 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第63章 姝妍赢了 灵犀端着汤勉强笑了笑,“一定是我没敲门的原因。”她准备退出去,却被姝妍叫住。“玉虚仙子好,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同门了。” 灵犀收起笑容,“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啊。我也拜入了仙尊门下了,跟你们一样。”姝妍有些得意,却被灵犀打断,“我跟你不一样,我并没有拜入陆泽仙尊门下,听筠也跟你不一样,她只是被天帝送来搞交流的。” 姝妍也不生气,“反正不管怎么说,明天我就要住进来了,你高不高兴都没有用。”那个“用”字她特别加重了语气。 司予见她沉着脸,主动问到:“你来了,是给我送汤的吗?” 灵犀掀开盖子一口气把汤喝了个精光,“没有了,你自己炖吧。” 她走远的时候听到姝妍娇滴滴的声音,“仙尊,从今往后就让我来帮您送汤吧。” 灵犀没有回到自己的房中,她窝去了听筠的被子里。“听筠,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筠把被子拉到下巴上望着纱帐的顶端,“不知道,也许,仙尊也有不得已的地方吧。” “这三界之中还有谁能让他不得已吗?”灵犀嘲讽地说到,听筠闭上了嘴,确实,对于这个从尸山血海的大战中走下来的老神仙,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他了。 如果说魔族还在他尚且还有一份挂碍,可如今魔族俱已伏诛,还能有谁能让陆泽仙尊为难? 显然姝妍能拜入碧霄天境绝不是司予一盏茶的功夫就随意决定的,想必在先前日日夜夜的欢乐日常中就真的只有灵犀他们在欢乐,而司予一边背着手一边看着他们打闹,脑中却在思考着要怎么才能让姝妍平稳地拜入自己门下。 灵犀与姝妍隔着的何止是被撬墙角的仇,而如今又新添了听筠的怨,司予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是这样的话……”灵犀想起这些时日她努力为司予学做的每一道菜,都觉得自己真像个笑话。 “既然是这样那就不要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对我们万般纵容,搞得好像他真的一直站在我们这边一样。” 和灵犀一样意外的还有广元,“你什么时候拜入仙尊门下的,你怎么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 “告诉你,你就能帮我是吗?”姝妍放下手中的活计,她倒没有责怪广元的意思,但广元自己低下了头。 “毕竟咱们之前……”对于把听筠的行踪上报给无渥,广元原本是想讨个好处的,谁料天帝最后对听筠只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广元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把碧霄天境和无极天宫一起得罪了。 “是你,不是我们。”说到这个话题姝妍就生气,她冷笑着对广元道:“我已经向仙尊禀明是你一人自作主张的了,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姝妍一生气耳朵就会变成狐狸的模样,维持不了仙人之姿便又会让她火气更盛,看着这副半仙半妖的模样,姝妍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你以为我容易吗?人人都说我攀高枝,从玉虚仙子手中抢到你又想抢玉虚境,现在连你也要质疑我是不是偷偷勾搭上了陆泽仙尊。” “广元,你我二人根本就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你是出身高贵还是能力拔群,能抗得过天雷还是能让众仙高看你一样?我们除了不断往上爬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还是说你甘愿一辈子都做个五品灵仙?” 被姝妍的一番质问弄得哑口无言的广元真君面红耳赤地握住她的手,“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本事,如果我也可以像仙尊那样强大的话……” 姝妍抽出手,“好了,你也不要自责了,总会有机会的。”她安慰广元,“去把我放在书房里准备好的礼物拿来,我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广元走后姝妍垮下脸来,“没用的男人。” 从前她还是只小狐狸时,灵犀的名气就已经响彻三界了。姝妍那时候就在想,为什么她就不能是这个天界第一的女仙? 所以姝妍总以为玉虚仙子已经这样受人尊敬了,那她的道侣应该是何等的风光如何的强大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女仙? 可真弄到手后才发现厉害的不过是灵犀本人,这个男人根本就是靠着灵犀才晋升为五品灵仙的。 姝妍来的第一顿饭所有人吃得都十分沉默,神风虽然没有那么讨厌姝妍,但也谈不上多么喜欢,而听筠更是面对满桌的山珍海味提不起食欲,只有灵犀自顾自大快朵颐,桌上气氛诡异,谁也不敢说话。 还是司予率先打破平静,“灵犀,你不高兴吗?” 灵犀满嘴包着饭,“怎么会,哦我忘了,还没有恭喜仙尊呢,收了个漂亮又贴心的女徒弟,还会爬床的那种。” 姝妍本来兴高采烈,一听她又提起这件事立马拉下脸,她摔了筷子,“你有完没完!” “没完怎么了?”灵犀也放下碗筷,“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你!”姝妍气结,过来会儿她又笑了起来,“你生气不过是因为你没本事罢了,我想拜进碧霄天境就拜了,而你根本就拦不住我。” 姝妍索性撕破了脸,连伪装都不屑于做了,方才灵犀这样污蔑自己司予也没说给自己帮个腔,他直接无视灵犀的言行,看样子用对付广元的办法来对付司予根本就没有用,她不可能轻而易举扳倒灵犀,但姝妍并不在意,总归还是她赢了。 “你就是再生气陆泽仙尊也不会把我赶出碧霄天境,天界人人都说你于他与众不同,我看也不过如此。”姝妍传音给灵犀,面上却还是先前那副受了委屈以后气到发笑的模样。 “明知道你不喜欢我,他也没有让我走啊,不仅如此还让我住了进来,看来你对他也没有那么重要。”她越发嚣张,灵犀再生气又能有什么用,姝妍太了解自己这对手了。 她根本就没有自己嘴上说的那么毫不在乎,对广元的事也是如此,不然灵犀不会记到现在。 既然不能攻略陆泽仙尊,那么她索性就让他无法拒绝,反正,她只要实现自己的目的就好。 灵犀也笑了,但她的笑一点温度都没有,“是不是因为广元的缘故我对你不那么凶残,你就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 “谁给你的自信?”灵犀忽然怒目。 她双唇紧闭没有出声,可在姝妍的耳中却铺天盖地涌来各种尖锐又嘈杂的声音,那些鬼哭狼嚎的尖叫不断冲击着她的耳膜,就仿佛有人用一把尖锥从左耳掼入又从右耳穿出。 一时间姝妍失去了听觉,她忽然就恶心想吐,胸口却像有一只大手摁住了她的喉管,哪怕胃里早已翻江倒海只能跪在地上不断干呕起来。 得益于司予绵厚的仙泽,灵犀缺失了两段神骨造成的灵力受损终究是补上来了一些。 姝妍狼狈地跪在地上几欲呕吐,泪水沿着眼角溢出打湿了脸颊。 灵犀收回自己的灵力,姝妍终于得到了放松,她大口喘着气,脸上终是挂上了一点恐惧。 三品太上真人就算再怎么跌落泥潭中,也绝不是她一个普通真人可以比拟的。 灵犀从前不和她计较,纯粹是不爱和她计较而已。 姝妍看着灵犀远去的身影,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顿饭不欢而散,司予追上了离席的灵犀。“灵犀,你到底在干什么,你的身体不适合这样释放灵气。” 灵犀好不容易才休养回来的一点仙力一股脑全压在姝妍身上放了出去,这样虽然足以让姝妍震撼许久,却也有损灵犀原本就不够牢固的根基。 “这就不劳仙尊费心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得很,您还是回去照看一下您那个新收的女弟子吧,我看她比我更糟糕呢。”灵犀冷笑。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司予试图解释,“至少,你应该相信我。” “那你呢?”灵犀反问,“你相信过我吗?” “你总是让我相信你,你会解决一切,你会站在我这边,你会为了撑腰成为我的靠山。你就不觉得,我其实从来就并不需要这些吗?” 司予愣住,她不需要?她怎么会不需要,在自己施以援手之前她明明过得一点也不好啊。 “收起你的那套自我感动吧,你说让我相信你,好啊,那你为什么要收姝妍为徒,你明知道我和听筠跟她根本就不对付!”灵犀步步逼问,司予却哑口无言。 “听筠的事根本就没有那么容易解决吧?说得好听是天帝放过了听筠,其实他不过是把听筠寄存在你这里,听筠魔化后你完全你能压制她,碧霄天境人丁稀少,即使听筠魔化大开杀戒这也是牺牲最小的解决办法。”灵犀点穿了核心所在。 无渥是打算放过听筠,但也不会拿全天界的人的性命当筹码。 “虽然我不知道你和无渥谈了些什么,不过,听筠不是件器物,她也是个人,如果听筠可以选她自己也不想要魔族血统,如果到时候众仙知道了她的身份而你选择牺牲听筠保全天界的名声,我就和听筠一起逃出去。” 第64章 你又是谁? “我们以后为非作歹自由自在!”灵犀每个字都掷地有声,重重砸在了司予的心上。 时至今日司予也终于意识到,他总是一厢情愿地把灵犀放在弱者的位置上,他觉得自己应该保护她让她活在自己的羽翼庇护之下,可他们毕竟相差了数万年的岁月,如果自己羽化之后呢,灵犀将如何自保? 或许她从来需要的都不是自己的庇护,她要的是平等的对待。 灵犀不是一只宠物,喜欢的时候就撸撸毛顺顺肚皮,他太过于紧张灵犀了,他还以为灵犀是那个待在孔雀蛋中轻轻扣着蛋壳想要贴近自己手心的孩子。 司予不肯正视灵犀的成长,不肯相信这个身量苗条的女孩子,早就在没有他的日子里经历过人生的风风雨雨了。 “还有,你到底是谁?” 话毕灵犀早已拉开了好几步的距离,她抽出竹枝伞做出防御的姿态,完全不顾司予愣在了原地。 “司予”还要挣扎,他勉强地笑道:“你在说些什么,生气也不能这样啊。” 灵犀却已经抽出了龙骨剑。 “我早就说过她一定会发现的。”另一个司予从灵犀背后走了出来,面前的“司予”摊手一笑,“你说对了。” “司予”身上的衣衫尽数剥落,最后露出一颗圆溜溜的光头来。“灵犀施主,我们又见面了。”竟然是衍正阿阇梨。 “不过,施主是怎么发现贫僧不是司予的呢?”衍正十分好奇,他活得不比司予的岁寿短,自信自己的化形术骗过灵犀完全没有问题。 灵犀没好气地嘴角一抽,“也没什么,就是一股奇怪的秃子味儿,不太适应。” “哈哈哈哈,”衍正开怀大笑,“灵犀施主最会说笑了。” 司予走到灵犀面前摸摸她的头顶,“干得不错。” 灵犀偏头一哼,忽然想起不对劲来,“那、那我和一起去南海的是谁啊?” 司予笑到,“是我。” “那……喝我送的汤的人又是?” “也是我。”司予道。 还好还好,灵犀擦了把冷汗,万幸自己不是对着衍正这老秃驴谈了这么久的心,也不是对着司予以外的人露出小女儿的情态来。 衍正适时解释,“我是在你闭关以后才来的,谁知道施主你闭关竟然是为了研究汤谱,也是令人意外。” 灵犀横了他一眼,又对司予道:“你们俩搞什么?为什么要互换?” 司予:“说来话长,不过确实是我让衍正全权代表我行事的,衍正既然觉得应当收姝妍为徒,那便听他的吧。” 说起姝妍的事衍正还没有正式告知司予,不过他卖了个关子,“既然小孔雀已经发现我是假的了,那么姝妍的目的也就靠你自己去发觉吧,不得不说要是她一心向善,说不定还真能成就一番大事呢。”衍正阿阇梨感叹到。 “没想到小孔雀真的长大了,是贫僧一叶障目了。”衍正双手合十,道。 “小孔雀小孔雀,”灵犀很不满,“说得好像你是我的长辈一样。” “这你还真得感谢衍正,你这颗蛋流落尘世间,就是他找回来的。”司予为衍正正名,“若说他是长辈对你有抚育之恩,也不为过。” “哈哈,谬赞了。”衍正微笑到。 灵犀看着他们俩,十分不想搭话。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要突然消失?”灵犀问司予,司予离开碧霄天境甚至还把衍正阿阇梨叫来镇住地盘,恐怕是真的担心听筠会忽然魔化吧。 毕竟谁也没有见过有天族血统的魔族人,或许她完全有可能比纯粹的魔族人更加难搞呢? “这你倒是猜得不错,你同司予在箕余川发现的事他已同我说过,我二人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且听筠施主也在这时无端被人诱骗,要说这背后没有魔族的手笔,恐怕很难令人信服。”衍正道。 灵犀想起了在后鸿的七重椁上看到的内容,心中也不由得一寒。 “可天下之大,我们能上哪里去找?”灵犀疑惑,如果他真有心藏起来,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被人发现,难道现在他又会突然出现吗? “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司予说,这一趟他离开碧霄天境就是为了这件事去暗中探访,那人有本事在箕余川布置那么大的阵法将他击伤,若真等他恢复了恐怕会后患无穷。 “你还记得告诉我们箕余川这个地方的南宫宣吗,我找到他的踪迹了。” 灵犀:“南宫宣?他在哪里?” 被南宫宣摆了一道的灵犀立即竖起耳朵,“他竟然还敢出来,也算是他有胆色了。” 得罪陆泽仙尊竟然不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小心翼翼过一辈子,居然还能大摇大摆在外面晃悠,这个南宫宣也不知道该说他心大还是有本事。 司予:“不过你猜错了一点,不是南宫宣在在外行走,准确地说,他已经没有办法行走了。” 找到南宫宣的时候他的模样不可谓不凄惨,他脸上的面皮已经被剥了下来,鲜红的肌肉皱缩在一起拧成一副化不开的样子,如果不是靠着尸首上残存的一点灵气,司予很难辨认出这具像是被扒了皮的鸡仔一样蜷缩成一团的鲜红男人就是南宫宣。 如果南宫宣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自己这样子被宜兰仙子看到。 “杀他的人对他用了酷刑。”司予道。 灵犀:“杀他的人会是把我们骗进箕余川的人吗?” 司予未置可否,但不难猜测南宫宣死前遭遇了什么,或许他手上留有的底牌已经不足以保住他的性命了吧。 曾经有人要他欺骗自己和灵犀,南宫宣也照做了,或许这个人还许了他不少的好处,只不过他没想到自己最后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下场。 不过,南宫宣这样谨慎又阴暗的人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就算面临死亡他也必定会拉上一个垫背的。 “你是说,南宫宣虽然死了,但他说不定会留下什么重要的线索?”灵犀恍然大悟。 司予点头,“而且如果他有什么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说不定他会放在他最爱的女人身边。” 宜兰仙子收到了一只陶罐,来送陶罐的人转眼就不见了身影,她打开陶罐,里面只有一坛青柑酒。 宜兰仙子立马就明白南宫宣出事了,因为他曾经说过,如果自己不在了就会送她一坛她最爱的青柑酒,好让她痛饮一杯然后忘掉自己。 宜兰仙子曾经只当他是在说笑,毕竟仙凡有别就算南宫宣寻得了天下奇香延长了寿岁,但要和仙胎神骨的宜兰仙子比,他那点可笑的寿命仅仅只能供宜兰当个消遣。 不过如今人不在了,宜兰仙子也不由得唏嘘,百八十年的岁月弹指一瞬,不管怎么说,南宫宣于她而言都算得上是个有趣的男人。 青柑酒香甜可口,宜兰仙子喝完了一整坛,没想到这种清冽的果酒后劲居然很足,她醉得有些恍恍惚惚,朦胧间宜兰仙子靠在床榻上,好似看见有人翻进了驭香苑的院墙。 “什么人!”宜兰仙子一声大喝。 来人不成想她还能有意识,显然是一愣,接着就是一飞梭打来。飞梭的冷光闪过宜兰仙子的眼睛,也击退了她的不少酒气。 “愚蠢的小贼,驭香苑也是你敢闯的地方!”宜兰仙子酒醒了一大半,她抬手朝着空中一挥,飞梭就掉到了地上。 宜兰没想到这把飞梭就是普通的兵器,既不是神器也并非魔器,打发起来简直轻而易举。 来人一身贴身的夜行衣,虽然她已经努力把前胸裹好,但宜兰仙子从她全身柔软的线条上依旧看出这是一个女子。 她不由得冷笑:“南宫宣是你杀的?” 女子停了下来,“是又怎样?”这声音有些耳熟,宜兰仙子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宜兰:“是的话你今天就不要想走了。” 女子:“怎么,你和那个人情谊匪浅?” 宜兰:“还轮不到你来问!” 说罢她悍然出手,女子后退一步却发现自己的脚被钉在了地上,她大惊。 紧接着宜兰仙子已经掠到了她的身前,宜兰仙子一手掐住女子的脖子,顷刻间黑衣女子就眼珠圆凸口中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了。 “就你这般身手居然杀了南宫宣?” 宜兰仙子有些难以相信,她手上越发使力,指尖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待她再看清清楚的时候,自己五指之间哪里是那个柔弱的黑衣女子,分明是一把带刺的荆条。 她的手掌深深扎入了荆条中,柔嫩的从来只用来侍弄香氛的手被扎得鲜血淋漓,而那些荆条像是活过来一般正在往她身上钻去。 而半夜闯入的黑衣女子正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看着她和一丛荆条在互相搏斗。 宜兰仙子慌忙甩开荆条,而这些荆条却似是长在她手上一般怎么也甩不掉,宜兰仙子情急之下从手边的净瓶中取了好些无根之水撒在手上,“刺啦”一声那些荆条像是被烫着了一样又猛地退了回去,重新回到黑衣女子的身上。 第65章 两个姝妍 黑衣女子:“南宫宣放在你这里的东西在哪儿?你交出来我可以不杀你。” 宜兰仙子又怒又急,怒的是自己被一个小毛贼压制至此毫无还手之力,急的是自己现在这样半醉半醒的模样恐怕不是她的对手。 “他能有什么东西放在我这里!”宜兰仙子声音更冷了。 “好吧,”女子说,“既然你不肯讲我只能自己搜了。” 说罢她抬手将博古架上的香炉和香料全都掀到了地上,嗜香如命的宜兰仙子哪里还能忍,她当即就要发作,灵气却在身体里乱窜起来,被荆条扎过的手臂麻木到无知无觉,就好像这半边身子从来不属于她一样。 “我劝你不要乱用灵力才好,否则待会儿爆体而亡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黑衣女子还假模假样好心提醒着宜兰仙子。 她上下翻了个底朝天,整个驭香苑确实没有她要的东西。 “奇怪了,那个恶心的怪物不可能什么都没有留下,陛下明明说过的。” 宜兰仙子耳朵一动,“你说谁?” 女子自知失言抬手就扇了宜兰仙子一巴掌,“谁许你多问?既然这个破院子里什么都没有,那也没必要留着了。” 她明明蒙着面,宜兰仙子却感受面罩下那个人狰狞的面容。 “香味真是恶心,我最讨厌这里了。”说完女子掌心聚起一团火焰,火焰落到地上,立马就点燃了油脂丰富的香料。 黑衣女子银铃似的笑声被火焰撕碎,她消失在夜色中,宜兰仙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整个驭香院被付之一炬。 更糟糕的是,她仍旧被定在原地,整个身体已经全部酥麻不能动弹,火舌舔到了她的衣角,被护体仙障弹开。 可宜兰仙子清楚地知道她身上这点仙障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她自嘲地看了看被摔得粉碎的酒坛,“真可笑,没想到我就要去陪你了。”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整个院子在被烈火焚烧燃起的香味,浓烈的松木焦香伴着花香似远似近,一声“姨姨”也由远及近传到了她的耳朵中来。 宜兰现在睁开眼睛,听筠正双手叠在胸前施法,滴滴答答的雨水在屋子里落了起来,而她自己被另一人打横扛了起来飞速往房子外跑去,等到了安全的空旷处,宜兰现在这才发现抱着自己的正是灵犀。 陆泽仙尊在一旁略有歉意,“抱歉,我们来晚了。” “姨姨。”听筠扑上来,见宜兰仙子没什么事才放下心来。 “仙尊,我姨姨为什么不能动了?”她扑上去的时候宜兰仙子摇摇欲坠却没有伸手来扶她,听筠仔细查看,才发现宜兰现在根本不能动弹。 “没事,我被一种奇怪的荆条扎了才不能动的,一动全上下的灵气就四处乱窜,心中像是火烧一样。”宜兰仙子解释。 “不是荆条,是魔族的蛮戮纹。”司予检查着宜兰仙子的手,“看来前来纵火之人已经是纯正的魔族了。” “蛮戮纹?” 这三个字戳痛了听筠的耳朵,她母亲杏香仙子死后遗体上也出现了蛮戮纹,原来对于魔族而言,蛮戮纹不仅是标记魔族的印记,更是魔族攻击的手段。 “仙尊,那我姨姨她……”听筠很是焦急。 司予安抚她,“无事,宜兰仙子只是被蜇伤了,所幸魔气并未入骨,敷了药休息些时日便好。” 灵犀见听筠放下心来,才向宜兰仙子问到,“仙子,来人可是向你找一件东西?” 宜兰仙子:“你们也知道?” 灵犀把司予发现南宫宣去世的消息告诉了宜兰仙子,宜兰听后半晌不得言语,“他……终归还是死在了自己的贪念之上啊。” 宜兰仙子知道南宫宣想要什么,但是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南宫宣执着于此终于害死了自己。 “没错,这次来杀我的人确实说是要找南宫宣留在我这里的一样东西,但很可惜的是,南宫宣从来都没有在我这里留下任何东西。”宜兰仙子十分笃定。 受伤的宜兰仙子被听筠妥善安置,灵犀和司予沿着驭香院来时的路漫步回去。 “你说,那个人到底要找的是什么?可以证明幕后之人身份的物件还是她的画像?”灵犀苦苦思索,但想不出什么。 “这个南宫宣也真是的,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他痴迷宜兰仙子爱而不得,他死了宜兰仙子必然会遭到幕后黑手的攻击,他还特意给她送一坛酒,生怕宜兰仙子死得不够……”灵犀忽然顿住,她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司予。 司予:“发现了吗?南宫宣要拉的垫背之人,就是宜兰仙子本人。” 南宫宣果然不愧是个疯子,知道自己要死了也不忘努力实现心中的理想——拉着宜兰仙子陪葬。 据宜兰仙子自己说,来杀她的人也许曾经来过驭香苑,只不过她实在不记得了。 “这个人身上有蛮戮纹竟然还能在天界肆意行走,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灵犀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因为之前的魔兽出没,无渥已经吩咐加大了天界的巡查,几乎是每座院落楼台都有滤过魔息的符咒,可前来的夜行人却畅通无阻。 “无渥是不是被豆腐渣符咒给骗了?”灵犀不得不往这个方面想。 回到碧霄天境时听筠正陪伴着宜兰仙子,她看上去气色好了许多,只是一想到驭香苑中那么多名贵的焚香都付之一炬,宜兰仙子忍不住轻声叹气。 司予:“黑衣人除了问你南宫宣有没有留下东西,还有什么别的奇怪表现吗?” 宜兰仙子摇摇头,“没有,南宫宣曾经给我送过一些珍奇的香料,我以为她会是来找香料的,却也没想到她就一把火把所有的香料都烧了。哦,对了,她说她讨厌驭香苑的味道,觉得恶心。” 她忽然想起昨夜黑衣人最后说的话,好似对整个驭香苑都充满了怨憎似的。 灵犀与司予相视一望,对宜兰仙子道:“那你还记得曾经有多少人想要拜入你门下却失败的吗?” 宜兰仙子抬眉,似乎理解了她的意思,看样子灵犀是认为昨夜前来的人很有可能是曾经被自己拒绝过的女仙。 “那可就很多了,”宜兰仙子很苦恼,“毕竟除了听筠得到我的真传,其他女仙想随意拜入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哦。” 她并没有说谎,毕竟调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宜兰肯收听筠为徒一方面是看在杏香仙子的面子上,一方面是听筠确实有天赋,正是驭香苑不可或缺的人才,宜兰仙子这才肯传授她制香技艺的。 至于旁的仙者,要不是通过层层考核要不就是天赋异禀一眼被宜兰仙子相中,否则轻易没有门路进到驭香苑来。 “被我拒绝的可太多了,比你们天天见到的神仙都多。”宜兰仙子还有点得意,灵犀心想都这时候了这种骄傲就不必了吧。 “不过,我想有个名字你们也许会感兴趣。”宜兰仙子忽然正色,“姝妍仙子也曾经想要拜入过我的门下哦。” 姝妍昨日好端端地在碧霄天境呆着,所有仙娥都可以为她作证,并且听筠将宜兰仙子带回来养伤时她也帮了忙的,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得知灵犀怀疑是自己烧了驭香苑,姝妍当即就不干了。 “仙尊,我不求您能一碗水端平,但玉虚仙子这样的污蔑我您也要坐视不理吗?” 姝妍双眼通红,好像今天司予要是不为她做主她就誓不罢休的样子,换来的却是灵犀一记白眼。 灵犀:“行了别演了,搞得好像我才是那个心肠歹毒欺压女主的恶毒女配一样,为什么怀疑你你心里一点数也没有吗?” 姝妍气到发疯,“你就是看我不顺眼,你知道我也拜入了仙尊门下就处处针对我,污蔑我是烧了驭香苑的人,那你拿出证据来啊,这么多人都看着呢,难道我还能分身不成?” 神风也帮腔到,“灵犀,她确实没有说谎,昨夜一整夜她没有离开过碧霄天境,更不用说还去那么远的地方作恶。” 见神风也帮自己解释,姝妍投去了感激的目光,灵犀撇撇嘴不再与她纠缠。 待所有人走后司予才问:“你为什么坚持怀疑姝妍呢?” 虽说宜兰仙子也讲过姝妍曾经被她拒绝入门可能会对驭香苑怀恨在心,但毕竟昨夜她确实并未离开,灵犀却揪住不放,这并不像她会做出来的不理智的事。 司予:“你是不是有什么依据?” 灵犀:“如果我说我曾经见过两个姝妍,你相信我吗?” 依照灵犀的意思,她并没有见过两个姝妍同时出现,但她却十分确定那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现在想尽千方百计要做你的弟子的这个姝妍就是我所熟知的那个,有些小聪明却玻璃心见不得人好,一心只想着把别人踩在脚下,其实脑子里空荡荡的。” “但我见过的另外一个姝妍,她聪明有条理每次对我的攻击都刀刀致命,无渥会对我印象越来越差其中不无那个‘姝妍’的功劳。” 第66章 又见面了 第一次灵犀发觉到异常是自己又一次被无渥当庭点名批评的时候,按照往常姝妍早就趾高气扬对自己一顿嘲笑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己被天帝所厌恶了,但那天姝妍只是沉思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灵犀反驳无渥:“陛下,你说我前往鬼车国助那里的百姓实现祈愿是有违无极天宫的条例,可父神曾经说过我们为仙者本就应该帮助凡人,既然他们有求于我,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有什么不对?” 无渥语塞,反倒是姝妍开来口:“陛下容禀,我也觉得玉虚仙子没错,她收到祈愿就立即下界,因为心急弄错了天门值守的时间并不是什么大事,在人间逗留超过了时日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毕竟鬼车族人心愿达成,于天界也是好事一桩。” 无渥被姝妍点醒,立马朝着灵犀大喊起来:“对,对!你错过了天门开启的时间却要强行下界,完成祈愿后又不及时返回天界,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天帝了?你当无极天宫是你家开的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如果不处罚你本帝还要怎么应对众仙,岂不是人人都可以随意进出了天界了?” 随后灵犀被罚了一个月的月俸,并禁足三月。 “你是不是觉得这不过就是姝妍平日里最惯常的阴阳怪气?”灵犀向司予道,“我起初也是这样以为的,直到后来方仪和清源告诉我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姝妍在谋划着怎么平稳从我手上接管玉虚境。我若是多被禁足几次,年终的名录上就不会有我的名字了。” 灵犀扯出一个冷静的笑容,道:“我认识的姝妍小动作不断,可并没有这么长远的目光和谋划能力。我甚至觉得她选择顶着我和听筠的白眼也要拜入到你的门下,也是另外一个‘姝妍’在出谋划策。” …… 绮山打了个寒颤,背后的男人把她搂入怀中,“怎么了,是不是冷啊?” 男人的体温透过衣衫传到绮山的皮肤上,她却没有觉得有丝毫的温暖。 “多谢你啊,要不是你弄到了南宫宣秘而不发的香料秘籍保住了我这副皮囊,我们还不知道要被南宫宣拿捏多久呢。” 男人亲昵地蹭着绮山的脸颊,绮山木着脸道:“他为你保留了这么久的皮囊,你杀他的时候不也一点没有手软吗?” 她回过头认真地看着男人的眼睛,“那你以后杀我的时候,会不会稍微心软一点?” 男人被她逗笑了,“怎么会,我怎么可能会杀你呢,我说了,只要事成你就会是我的君后。” 他想上前亲绮山一口,却被绮山躲开。 “好了,不说这个了,姝妍这个笨蛋差一点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让她去找个东西还这么麻烦,早知道我就自己去了。”绮山懊恼到。 昨夜她伪装成姝妍的样子留在碧霄天境之中与神风等人周旋,拖住了司予和听筠前去救助宜兰仙子的脚步,只是不成想原来陆泽仙尊也有两个。 当衍正在她面前化出原型时绮山就知道要糟,还好姝妍总算机灵了一回赶在灵犀和司予找到宜兰仙子前率先跑了出去,等神风和听筠前去接应她们才趁机换了回来。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没有仙体驾驭不了这蛮戮纹,她是决计不愿让姝妍代劳的。 “早说了让我把你变成彻头彻尾的魔族,不就可以轻易驾驭了吗?”男人抱着绮山说到。 绮山斜了他一眼,“少来吧,你知道我不会入魔族的。” 没有成为完全的魔,绮山始终不能自如使用魔族的特有魔纹,那些用男人的血画在姝妍身上的花纹会变得像利刃一样成为攻击力极强的武器。 并且男人还没有找全他完整的身体,若将来有一日他恢复正身,恐怕就是无渥也挡不住他的蛮戮纹了吧。 想到这里绮山不由得冷笑,姝妍之所以能带着满身的蛮戮纹在天界横行无忌,只因为他的血统和魔力早已远远高于无渥在天界布置下的那些符咒的压制力,等到他重新登上王座…… “你给我的这颗珠子就是你的魔丹?” 绮山第一次从男人手中拿到的东西就是现在她挂在胸口的紫色珠子,男人说那是他的魔丹,有了这颗魔丹绮山在三界可以来去自如。 自古以来法力的压制才是神魔相争的核心,魔族能横行三界站稳脚跟并且逐渐壮大,只因为天族已经逐渐压不住他们了,这才有了七万年前那场旷古绝今的战争。 男人的身份太过于强大,而他的魔丹就是天底下最好的法器,绮山在天界来来去去的数个日日夜夜从未有人发现过她的踪迹,只因为除了陆泽仙尊没人能强过男人的法力。 因此绮山只要能避开司予,她就没有后顾之忧。 但,灵犀发现了,这原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见绮山忧心忡忡的模样,男人掰过她的脸亲吻到,“怕什么,你要是那么担心,那就杀了她好了。” “如果那么容易的话,我早就去做了。”绮山冷着脸,“她现在可是被陆泽仙尊保护着的,姝妍就算能混进去,也伤不了她半分。” 对于灵犀产生的威胁,绮山几乎是无端生成了一种天生的警觉,明明灵犀现如今只不过是一个九品仙人,但绮山甚至觉得她比无渥还要危险。 “唔。”男人沉吟片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让司予以后再也不想帮她就是了。” 他露出莫测的微笑,绮山觉得背后莫名一阵发寒。 …… 姝妍气到睡不着,她在房中发了一大通脾气,结果也没有人理她。 这时候姝妍终于想起了广元的好来,广元总会无条件相信自己,哪怕所有人都指责姝妍,广元也会为自己帮腔。 “笃笃”,是有人在敲窗户。 姝妍推开窗,一只纸鹤掉在了地上,姝妍打开纸鹤,上面只有一句话:把玉虚仙子骗去阜螽山。 无渥半靠在王座上闭目养神,忽然,北炎真君闯了进来,“陛下,彼南州出现了魔兽的踪迹。”无渥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你说什么?!” 永无之原明明没有异动,但除了彼南州,敖州和桑土州都出现了魔兽的踪迹。 “仙尊,这这这要怎么办?”无渥睡不着了,连夜差人把司予请来。 北炎真君:“彼南州最先有魔兽出没,据回报说魔兽共伤了三人便自行离去,而敖州的魔兽点燃了村庄,最后才是桑土州。” 这些魔兽似乎是沿着阜螽山绕了一圈,“这个阜螽山,有可能是他们的老巢。”北炎真君道。 魔兽需要魔尊的驱使,否则只会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司予沉思片刻,“知道了。” 重明鸟很诧异,这已经是近期司予第二次造访永无之原了。 “仙尊,您又要下井?” 每一次下到井下对于司予而言都是一次巨大的灵力消耗,即便君迁已经被封印压制住了魔力,但井下的魔族数量庞大,就算是陆泽仙尊也不能轻视。 君迁:“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他还是那副浪荡不羁的样子,似乎知道自己离开无望,所以这一次他干脆连驱使魔兽前来攻击司予也懒得做了。 司予:“看来你的法力果然被压制得很厉害了。” 君迁:“怎么,外面已经是魔族横行了吗?” 他明知故问,司予会下到井中来虽然是例行公事,但短短不过数月司予竟然来了两次,看来外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司予:“你们的前任魔尊后鸿,你对他还有印象吗?” 怎么会没有呢,君迁可是打败了后鸿才坐上魔尊之位的。 “你今天下来就是为了问他啊,不会是后鸿又活过来了吧?哈哈哈哈。”君迁笑得仰了过去,他好像一点不意外司予会这么问。 “他要真活过来了你很开心?难道不是应该感谢封印把你关在这里,不然出去就要被他撕成碎片了吧?”司予不理会君迁的调笑。 “不对,你知道后鸿不会复活。”他想起了后鸿棺木上的铭文。 “你根本就不担心他会活过来,你的半身偶呢?”司予忽然灵台一闪,“魔族可以把自己的一半元神分离出体外,我起先以为现在在外面的那个可能是死而复生的后鸿,为什么就不能是你呢?” 君迁收起了笑脸,“你想说什么?” 司予:“看来我是猜对了呢。” 井口之下红光暴涨,整个永无之原剧烈抖动起来,重明鸟们纷纷惊诧而飞,正当它们要彻底封死井口的,司予带着一身污渍从井下飞了出来。 “封死井口!”司予立即吩咐到。 跑出来的是君迁的半身偶,原来他一直都没有被完整地关在过里面。 想起之前每一次他都装模作样与自己调笑的样子,其实那时候君迁就在伺机而动,准备随时能离开永无之原了吧。 “可是……” 第67章 魔尊君迁 重明鸟首领有些犹豫,彻底封死永无之原后所有的魔族只会在井底互相厮杀,往好了想他们自相残杀会减少大量的魔族,往不好的想,谁知道井下会杀出一只什么怪物? “那你以为现在他就不会这么做了吗?”司予反问。 君迁一直等待着另外一半自己有朝一日能打开永无之原将所有魔族释放出去,因此哪怕在井下还尚且维持着应有的秩序,只为了自己离开那日仍旧是一呼百应的魔尊。 可如今被司予揭穿了自己的盘算,君迁知道自己的半身复仇无望,一定会采用更加恶劣的方式离开永无之原。 魔尊会不断吞噬魔族,直至最后一只。 司予:“从今往后加派人手日夜巡视,但凡封印有一点松动就马上告诉我。” 他摊开手,掌心有一缕如墨般的黑发,那是君迁的发丝。 “去。”司予对准头发轻斥一声,发丝便自己飘了起来飞往天边去了。 重明鸟担心他的伤势,“仙尊,你方才在井下已经消耗了许多灵力,现在怎么能就立即去寻找魔尊的半身。” “无妨。”他交代重明鸟群,“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就去西天梵境把衍正阿阇梨请来,告诉他宁愿把整片永无之原轰平也绝不能让君迁逃出来。” 远在流荧城的君迁睁开眼睛,原身在永无之原下的异动他感受到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引发了变故,但君迁知道自己的魔穴待着必然不再安全。 “是你吗,司予?”君迁看着无边的黑夜。 流荧城原本是云狐氏的地盘,七万年前云狐氏在大战中损失惨重,到现在狐烟凋零唯有绮山和姝妍两根独苗,若是云狐氏的老祖宗知道绮山还和魔族搅和在了一起,怕不是骨灰都要气得扬了起来。 君迁曾经问过绮山这个问题,若哪日她羽化后要怎么去面见云狐族的其他族人? 绮山却是很无所谓,“那个时候我不过天地间一缕残魂,就算云狐族不再认我这个族人,我总归是完成了自己的心愿。” 至于绮山的心愿,她自始至终也不肯完全告诉君迁。两人互相防备又相互依偎,竟然度过了这漫长的岁月。 君迁本尊的发丝自行会去寻找他的半身偶,司予回到碧霄天境,灵犀不在家,这很好。 他准许姝妍去看望广元,随后叫来的神风与听筠。 司予:“神风,以后有任何事你要和衍正有商有量,灵犀不在,以后你要照应她,她性子有时候太急容易开罪于人,你让她稳重些。” 他又向听筠道:“抱歉骗了你,其实无渥和我对你的身份始终存疑。” 听筠低下头,她并非一点感觉也没有,但她知道司予和无渥其实也是在保护她。两人默默听着司予的交代,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神风:“仙尊,你这是?” 司予:“我要去做一件事,可能有去无回,但我希望你们好好的不要让我操心,尤其是灵犀,你们骗着点她。” 他说的十分自然,就像是只要离家三五天似的。 神风仍是一脸似梦非醒,“你到底要去哪里,难道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们的吗?” 既然可以连后事都开始提前交代,至少让他们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啊。 司予静默片刻:“君迁的半个元神逃出了永无之原。” 书房中一片寂静,神风和听筠都没有说话。 不同于搅乱会场的腾金甲,也不比被制成腐骨香的魔兽遗骨,甚至比潜藏在天界的那个可以使用蛮戮纹的魔族人还要真实的存在——魔尊君迁,他的半身偶竟然逃出了封印之地。 听筠颤抖着嗓子,“那,之前骗我使用腐骨香的人,就是君迁吗?” 司予:“恐怕是。” 听筠从没有见过那个人,他们的一切都是通过书信来往的,直到后来被司予发现自己的真实意图,听筠再去取那些书信时才发现上面不过一片空白。 司予:“他早已做好的万全的准备,如果不是因为意外灵犀和我发现了后鸿的棺椁,恐怕我们并不知道原来魔尊是可以分出半个元神的。” 封印落成的时候君迁拼着最后一点法力将元神一分为二,趁乱送出了永无之原,此后封印收束成一方深井,君迁的正身便永远被关押在了那一点不见天光的地方。 听筠几乎带上了哭腔,“仙尊!”她想说不要去,但她非常清楚司予不可能不去。 “替我瞒着灵犀,如果我能顺利回来,我自己会向她解释的。以后,你们就要自己团结一些,姝妍的小心思虽然我还不得而知,但想来不会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你也不要总是责怪姝妍,事已至此只有自己内心澄净才能寻求安宁。” 司予劝慰听筠的话完全是无奈之举,如果自己还能全身而退,听筠被告发的事他自会替她讨回公道。 而姝妍惹灵犀生气那些点点滴滴,想必灵犀自己也能处理得很好。 “听筠,守住了你的神心。” 司予很快追踪上了君迁的发丝,发丝一直往寒栖州去,而流荧城正在寒栖州。 在井下被君迁重创的伤势再度复发,但君迁也是强弩之末,即便他想通过吞噬其他魔族壮大自己的力量,等到他有能力再度挑战封印时,恐怕司予早已将君迁的半个元神打到灰飞烟灭了。 司予摸了摸腰间的锦囊,里面放着几丸救急的丹药,他摸出一颗准备吞下,却意外发现锦囊里还藏着一包莲蓬糖。 晶莹剔透的淡黄色糖果散发着桂花的清香,司予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这是灵犀放进去的。 他回头,方圆百里内并没有灵犀的身影。 他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或许是灵犀早就放入了他的锦囊里,但糖上裹的糯米粉还带着干燥的焦香,怎么看也不像是放了许久的样子。 他定了定神继续往前赶去,寒栖州早已荒芜,这里曾经是云狐氏的地盘,云狐族的王君舆舟曾为了平叛入魔的妖族牺牲在了大战之中,云狐族遭到重创,从此没落。 流荧城是舆舟的王城,这里本该是一片废墟,但眼下却灯火通明,似乎其中的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在等着他来。 君迁站在城楼之上对着月光下的司予举杯,“没想到啊,还是你最长情,居然追杀了我七万年。” 他还是跟在永无之井下一样那么风流浪荡,衣衫斜挂在胸口,敞开的前襟被风吹得越发散乱,他也不想要拢一拢。 “如果不是知道你对那位神女念念不忘,我都要以为你喜欢上我了呢。”君迁咧开嘴,仰头那酒全部灌入了喉咙。 “你去永无之原到底是为了看我,还是去看她啊?”他不断刺激着司予,但司予不为所动。 见他始终都是那副淡漠的表情,君迁也不笑了。 “你这人真没趣。”他撇撇嘴,把酒杯丢下了城楼。 “其实我早该想到是你的。”司予道,“能在天界来去自如的魔族不一定非要完全隐藏自己的魔息,只要无渥布下的任何阵法都不会强于你就可以了吧?” 起先他们一直猜测到底是谁才能这样大胆妄为,却没有想过君迁竟然能从那样的封印中逃出生天。 “我确实低估了你。”司予说到。 “你不是低估了我,你是不愿意相信她用命换来的封印,居然镇不住天下的魔族吧。” 君迁再度挂起了恶劣的微笑,只要司予往前一步,就会踏入他设下的陷阱,就像在箕余川中一样。 两人就这样凭空对峙,溶溶月色被两股相撞的仙力和魔气挤压到变形,司予周身漾开一圈水波,凌空撞到君迁面前一丈的距离就消弭为无形。 尽管君迁只是具半身偶,但司予仍不敢轻敌。 他们在空中互相试探,法力的碰撞却让流荧城的城墙开始土崩瓦解。 君迁从崩塌的城墙上一跃而起向司予扑来,司予飞速后退,轻松躲过了君迁的攻击。 他正要皱眉,却见君迁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往下坠去,司予怕其中有诈不敢追击,等到君迁真的摔到地面上时,司予才猛然抬头。 天空中不知何时织起了一张符文结成的大网,乌金色的铭文在月亮的映照下显得越发骇人。 网不断下压,司予想要从边上飞出去,铭文也紧随其上展成了更加巨大的模样。 司予没办法只能往君迁坠落的地方落去,君迁摔在地上就像一具破碎的木偶,他眼神空洞表情怪异,嘴角还噙着笑意,简直是说不出的古怪。 这确实是君迁的半身偶,可其中的半个元神早已不知所踪。 司予没想到君迁竟然会用自己的半身偶来骗他步入阵法。要知道对于君迁而言,在得知恢复真身已经遥遥无期的情况下,半身偶几乎是他最后的倚仗。 可君迁就这样抛弃了自己的半身偶,只为引司予入瓮。 乌金的铭文越压越低,地面开始寸寸崩裂,司予全身上下腾起浑厚的仙障,铭文到了这一处便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第68章 救人日常 只不过司予脚下的土地却扛不住这样的威压,他整个人生生被压进了泥土之中。 “轰隆”一声铭文大网破开一个大洞,司予从洞中飞速奔出,铭文刹不住车直接压在了地面上,君迁的半身偶顷刻间就被切割成了一块一块。 可没等司予离开,整座流荧城四周突然亮起了无数的光柱,光柱在空中交缠形成新的牢笼,将司予同整个流荧城一同笼在了里面。 随后流荧城下方变成一片虚空,无边的黑暗开始吞噬整座城池。 是虚渊!传说中游离于三界之外的第四重地界——虚无之渊。 这里根本不是寒栖州,城也并非是流荧城,这是建立在虚渊上的一座伪城,目的仅仅是为了把司予骗过来。 君迁真是下了血本了,被吸入虚渊的人再也无法离开,不管你是谁。 城墙半边都已经淹没进黑暗中,司予奋力往天空中飞去,很快就被光柱打了下来。 他想过自己和君迁交手甚至会两败俱伤,却没相过会被困在这种境地之中,君迁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胜过司予,每一次司予下到永无之井,连正身都没能从他手中讨到半分便宜,何况是一俱半身偶。 但君迁有绮山,是绮山为他找到了虚渊所在地。 司予在不断下沉,他尝试着冲出光牢,却无济于事。 光牢需得从外面施力才有可能撼动,可此时整个虚渊上仅仅只有他一人,为了不让其他人陷入危险,司予并没有告知任何人自己的去向,他前所未有的平静,慢慢随着流荧城沉入了底下。 他从锦囊中掏出一颗糖塞进嘴里慢慢品味,灵犀的手艺不行,桂花放早了有点糊,糖中有股苦味,但却奇异地中和了蜜糖过于甜腻的口感。 “你放羊呢!”忽然,空中一声高呼。 司予霎时睁开了眼抬起头来,灵犀竟然正搬着一条光柱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连一张小脸都变得皱巴巴的了。 光柱在她的力量之下居然真的泄开了一条小口,司予完全没有迟疑趁着那一点空隙飞速冲出了光牢。 见他顺利离开灵犀也彻底脱了力,被司予迎面接住。 “你倒是悠闲,这时候了还有功夫吃糖!”灵犀上气不接下气,但见他无事,也放下心来。 “你怎么会来?”司予明明让所有人都瞒着灵犀的。 “那你得答应我以后不找听筠的麻烦我才说。”灵犀像是还在生气,但出口的话却软了很多。 司予一时间心情很好,“嗯,不生气。” 虚渊吞噬下整座仿制的流荧城后慢慢消失在地底,整片土地露出它真实的模样。 “这是……”灵犀倒抽一口凉气,正片土地坑坑洼洼就像被无数双手刨开又填上一样,麻麻赖赖一点不会比得了癞皮病的动物好到哪里去。 “咳,看来是一处魔穴了。”司予咳嗽两声,灵犀当即又紧张起来。 “就你还当仙尊呢,真是脆皮,还被半个元神的魔尊打成这样。”可就算她心里担心不已,嘴上却一点不饶人。 司予无奈地笑了笑,“嗯,你教训的是,上万年不出来活动,手都生疏了。” 可能是因为被灵犀抓了个正着,司予今日格外的好脾气,灵犀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一点都不反驳。 灵犀:“……” 司予这样顺从反倒让她无话可说了,其实她明明知道司予并不弱,非但不弱还强到可怕。 君迁豁出全力想要把司予困死在井下,还拉上了所有魔族一起,司予不仅没有如他所愿,还强行镇压了所有魔族封死了井口,这天底下除了他再也没有人敢这样直面魔族了。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封印之井下面受的伤?”司予挑起眉毛,“你跟踪我啊?” 灵犀:“……” 灵犀:“那个,我突然想起我炉子上还炖着肉,让让,我要回去了。” 司予不松手,他搂得更紧了,他把灵犀的头压到了胸口上。 司予:“你听。” 灵犀:“听什么?” 司予:“它在说它很开心,因为你来救它,它特别开心。” 司予强有力的心跳从薄薄的衣衫后传了出来,灵犀面红耳赤。 “它开不开心关我什么事,反正你再不松开我就要不开心了!”她猛推了两把,司予竟然顺势就往她身上靠去。 “我是一个很没有用的仙尊,而且我还受伤了,需要你的救助,那你再陪我一会儿好不好?”他竟然在撒娇。 太无耻了,灵犀很生气,她一点都抗拒不了这样乖巧的仙尊。 “你、你还想干什么?” 明明受了内伤,还要穷折腾,灵犀正想再“教训教训”司予,却被一道强大的仙泽裹住,“待好了。”他放开灵犀,飞身朝着魔穴冲去。 灵犀:“!!!” 司予的身影很快坠入坑洼的地表消失不见,随后一只白色的麒麟忽然从地面上冒了出来,白麒麟四蹄踩过的地方瞬间燃起了莲花形状的火焰,燎过魔穴的土地,土地底竟传出骇人的尖叫。 灵犀捂住耳朵,但尖叫却不断从她的指缝中钻了进来。 她神心倒行,心头一股抑郁之气腾然而上,蓦然间,“唵摩愉啰讫兰帝娑嚩诃”的诵经声从天地间升起,驱散灵犀心头的烦闷。 她四下寻找孔雀明王心咒的来源,却在自己的胸口前发现了一枚符纸做的挂坠,灵犀拿起挂坠,这符纸长得十分眼熟,好像正是司予之前夹在书里的那枚。 “原来上面写的是孔雀明王心咒。”灵犀喃喃自语。 孔雀食一切毒虫以维生,《孔雀明王经》中也有记载,释尊乃说出一种可供祛除鬼魅、毒害、恶疾的陀罗尼,此即孔雀明王咒①,此时这句心经正好为灵犀驱散了鬼魅幽怨的魔魇。 白麒麟脚下的莲花越来越大,莲花坐落在魔穴上空,忽地抽出几根根须快速扎入了土壤之中,魔穴还想要挣扎,却被根须越裹越紧。 很快,魔穴迅速枯萎了下去,反倒是莲花仙泽愈盛,白麒麟就立在莲蓬之上,仰头看着空中的灵犀,似乎在朝她微笑。 灵犀知道,这就是司予的正身了,平平无奇的上古神兽白麒麟。 白麒麟褪去神光慢慢幻化出一个人形,司予飞回灵犀身边,道:“解决了。” 口气是那么稀松平常,好像他不是回了一处魔穴,而是去外面买了一棵白菜一样简单。 灵犀:“我好像有点多余……” 至此灵犀完全确认,就算自己不来救他,司予也一定有办法脱身。 他那般从容平静的表情并不是在等死,而是在考虑待会儿要以一种怎么样的姿态从魔穴中飞出来会比较好看一点吧? 灵犀感觉自己又被司予耍了,但司予却表现得很无辜,“是你自己要偷偷跟着我,然后发现我被困,才来救我的。” 他摊手,偏生灵犀还没办法反驳。 为了让司予不再计较自己跟踪他的事,灵犀赶紧岔开话题。“对了,君迁的半身偶是怎么一回事?他的元神呢?” 司予闻言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也不知道他的元神在哪里,总之,这俱半身偶不过是个傀儡。” 他也很不解君迁为什么会放弃自己的半身偶,难道他找到了比偶人更好的身体?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很不妙了。”司予绷紧了面颊。 没能把司予困死在虚渊中,还被他毁灭了一处魔穴,君迁起得抄起手边的铜炉砸向地面。 “你跟一个物件置什么气?”绮山看着他怒不可遏的样子,“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不好对付。” 没有正身是君迁受制于人的大忌,不管是井下的半个还是现在这半个,只有合二为一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可惜司予不给他这个机会。 “好的很,看来他是想再度失去最重要的人了。”君迁磨着后槽牙,“姝妍那边怎么样,她总不会连这点小事都失手吧?” 把灵犀骗去阜螽山,然后杀了她,用她的元神修补自己受损的元神,说不定比拿到正身更为有效。 “行啊司予,你把我们骗得还挺惨的,我当真以为她已经死透了呢。”君迁露出渗人的表情。 毕竟,当时的华婧已经舍生取义化身为封印永远镇住了魔族,父神的右眼名不虚传,时至今日除了偶然逃出生天的这小半元神,其余和正身都永封于井下绝无脱离的可能。 “三界中,还能有什么比华婧的元神更滋补的吗?” 他鬼魅一笑,“当初我求娶她你不答应,那现在,我只能自己上手夺了。” …… 自打姝妍离开,虽然不算完全断了联系,但广元确实许久都没有再见过她了。姝妍跟在神风身后有说有笑出门时,才发现广元不知道已经在外面等了多久。 “姝妍!”见她出来广元从地上直接蹦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姝妍收起了愉悦的神情,今天是她求了很久才求到神风肯带着她一起修行的机会,广元的出现几乎搅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①孔雀食一切毒虫以维生,佛母以孔雀为座骑,象征断尽一切烦恼恶毒;四种持物中,开敷莲华象征敬爱,俱缘果子表示调伏,吉祥果代表增益,孔雀尾有息灾之意;白莲座表示慈悲摄取之本誓,青莲座则象征降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8章 救人日常 第69章 广元其人 神风见状道:“既然他前来寻你,你们也许久未见了,不如好好叙叙旧吧。下次有机会再带你一同去浣清川。” 浣清川这个名字还是父神取的,意为淘骨浣髓,濯清意志,是一处灵气聚集的宝地。许多神仙都选择在此处修炼,借以天地之灵气提升自己的仙力。 以姝妍本事最多只能到浣清川最下游,这里的散仙最多,必然是不如上游的。但想到达上游需越过两道飞峡瀑布,就像锦鲤一样逆流而上。 瀑布的威力比之天雷也不遑多让,不少神仙都在这里吃过亏,非但没能提升根骨,反倒是把自己的一身修为折损了大半。 神风却不一样,这条河川于他而言不过小溪流,要不是因为最上游清净,他也不一定非得去那里。 神风正值飞升为上仙的最关键时期,不知什么时候天雷就会降临,他选择去浣清川,也是为了防止天雷波及无辜。 可这却是姝妍最好的机会,要是准备的充足,说不定甚至可能一跃成为三品太上真人。 “你来干什么?!我今天很忙,等我有空了再去找你。”姝妍只想赶紧打发广元,但她一转头,神风已经不知去向。 “……”姝妍望着空旷无人的天际,心中的失落和烦躁无限在放大。 还有一点,最后一点仅存的耐性和理智,就快要绷不住了。 攀上司予已经不做指望,要是能贴上神风也是极好的,可为什么老天连这点机会都不肯给她? “你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每次都是你搅坏我的好事?”她气不打一处来,几乎将广元推搡在地。 广元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她不高兴,连忙哄到,“是我不好。” 可他的卑微并没有换来姝妍的好脸色,见他唯唯诺诺的模样,姝妍更生气了。邪火简直压都压不住,当初她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一个玩意儿,不仅人品不行能力也差得离谱。 是灵犀,都是灵犀害的,要不是她一直把广元捧在手心里让她误以为这男人是块好材料,她才不会在广元身上费这么多功夫! 灵犀没落怪不得任何人,只能怪她自己眼瞎识人不清,这么个烂菜帮子也当块宝。广元抛弃灵犀的时候,自己可根本就没有多费什么口舌。 她气急之下脱口而出,“你要真想帮我,你就去毁了玉虚仙子的名声,让仙尊再也不想对她有半分的好脸色,你这样才叫真的帮了我!” “你不是她的道侣吗?为什么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连手都没有牵过,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啊?”姝妍几乎是口不择言,广元被她的话彻底惊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发泄完姝妍也冷静下来,想起刚刚自己说的蠢话,她冒了一身冷汗。 “广元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但你知道我在这里过的有多么艰难吗?听筠都算了,灵犀她总是刺激我伤害我,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肆意欺辱我,就因为我把你从他手中抢了过来。” 姝妍美目含泪,“我觉得她始终都没有忘了你,只要一提到你灵犀就会大发雷霆,然后迁怒于我。” 她小声抽泣着,“终归是我做错了,我不应该因为喜欢你就从她身边将你夺走,这样既害了你,也让自己受到了远超出我能承受得起的惩罚。” 她的话字字泣血,句句锥心,广元的心都要碎了。 姝妍跟着他确实也没有过上几天的好日子,如今她靠着自己的本事成为了仙尊的弟子,自己本应该以她为荣才对,他怎么还能怪罪姝妍有一颗想要上进的心呢? “好,我帮你,你不是说让我毁了她吗,我要怎么做?”广元深情地握住她的手。 姝妍几乎是刹那间就收起了眼泪,“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你把她约去阜螽山就行了。” …… 司予没有大碍,酒天说他多躺躺就行,司予也就坚决的贯彻了酒天的劝诫,天天躺在床上闭门不出,但是,却让灵犀伺候自己。 “我想吃冰糖雪耳炖木梨。”司予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真诚地开口请求。 “给你炖。”灵犀答应了。 “书柜第三层左起第四本书,麻烦帮我拿过来。” “成。” “还有香炉里不要再添木质香了,闻多了有些头晕,换花果香吧。” “……好。” “对了,我院中的那几株……” “你有完没完?你怎么不干脆让我去替你出恭呢!”灵犀忍无可忍。 司予一副大吃一惊的表情,“你……竟然还想要扶我出恭?虽然也不是不行,但这样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灵犀:“???” 她完全不能理解这个老神仙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为什么从寒栖州回来他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开始……喜欢调戏自己。 虽然以前仙尊也偶尔会出现一些不着调的时候,但并没有现在这么恶劣,对,就是恶劣! 并且,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微妙,司予开始喜欢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就像现在这样,少说看了得有一炷香的时间了,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司予很满意灵犀一脸吃瘪的表情,他收起戏弄灵犀的趣意,“好了好了,最后只麻烦你一件事,把我们这两日遇到的事情成书交给无渥,他自会有安排。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这两天辛苦你了。” 灵犀撇嘴,原来他也知道她辛苦啊,那还做牛做马地使唤她? “因为你待我最好啊。”像是听到了灵犀的心声似的,老神仙凑了上来,在她耳边轻轻低语。 灵犀赶紧偏头,却不想耳垂刚好擦过司予的唇,柔软,温热,她脸上立马飞起一大片红云。 “好好说话!”灵犀的嫌弃如有实质。 不过她还是替仙尊做完了最后交代的一件事,提笔写完最后一句,信笺上的所有字样便自己飞了起来,朝着无极天宫驶去。 干完活灵犀才回到自己的小屋内,就发现桌上放着一封书信,也许是探到了她的灵气,书信竟然自己展开了。 灵犀,救我! 书信十分简单,但灵犀的脸却绿了半截,她捏着信的手越掐越白,这是广元的字。 广元也曾无数次地向她求助过,但没有一次是像这样笔锋潦草的,信纸边角洇染了一片的红痕,灵犀靠近只嗅了一口便知道,这确实是广元的血迹。 方仪没想到灵犀会连夜来找她,“你怎么……”她还没说完灵犀就跳窗进到屋内。 “方仪,你能不能……变成我的样子?”她恳求着好友。 得知灵犀竟然是打算孤身一人去救广元,方仪立即打断她的话,“你疯了呀,你到底在干什么?”她不敢相信为什么灵犀肯为了广元做到这个地步。 “要是仙尊知道了怎么办,难道他不会担心的吗?”方仪对灵犀说。 “我也知道我很混帐,每一次找你都是在给你添麻烦,但是我不得不这么做。”灵犀低下头,“如果我们都能顺利回来的话,我一定会把真相都告诉你的。” 最好是能顺利地救出广元,也一定一定不要让司予知道。 第一次意识到不对劲还是因为方仪的一句话,“你觉不觉得他看上去有些阴沉哦?”她偷偷努嘴指了指广元,灵犀回头,正巧对上广元的目光。 发现灵犀在看自己,广元立马将头转了过去,装作无事发生。 灵犀心中有点奇怪的感觉,但她还是安慰自己,“没事没事,毕竟他是新晋的神仙,对天界很多事还不太清楚,人紧张也是正常的。” “是吗?”方仪收起探寻的目光,“你从哪里找来的小神仙啊,你未免也太恨嫁了吧,人家才刚飞升成仙就把人骗过来当你的道侣。” 旋即方仪又压低声音,“也不是不让你谈,好歹谈两个知根知底阳光开朗的啊,我记得你以前不好这一口的。” 话语上虽然是在批评灵犀,但谁都听得明白方仪是在质疑她为什么要找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低位神仙。 据灵犀自己说广元是从靠着自己修行最后飞跃天门成为仙者的,但方仪查阅了最近大大小小小的飞升记录也没有任何关于广元的信息,这个人好像就是这样凭空出现一样。 “总之,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方仪不喜欢灵犀找来的这个小神仙,他没有一点身为仙者的灵动,反而整个人都充满了阴郁之气。 尽管灵犀说这是因为广元才刚刚飞升还不懂天界的许多规矩故而谨小慎微,但方仪不这么认为。 方仪走后广元对灵犀说到,“我不喜欢刚才那个女仙,你以后不要让她再来了。” 灵犀教育他:“你这样想是不对的,方仪仙子是我很好的朋友,你不要对她有意见嘛。方仪只是跟你不熟,其实她是个很好的人。你看,为了恭贺你和我即将结成道侣,她还特意送了对你修为大有进益的千年灵芝呢。” 灵犀提起手中的礼盒,那是方仪送给她的礼物。 但广元并不领情,他低声“哼”了一声,扭头不再搭理灵犀。 第70章 往事成烟 灵犀很无奈,一个两个怎么都不省心,她也只能不断宽慰自己,“没事没事,过段时间就好了。” 广元在天界闭门不出,天天待在玉虚幻境中,他和灵犀倒是越来越亲密,事事都依赖着灵犀。 “我不想去奇然峡,你替我去吧。”广元撒着娇,他想要赖过这一次的试炼。 毕竟上次参加过一次九品仙人的野外试炼后广元就在家躺了整整三天,全身累散架了不说,关键是还被同辈其他神仙明里暗里排挤,得知他是玉虚仙子的道侣,其他神仙都露出了完全不理解的眼神。 “他?凭什么,玉虚仙子老眼昏花了?” “都是同样飞升,怎么他比我们差了太多啊。” “他是不是靠着仙子的关系才成为神仙的?” “嘘,他看过来了。” 这些仙者旁若无人地讨论着,他们虽然会压低交谈的声音,却并不避着广元,广元越加不愿意去参加有同辈仙者的试炼了。 “你就替我去嘛,好不好。”他知道灵犀一向心软,只要自己能多求求她,说不定就不用去看旁人的眼色了。 可灵犀却拒绝了他,“试炼我怎么替你去啊,以后要升品级可都要靠自己的真本事的,要是以后你也想到我这样,必须自己扛天雷,你一次试炼也不参加,以后怎么能扛得住?” 广元:“可是那天我听舟稀真君说,夫妻是可以帮忙扛天雷的,毕竟成为夫妇就是一体同心了。” 言下之意等到自己跃升三品之时,把灵犀拉来当壮丁就好了。 猪仔灵犀:“……” 灵犀:“虽然但是,咱们俩虽名为道侣,但能不能走到去三生石上刻姻缘结为夫妇还是未知数,你这也计划得太早了吧?” 最后,广元还是不情不愿被灵犀赶去了试炼,然后带着一身伤回来,他就又不想搭理灵犀了。这样的日子循环往复,居然也过了快百来年。 “你说,会不会真是他在三途河上把脑子伤到了,怎么感觉他跟我认识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呢?” 灵犀待在酒天的小药庐里,最近广元越来越懒散,对她的要求也越来越多,搞得灵犀都不愿意回自己的道场了。 “让让,”酒天一边磨药一边将碍事的灵犀驱赶开,“这不是你自己当初选择的嘛,你想反悔了啊?” “不不不,我没这么说啊。”灵犀连忙赔上笑脸,酒天从一开始就不赞同她把广元带在身边,所以现在灵犀有什么难言之事,他可就是充耳不闻的。 “虽然我没有要把他送走的意思,但是吧,我总觉得太奇怪了,难道因为失忆,人的性子可以变化得这么大的嘛?” 灵犀只是想不通,为什么离洛的灵魂只是在三途河上游走了一圈,就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谈到离洛,灵犀不由得一声叹息,一切还要从她去往弦逾山说起。 灵犀才得了太上真人的品级就立马坐不住了,想要去降服一头大妖怪来证明自己的本事,天帝天后劝不住也就随她去了,灵犀那时还太年轻,不知道弦逾山发生的所有事最后都会成为她日后不可磨灭的梦魇。 蒺狸兽行动飞快,为了把它收入囊中灵犀从山下就开始追踪,却还是惊动了这小东西。 蒺狸兽不是大妖兽,但有一种名为葳哀的豹形妖兽却独爱蒺狸兽的肚脐下方喷出的毒液,因此想要钓出葳哀,就必须先抓一只蒺狸兽。 只可惜蒺狸兽生性警觉一点风吹草动早把它惊出了八丈远,等到灵犀跟到草甸上的时候,蒺狸兽早就不见了踪影。 追了一天的灵犀一屁股瘫倒在草甸上,“累死我了,看你下次还能不能跑得掉!”她大喊一声,似是在发泄也是在给自己打气。 “那个,你的羊也丢了吗?”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草丛后冒了出来,灵犀立马坐直身体戒备起来。 草丛动了动,随后一人高的茅草向两边分开,钻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凡人少年来。少年脑袋上还沾着茅草的飞絮,见到灵犀后也瞪大了眼睛。 “你、你是仙子?”名叫离洛的少年惊呼起来。 “你是谁!”灵犀立马拉开了与他的距离,为了追踪蒺狸兽灵犀刻意敛去了身上的仙气,没道理一个人类少年还能认出自己的仙身。 见灵犀如此冷漠,离洛赶紧解释,“你误会了,我不是要探听你的秘密,我只是想问,如果你是神仙,能不能帮我找我的羊?” 少年只有一只羊,说是相依为命的伙伴也不为过,灵犀开启灵识,果然在山崖下的一片林子上找到了掉落的羊。 羊被挂在树上,它抻着两条腿卖力蹬着落不了地,急得咩咩直叫。山羊是爬坡高手,离洛的羊一路吃草从山崖边掉了下来,居然福大命大撑到了灵犀前来救它。 羊被灵犀用仙障一点点从山崖下拉了起来,离洛的眼神中就一点点充满了光亮。 他扑上去抱住自己的伙伴,见羊没有受伤,离洛赶紧跪下朝着灵犀磕了两个响头。“谢谢仙子。” “你也不用谢我,这是我们神仙本来就应该做的啦。”灵犀怪不好意思的。 虽然平日里早已习惯于被凡人三跪九叩,但那都是跪拜的自己的神像,被这样对着被人叩首,于灵犀而言还是第一次。 她跟着少年回到了村庄,灵犀看到村民的那一刻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离洛一看到她就直呼她为仙子,因为,离洛他们村的普通村民和自己看起来完全是两模两样。 几个中年妇女见离洛带着另一个人回来都好奇地探头出来,他们住在河边,搭建的小屋破破烂烂,孩子们没有鞋穿就光着脚在地上乱跑,见了灵犀也被镇住了,根本不敢靠近。 灵犀仔细地观察着所有人,他们很多衣不蔽体面色蜡黄,明明离河水是那么近,但一个两个嘴唇都干裂到冒出血丝,灵犀知道那不简单是因为缺水。 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和离洛一样怯生生的,好像生怕自己的眼神会让灵犀不适一样。 “你们村……是发生了什么?”灵犀问离洛。 离洛道:“这几年收成不好,之前妖兽来了把耕种的田已经踩坏了不少,而且妖兽喝过的水里就会生出一种红色的小虫子,小虫子还小的时候我们看不到,喝了那个水就要生病了。” 村里人都得了一种怪病,这种病折磨着他们让他们形销骨立愈发没有力气耕种,这样产出的粮食更少,不少村民最后饿得不行只能去啃食树皮,肚子肿得老大后撑不住了便一头栽倒在路边。 这样饥贫交加的情况下,离洛竟然能保住他的羊,灵犀对这个少年刮目相看。 等到了离洛的“家”,灵犀才知道离洛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让其他村民不能吃掉他的羊的。离洛的家也在山上,或者说不叫“家”,叫山凹子更合适。 对于这样的“家”离洛有些局促,他不是怕灵犀嫌弃,但也确实觉得怠慢了这位救了他的羊的神女。 山凹子里没地方坐,离洛把自己的外衣垫在地上请灵犀坐下,灵犀想都没想就把衣服拾起来抖干净了还给他。 “给,我们神仙都有仙力,普通的尘土弄不脏我的衣裙的。”说罢她也和离洛一起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就住在这种地方啊?”灵犀有点诧异。 离洛自己也不过是个小孩子,这山崖荒无人烟,每天要爬上爬下真的很不容易,但离洛却没有选择,否则饿急了的村民会冲上来将他的羊撕碎。 “他们以前也来找过我的羊,”离洛摸摸羊的背,“但是小灰很聪明每一次都自己跑了,所以他们没有抓住过小灰。” 离洛爱惜地抚摸着山羊,山羊也亲昵地蹭着离洛的手。 灵犀在书上见到过的羊都是通体雪白,离洛这只瘦不拉几不说,还又脏又灰,跟她想象中的山羊完全不一样。 “你的手?”见离洛露出衣袖的手臂上全是青紫的淤伤,灵犀吓了一跳。 离洛知道自己吓到了她立马把手收进了袖子中,“没事没事,我自己下山的时候摔的。” 他避开灵犀探寻的目光,却因为自己一身窘迫的模样是对仙子的唐突而感到愧疚。 “是他们打的?”灵犀明白了,抓不到山羊,村民们难道还抓不到离洛吗? “现在好很多了,我们全村都喝过有虫子的水,大家都得了病,也没有人想吃小灰了。”离洛认真地解释着。 灵犀跟着离洛来到他们村取水的那条小河边,才走到这里灵犀就察觉到一股异常令人反胃的妖气。 人有善恶妖也有好坏,普通的花妖兽精通常能与人族和谐共处,但还有一类以虐杀食人为生的,便是天族需要祛除的对象。 灵犀凌空取来一点河水,在离洛的低呼中灵犀将河水打散,果然水一落地就变成了红色的发丝一般粗细的小虫子,每条差不多有半截小指长,摊在地上疯狂地蠕动看得令人十分不舒服。 第71章 小灰 “就是这个!”离洛指着地上的小虫,灵犀不由得猛抽了一口气,“这是……土行蛛?” 这个小村子是造了什么孽居然引来了土行蛛,葳哀在它面前也不够看了。 灵犀:“你们村那些喝进了虫子的人,是不是最后肚子都胀得老大,然后呕出很腥臭的水就死了?” 离洛:“对,仙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妖怪?” 离洛因为远离村子居住平时都靠着接雨水过活而躲过一劫,但村里上上下下却都误食了土行蛛的幼虫。 土行珠虽然名字叫“蛛”,却是一种法力极其强大的虫妖,它们产卵在水里,等人和动物吞下了它们的虫卵,土行蛛就会在其体内孵化,最后等到宿主死亡后幼体的土行蛛便会爬出宿主的身体藏入土下,直到成长为完全体。 “你们村这个情况已经有多久了?”灵犀赶忙问离洛。 “大概也有两三个月了吧。”离洛想了想。 灵犀心道“糟糕”,两三个月过去了土行蛛已经不知道产下了多少卵,万幸的是还只有这个村庄被土行蛛选中,如果不快点把它消灭,只怕会有更多人遭殃。 “你听着,我现在要把这个大妖怪引出来,如果我能消灭它你们村的人都还有救,但村子不能待了。你现在就去让所有人赶紧离开村子找一处安全的地方,等土行蛛出来了所有人都跑不了了。” 灵犀叮嘱离洛,见能解决村里的怪病,离洛赶紧点点头。 “……”离洛有些迟疑,灵犀看他犹犹豫豫,问:“你怎么了?” “仙子,你能不能帮我照看一下小灰,我很快就回来。”离洛指着腿边的小羊,他怕自己带着小灰进村子里,小灰就再也出不来了。 “好说,你放心。”灵犀拍着胸脯保证。 得到了仙子的承诺,离洛飞快地往村子跑去。灵犀也咬破手指在地上开始写写画画,土行蛛这样大量的产卵必定消耗巨大,神仙的血肉对它来说是极具诱惑的“美味”。 灵犀把血撒入土中,地面上灵光一闪,血液渗入土中就好像从来没有滴落过一样。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地面还没有什么变化,小灰却突然开始狂躁起来,它瑟瑟发抖紧紧贴着灵犀,似乎在恐惧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随后地面疯狂颤动,土层下传来崩裂的声音,惊的小灰更加焦躁。 “别慌。”灵犀拍拍小灰的头,她可是三品太上真人,土行蛛还能在她手上翻天不成。 果然,土地颤动两下后便轰然裂开,一只细长的黑色长腿从地下伸了出来,细看之下黑色长腿上全是密密麻麻蠕动的小虫,被土面一刮还层层往下掉,看得人头皮发麻。 灵犀估算了一下土行蛛的个头,她发现自己狂妄了,这只土行蛛比她所想要大了太多。 可事到临头不得不发,灵犀把小灰送上了树梢便在空地上等着土行蛛出现。 土地震动得更加频繁,等到地面塌陷出一个深坑,土行蛛的身影渐渐出现在灵犀眼前。 “合抱蛛!”当两个重叠的身影从地下冒出时,灵犀几乎是飞速后撤,这竟然是一公一母两只合抱成的土行蛛。 公蛛已然失去了头颅,是母蛛将它一口吞下的,为了产卵母蛛吞噬掉自己的丈夫,但此刻的也正是它威力最强的时候。 “可是不对啊,它不是已经产过卵了吗?”灵犀感到困惑。 离洛说两三个月前村里人就已经染上了怪病,土行蛛只会在此之前更早的产卵,为什么现在它还要继续进食公蛛呢? 土行蛛才不管灵犀的疑问,它八眼放光丢下残缺的公蛛便向灵犀爬来,行动之快眨眼间就到了灵犀的面前。 灵犀顾不得许多飞身上天空中,避开了土行蛛喷出的黏液。黏液掉到树丛中,顷刻间树叶就由绿转黄,失去了生机。 小灰吓得咩咩乱叫,吸引了土行蛛的目光,它掉转头向着另一边的小灰爬去,灵犀连忙跟上。 树丛被土行蛛巨大的身影撞得东倒西歪,眼见着小灰就要落入土行蛛的口中,灵犀一掌直接将土行蛛打趴在了地上。 看它半天爬不起来的样子,灵犀得意地哼笑一声,只要干掉母蛛那些寄生在人体内的虫卵也会随之死亡,村子里的怪病便会不药而愈了。 至于已经孵化进入土中的土行蛛幼体,等到全村人被迁移后灵犀再布下大阵将整片土地全部震碎,便不会有土行蛛幼体还能活着逃离。 也许是产卵让它消耗太多,土行蛛挣扎着半天才爬起来,灵犀见它还能动弹也皱起眉来,“啧,真难搞。” 不过她本来也没想着就这样轻易能解决土行蛛,等到土行蛛爬起来,灵犀对准它的头顶又是凌空一压。 土行蛛也不甘示弱,喷出毒雾就向灵犀袭来,可它毕竟身体庞大比不得灵犀灵活,总被灵犀这里一下那里一拳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忽然,小灰的惨叫从灵犀身后传来,她赶紧回头却发现挂着小灰的树上不知几时已经爬满了黑色的小虫。 那些小虫钻入了小灰的毛发之下,疼得小灰不断哀鸣。 “小灰!”灵犀急了,她直奔小灰而去,却不想身后土行蛛对住她伸出了长腿。 土行蛛一个猛击,灵犀的仙障挡住了腿,可土行蛛腿上的黑色小虫却一点点爬上了仙障,开始啃食起来。 长腿的力量下压一寸,灵犀竟然被往下跟着压了一寸,灵犀这才发现土行蛛远远比它表现出来的要强悍许多,它似乎毫不费力就像随手把腿搭在她身上一样,却已经让灵犀动弹不得,先前土行蛛不过是假装柔弱好让灵犀放松警惕罢了。 现在,它一边去啃食小灰的血肉一边又困住灵犀不让她离开,灵犀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只大虫子给骗了,她真的以为自己一拳一掌就可以将这只写进了《上古妖兽书录》中的大妖轻而易举收拾掉。 明明陆泽仙尊还在书中批注过需二品次仙以上诸神围剿方可尽数清除其危害,她一个才飞升的太上真人,竟然自大到了以为大妖也不过尔尔。 小灰的哀鸣响彻山林,灵犀却不能撤掉仙障前去营救,只要灵犀松懈一丝一毫,土行蛛就会毫不犹豫将她贯穿。 “要杀要刮冲我来啊,你放开小灰。”她咬着牙冲土行蛛喊到。 土行蛛的圆睁的八只眼睛同时盯着自己,灵犀居然从中看出了它冷酷的笑意。 像是要故意展示给灵犀看一样,小灰掉到地上被黑虫完全吞没,它发出最后的惨叫声,“咩——” 土行蛛冰冷的八目简直像嘲讽一般俯视着灵犀,看呀,你是神仙又怎么样?还不是连只羊都救不了?还想妄图救这些被我的子孙寄生的村民? 小灰的鸣叫断断续续,声带被啃食殆尽,只能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嗬嗬声。 灵犀几乎暴怒,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土行蛛的长腿推开,也是在同时身后的尾羽层层叠叠展开,霎时间天地金光乍现,灵犀讶异地看着自己背后,原来她的正身竟然这么好看。 许是小灰的悲惨遭遇终于彻底激怒了灵犀,她竟然幻出了完整的法相。 土行蛛见状心知不好,它才生产失去了许多的妖力不便与灵犀久缠,况且灵犀也处于狂暴之中,土行蛛抬腿便向后撤去,它爬回原来的土坑之中想要重新埋入土里。 灵犀哪里肯让它跑了,金绿环绕的仙力重重封住了土坑,土行蛛一头栽进灵犀的仙障上被撞得弹了回来,灵犀抬手便削掉了土行蛛的一只长腿。 土行蛛吃痛,却也知道自己走不掉了,干脆调转身体对着灵犀,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书上说过,妖兽若真盯上了你便是不死不休,灵犀也打算同它来个了断。 这是她飞升后的第一次下凡,离洛是她见过的第一个凡人,而小灰则是她第一回想要保护的小动物。 灵犀挥手,黑色的虫豸便被绿孔雀大金仙的仙力灼伤纷纷掉在地上,露出了小灰瘦弱的身体。 小灰头顶上方的毛发里有一点鲜红的血渍,但那不是小灰自己的,因为血渍中还流淌着浅谈的金光,那是自己拍它的头时留下的印记。 仙者的血对妖兽有致命的吸引力,原来竟然是因为这样,土行蛛才追着小灰不放的。 灵犀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样动的手,反正她的手已经不听使唤了,等到她清醒过来,土行蛛已经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她的尾羽全部收束起来,仙障也几乎破碎得不成样子,灵犀没有忘记只有一品上仙才能化出真身,她这样强行为之非常损伤根骨。 土行蛛失去了活力几乎是死透了,灵犀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手抖得几乎拿不动一段树枝,却还要跌跌撞撞往小灰身边跑去。 灵犀试图用自己所剩无几的仙力尝试救助小灰,可小灰的身体还是慢慢冰冷下去。 第72章 三途河上的灵魂 酒天曾经告诉过她不要太得意,即便身为仙人依然有很多事不会如自己的意,也依然有很多事他们都办不到,那时候的灵犀才刚刚得了自己的道场正是意气风发,她浑不在意。 “不可能,只要我愿意去试去闯,总能成功的。”她仰着头,恨不得用鼻孔看天下。 酒天的话言犹在耳,可现在小灰就这样冷冰冰地躺在自己的面前,灵犀才发现自己连一只羊也救不了。 “仙子。” 是离洛回来了,灵犀惊慌地转过身,她试图把小灰藏在身后,可不管怎么努力小灰瘦弱的身体都没办法隐藏在草丛里。 离洛看着她的样子,难以置信地颤声问:“仙子,小灰是不是……” “没有的事,我现在就去三途河上救它。”灵犀想要站起来,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失去了力气,她一头栽倒在草丛里爬都爬不起来。 “仙子!”离洛发出惊呼,他伸手去扶灵犀,却被灵犀推开。 “你骂我吧,我答应帮你照顾好小灰的。”前所未有的沮丧充斥着灵犀的整个心房,她自诩为天界第一女仙,结果却什么也不是。 是她大言不惭说一定解决土行蛛,也是她一口应承保护好小灰,然而她食言了,要是从今往后离洛恨上了她,从此以后不再信任玉虚仙子去改为祭拜别的神明都是应该的。 可这个少年并没有。 他把灵犀扶住靠在树上,“仙子,因为你全村人都得救了,他们呕吐出了好多小虫子,然后就没事了。” 他很认真地感谢着灵犀,甚至跪下来向虚弱的灵犀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离洛忍住不去看小灰的尸体,他不想让灵犀觉得更难过。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待着,等到灵犀恢复了些许力气,她爬起来,“走吧。” 离洛:“去哪里?” 灵犀:“去消灭剩下的土行蛛幼虫,一只也不能让它们跑了。” 离洛挖了个坑把小灰埋了,他跟着灵犀回到村子里,土地下早已变得千疮百孔,似乎是幼虫们感受到了母亲的死亡,纷纷在地下动乱不安。 灵犀缓缓升空,一张巨大的符印从她手中脱出印在了地上,霎时间地下一片尖利的惨叫传来,沉闷又凄厉的尖叫吵得离洛抱头捂住了耳朵。 等到地下的惨叫声慢慢消失,灵犀也落到了地上,地面已经毁坏得不成样子,完全看不出曾经村庄的模样。 村民们也纷纷远离避难,想来是不会再回到这片妖兽横行过的土地上了,而眼前,只剩下这个少年,他刚刚失去了唯一的伙伴。 灵犀有些迟疑,她想要认真邀请离洛,而不是让他觉得自己在施舍,“那个,你愿不愿意跟我回……” 一抔鲜红的液体从离洛胸前喷出,泼到灵犀的眼眶里,离洛嘴角渗出一抹血迹,“仙子……” 细长的黑色长腿从他背后没入又从胸前探出,上面还挂着一些发丝样的黑色小虫,正拼命往离洛身体里钻去。 他死死锁住黑色虫腿压在自己的胸腔里,好像怕它再伸长些就会扎到灵犀一样。 “你快跑……”这是离洛和灵犀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灵犀闭上眼睛,眼前的血红挥之不去。 她躺在台上,酒天再度发问:“你想好了?你这样逆天而行,是会遭到天谴的。” 灵犀勉强打了个哈哈,“怎么能算逆天而行呢,我就只是想救人而已。” 离洛的身体被贯穿后掉入了地下的深坑中,灵犀几乎是第一之间就赶到了三途河上抢在牛头马面之前把人的灵魂带了回来。 “那你也没有必要取自己的仙骨做仙身助他成仙吧,这样未经修行的升仙乃是天界大忌,你以为你能瞒住所有人?”酒天并不看好灵犀的做法,但他知道自己拦不住灵犀。 从小到大灵犀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就会付出努力一定要做到,与其让她去找些歪门邪道复活离洛,不如自己帮她。 “你说无渥知道了会不会把胡子都气歪?”灵犀想了想还觉得有点好笑。 这个不苟言笑又有点势利眼的天帝一边嫌弃她不是出身名门一边又总是夸耀天界出了一个万年不遇的天才,每每想到这里灵犀就忍不住抖肩。 “别笑了,你先有命活下来再说吧。”酒天泼了她一盆冷水,取仙骨是十分危险的事,更何况失去两节仙骨后灵犀会变成什么样子还是个未知数。 “来吧不要废话了,你这床好硬躺得我腰都疼了。”灵犀闭上眼睛,她听见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 再度睁开眼时一边是酒天脱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另一边却是一个陌生的少年,灵犀没感觉到什么疼痛,想来酒天一定是小心翼翼尽量把对灵犀的损伤降到了最低。 只是下床后她才发现一切都不一样了,从前那种源源不断的仙力冲涌在身体奇经八脉中的感觉,再也没有了。 她微微颤抖抬起自己的手,双手与之前没什么不同,只是灵犀明白自己可能再也不像以前一样随手握住一根竹枝子都能当做武器了。 冬去春来,少年终于适应了天界的生活,酒天问:“你打算怎么告诉别人这孩子的来历?” 灵犀想了想,“就说我新结成的道侣吧,反正,是吧。”她挤着眼睛笑了。 最近自己运气不太好,接连做错了好几件事,无渥对她颇有微词,认为她没事别一天到晚在外面打打杀杀还是早早成家的才好。 酒天:“……” 只是广元变得有些陌生,他不认得灵犀,起初对她还心有抵触,灵犀以为离洛还在生她的气,最后才发现这个装着离洛灵魂的名叫广元的少年早就不认得自己了。 “没什么奇怪的,有些人到了三途河上是会失去部分记忆。”酒天解释到。 “可记忆会丢失,人也会变得完全不一样吗?”灵犀对此持有疑问,毕竟离洛亲和宽仁但广元却胆小怯懦,有时候甚至自私到灵犀也看不下去。 “可是不可能啊,我下去的时候三途河上只有这一个灵魂,掐准时间是绝对不可能弄错的。” 总之,虽然灵犀对广元的很多做法表示不认同,但依然对他百依百顺。 毕竟一想到惨死的小灰和离洛,广元就是作一点也没什么了。 广元隔空望着灵犀,他目光躲闪不敢直视对方。“你没事?”灵犀质问。 “哦我懂了,你遇险是假的,不过是为了把我骗过来。”灵犀明白了,“让我想想,为什么是阜螽山?因为这里曾经有魔兽出没,还是说其实是魔族人的老巢?” 广元低着头,“对不起灵犀,我也是没办法。” 灵犀:“为了姝妍?” 广元:“你怎么会知道?!” 他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又赶紧撇开视线,“你、你不要误会,是我一个人的决定,跟姝妍无关。” “除了她还有谁能让你这样啊?”灵犀皮笑肉不笑的,她对广元说不上喜欢或者厌恶,只是有点瞧不起罢了。 “啧,你可真行,被她耍得团团转的,也不知道姝妍给你灌了什么**药。” 得知自己被骗灵犀第一时间不是觉得愤怒而是荒唐,他们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样了呢? 广元脸上挂不住了,“那你呢,你所谓的对我好不过是你自己的想法罢了,你有问过我想要什么吗?” 他冷笑,“还有,你也别说的这么情真意切,你对我好不过是因为你害死了我,现在在偿还你的罪孽罢了。” “你看到了我的记忆!”灵犀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原来刚才自己这一瞬间的失神,竟然是漏出了不少心底的秘密。 见灵犀被惹毛了,广元忍不住冷嘲热讽起来,“你又有多伟大呢?你不过也是个草菅人命的仙者罢了,怎么,我和小灰的命就不是命了?你所谓的千依百顺,不过是你欠我的。” “好好好,没想到昔日的爱侣竟终成怨偶,真是一出好戏啊。”一个人影从暗中走了出来。 君迁已经瞧了好久的热闹,谁知灵犀竟然意志力坚韧,自己从阜螽山的幻境中脱离了出来。 “玉虚仙子,好久不见啊,哦对了,你大约是没见过我的,代我向司予问好。”君迁从广元背后出现,径直飞到了灵犀面前。 “不过,不知道你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灵犀蓦然睁大双眼,她像是被冰水从头到脚淋了一遍,彻骨的寒意将全身的热气都蒸走,徒留一身冰凉的寒意。 面前的君迁不是别人,他有着一张和离洛一模一样的脸。 连广元也被吓了一跳,魔尊君迁的脸竟然和灵犀记忆里的离洛别无二致。 君迁见两人都盯着自己的脸,便哈哈大笑起来。“二位别误会,我不是什么离洛,只不过这具身体恰好掉在了我旁边,而那时我又正好被结界锁着,靠着他顺利脱身罢了。” 灵犀终于明白土行蛛为什么要在离洛的村子里产卵了,明明是一片荒芜的原地,一点灵气也没有的地方。 第73章 交出元神 原来土层之下埋的正是借以半身偶脱逃的魔尊君迁,不知何故他被结界锁在了此处,而土行蛛感觉到了此处的魔力之强大,想要让幼虫在这里迅速孵化便正好能借用君迁逸散的魔力。 土行蛛最后杀了离洛,离洛的尸身掉入地下,这才给了君迁脱逃的机会,所有事竟然是这么阴差阳错。 灵犀:“你既然已经逃出生天,又要把我骗来干什么?” 君迁:“这当然得问你们家司予啦,好端端的他为什么非要毁了我的正身,那我只好抽出你的元神来修补我的身体了咯。司予犯的错让他的家属偿还,不为过吧。” 灵犀皱眉,“我不是他的家属。” “咦,不是吗?我还以为你正是他爱慕已久的华婧神女转世呢。” 君迁还没有说完便悍然出手,灵犀与他实力悬殊,若是完全体的君迁甚至不需要一掌,灵犀顷刻间便会魂飞魄散。 只可惜这具肉身之下的元神不过半个,常年累月的消耗让君迁也逐渐吃不消了,君迁的杀招竟被灵犀躲了过去。 “你还愣着干什么,想让她回天界了好去向天帝告状?”君迁朝广元吼到,“杀了她,玉虚幻境就是你们的了。” 被前后夹击的灵犀只能仓皇奔逃,广元更是把心一横直接对灵犀下了杀手。“对不起了灵犀,如果让你回去我和姝妍就活不成了。” “天真,我死了你们俩就能活?”灵犀冷嘲到。 “既然你们知道仙尊把我看得比命还重,凭什么觉得我死了他就不给我报仇,像他那么不讲道理的老神仙,你觉得他会不会去找几个人给我陪葬?” 这番话让广元迟疑了一瞬,也正是这一瞬灵犀张开尾羽,耀眼炫目的光芒照得广元和君迁捂住了眼睛。 电闪雷鸣之中灵犀背后的孔雀金身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巨大,近乎华丽的金绿色羽毛覆满金身,次第展开的羽冠在飓风中绽成一束盛放的花蕊。 震天撼地的光彩中,灵犀悬于半空中,俯视着两人。 “绿孔雀太上金仙仙身……你疯了!”君迁的脸皮上再也挂不住笑容。 广元也彻底呆住,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灵犀,真正的神女灵犀。 而灵犀甚至不屑于和广元多言,“你趁早滚我可以饶你不死,毕竟你的身体也是我的一部分,我今天只要拿回离洛的身体,还有,把这个不属于三界的东西打下冥界去!” 尾羽上流转的金绿光芒兜头将君迁罩住,君迁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他恶狠狠朝着灵犀痛骂,“你才九品境界就敢动用孔雀金仙的正身,你知不知道你很快就会力竭而亡!” “我知道。”灵犀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可你今日若是跑了,再抓到你就不容易了。” 君迁彻底明白了,灵犀不畏惧死亡,她宁愿自己力竭而亡也要把自己送回幽冥之中,君迁被灵犀近乎于同归于尽的做法震住了。 若是正身还在君迁自然不怕灵犀强行催动的金身,可如今他只不过是一介凡人。 灵犀肯动用金身也要拦住自己,她就没想过给自己一条活路。 来之前她必然不会知道是君迁让广元把她诓来的,可当发现他的身份后灵犀竟然决定直接化出金身杀了他,换言之这不过是临时起意,甚至没有任何深思熟虑,就像是刻在了骨子里一般。 “疯子,你个疯女人!”君迁破口大骂。 “你,只要你今日帮我离开,我就保证陆泽仙尊不能对你和小狐狸精怎么样。”他寄希望于广元,而这个草包已经吓傻了。 “省省吧,我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广元的自私和怯懦灵犀早已领教过,哪怕这会儿君迁答应魔尊之位都让给广元,他怕是也再强硬不起来了。 局势瞬息逆转,君迁被孔雀金身压住不得动弹,灵犀走到他面前抬手将元神剥离出来,剔骨刮肉的疼痛几乎让君迁昏厥,他双目充血魔息暴涨,“那你可好好的把我的元神毁灭,但凡我有一点机会脱逃,你就等着被寸寸开膛破肚吧。” 君迁扯出一个冷酷的笑容,明明马上就要死了,他依然恨毒了灵犀。 金光越缚越紧,君迁的脸色也越发难看,灵犀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眼眶下渗出两行血泪,远看着分外可怖。 忽然,君迁从金光中脱出,一条长长的白狐尾巴将他卷起送入了自己毛茸茸的身体下,君迁立时活了过来,虽然四肢百骸仍是疼痛不堪,但总算活下了命来。 “千年云狐?”灵犀看着化为正身的绮山,“你为什么要护着他,你们云狐族不正是消亡在魔族手上的吗?” “因为我还需要他。”狐狸身的绮山嗓音更加尖细,她盯着灵犀吊起了眼角。 一瞬间莫名熟悉的气息,让灵犀敏锐捕捉到了什么。“你是泥匠奎?”或者说,是已经被替换过的泥匠奎。 “原来是这样,我以为是妆魅蛊惑了你为他驱策,原来是你在骗他。”恩阳县消失的泥匠奎,此时真身便现身于此。 “既然都是假的,凭什么就他可以蛊惑别人,而我不能蛊惑他呢?”绮山浅淡一笑,“妆魅什么都是假的,不过是变出来的一出幻像,而你,大名鼎鼎的玉虚仙子,不一样被我骗得团团转?” 绮山化身泥匠奎,利用妆魅蛊惑人心在恩阳县收集魔息,就是为了君迁。 灵犀的心沉沉地往下掉去,一个君迁就已经够她受的了,更别说又来了一个千年云狐,局势对她非常不利,就算广元这草包不敢再出手,灵犀也没有把握打赢绮山和君迁的联手。 只短短片刻的思索灵犀当即收回金身打算逃离,金光一灭天地寂寥,灵犀单薄的身影在夜空中化成一点星痕,却被不知何处出现的铭文结界又压了回来。 “不愧是华婧神女的转世,战场上瞬息万变你倒是很能审时度势。” 绮山是发自真心的夸赞,灵犀或战或逃都没有半分犹豫,远不是广元和姝妍这种太平神仙可以比拟的。 “只可惜你不能走,华婧神女的元神你必须交出来。”绮山也使出了全力,决计不让灵犀逃离。 铭文结界越收越紧,灵犀终于明白后鸿棺椁上的铭文是做什么用的了。“那不是转生铭文,是镇压符文。” 君迁抚掌,“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想这个问题?” “你怕他活过来?哦我懂了,原来半个元神是这个意思”灵犀不可思议地看着君迁,“后鸿把半个元神寄生到你身上,可是最后你赢了,你吞噬了后鸿成为了新的魔尊。” 君迁脸色彻底变了,“杀了她,剥离她的元神!”他朝着绮山怒吼。 绮山展开白狐之身,遮天蔽日的狐尾将灵犀拍向了地面早已布置好的血咒之上。 闹了这么久原来自己的死劫竟然在这里,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灵犀暗骂自己愚蠢心中却无比平静,她好像并没有自己想得那样畏惧死亡,仿佛生来她就已经这样死过一次一样。 他们叫自己华婧,难道她真的是神女转世吗? 怪不得司予对她这么用心,人人都说陆泽仙尊对华婧神女爱而不得,即便她死去多年陆泽仙尊的心意也没有半分转移。 如果自己真的是她的话,“不还是没能再续前缘吗?”灵犀自嘲。 她闭上了眼睛,血咒爬满了她的身体,元神被抽出来的一瞬间灵犀捏紧了自己的掌心,寂静无声的夜空中灵犀仿佛漂浮在一片温柔的海水里。 她听到细碎的嘈杂渐渐响起,又听到血咒崩裂的动静,许久,绮山尖细的狐狸嗓音发出一声惊呼,“她不是华婧!” …… “我不会弄错的,三途河上那个时辰只有一个灵魂,不可能弄错。”灵犀安慰自己。 可广元只能说是越来越让她失望,最初他只是不愿意参加试炼,到后来甚至不想离开玉虚境一步了。 “我们快点去三生石上刻姻缘吧。”他每日只剩下这么一句催促灵犀的话,如果灵犀不答应他就开始发脾气。 “那你带我回来干什么?”广元气得砸了灵犀端过来的瓜果,“你不如让我自生自灭,别人还能少说我两句呢。现在所有人都说我不过是仗着你的名声才能成为仙人,人家都看我笑话!” “他们说错了吗,你既不肯修炼也不愿意多读些书,整日里打着我的幌子招摇撞骗倒是很在行。”灵犀捡起果盘,“昨日吟秋仙子还跟我说,你去骚扰了她那里的仙子修炼功法,被人发现了还说是我遣你去的。我是遣你去吟秋仙子那里取一份案卷,我让你骚扰女仙了吗?” 广元面上腾起了恼怒的红云,“怎么她们说什么你都信,我说什么你就不信?我说了同辈的神仙都欺负我,你也从来不为我出头!” “我被欺负的时候,也没有人为我出头啊!”灵犀的模样让广元瑟缩了一下,从进入玉虚境后她还从来没有跟自己生过气。 第74章 天谴 “对不起。”意识到自己恼怒的样子吓到了广元,灵犀向他道歉,“尊重是需要自己争取来的,你既不愿意努力也不比他们聪明,人家凭什么非要尊重你呢,就因为你是我的道侣?可我终究有一日是要羽化的,能不能在天界立足还要看你自己。” “我以前也总是被人欺负,但是不要怕,打回去就好了,等你打遍天下无敌手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其实对你充满了善意。而你要做的是,不要变成跟他们一样的人去欺负弱者。” 广元还是闷闷不乐,灵犀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也许离洛根本就不想重生,更不想来天界呢? 是自己强行把他从三途河上提来的,又按照神仙的标准来要求他,要是离洛转世投胎变成一个普通凡人,甚至一只山间的小动物,说不定会比现在更快乐些。 某种程度上来说,广元也没有说错,既然是自己把他弄来的,就要对他负责。 好在经过这一次的不愉快,广元似乎有所收敛,每一次的试炼尽管他都怏怏不乐但至少还是努力去参加了,虽说能力有限总是被旁人比下去,参加得多了自然而然也就开始有了亲近的朋友。 “你居然能和玉虚仙子结成道侣,你知不知道她是天界第一女仙?”响语真君道。 “现在也快不是了,不是说最近几次天帝交办玉虚仙子的任务她都完成得极差吗,惹得天帝万分不快,要我说广元老弟你得早点为自己打算啊。”飞斡真君拍着广元的肩膀。 “可是,她答应帮我升到五品灵仙的啊。”广元有些迟疑。 飞斡真君挥了挥手,“嗐,她自己不过才三品呢,五品估摸着就是她能帮助你的极限了,在这么下去天帝要是不喜欢她了,说不定连着你一起讨厌。” 广元低下了头,飞斡真君的话他似乎听进去了。 灵犀趴在酒天的药碾子旁忍不住抱怨,“你倒是理一理我啊,我最近真的运气很差很差,就做什么事都不成,还被无渥骂了好几次。” “你气数尽了。”酒天没有抬头,他仔细分着晒干的草药。 “什么气数尽了?”灵犀不解。 酒天:“是天谴,天道拿走了你的气运。” 灵犀连忙否认,“怎么可能,没有的事!”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酒天抬起头来,他的眼神让灵犀心里一惊。 回想起近来的种种,自打将广元带在身边后,自己确实一直都不顺。 “我以为它会降个雷劈死我呢,但好像只是失去点运气也没有那么糟糕哦。”灵犀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但很快这丝侥幸就被无情地打灭了。 当天雷降下来的时候灵犀几乎是一点抵抗的力气都没有,损失了两节神骨早就让她的仙力大不如前,更何况这道天雷不比飞升雷,天道是真的想要她的性命。 灵犀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来的,广元回来时还在抱怨灵犀今天饭做晚了,却没有注意到她苍白的嘴唇。 这一次之后灵犀休整了整整五十年,她闭门不出的日子里倒是给了广元极大的自由,他整日逍遥自在再也没有人可以管束他了。 灵犀闭关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助广元飞升到了五品,许是这五十年里广元终于学懂了一些道理,他终于像个正常神仙一样,对灵犀的帮助满怀感激。 “谢谢你,灵犀。” “谢什么,答应过的。”灵犀只怕自己再这样挨几道天雷,就再也没有能力帮助广元了。 “对了,”广元又问,“飞升雷好扛吗?” “?”灵犀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广元却深情地握住灵犀的手,“你会陪我一起扛过去的吧?” “啊,哦。”灵犀只能含含糊糊地混了过去。 只可惜那时灵犀不知道广元的热情维持不了太久了,而广元自己也不知道。 玉虚仙子又一次被天帝当着众仙的面训斥的事很快传遍了天界,这一次她搞砸了珞姬准备已久的万花园朝会。 明明应该是万仙齐集的热闹场面,灵犀却为了追捕截杀山民的妖兽引水淹了响馥山,响馥山下就是珞姬引以为傲的万花园,滔天的洪水蔓延过来时天后甚至没有一点准备,千万朵奇花异草就这样被水彻底淹没。 方仪和清源都很担心灵犀,他们来到玉虚境,却被广元拒之门外。 “不好意思,她今天不太舒服不见客。”广元面无表情守在门口。 方仪和清源面面相觑,灵犀从来没有赶过他们,方仪不依,“她有什么不舒服也让我见一面,总好过她自己在家闷着。”说着就要强行闯入。 “都说了她不见客了。”广元也不甘示弱。 “你!”方仪气急,被清源真君拦住,“算了,今天先回去吧,等哪天她好些了我们再来。”方仪被清源真君拉了回去,广元这才关上门。 灵犀斜靠在软塌上心累得不行,今日无渥对她的指责桩桩件件她是有口难言,水是她引的,妖兽也是她放走的,响馥山下一片惨状都是她造成的。 好在天帝陛下骂够了还是让她回来了,不然还要在无极天宫过夜,与那些被她的洪水“洗礼”过的神仙们整夜相对那才令人煎熬。 “刚刚是谁来了?”灵犀侧身问广元,广元随口道:“没有谁,走错了门我给打发了。” “是吗?”她坐了起来,“但是我好像听到了方仪的声音。” 广元不答,灵犀明了,“你怎么不让他们进来?” “他们来了又能干什么,看你的笑话吗?” 广元知道如今天界上人人都背地里传说玉虚仙子也不过如此,表面看着风光其实败絮其中,以前还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手段才拿下玉虚境的。 听多了就是再不在意,广元也听烦了。尤其是从前跟灵犀有过节的仙人趁机落井下石,广元越发不待见这些整天嘴碎的神仙。 “方仪和清源不会这样,你怎么能问都不问我就让他们回去了?”灵犀也不满起来,广元更是火了,“你让他们进来,然后呢,又重复一遍你是怎么被天帝陛下指责的?他们安慰你两句又能改变什么,改变你在天帝陛下眼中的形象吗?” 这段时日广元哪怕是走在路上也觉得自己总是被人指指点点的,那些虚情假意的关心其实不过是暗讽而已。 “你怎么能那么自私呢,你做的不好,我也是要被骂的啊!”他终于说出了内心深处的话。 话一出口灵犀愣住了,广元自己也愣住了,“灵犀,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试图解释,但身心俱疲的灵犀只是指着门口,“你出去吧。” 广元也就不再多说,依言关好了门。 灵犀这才彻底瘫软在榻上,她望着屋顶喃喃自语:“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天雷劈过都不够,还要我彻底变成一个万人嫌永远都翻不了身才行吗?” 灵犀一度以为再糟也不过就这样了,直到她推开门,姝妍惊慌地从自己的床上爬起来,广元也慌了,他们胡乱收拾着自己,却不敢看灵犀的眼睛。 灵犀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十分荒谬,“这是我的房间,床也是我的床,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她转向广元:“你自己是没有房间吗,我让你睡在花园里了?” 广元尴尬地系着衣服带子,“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姝妍早已坐在地上抽泣起来,她用袖子捂住脸哭得昏天黑地,灵犀听得头晕。“你哭什么,我还没哭呢!” “对了,你到底是谁啊?”这张娇弱的面孔,在灵犀眼里完全是陌生的。 一个不入流的小仙在自己的冰丝玉床上和广元翻云覆雨,灵犀的头简直爆炸一样的疼。 姝妍不哭了,她爬起来,眼中满是怨愤之色,她恨恨地看着灵犀,仿佛灵犀才是那个做错了事的人。 眼前的荒唐彻底让灵犀失去了冷静,她想笑却又说不出话,看着不敢直视自己的广元和横眉冷对的姝妍,灵犀自胸腔里吼出了一个字:“滚!” 广元这一走就是两月,等他回到玉虚幻境时,他本以为灵犀会同他大吵大闹,但灵犀没有。 “你回来了?”她淡淡地问到,广元瑟缩着,眼睛却瞟向地面。 “我、我是来告诉你我要走了,我不再回来了,我喜欢姝妍我要和她在一起。” “是吗,那你去吧。”灵犀仍是没有抬头。 广元耐不住了,“你就不生气?” “生什么气?”灵犀这才慢悠悠看过来,她神色平静,一点不像伤心透顶的样子。 广元气笑了,“你说为什么?” 灵犀是真的不知道广元又在发什么脾气,“要说生气那是有一点,你们弄脏了我的床却没有赔礼道歉就走了,我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广元:“……” 灵犀:“还有,那个小仙你既不知道她的来历就敢倾心于她,我是不是应该佩服你无知无畏?” 她看着广元,“比起这些我更生气的是,你才刚升至五品灵仙却玩女仙丧志,你心中到底有没有一点作为仙者的觉悟和责任?” 第75章 认错了人 她皱起眉,“说实话我真的很失望……” “够了,我知道你从来都瞧不起我,总是跟我说什么大道理心系苍生爱护百姓,我都已经当神仙了,我不能为了我自己而活吗?”广元拍着胸口质问灵犀。 “灵犀,我跟你在一起我才真的觉得窒息,你身上背着的是一座名为天下万民的石碑,你甚至还想把这座石碑也甩在我身上。每时每刻你都在说什么身为仙者就要帮助凡人完成他们的祈愿,你只会说我们仙者生来就是强者自当保护弱者,可我只想过我自己的日子。” “我……”灵犀试图辩解,却被广元堵了回去。 “姝妍就不会这样,她会和我聊风花雪月,她会认真听我说话,也会理解的我的难过,而不像你,只会说教。” 他指着灵犀,道:“灵犀你问问你自己,你有把我当成过道侣吗?你只是要一个完美的广元仙君,却不在乎你眼中这个完美的广元是不是真的想成为这样仙者。” “所以我就放他去了。”面对酒天“这你也能忍,你可真是一只好神龟”的表情,灵犀耸肩,“可能真的是我错了吧。” 她只想着让广元再强大一些,心性再慈悲一些,以后才能成为一个真正心系苍生的仙者,如果哪天自己不在了,广元便是要接掌玉虚境获封为玉虚仙君的。 只可惜她能给广元的,广元都不想要。 灵犀自我检讨,“我还挺失败的,不仅是最近运气不好,我连个徒弟都教不出来。你说怎么离洛那么一个温温和和的性子就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呢,会不会真的是我逼的太急了?” 酒天斜了她一眼:“或许他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呢?做神仙不要滤镜太深,你们才认识不过一天。” “那不可能!”灵犀坚决不承认。 离洛身上的平和与善良是无法伪装的,就算全村的人想要吃他的小灰,还把他揍的不成样子,在听到灵犀有办法解决土行蛛的时候他还是义无反顾回到村里劝村民们离开。 甚至到最后的时刻,他都还想以瘦弱的身躯阻挡住土行蛛对灵犀的攻击,你要灵犀相信这样的离洛突然移行换性是怎么也不可能的。 “所以果然还是我的问题,是我把他给教坏了。”灵犀很是气馁。 回去的路上灵犀也在不断反思,路过莲花池边她想一个人清静清静,便站在池子前吹吹荷风。 灵犀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是往前走了一步,身后就有人大喊着扑了过来。 “仙子,不要!” 落水的瞬间灵犀就被人紧紧勒住了脖子,那人努力地想要把灵犀从池子中拔出来,两人一同浮出水面,莫名其妙且一肚子憋屈没地方发泄的灵犀正要开骂,可她忽然就顿住了。 “你、你叫什么名字?”灵犀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不自觉颤抖起来。 年轻人甩了甩脸上的水珠,朝灵犀绽出一个有些赧然的笑容,“仙子,我叫温言。” 不会错的,一点也不会错,这个把她推进的水里的真君浑身上下冒出的每一丝气息都不会错的。 灵犀心底的激动在不断炸裂开来,几乎要侵袭她的四肢百骸。 灵犀几乎是马不停蹄返回了酒天的药庐,“酒天,有没有什么办法在不取出来的情况下看到仙者的元神长什么模样?” 偷盗玄天镜被无渥知道了肯定又是一通臭骂加扣除灵石,但是灵犀已经管不得这么多了。 玄天镜在温言真君身上来回照巡,镜中那个熟悉的身影灵犀一定不会认错。 “原来他在这里啊。”灵犀吸了吸鼻头,太好了,他不认得自己,也就不记得是自己害死他了吧。 “怪不得你取错了灵魂,原来他死后直接飞升了啊。”酒天感叹,离洛因为功德圆满在肉身陨灭后直接飞升成仙,自然灵魂也就没有往三途河去了。 酒天:“那你从三途河找回来的那个是?” 灵犀:“不知道……” 酒天:“那你还不把神骨收回来?” 灵犀:“算了吧。人家好不容易成为神仙。” 是啊,好不容易让他成为神仙,可没想到却是阴差阳错,真正的离洛早有天定的命数,而假离洛灵犀也不忍心剥夺他的仙体了。 灵犀曾妄图逆天改命,谁知道最后一切不过都按照天道的轨迹在运行。 天界多了一则茶余饭后的笑谈,玉虚仙子因为被道侣抛弃而移情新晋的神仙温言真君,甚至掏空家底只为给温言真君庆祝寿辰,只可惜温言真君始终不解风情,终是神女有梦襄王无心啊。 “瞎说,我跟温言根本就不是这种关系,骂我可以,不可以骂我家温言。”灵犀翻了个白眼。 酒天摇摇头,“你也收敛一点吧,这个月的薪俸你都花在他身上了,不吃不喝过得很快乐?” “我给他花点钱怎么了,花再多也是应该的。”灵犀撇嘴,不跟这个小古板一般见识。 “我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幸运,虽然救错了人,但不管怎么说,离洛也还是飞升成仙了。”她甚至开始觉得天道待她还不错,在最艰难的时候,她竟然真的找到了离洛。 如果日后广元和姝妍没有把事做绝,灵犀其实是可以一点都不去计较的。 她昏昏沉沉坠向深渊,元神剥离时撕裂般的剧痛已经把她折磨得感觉不到痛楚了,墨黑的深渊中,灵犀默默问着自己:“我不是华婧,那仙尊可太惨了,他也找错了人……” “找错……人?”灵犀倏地从床上坐起,“我死透透了?” 她头正晕着,只能扶住床板四下张望,地府看上去竟然有点……雅致,而且怎么看怎么眼熟? 灵犀揉揉眼,大气磅礴的屏风倏然映入眼帘,床头还挂着她的巨幅画像,这不是陆泽仙尊的房间吗?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正常正常。”灵犀安慰自己,忽而却被一把拉住后背正好靠在了一个坚实的胸膛上,“你乱动什么,喝药。” 司予把药勺在唇边吹凉才送到灵犀口中,见灵犀呆呆地看着自己,司予放下药汤,额头靠过去贴在了灵犀脑门上仔细检查着她的元神,“嗯,没事啊?” “好真实的梦啊。”灵犀自言自语,越发同情起司予来。 她捧起司予的脸无限同情,“真可怜,以后不要再看走眼了。” 她甚至还捏了捏司予的脸,手感怪好的,“不过我相信以你的本事一定能找到她的,放心吧。” 哪怕对着一个梦境中的幻影她也能感同身受,灵犀忍不住拍拍自己的心口,她可真是个内心柔软的好人。 “哪个她?”司予好整以暇看着灵犀。 灵犀想了想,不忍心说出那个会让他难过的名字,干脆含糊其辞:“就是你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司予挑眉:“已经找到了。” 一旁的神风看不下去了,对听筠说:“这是演的哪出,最近没上过这种话本子吧?她自由发挥的吗,眼神还不错就是差点眼泪。” 灵犀横了神风一眼,这个梦境还挺不错的人都齐活了,既然死前没能和他们交代后事,现在说也算是全了自己的遗憾。 “神风,你以后不要老是乱花钱,攒点钱存着买神器扛过最后一次飞升雷不好吗?还有,以后烧衣服要烧现下最时兴的,不要白的我穿浅色不好看,耽误我勾搭帅哥哥。” “还有你,听筠,心思不要那么重,年轻人能不能阳光一点,笑一笑嘛。以后你看上谁把名字烧给我我就天天夜里去他床头念你的名字,他不从我就七窍流血吓死他。仙尊就算了他法力高强我近不了身,其他的包搞定。” 听筠翻了个白眼扯开两边的嘴角,给仙尊递过去一条浸湿的丝巾。 “不过好是好,要是还能有方仪和清源就好了。酒天也不在,算了我以后再托梦给他吧。”灵犀感慨还差三个人没见着,终归是缺了点念想。 谁知床边竟真的伸出一只手,“在在在,犀啊,你怎么就那么倒霉啊,这次差点连皮都要给人剥了。” 方仪扑上来一把抱住灵犀嚎啕大哭,清源真君和酒天正站在床尾看着她。 酒天:“醒了吗?还没死呢,不用急着交代遗言。” 灵犀:“……” 即便已经好彻底了,灵犀依旧在自己的小屋里闭关了许久不见外人,每天吃饭也是偷偷摸摸等着小仙娥送到门口,她尽量避开了所有人,否则只要见到一个灵犀就会想起那天自己说过的所有蠢话。 “你为什么不干脆让我死了算了。”灵犀望着天,生无可恋。 最尴尬的还属和司予见面,灵犀努力想展现一个和善的微笑,但她笑得比哭还难看。 “仙尊,我不是故意要揭你的伤疤,你不要太在意。” “什么伤疤?”司予有意逗她,便追着问。 “关于我不是华婧神女这件事……”灵犀有点失落,司予以后大约是不会再那样纵容她了,他的所有偏爱和善意都是对华婧的,灵犀有这个觉悟。 第76章 融合 “总之我很能体会这种心情,但是吧人一辈子谁还能保证一次都不认错人呢,你也不要太难过,神女她一定也在三界某个地方等着你呢。”毕竟自己专门去三途河上捞人都能捞错。 司予偏头,“她等我干什么?我知道你不是华婧,所以呢?” 灵犀哽住。 “而且我没想到你和广元的过去竟然是这样的。”他很明显想笑,但是顾忌灵犀的脸面还是忍住了。 那个时候灵犀的元神已经全部被剥离出身体,他很轻易就闯入了她的梦境中。 灵犀:“……” “不许笑了!”灵犀彻底炸毛了。 两人打打闹闹老半天,司予捉住灵犀的手,他怜惜地替灵犀把散落的头发重新别进发髻里。 灵犀不需要可怜,她也没有自怨自艾,甚至在知道自己弄错了人之后灵犀也没有想过收回自己的神骨。 这些年所有的艰难她都一个人挺过来了,如果现在司予露出同情的眼神,才是对她最大的不尊重。 “广元……你打算怎么处置他?”司予问。 广元与君迁联手剿杀灵犀的事早已传遍天界,姝妍第一时间就去了司予的门前哭诉,“她说她什么也不知道,都是广元擅作主张。” 灵犀:“嗯,我相信她。” 司予:“你相信?” “姝妍既然想尽千方百计也要拜入你的门下,没道理还非要和魔尊联手,除非她并不知道一直和她有关联的那个人背后就是魔尊。”灵犀想起那天前来救君迁的白狐,“和姝妍有牵扯的人也是云狐族后人。” 云狐族在那场上古大战中死伤惨重几乎被魔族灭族,姝妍也正是因为这个身份才得了无渥许多明里暗里的偏帮,按理说云狐氏与魔族不共戴天不应该会有什么牵连,可绮山和君迁的关系显然比他们知道的要深得多。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灵犀百思不得其解。 事情败露之后姝妍简直后悔不迭,她没有说谎,虽然知道绮山背后还有个大人物,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是魔尊君迁,原来绮山用血写在自己身上的蛮戮纹竟是来自于他的。 怪不得绮山在天界任意来去,她猜到了绮山和魔族或许有些牵连,却没想过这个人会是被镇在永无之原下的魔尊。 “一群疯子!”早知道是这样姝妍就是死也不会上绮山这条贼船,“你是不是有病!” 她对着虚空怒骂,不管她如何申辩,广元和君迁一同出现都是事实,只要天界下令追杀广元,保不齐他会忍不住说出是自己要他把灵犀骗去阜螽山的真相。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赶在天界找到广元之前先杀了他,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灵犀就算再看她不顺眼,终归是没有一点证据的。 陆泽仙尊把灵犀救回来的时候广元和君迁已经一齐消失,为今之计只有把广元引出来了。 司予:“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灵犀:“她一定会想办法找到广元,虽然我相信她跟魔族没有关系,但不代表这次广元会把我骗去阜螽山也跟她没关系。” 那个千年云狐恐怕就是第二个“姝妍”,她们同出自云狐族根骨气质本就相似,何况狐族貌美擅易容,绮山和姝妍来回变换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要找到广元这是唯一的机会了。”灵犀道。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广元和自己一步错步步错最后竟然走到了今天这般田地,“明明他就是我的半身……”可她的半身却想着要杀了自己。 侥幸活命的广元已经彻底崩溃,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些年来灵犀从来不和他计较,甚至对他有求必应,原来只是因为自己不过是她的半身而已。 起先他还总觉得是灵犀害死了他这都是欠他的,到头来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什么都不是。 “我不是离洛……”广元用双手抠住自己的脸皮,“所以她根本不欠我的?那她为什么不把神骨收回去,为什么?” 广元神经质地扯出一个笑脸质问自己,“我在她眼里就那么不堪吗,甚至不屑于把我毁掉?” 君迁的声音从心底响起,“那是因为她傲慢啊,身为上位神仙的傲慢让玉虚仙子做不出把你重新贬下界的事,不然她会被她的神仙同僚看不起的。” “你住嘴!”广元猛击胸口,却无济于事。 从天而降的司予不仅把灵犀被抽出的元神夺了回去,最后连君迁的皮囊也不放过,他强行将君迁的元神从离洛身体中剥离,若不是绮山拼死挡下了司予的一击,恐怕君迁早就魂飞魄散。 君迁失去了身体竟然趁广元陷入惊恐之中钻入了他的身体,广元用尽了全身的仙力才将他勉强困在了心口附近的地方。 “没用的,我已经在你的身体里了。”君迁放声大笑,“我还得好好谢谢司予,要不是他把我从那凡人的体内解放出来,我还得不到这具绿孔雀太上金仙的仙骨塑造的仙身呢。” 灵犀的元神出窍的刹那司予慌了,他甚至没来得及去管广元和被打散的君迁被绮山卷走飞往了哪里,只是慌忙地想要让灵犀的元神重新回到仙体之中。 “真有趣,那个女仙的元神竟然不是华婧,可她身上怎么会有华婧的气息?她到底是谁?” 君迁越兴奋广元就越是痛苦,他发出怒吼:“你不许再说了,这是我的身体,你给我滚出去!” “你的身体?”君迁嘲讽地笑了起来,“笑死人了,人家玉虚仙子答应了吗?” 待在广元身体里的君迁也终于看清了广元的过往,尽管三途河洗涤了他的灵魂让他忘却了前尘旧事,但刻印在灵魂深处的印记不会消失。 “你不过就是个无赖而已,抢人钱财被人在街头打死了,又被玉虚仙子给捡了回去。没人在乎你的死活,你的尸体就被人扔在路边任由野狗啃食,都没个人愿意为你收尸哈哈哈哈。” 君迁的话字字诛心,广元狂叫着否认,“不是的,我不是无赖,我是广元真君,五品灵仙,我不是被人打死的凡人,你胡说!” “你是不是难道自己没想起来吗?肮脏得连被人用手抬的资格都没有,还是几个大汉把你踹到城外的沟渠里的。”君迁继续刺激着他。 广元的元神开始出现震动,与仙身的结合也变得不稳固起来。 君迁等的就是这个机会,那时候后鸿将他的半个元神注入自己的身体,他又何尝不是承受着被吞噬的痛苦最后反将一军吞噬了后鸿,成为了新的魔尊。 如今只要他再吞噬掉广元的元神,从今往后他就是这具仙身的新主人了。 痛苦的广元跪倒在地发出哀嚎,“姝妍,姝妍……”他一遍遍呼唤着这个名字,却没有任何用处。 “对了,只有灵犀能救我,灵犀,救我,救我啊。” 可惜却没有人回应他,广元瞪大眼睛,他突然一动不动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定在了原地,连眼睫都凝住了。 汗液不断从广元额头上冒了出来,他想要挣扎却一动也不能动。 绮山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那时她忍住剧痛随便找了一个山洞,才刚放下广元就变回了人身,她背后一条长长的血口上血肉都翻了出来,再也支撑不住她维持狐妖的身形了。 绮山和广元摔倒在地,再度醒来时就看见了这幅诡异的场景。广元张着嘴呻吟,“绮山,救救我,看在姝妍的份上。” 可一转头他又狞笑起来:“绮山,恭喜我吧,我马上就要有新身体了。” 广元的脸色不断在她面前变换,绮山后退一步根本不敢靠近。 见绮山的退却之意广元彻底陷入绝望,他带着最后一丝挣扎,“绮山,不要,不要让他吃了我,他能帮你的我也能。” 绮山蓦然抬起眼眸,广元知道她动摇了。“绮山,只要你帮我吃了他,君迁答应你的我也能办到。” “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他能有什么本事帮你,我才是魔尊,魔族最尊贵的王。”君迁制止了广元的求救,“绮山,我和你跟他看不一样,我承诺过让你成为我的君后的。” 可绮山脸上却是显而易见的动摇,君迁如果真的强占了广元的身体,他就再也不需要绮山为他调制保存皮囊的香料了,到时候自己对于君迁的作用还有几分就很难说了。 绮山从来都清醒不过,她知道日夜欢爱中的承诺都当不得真,可那时她已经和君迁紧紧绑在一起脱不得身了。 君迁也看出了绮山的犹豫,他立即大喊:“你别听他的,他不过就是个无赖,怎么可能帮到你。” “你如今也在我体内,你又怎么能帮到她?”广元反唇相讥。 两人不断互相攻讦只为让绮山帮自己一把,思索良久绮山拖着沉重的病体走到广元跟前,她抬起手,“对不起了,广元。” 广元的脸颊凝固住了,他张大嘴巴好像已经失去了知觉,渐渐的广元闭上眼睛,山洞里重归平静。 第77章 新魔尊诞生 姝妍从梦中惊醒,她吓出一身冷汗,梦里广元死状惨烈伸出枯黄的手指向她爬来,“姝妍,我好冤枉,明明是你让我去骗灵犀的,为什么我死了你还活着,跟我一起走吧,跟我一起魂飞魄散吧。” “啊!”姝妍一声惨叫,“不是我!不是……”后半句噎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漆黑的房中安静得只有她受到惊吓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姝妍擦掉额头上的冷汗起床想倒杯水,壶里却一滴水没有。 “?”明明入睡前她才添上了满满一壶茶的。 “算了。”姝妍瘫坐在凳子上,刚才的梦境异常真实,广元惨不忍睹的面容似乎还在她眼前晃悠,闭上眼都无法驱散。 她忍不住发抖,“广元,你是死了吗,你来给我托梦了?”她颤抖着对黑暗自言自语,“死了好,死了清净,死了就没人知道了。” 姝妍的房间外一棵高大的槐树上,黑影一闪而过。 …… 男人捂住跳动的额头青筋,被他压制下去的灵魂并不安定,他在狂怒着叫嚣想要重新夺回身体的控制权,绮山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我已经帮你搞定他了。” “我知道。”男人露出疲惫的目光,虽然对方并不强健,但真要完全将他吞噬也没那么容易,自己和绮山也是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个躁动的元神吞噬下去。 “没想到你真的这么狠心,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杀他的时候一点也没有犹豫呢。”男人桀桀笑了起来,他望向绮山,绮山无端打了个寒颤。 广元变得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吞噬掉君迁半个元神后,他似乎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怯懦自私的小神仙。 绮山道:“我和他本就没什么真情,他又何尝不是在利用我?” 绮山当初愿意追随君迁不过是看在他有朝一日重掌天下魔族,可以帮自己光复云狐氏罢了。绮山没有经历过那场血腥的大战,她淡漠的意识中是谁灭了她的族反而没有那么重要,能屈能伸的云狐族王女只要她的族能重新壮大,并不在意用的是什么手段。 同样的,君迁能做到,广元吸收了他的元神一样能做到。比起喜怒无常的魔尊君迁,广元看上去更好掌控一些。 何况广元对姝妍一心一意,同为云狐族姝妍若要求广元帮助她完成复国大业,广元只会毫不犹豫就答应她的要求。 广元:“绮山,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早就魂飞魄散了。” 绮山冷漠地说:“没什么,只要你别忘了我们的交易。” “你帮我倒杯水吧,我渴死了。”广元虚弱地斜依在桌边对绮山说到,他似乎真的很疲惫,脸嗓子都变得十分沙哑。 等绮山把水递过来时,广元道了声谢谢。 喝过了水广元站了起来,“好了,不渴了,不过我又饿了,绮山,你看……” 几乎是汹涌而来的危机感瞬间淹没了绮山,她飞速后退却被广元抓了个正着,电光火石之间广元狞笑着出手,一把就拧断了绮山的右臂。 绮山吃痛,她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广元变得那么陌生,他换上了一副笑嘻嘻的模样,“绮山,斗败君迁可是花费了我不少力气,不如你让我把我你也吃了,你们去地下也做一对恩爱的亡命鸳鸯吧。” …… 姝妍的处境变得尴尬起来,广元叛变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三界,而且还打算诛杀将他擢升为五品灵仙的仙子,众仙家看姝妍的眼神也变得奇怪起来。 若不是她早已拜入司予的门下,日子恐怕不会很好过。但姝妍在碧霄天境也并没有好到那里去,至少听筠对她的敌意更加重了。 “别以为你的小算盘没人发现大家就拿你没办法了。”听筠冷冰冰地说。 姝妍被戳中了心事,但脸上还要保持着强硬的态度,“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真听不懂吗?”听筠靠了过来,“广元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心知肚明,你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没有勇气去暗害灵犀,否则你们想要夺取玉虚境还用等到今天?” 广元为姝妍马首是瞻,听筠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会自己加入魔族阵营同天界为敌,且不说他没有这个胆量,何况姝妍还想着一朝飞升,广元怎么也不会违背姝妍的意愿。 “杀灵犀,是你指使的吧?”听筠直勾勾看着姝妍。 姝妍被她看得全身发毛,她愤怒地朝听筠吼到:“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他背叛天界是我指使的咯?” 听筠:“我可没这么说,你真会偷换概念,只有被说中了心事的人才会用愤怒掩盖自己的心虚,说的就是你吧?” 听筠恨急了魔族,因为这糟糕的血统,让听筠在一夜之间失去了父母,她把这种痛恨全都倾泻到了姝妍身上。 “从今往后你我每天每夜盯着你,广元总会回来找你的吧,只要他没死。”听筠丢下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去,留下全身冰冷的姝妍。 广元到底死了没有已经成为了姝妍的心病,只要他还在这世上一天姝妍就一日不得安生,如今在她心中广元甚至超过了灵犀成为她的头号心腹大患。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必须把他引出来,对,把广元引出来。”姝妍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你确定她真的害怕了?”灵犀问听筠。 听筠:“我觉得现在最希望广元死的人恐怕就是她了。” 哪怕姝妍没有漏出一点破绽,灵犀依旧觉得这事和她脱不了干系。连神风也开始怀疑,“你为什么那么笃定?” “那只千年云狐恐怕就是假扮成姝妍的人,她和广元一起出现同时都投靠了君迁,你说姝妍一点也不知道内幕的可能性有多少?” 神风这才知道原来灵犀一直怀疑天界之上有另一个姝妍的存在。 “她身上的气味和那时候打算把我推入湮灭之井的人一样,我敢笃定她就是那个在天界潜藏起来接应魔族的人,也就是骗了你的人。”灵犀转头望向听筠。 欺骗听筠她的父母死于陆泽仙尊和天帝之手,卖给她腐骨香,试图在天界制造混乱好让魔族趁虚而入的罪魁祸首,恐怕都是那只千年云狐绮山。 “只要姝妍觉得广元是个威胁,她就一定会想办法把他引出来的,我们盯紧一点。”灵犀看着空旷的门口,道。 …… 珞姬的百花园中有一种稀缺的花草名为香露草,这草除了开花好看还有一种奇特的功效,就是能抑制仙者身上的灵气,若是使用了易容术便能压制住仙者本身的灵息不被人察觉,是最好不过的隐藏身法的仙草。 姝妍曾经为了帮助绮山在天界潜藏,也想了不少办法去百花园偷了一些,对于百花园的守备很是清楚。她轻松躲过了看门的守卫,顺利潜入百花园中。 如今广元投靠了魔族自然是不能再回到天界,姝妍便偷偷用他们二人之间才晓得的联络手段终于找到了广元,并附上了这一株香露草。 姝妍在信中凄惨地哭诉,自打广元投身魔族姝妍在天界的日子越发艰难,尤其是被灵犀和听筠轮番针对,连天帝无渥和陆泽仙尊也没有给自己一分好脸色,她想要离开天界,请求广元带自己离开。 “生生世世我也同你在一起,永不分离,我们一起投靠魔尊,待他日魔族统领三界,玉虚境便唾手可得。我在此地日日垂泪,望君垂怜早日救我出苦海。”她言辞恳切语调哀伤,当真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姝妍本不打算这样冒进,只不过绮山忽然失去了联系,这样姝妍心中升起了一丝丝不祥的预感,唯恐广元被司予抓住,她只能出此下策。 反正不过因为自己抱怨一句广元就敢联合君迁去剿杀灵犀,如今自己放下身段来求他,广元必然是会马不停蹄赶回来解救自己的。 可出乎姝妍的意料,广元似乎是收到了信,却没有一点动静,书信上的香露草已经被人取走,可信笺却原封不动退了回来。 姝妍皱着眉头看着似乎没有被开启过的信封,弄不懂广元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怕了?”想来是知道自己已经被天界围捕,广元不愿冒险前来罢了。 想到这里姝妍气不打一处来,“怎么这就怕了?说好了为了我哪怕与天下为敌也在所不惜呢?” 姝妍气愤地将书信丢到地上,信笺无风自燃,姝妍在上面叠加了法术,就是怕半途中有人拦截下信笺。 日子一天天过去,姝妍每日盼望着广元的出现,却日日失望而归,连灵犀都开始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真的就打算把姝妍抛下了?” 曾经为了姝妍敢当面和自己叫板的广元再无消息,他们每日紧盯姝妍不让她发现,却始终没有等到广元现身。 “他不会是死了吧?”听筠忽然说到。 司予说过他把灵犀带回来的时候曾经重创过君迁,难保君迁不会如同后鸿一样附身在广元身上,等到君迁吞噬掉广元的元神恢复如初,广元便自然是不存在了,所以姝妍日日盼望也等不到那个前来带她走的人。 第78章 金身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真的糟了。”灵犀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是挺糟的,广元再不济也是个正经神仙,君迁得了仙身能恢复大半,仙尊好不容易把他的正身封死在永无之原下。”神风想了想,说到。 “不过嘛,也不算是绝路,毕竟君迁只有半个元神,何况他的正身尚且打不过仙尊,广元一具五品仙身又能怎么样。” 在他看来虽然君迁吞噬广元能恢复不少,但毕竟如今的君迁远不是司予的对手,他们谨慎是应该的,却也不必太过于悲观。 灵犀一脸一言难尽,她犹豫再三,终于说了出来:“恐怕,他得的不是一具五品的仙身呢。” 灵犀把广元飞升的真相告诉了两人,包括自己是怎么一步步沦为九品仙人的。 她说完后房中一片寂静,神风站了起来走到灵犀面前,他握住灵犀的肩膀难以置信地问:“你……怎么会有金身?” 连神风位居二品,尚且还没有金身,灵犀是哪里来的金身? “说来话长,硬要说算是种族优势吧。”灵犀不知道怎么解释,天地之间唯一的绿孔雀,修成金身本可以一步登天的。 “在广元飞升之前其实我就已经修炼出金身了。” 这个秘密除了酒天从来没有人知道,酒天也是在取骨的时候才发现灵犀的居然已经有了金身。 “你……”酒天彻底震惊。 “嘘。”灵犀哀求地看着他,酒天万般不解,灵犀也只能恳求他一定要塑造出一副仙身来。 “你知道金身有多么难得吗?天上地下能得到金身的神仙都是要被写进书里的。”酒天看着灵犀。 “我知道,我这不就是等着天雷送我一程嘛。”灵犀打了个哈哈,她没能等来飞升成上仙的天雷,却遇到了离洛。 金身是在灵犀飞升三品的时候出现的,她自己也很意外,要知道即便有些神仙最终位居一品也不一定能修炼出金身,灵犀才三品就有了金身更是在整个天界屈指可数。 只要再捱过一次飞升天雷,灵犀铁板钉钉能成为被写进史书中的神仙。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临门一脚的灵犀亲眼看着离洛死在自己面前,她不能接受离洛的死亡,于是决心取出自己的神骨拯救离洛。 “怪、怪不得,广元根本就没有捱过天雷居然可以就地飞升,还一路升至五品。”听筠也被这巨大的秘密给震得笨嘴拙舌。 灵犀这样的天选之神居然为了一个凡人反抗天道,违背了天道的意愿恣意妄为,必然只会受到加倍的惩罚。 “折腾到今天你居然还有一条命在,不愧是金身神仙。”神风啧啧称奇。 神风:“仙尊知道这件事吗?” 灵犀挠了挠头,“我都被他看光光了,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司予出现时自己虽然已经收起了金身,但元神早已被剥离出体外,连广元都能看到自己与他的过往,难道还能为难住司予? “所以如果君迁真的吞噬了广元,得的就不是一具普通的仙身,而是金身了啊。”灵犀万般无奈,却没想到当初自己那一点错误的选择最终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天道要是能说话,一定会放肆嘲笑灵犀,没有人可以违背它,如果有,这就是下场。 “灵犀,”神风忽然道,“这就是你的天劫。” “啥?”灵犀没听明白。 “世人都以为天劫一定是天雷,只要扛过天雷就能飞升成圣,现在看来,从你遇到离洛伊始,属于你的天劫就已经开启了。” 或许为了救离洛灵犀不惜牺牲自己的金身仙骨,就已经是在历劫了。 那这么说,天道到底对她,是一种什么感情呢? 听筠天天守着灵犀,除了是陆泽仙尊的交代,更重要的是君迁若真的强夺了广元的身体,必然还会把目光投向灵犀。 所以神风和听筠不敢怠慢,陆泽仙尊不在的日子里两人轮流值守几乎是寸步不离。 只不过没有等来广元,宜兰仙子却忽然造访,听筠还有些意外。“姨姨,你怎么来了?你身体好些了吗?” 宜兰仙子只休养了一小段时日便回到了驭香苑去,虽然整个院落被焚毁,但宜兰仙子还是想待在那里。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听筠来不及前去驭香苑看望她,她却自己来了。 听筠觉得愧疚:“对不起姨姨,是我太……” “无事,我知道玉虚仙子差点被广元杀害了,你们守着她也是应该的。”灵犀被害和魔尊君迁重现三界对天界诸神的震动不可谓不小,一时间人心惶惶,尤其是在得知君迁已经脱逃,天界更是愁云惨淡。 “天帝陛下早已经戒严上下了,比之前还要严格。”宜兰仙子感叹到,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充斥着整个天界,众仙人人自危。 连西天梵境也开始频频与碧霄天境来信,尤其是当司予告知衍正君迁很可能夺取了灵犀的金身时,衍正也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虽然不知道无渥为什么这么紧张,不过宜兰仙子还是趁机来看望了听筠。“你没事就好,也不知道魔尊会不会卷土重来。” 听筠安慰她,“不会的,仙尊已经下令封锁了永无之原,魔族是没有办法离开的,魔尊再大的本事毕竟只有一人而已,天界能应付得了。” “是吗?”宜兰仙子看着听筠,“那就怪了,按说所有的魔族应该都在永无之原下,那你说曾经那只大闹会场的腾金甲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听筠一愣,是啊,最先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不正是腾金甲吗,时至今日他们也没能查出这只魔兽从何而来。 “还有,我好像想起来了,那日袭击我又烧了驭香苑的人究竟是谁了。”宜兰仙子道。 灵犀虽然已经恢复大半,但司予仍是不允许她随意离开碧霄天境,她也只能百般无聊地待在房间看着院子中的灵禽散步。 一只雄赳赳的白羽雉鸡啄起草叶上的虫子一口吞下,随后瞥了一眼灵犀,转头又向草丛深处走去。 白羽雉鸡除了长得威武好看,还很好吃,为此灵犀养了很多只在碧霄天境,任由它们当自由自在的走地鸡。 神风本来很有意见觉得这不符合碧霄天境的气质,无奈司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神风也只能骂骂咧咧,然后啃着鸡腿对灵犀翻白眼。 今天的白羽雉鸡还在四下闲散没有聚拢过来,往常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有仙娥前来给它们喂食了。 “嗯?”灵犀记得饲养白羽雉鸡的小仙娥,她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神仙,不会没事就随便脱岗摸鱼。 灵犀推门出去,白羽雉鸡以为是喂食的仙子来了纷纷围了上来,见灵犀手中没有端着食盒,白羽雉鸡们很失望又重新散开,还有几只干脆放弃了等待,自己钻进草丛里开荤去了。 饲养白羽雉鸡的仙娥住在前院里,灵犀沿路找了过去。“笃笃笃”,她轻敲着门,却没人回应。 “不在啊,去哪儿了呢。”灵犀嘟囔一句正打算离开,屋内却忽然传来凳子倒地的声音,灵犀立即警觉起来。 “什么人!”她一脚踹开房门,小仙娥正巧歪在地上,可房中再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玉虚仙子?”旁边的仙娥们听到了动静赶紧围了上来,看到房中的景象不由得惊呼起来。 “去把碧霄天境的禁制打开,有人混进来了,不能让他逃出去。”灵犀缓缓站了起来,她此刻冷静非常。 查看过小仙娥的状况后灵犀松了口气,所幸她只是昏了过去性命并无大碍,看来,他们等的人终于来了。 姝妍没能和灵犀跟司予分到一个院里,相反,她被司予安排到了比听筠还要远的院子里,灵犀望了一眼姝妍的住处,那里风平浪静,但灵犀却觉得不安。 姝妍的院落中静悄悄的,灵犀敲门同样无人应声,她便直接翻墙进了院子。 “姝妍?”灵犀轻声呼唤着对方,却没有人回应她。 据守门的仙人说今日神风仙君一早就按照仙尊的吩咐离开,随后听筠仙子也急匆匆离开,姝妍仙子没有外出。 此刻,姝妍如果没有离开碧霄天境,却又不在院中,她能去哪里呢? 头顶上空的蓝紫色禁制完全覆盖住了整个天境,就算是君迁前来,想要不引起一点动静就轻易逃出去也是不可能的。 她推开房门,桌旁的小泥炉上还煨着茶,茶水翻滚冒出了壶口,浇在炉火上就是“刺啦”一声。 灵犀化出仙障裹住自己,她掏出龙骨剑,侧耳听着手边的动静。 又是一声“刺啦”,炉火被茶水彻底浇灭,开水沸腾的动静中,灵犀听到了一个极轻微的脚步声。 司予回到碧霄天境已经是晚上,他看着整个上空罩着的禁制,几乎是飞一样回到了天境中。 仙娥们见了司予纷纷退到一边,“怎么回事?”司予问到。 “是玉虚仙子交代的,她说天境中有人闯入要我们打开禁制不允许任何人离开。”为首的仙娥道。 司予:“那玉虚仙子呢?” 第79章 取心头血 仙娥:“她发现姝妍仙子昏倒在自己院子中,便带着姝妍仙子去了仁柏仙君那里。” 司予当即联络了仁柏仙君,酒天一脸莫名其妙:“没有啊,灵犀没来过。” 司予几乎是要把手指捏到嵌入掌心,与此同时听筠跌跌撞撞几乎是一路朝着碧霄天境狂奔,她看见仙尊的背影立在庭院中,当即奔到了他的面前。 “仙尊!” “灵犀不见了。” 听筠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为了防止有人偷偷潜入,碧霄天境所有进出的仪门都设下了符咒,没有人能在司予的符咒下旁若无人带走灵犀,除非是她自己离开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伪装成了姝妍把灵犀骗出了碧霄天境?”听筠明白了他的意思,“那真的姝妍又去了哪里?” “这就要问,究竟是什么人把你调离了碧霄天境了。”司予道。 果然,听筠急着去验证宜兰仙子所说的那个会使用蛮戮纹的女仙的身份,却忘了要验证一下宜兰仙子的真假。 “我没有去找过筠儿啊。”一整天都待在驭香苑的宜兰仙子同样诧异。 听筠明白自己被骗了,那个人想办法把自己和灵犀分开,才能从容地骗到灵犀。 “仙尊,都是我的错。”听筠自责不已。 “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当务之急是要找到灵犀。”这个人费了这么大力气要把灵犀弄出去,绝对不会是想要叙旧那么简单。 灵犀趴在潮湿的地面上,冷意窜入骨髓把她冻醒了。姝妍被挂在一只架子上,胸口的衣襟上全是鲜血,衣襟前伸了只碗,正接着从姝妍胸口涌出的血液。 “心头血?”灵犀的困倦之意彻底褪去。 她转头,后方的石台子上坐了一个人,那人的面目隐藏在黑暗中灵犀看不清楚,她试探着问:“你是君迁?” 广元不会这样对姝妍,但君迁身边那只千年云狐又去了哪里。灵犀试图伸手摸自己的武器,却见那人抬手举起一把细长的骨剑,“你在找这个?” “你!” 男人哈哈大笑,他站起身来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灵犀看着他的脸,嗓音几乎颤抖,“广元?” “是我。”广元攒起一张笑脸,“没想到吧?” “你没有被君迁吞噬?” 灵犀脑中有些混乱,司予出现时自己已经失去了意识,但她依稀记得司予为自己夺回了离洛的遗体,那么君迁的元神必然需要找一个身体来依附,和他一同逃走的广元应当是最好的选择。 “你希望我死?”广元凑近灵犀,灵犀忍不住后仰。“可惜了,让你失望了,我不仅没死,还活得好好的。” 灵犀忍住厌恶,“那姝妍呢,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不是你最爱的人吗?”得道女仙的心头血对恢复仙力有着极大的功效,但这种近乎残忍的方法却被天族所不耻。 从前魔族最爱抓女仙来取心头血并以虐杀为乐,天族攻入魔族老巢时满地女仙苍白的遗体简直令人胆寒。 “我不取她的,难道取你的吗?”广元撩起灵犀的下巴,灵犀偏开头,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是你吞噬了君迁?!” 时至今日广元的这番做派已与魔族别无二至,与其说君迁和绮山下落不明,倒不如讲他们一直就在这里。 在广元的身体里。 广元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不愧是灵犀啊,我果然还是最喜欢你了,因为你聪明。”他的面孔是那么熟悉,表情却变得无比陌生。 “你说的没错,是我赢了,我吞噬了他,从今往后,我就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魔尊。” 广元阴毒的神情配上他变得沙哑的声音,让灵犀怎么也认不出这是她认识了多年的人,她也从没料想过从前那个胆小怯懦的广元是怎么一步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之所以把你骗去阜螽山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她说让我帮她毁了你,这样她才有机会在陆泽仙尊面前立足。”广元指着已经昏迷的姝妍,“就这样你还觉得她不该死?” “你装什么好人啊?”广元伸手拍了拍灵犀的脸颊,“别摆出一副清高看不起人的样子,好像我就如何十恶不赦了一样,我只不过想活命罢了。” “活命就可以随意杀人?”灵犀冷冷地看着他。 广元才不吃她这一套,“也不算很随意了,毕竟当时情况危急绮山虽然帮了我,但我斗败魔尊也消耗了不少体力,吃了她大补啊,哈哈哈哈。” 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杀害绮山是多么不对的事情,自己在阎王殿前走了一遭,若不是靠着强烈的活命意愿他未必真能斗得过君迁。 至于绮山帮了他?绮山不过也只是想利用他而已,所以赶在绮山对自己下手前先吃了她,又有什么错。 可灵犀却用十分厌恶的神情看着自己,广元心头火气抬手就抽了灵犀一巴掌,“别以为我现在留着你就是真的不要你的命了,你也搞搞清楚自己的处境。” 灵犀不跪下来求他饶了自己就算了,还敢用这种鄙夷的目光看着自己,她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灵犀被打得头一歪,她吐了口血水,抬起脸来,“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的,毕竟绿孔雀金身你可是想得不能再想了吧。” 广元现在没杀她不过是怕灵犀死了金身受损,他日日喝着姝妍的心头血等着法力恢复,然后再一举将灵犀剥皮剔骨。 “你清楚我这会儿没能力和你同归于尽,所以干脆把我掳走,等到司予找到我的时候你恐怕早就得手了。”先前对上君迁,灵犀强行化出金身对根骨损伤极大。 她看着广元,“让我想想,你怕司予找到你所以必然会带着我们俩躲到他察觉不到的地方,但是带着两个女仙你也跑不了多远,所以我们并没有离开天界,是吗?” 广元脸色一滞,朝着灵犀的嘴就是一抽,“你闭嘴!”血腥味很快再度充斥了她的口腔,广元的狂怒只能证明自己猜对了。 好得很,只要弄清楚这是哪里,她就能想办法带着姝妍逃出去了。 广元的神情十分危险,他似乎已近到了崩溃的边缘,看着灵犀满脸的血他好像又良心发现了,走过来试图用袖子替她擦干净,却被灵犀轻巧地避了过去。 灵犀的举动再一次惹怒了广元,“你找死!”说着他又抬起了手,可手掌还没落到灵犀的脸上,他又放了下去。 广元面皮上再度出现迷茫的神色,灵犀盯着他,发现他有时候会忽然变得犹豫不决。 看来虽然广元虽然吞噬了君迁,但元神并不稳固,魔尊的元神远比广元这个半吊子神仙强大许多,君迁一定还蛰伏在他身体里蠢蠢欲动,等着随时夺取广元的身体。 灵犀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立马对广元陈恳地说道:“广元,念静心诀,你被控制了。” 广元一惊,马上否认了她的说法,但他的头似乎越来越痛,就好像要在颅内爆炸一样,广元依言念起了静心诀,随着他平心静气,广元的头渐渐也没有那么疼痛了。 “广元,君迁控制了你,其实你并没有那么残暴的。”灵犀继续对他说到。广元抬起迷惘的双眼,他用力敲打着自己的头颅,“可是我,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啊。” “广元,你听我说,你一定能战胜他的,想想你五品仙人的地位,再想想你心爱的姝妍,若你不在了你就会成为天界永远的耻辱,没有人会为你说话也没有人会在乎你是不是被控制的,他们只会说广元真君叛逃天界,心甘情愿堕落成魔。” 广元的表情有些裂开,他沉吟到,“我还能有机会吗,天界还能接受我吗?” “可以的。”灵犀肯定地说,换来了却是窝心一脚。 “够了,我真是听够了,你这些深明大义的话我早就听得想吐了。”迷茫从广元脸上褪去,他重新审视着灵犀错愕的模样,他喜欢看她这样吃惊的表情,完完全全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灵犀艰难地撑起上半身靠在墙壁上,刚才广元一脚踢到了肋骨上,虽然她已经使出全力抵御,现下腹部依旧疼痛不已。 “原来要杀我的一直是你,君迁才是那个想要留我一命的。”她终于看清了广元的真面目。 广元很高兴地鼓起掌来,“猜对了,他说只要你的金身,但我不同,我可想要你的命呢。” 只要灵犀死了,再把知情的人全部杀掉,天底下就再也没有人知道广元是怎么被造出来的了,到了那时候天下只以他一人为尊。 灵犀和姝妍被丢在了冷冰冰的地窖里,广元消失许久后灵犀才靠着墙壁长叹了一声,“别装了,他走了。” 姝妍缓慢地睁开眼睛,她瞥了一眼灵犀,又转过头去。 因为失血过多姝妍的脸色极差,几乎白得比冬夜的雪还素净,灵犀甚至怀疑再这样下去姝妍根本支撑不到司予他们前来救援二人。 第80章 你当初看上他什么? “你当初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男人的?”灵犀一直很不解,虽然姝妍横插一脚,她是看不惯姝妍有时候趾高气扬的做派,却依然坚持一骂骂俩,绝对不会偏袒其中任何一方。 “我以前教他法术的时候就发现他学什么都特变慢,说白了就是不够聪明,也没有天赋,长得嘛也就那样。”灵犀忽然想起了司予,相比之下广元更是面目可憎。“所以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 这件事灵犀一直不懂,但她还是贯彻着尊重祝福的原则,只要人没死她院前就好,如果不是后面姝妍对她的敌意过大,灵犀本不想搭理这两人的。 姝妍翻了个白眼没有理她,她的伤势过重随便一个动作都可能撕裂伤口,姝妍只是小幅度挪动了两下就疼得冷汗直冒起来。 “你别动,我来帮你。”灵犀立即站了起来。 “你省省吧,你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呼风唤雨的玉虚仙子?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姝妍一盆冷水浇了下来,灵犀虽然没有被取心头血,但绝对好不到哪里去,她也是一脸血污披头散发,腹部还捱了一脚,看上去一样的凄惨。 姝妍胸前开的口子上被施加了什么禁术,以防伤口愈合,姝妍咬着牙让自己不至于昏迷,她怕自己昏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 灵犀想了许多办法终于将姝妍放了下来,伤口撕扯着姝妍,她疼得忍不住呻吟起来。“你忍着,我来替你止血。” 广元的法术并不难破解,只不过因为他吸收了君迁的魔力,以灵犀现在的仙力也只能勉强为之。一番折腾下来姝妍已经半死不活,但血好歹是止住了。 “你故意的吧,就是为了折腾我是吧?”姝妍有气无力地叫骂。 灵犀却耸耸肩,“你还有力气骂人看样子一时半会死不了了,对了,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天界这么多神仙,你偏偏要选广元呢?” 姝妍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这让她怎么说?说是因为你玉虚仙子的大名太过于响亮我才想要把你的男人弄到手的吗? 结果真的弄到手后发现他不过如此甚至就是个草包,而且更过分的是,广元根本就不是她的男人。 “算了,不管怎么说先逃出去再讲,我反正很闲有时间听你慢慢讲。”灵犀不顾姝妍的反对,扶起她就慢慢站了起来。 姝妍:“???” 这人怎么这样啊,自话自说的本事简直一流,再说了,谁要跟她一起逃出去了。“你撒手!”姝妍推开灵犀,“要跑你自己跑,别拉上我。” 灵犀也很不解,“你不跑留着等死吗?” 姝妍太了解广元了,如果被他发现了自己逃跑可能下场会更惨,这个心里阴暗的男人根本就不能容忍有人忤逆他的意思,以前他是没本事让人听他的,现在可不一样了。 “我不跑还能有个全尸,跑了怕是他要把我分尸,你说我怎么选!”姝妍没好气地对灵犀道。 灵犀停了下来,“你怕他?” “你不怕?”姝妍嘲讽地看着灵犀,明明对方的样子也糟糕透了,怎么还能问出这种显而易见的话。 灵犀了然,“那好吧,我先跑,如果顺利跑掉了你再跟着出来。” 说罢她就真的开始尝试突破广元走的时候留下的结界,为了不让两人离开洞穴广元在整个山洞中布下了三道结界,每一道以灵犀现在的仙力想要突破都不算容易。 看着她一次次被结界撞了回来,姝妍心中暗骂,“有病。”可当灵犀再度冲上去的时候她又忍不住看着对方。 她不会真的要成功了吧? 神风把最后一卷书放在司予的桌上,又为他把房间仔细打扫了一遍,“咦,香炉里怎么没有香了?”他打开盖子,里面的香料果然已经燃尽。 神风拉开博古架最左侧的抽屉,里面是整整齐齐摆放着的香木料,这些都是司予平时最喜爱的香料,低调沉稳,和他本人一样。 神风取出一块放进香炉中,幽沉的香味从炉盖中飘出,很快充满了整个书房。 他认真审视着整个书房,这里是司予最常待的地方,以前灵犀没有来的时候司予一个人可以在书房里住到天荒地老。 那时候神风天天给他送饭,帮他打扫书房,陆泽仙尊的书房中存放着很多古籍,神风不放心让旁人来整理。 他轻叹一声,过了今日,想必是再也回不来了吧。 永无之原一如从前的平静,只是湖面上那口与水面齐平的井彻底淹没到了水下,神风站在白沙岸边,静静看着深绿的湖面。 重明鸟群从天而降将他围在中间,领头的重明鸟厉声呵斥:“来者何人!” 历来这个地方只有陆泽仙尊来过,他不会轻易将永无之原的地点泄露给其他人,但见神风仙姿非凡,重明鸟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神风一改往日里和灵犀插科打诨的模样,谦和地朝着重明鸟做了一揖,道:“本仙是陆泽仙尊座下神风仙君,前来查看封印是否完好。” 重明鸟头领确实听说过陆泽仙尊手下有一位仙君名曰神风,它心头虽有疑问,但神风很快拿出了司予的信物,它便不再生疑。 “原来是神风仙君,仙尊可是有什么吩咐?”重明鸟头领问到。 自打上一次司予吩咐彻底封死井口后,整个永无之原陷入一片死寂,虽说先前也寂静得冷清,但井口没入水面下后整个天地一片死灰,如同失去了颜色一般。 重明鸟们依旧尽职尽责地守在这里,却没想到等来了神风。 神风笑盈盈地摇头:“倒没什么吩咐,只不过有一点。” “一点什么?”重明鸟头领凑了过来。 一刹那血花四溅,鸟首飞上天空又重重落到了地上,其他重明鸟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一阵风拂过,颗颗鸟首全部依次落到了地上。 神风收回手掏出白丝巾把手指缝擦干净,他自言自语道:“只不过是要你们的命罢了。” 他踩着水面走到井口上方,井沉到了水面下,只能看到一丝模糊的虚影。神风抬手结了一个十分复杂的印,“神风潜骇,如电斯挥。①” 平静的水下顿起波澜,不多时水底卷出一股旋风,把深绿的湖水搅得波澜顿生,翻江倒海之间水面下无端闪出两道惊雷,正正劈在了井口之上。 神风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湖水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惊涛骇浪从未存在过一样。 也不过短短一袋烟的功夫,水底忽然剧烈振动起来,水面的平静被打破,万丈巨浪几乎把整个白沙岸摧垮。 方才神风施法时水底再怎么动荡水上也没有一丝波澜,可现在,绿如翡翠的湖水炸起了数丈高的水墙,湖底开始剧烈振动,仿佛整个湖将要被掀翻一般。 无渥从梦中进行,他坐了起来。“陛下?”身边的仙侍小心翼翼地问,先前天帝正在处理公务,或许是累极了他打起了盹来。 此刻的天帝陛下一头冷汗,木讷地坐在王座上,任仙侍怎么呼唤他也没有反应。 “陛下,陛下!” 无渥一个激灵,他转过头,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迷惘。 “你干什么?”他问眼前焦急的仙侍。 “臣见陛下似是被梦魇住了,这才将陛下唤醒的,是臣的过错。”仙侍见他醒过神来,也暗暗松了口气。 “梦?”无渥恍然大悟,“对对,你说得对,是梦,我不过是做梦了,没事的。”他安慰着自己,可心头压着的重石怎么也挥之不去。 “啪”,衍正睁开眼睛,面前的金身佛像从头顶处出现了一道裂痕,并且裂痕越来越大,很快就一路蔓延到了佛像的嘴边。 身边的弟子们纷纷惊呼,衍正却盯着佛像上的裂纹,久久没有出声。 …… 结界真的裂出了一道缝隙,姝妍惊诧地盯着裂缝,她又转头去看灵犀,灵犀毫不犹豫再一次往结界上注入了仙力。 “你别再做了,这样下去你会死的!”姝妍朝她喊到。 灵犀本来仙力受损得就厉害,如今这样疯狂地虚耗只为了冲破结界,很快她的身体就会撑不住了。 “我不逃也会死啊。”灵犀回道。看广元对待姝妍的模样,就知道他想必也是不会对自己念旧情了。 姝妍完全不能理解她的想法,“多活一会儿不好吗,如果被他发现,他会气疯的。” 姝妍很清楚广元那么一个把面子看得比命还要重的人,其实很不喜欢别人违逆自己,从前他是没能力要求旁人,如今他有了这通天的本事,还会在乎一两个蝼蚁的死活? “你不要做多余的事,如果因为你我也被怨恨了怎么办?”她想要阻止灵犀,但身上的伤口几乎是一动就疼,再加之损耗的心头血过多,虚弱的姝妍实在是连说话也费力。 灵犀还真的停了下来,她思索了一会儿,转头望向姝妍,“要不我把你打晕,等到广元回来了你就说是我执意要跑出去的,跟你没关系。” 姝妍:“……” ①《大将军宴会被命作诗》陆云 [魏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0章 你当初看上他什么? 第81章 灵犀 说话间最后一道结界被打破,灵犀的仙力也所剩无几。“你走不走,反正我要走了。” 姝妍把头扭了过去,不过小半袋烟的功夫两人互相搀扶着爬出了山洞。 …… 神风在湖水中从容地洗着手,看着红色渐渐从自己手上散去流向湖中,他抖了抖水把手凑到鼻子下闻了闻,确认没有血腥味后神风满意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转头,旋即愣在了原地。“来得真快啊。”神风苦笑一声。 司予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看了一眼死于非命的重明鸟们,“为什么?” “为什么?”神风慢慢转身,“大概因为我也是魔族吧。”他的脸上瞬间爬满了蛮戮纹,神风却没有动。 “说实话其实你是一个很好的师父,我跟着你学了很多,我也承认这些年没有魔族的身影天地间平安和乐了许多,但,我不能不这么做。”神风微笑。 司予:“因为魔尊的召唤?” 神风只是笑,他没有答话。“你是怎么瞒过我的?”司予又问。 神风低下头,他静默良久,随后才缓缓开口,“因为我和听筠一样,是个卑贱的魔族杂种吧。或者说我比她更不如,她好歹还有半个神族的血脉。” 神风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在飞升之前的事,那时战争初歇三界各族死伤惨重,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侥幸从战场上活了下来,又飞升为九品仙人,司予便收他做了自己的徒弟。 “我也以为自己是神仙的,可谁知道老天爷最喜欢开玩笑。”当他真正面对那些魔族的时候,神风竟然产生了一种见到同类的错觉。 魔族的血溅入了神风的眼睛,他身体中沉睡的种子迅速发芽,蛮戮纹从心□□发一样爬满了全身,那时候神风简直害怕得要死。 他是凡人与魔族的后人,他的父亲并非凶恶之辈,隐姓埋名与母亲相恋又生下了他,本来其乐融融的一家最后却断送在父亲控制不住怒气使用了蛮戮纹上。 很快天族带走了父亲,他再也没有回来。 神风不知道那是什么,他以为那不过是父亲的特殊异能罢了。 日复一日的等待也没能把父亲盼回来,从此神风的母亲便仇视天族,她不断教导神风一定要杀遍天界所有人为父报仇,可笑的是神风努力修炼并逐渐变得强大时,他竟然飞升了。 随后魔族叛变,他们撕毁了与天界缔结的永世安好之约,于冉斾之野发动了战争,一时间三界生灵涂炭,神风甚至来不及向天界复仇就卷进了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中。 到了战场上,神风见到真正的魔族时才知道父亲那时使用的东西叫做蛮戮纹,那时魔族才有的特征。 司予:“腾金甲也是你放出来的?” 神风:“是。” 他的神情又愉悦了起来,“对了,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杀了听筠父母的人也是我。那时候杏香仙子根本就没有魔化,她不过是陷入了梦魇中,我杀了成华真君,又把她的手放在龙鳞刀上,她便以为是自己控制不住杀了丈夫。” 神风狂笑起来,“凭什么她可以控制住自己不魔化啊,凭什么她就可以?” 杏香仙子一次也没有显露过魔化的迹象,可神风却要十分艰难地压制住自己的魔息才能防止被司予发现,他不服,他看不惯。 “你就因为这种原因杀了听筠的父母?”司予理解不了。 “哈哈哈哈,你有功夫探究我的内心,不如想想眼下该怎么办吧。”神风得意的笑声把司予拉回现实。 “你可以选,现在是先去救灵犀还是先想办法镇压即将要破井而出的魔族?毕竟灵犀马上就要被剥皮拆骨了呢。” 神风看着司予,他似乎很喜欢看司予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陪伴陆泽仙尊太久太久了,久到即使忘记了岁月神风都依然记得,这些漫长的年岁中,司予很少露出现在这样的神情来。 平地上忽然风起,白沙扬起模糊了司予和神风之间的距离。 “你要怎么选呢司予,你会去救灵犀吗?”神风的从容地逼问,“毕竟你七万年前,就已经放弃过她一次了呢。” “啪啪”两声打在窗棂上,司予很不耐烦地推开窗户,果然又是那个人。 她正站在楼下笑眯眯地问:“早啊,你猜今天的我跟昨天的我有什么不一样?” 见司予没有回答的意思,女子自顾自笑开了花,“今天的我比昨天更加爱你了,这个变化你喜不喜欢啊?” 司予不想理她,他正要关上窗户,灵犀大叫“别别别。”她赶紧攀了上来,动作笨拙得简直像一只偷蜂蜜的狗熊。 “别这么冷漠嘛,你看你,明明知道我每天都要爬你的墙头,你怎么还设禁制呢,害我上来一趟多不容易。” 说着她朝司予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司予只当没看见,低头又去看书。 “啧,美人就是美人,看书也这么美。”灵犀一个人在旁边聒噪,“就是不理我的样子也很美。” 与灵犀一同前来的华婧撇了撇嘴,“她要是把追人的这股精气神用在学业上,也不至于现在还在二流学子中徘徊了。” 司予高岭之花的名声在外,一般人是轻易不敢招惹的,因为这朵花会咬人,而且还特别疼。 不少学子看司予长得眉清目秀就当他法力也不过稀疏平常,等真的被司予揍翻在地时他们才如梦初醒,这可真不是个好惹的。 一旁的灵犀却不一样,她见司予这样油盐不进风吹不动雨打不催反而兴奋得很,“我喜欢!” 华婧翻了个白眼,“行行好,你喜欢的可太多了诶。” “这次不一样,这次是真爱了。”灵犀虽然在和华婧说话,目光却离不开司予身上。 自打灵犀看上了司予,原先那些花儿草儿也就都不爱了,华婧每每觉得她真是转性了,还不由得感叹,“你从良了?” 灵犀也很感慨,“这约莫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也亏得她当真是天界第一纨绔,说到做到言而有信,从今往后灵犀就真的开始只纠缠司予再不匀给旁人一眼了。 第一次见面也是灵犀刻意制造的,漫天花海之下,灵犀抬起楚楚动人的目光,“这位兄台,你好像掉了东西。” 司予:“?” 灵犀兴奋地指着自己:“你的道侣,我啊。” 后世记载陆泽仙尊读书时曾被同窗一纨绔纠缠,对方被他修理得很惨。 这些记载寥寥无几,但此时此刻灵犀躺在花海中鼻腔上还挂着两条鼻血,她麻木地望着天,树上的华婧朝她喊到:“还撒不撒的啊,不撒我下来了。” 她举起手中一整筐的花瓣向灵犀示意,可惜灵犀这会儿沉醉在司予的拳法之中,没工夫搭理她。 等司予走远,华婧从树上跳了下来,“我瞧着也没什么啊,好看是好看,但是性子也太冷淡了,你确定你能捂得热?” 她们俩从小青梅青梅一起长大,华婧觉得灵犀多半时候都猴精得要命,唯独在看男人的眼光上她一直摸不透灵犀的标准。 “你之前还喜欢那个山君呢,结果山君才刚向你示好你怎么就和人家掰了?”华婧看着花丛里的灵犀,问道。 “别提那个人了,他居然还同时结识了好几位女仙,这叫什么,这就是妥妥的不忠。他竟然还不告诉我,差点害我名节有损,此乃不义。这等不忠不义之人,我还喜欢他做什么?”灵犀嘴角快撇到天上去了,难怪她每次见到那位山君脸色都十分不善。 不巧的正是,灵犀不仅是个纨绔,同时也是个刺头,山君就是对她这等孤傲冷漠与不屑再是不满,也不敢轻易非议,否则鼻青脸肿的下场算是轻的。 司予在天界很出名,灵犀也同样。不同的是司予的都是贤名,而灵犀则几乎都是“恶名”。 “又是你,你这是第几次逃课了?”胡子的络腮胡子都要气得离家出走了,他指着灵犀手指颤抖,“你自己逃就也算了,还拉着华婧一起逃,人家可是优秀学子,都跟着你学坏了。” 这个时候华婧倒是很仗义,她自己站了起来,“夫子你说错了,不是她带我逃的,是我本来也不想来上学,就干脆一起溜了。” “你你你。”夫子的胡子真的离家出走了,被他自己给拽离的。 结果就是只有灵犀一个人被罚,她头顶着书站在墙角,人还百无聊赖地哼着小曲儿,华婧陪着她,看她怡然自得的模样,华婧道:“你还挺快活,看来是没罚够。” 她嗓门不大,但恰好整个学堂又很是安静,所以这声“夸赞”不轻不重全都飘进了在座学子的耳朵中,不少人捂住嘴嗤嗤笑了起来,就连司予也抬起头来。 “你快看,他在看我!”灵犀激动了,华婧看过去,司予错开目光。 “是啊,人家看傻子呢。”华婧很是无语。 放学后灵犀果然就在路上等到了司予,她兴冲冲朝着司予喊到:“你看前面天黑了路也不好走,要不咱俩结伴而行吧。” 第82章 小册子 司予抬头,果然前面的路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不过就在他身后却天光大亮一切如常,所以面前的异象显然只是灵犀捣的鬼。 “不用。”司予面无表情,“开。”他一声轻叱,浮在路上的黑云彻底散开,司予自行走了过去,把灵犀一个人丢在后面。 “哇,好厉害。”灵犀露出崇拜的眼神,赶紧跟了上去。 司予腿长一步当做两步走,灵犀只能小跑着跟上。 “走那么快干什么,你看这路边的花花草草这么好看却没人欣赏,岂不是很可惜。”她随手一指,正好指在一朵被雨水打坏的残花之上。 花朵凋零破碎,淡紫色的花瓣差不多被雨水打得透明,能勉强维持花形已是了不起,更不用说哪里还有“好看”二字了。 灵犀有点尴尬,她保持着微笑,“今天纯属例外。” 司予没有等她说完就走了,看着他远离的背影,灵犀叹了口气,“哎呀,还真是难。”她又低头看着花朵,残缺的花被微风一吹就歪倒在一边,看着十分可怜。 灵犀伸手捂在了花朵上,纯净温和的仙力笼罩住淡紫的花瓣,等她再把手移开的时候,花朵已经恢复如初。 灵犀仍旧每天都在路上等着司予,华婧有时候也会陪着她。看着司予从远处走来,华婧赶紧碰了碰她的肩膀,“来了。” 原先还蔫了吧唧的灵犀立即打起万分精神,“我今天看起来怎么样?” “完美。”华婧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灵犀便自信满满地朝着司予飘去。 “嗨,这么巧。”灵犀一只手撑在门边,又抬起腿把路卡住,“你也来上学啊?” 她眨巴着眼睛望着司予,灵犀生得艳丽,尤其是一双翦水秋瞳,看过的人无不沉溺于其中。 司予低头,“让让。” “不要这么冷淡嘛,大家都是同窗,你说你……”灵犀还没说完司予已经一个闪身越过她进到学堂里,他飘扬的衣角给灵犀留下了一丝单薄的幻影。 “不管怎么说,今天还是有进步的,至少他跟我说话了呢。”灵犀安慰着自己。 华婧却对她这副单相思成疾的模样嗤之以鼻,“他虽然好是好,但是吧,也没有好到天上有地下无,值得你这么追求吗?” 她说话时司予正好看了过来,等与华婧对视,司予又随意地错开了目光。 “???”这人有毛病吧,华婧在心里想。 今日的讲师是从西天梵境请来的高僧守真大师,灵犀一听他的名号头就疼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与西天犯冲,总之每一次讲修佛法时灵犀都昏昏欲睡,并且还总是被讲授的大师们发现,因此灵犀得了个声名远播的“法号”——睡不醒大师。 与守真大师一同前来的还有他的徒弟衍正,灵犀和这个小和尚实在不对付,这个小秃驴虽然整天都是笑眯眯的但就是哪哪儿都奇怪。 “灵犀施主,好久不见啊。”衍正双手合十,同灵犀打着招呼。 “是大师啊。”灵犀没精打采地应着,“祝你少病少恼,起居轻利,安隐快善,六时吉祥。” “哈哈,多谢施主。”衍正诚恳地道谢。 等到守真大师讲经的时候,灵犀真正的磨难才刚要开始,毕竟要和自己脑中的瞌睡虫做斗争,于灵犀而言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罣碍,无罣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①”守真大师的诵经声平稳又安宁,简直是对灵犀的双重折磨。 见衍正一直有意无意看向这边,华婧赶紧推了推灵犀,“你长点心吧,人家都在看你呢!” “点心?”灵犀一颤慌忙擦着哈喇子,“点心我喜欢水晶包子。”她一出口守真大师也停了下来,衍正居然捂住嘴笑了。 灵犀彻底出名了,不仅敢在守真大师的讲经会上打瞌睡,还敢吃点心。天帝鸣阳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不断给守真大师赔不是。 守真大师却并未生气,相反他总是和蔼可亲地点头,“这位小施主很有慧根,是个真正有大智慧的人。” 华婧敲敲她的木鱼脑袋,“你听听,你在人家课上打瞌睡,人家还替你遮掩,这才叫慈悲为怀啊。大师不愧是大师。” 被自己的好友挤兑一番,灵犀终于是感受到了一丝羞愧,她向守真大师真诚地道歉:“大师,下次我一定努力不睡觉啊不是,下次我一定要认真听你讲经。” 守真大师双目微合,“施主不必如此介怀,因缘际会,万物不过化相,不识本心,学法无益①。施主不如正视自己的本心,才能找到心中之法。” 灵犀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虽然她根本没有听明白大师的意思,但她却牢牢记住了守真大师说的“正视自己的本心”。 司予:“所以?” 灵犀:“所以我就来找你了啊,我的本心里装的都是你,大师让我正视,不就是让我来见你吗?诶诶诶你别走啊。” 司予果断迈开长腿把她丢在了后面。 衍正上下打量过司予,又看了看灵犀,他似乎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你好像很苦恼?” “嗯。”司予简短地答到。 “可是我觉得灵犀施主似乎是很真心的模样。”等被司予横了一眼后衍正就立即不说话了。 司予冷哼一声,“真心?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随手掏出一本小册子,衍正翻开封页,里面画着一个衣衫半退的美男子正扶着墙妖娆地扭动着身姿,旁边还密密麻麻写着娟秀的小字。 “辰彦真君,喜欢穿淡紫色衣衫,半侧脸美极……” 衍正:“……” “这是?”他又翻了几页,后面都是些貌美的仙者,只不过多半衣衫不整,但都媚眼如丝从纸面上透出一股娇俏默默地看着你。 直到衍正翻到了双手反绑香肩裸露的司予的画像,他彻底石化在了原地。 “这不巧了吗,我正找我的小册子呢,原来在你这里啊,拾金不昧啊大师,还我吧。”灵犀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正要夺衍正手上的书册,却被司予抢先收到了手里。 “这是你的?”司予居高临下睨着灵犀,后者疯狂点头,司予却嘴角一抬,“是吗?” 他手一扬,小册子飞到了半空中,灵犀还没来得及去拿,书册就碎成了片片纸渣。 纷纷扬扬漫天洒落的纸屑落了灵犀一身,她痛心疾首,“就算你不喜欢我爱别人,我不爱就是了,你干嘛非要把小册子也毁了啊,以后连睹物思人不都没机会了?” 说罢还埋怨地看着司予,可一见司予那副冷冰冰的神情,灵犀又立马换上了热情的笑脸。 “你看你,还害羞了不是。人家大师都说了我是真心的,你怎么就不信呢。”她涎着脸凑上来,司予却没理她直接走了。 司予到底还是少年人心性,他看不惯的就会直接出手,不管对方是谁,也不管对方脸上挂不挂得住。 这要是旁人被当着众人这样羞辱早就和司予翻脸了,但灵犀是谁啊,她的心比永无之原的无妄海还宽,脸皮比四大天门守护的结界还厚,她是断然不会生司予的气的。 相反,灵犀觉得自己眼光简直毒辣,“看见没,他不许我看别的男人,他心里有我。” 一旁的华婧扶额,到底什么时候她们家这个白痴才能收起这种自我良好的错误认知,认真审视一下别人对她的看法啊。 五年一度的奇然峡试炼很快就要开始了,九品小仙们需要自己找队友组成四人的队伍才能报名参加,灵犀今年才满年岁符合报名条件,对于试炼她跃跃欲试。 “我,华婧,司予,再找一个咱们队伍就齐活了。”灵犀掰着指头算着,华婧忍不住泼她冷水,“醒醒,人家司予凭什么要跟你组队啊?” 事实证明华婧也有猜错的一天,司予并没有拒绝灵犀,因为他根本就不需要组队。 九品小仙必须组队是因为试炼总归是充满了危险,有个队友帮衬不至于在试炼中修为尽失还危及生命。 但司予不同,因为平日里的成绩过于优秀,司予和其他八品以上的仙者们一样不需要组队便可参加试炼,并且他早早就已经前往了奇然峡,灵犀找上门的时候吃了一嘴闭门羹。 “不愧是司予,好棒啊。”灵犀满眼星星,她更加兴奋了。 奇然峡虽名叫峡,但更像是群山,据传这里是父神羽化后胡须化成的山脉,峡谷内灵气四溢,不仅有很多珍惜灵植,更是深受兽族喜爱。有灵兽就必然有妖兽,所以奇然峡便成为了天然的试炼场。 灵犀友好地“囚”了另外两位学子好久,终于磕磕绊绊组成了四人的小队。 奇然峡外早已布起了结界,四面山脉上视野好的观景点早已被不少大仙们占据了。 “我刚刚看见了三品太上真人闻尘仙君。”同行的朔翌真君兴奋地说到,身边的宇陵真君也激动起来,“是霄辰苑的闻尘仙君吗?如果我们在试炼中表现得好,是不是有机会成为他的弟子?” 第83章 试炼 两人彻底手舞足蹈起来,好像下一刻他们就要被选进这些仙者麾下似的。 前来观景的仙君仙子们不仅仅是天帝请来维护秩序保证小仙者性命无虞的,他们也有自己的盘算,如果在试炼中有佼佼者脱颖而出,自然这些大仙就想要将其收归门下。 今年的热门人选便是司予,不仅方才二人提到的闻尘仙君是为他而来的,还有子黎仙君、锦婳仙子等赫赫有名的大神仙都是冲着司予而来,他们要来看看这个声名远扬的九品小仙根骨到底如何,能不能成为自己的继任者。 灵犀交了队符,一行人进入到奇然峡中。峡谷里和方才从外面看又是截然不同的两重天地,奇然峡中山势险峻,更深一点的地方便遮天蔽日,搞不好真的会冒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妖兽来。 灵犀一眼就认出了和他们一起进入的另一队中山君暮羽的身影,暮羽一看是她立刻就慌了手脚,他赶紧躲到队友的背后,生怕灵犀上来又是一顿暴揍。 “你出来。”灵犀皮笑肉不笑。暮羽疯狂摇头,“我不!” “我数三声,你最好识相一点!”灵犀开始数一二三,暮羽果然麻溜地滚了出来,“大仙饶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不敢?”灵犀揪住他的衣领,“你欺骗若烟仙子的时候胆子好像没有这么胆小呢,怎么的,现在跟我说你不敢了?” “灵犀!”华婧眼瞧着不对,灵犀和这位山君暮羽看着也不像是因爱生恨故而抛弃渣男走向光明的样子,灵犀眼中半点没有对暮羽的爱恨痴缠,反而全都是鄙夷和不屑。 “他跟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你说的若烟仙子又是怎么一回事?”华婧怕灵犀才刚进来就闹事,赶紧上手阻止了他们。 暮羽山君一把鼻涕一把泪哀嚎,灵犀的拳头明明还没落在他脸上他倒先哭得不成样子了,“求求你,别说。” 此时他已经顾不得脸面,直央求着灵犀不要说出自己的秘密。 他身后的队友也看不下去了,走上来冲着灵犀嚷到:“你干什么,我们来奇然峡是试炼的,不是来内斗的,你放开!” “我劝你们最好少管。”灵犀冷漠地抬头,完全没有了平日里那嬉皮笑脸的模样。 一名仙者不服气了,“怎么的你还想动手?”说着便撸起了袖子,虽然灵犀恶名在外,但他也并不怵。 两队人马还没开始试炼就起了摩擦,周围队伍纷纷停下脚步来看热闹。眼瞧着人越来越多,暮羽山君急了,“姑奶奶我求你别闹了,大家都看着呢。” “现在要脸了?”灵犀看够了他的怂样,她松开手,暮羽山君一屁股跌坐在地。 灵犀立马换上一副热切的表情伸手替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哎呀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坐在地上了,快起来地上凉啊。” 她伸手去扶暮羽山君,可暮羽几次三番想要站起来都被灵犀不动声色按了回去。 “这是怎么了,山君你不会就开始腿软了吧,别怕,奇然峡不可怕的。”灵犀笑眯眯的,但在暮羽山君看来她还不如不笑。 折腾够了灵犀才由着其他仙者把暮羽山君救走,华婧和另两位队友走上前来,“到底怎么一回事?” “你还记得我们同窗一名女仙因为灵识受损元神破碎被迫休学回家修养吗?”灵犀看着暮羽山君逃离的方向,“那个人就是若烟。” “?!”华婧大惊,印象中她记得是有这么一个人,但外界都传她是遇到了魔族才被打散了元神的。 “魔族?”灵犀笑了,“若烟仙子的元神受损后暮羽山君就忽然从地仙飞升到了天仙,你猜他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远处的司予也正望着那边的动静,承禹真君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 司予转过头,“没什么,走吧。” 闹剧只维持了短短的一盏茶的功夫,随着暮羽山君灰溜溜地逃走看热闹的人群也慢慢散去,司予似乎有心事,承禹真君问到,“你还在想那个暮羽的事?” “嗯,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暮羽山君飞升也确实没有实录,都传说他并没有捱过天雷就从地仙到了天仙,从前司予就觉得有些奇怪,但今天看来,这个暮羽山君确实有问题。 承禹真君笑道:“你怕他做什么,难道一个区区九品你还对付不了?”承禹已经是灵仙级的仙者,按理说他没道理要和司予一个小仙人同行,但偏偏一进入奇然峡承禹真君就到处寻找司予,这也让不少仙者暗暗咋舌。 “那个司予今年风头很盛呢,五品的仙者都要与他同行。” “莫不是他其实是天帝的私生子?” “嘘,他可是个说不得。我听其他人说,他修炼到如今这个地步是用了些不能见光的手段呢。” “胡说八道,司予真君平日里就很用功,你们不愿努力罢了,凭什么在背后说人长短?” 有两位女仙看不过,站出来与那些嚼舌根的人理论起来。 “就是,自己修不到这样的修为就以为人家也是走了歪路,谣传也要有个限度吧。” 不得不说虽然司予平日里整天对人都是冷若冰霜,却意外地讨女仙们喜欢。 毕竟他不爱与他人论长短能动手就不动口,加之学习又好也不藏私,除了一些看不惯他的仙者,实在很难在外树敌。 这边吵得不可开交,司予那边却全然不知,他与承禹进入到峡谷中段,这里是一条天然形成的地缝,进入到地缝中天光便逐渐阴暗起来。 “嚯,这个地缝到底有多大啊?”承禹看着地缝下出现的一片怪石嶙峋的空腔惊叹到。 “等等,有妖气?”他忽然敛了颜色拦住司予,司予早已戒备起来,虽然地下的空腔巨大,但那丝若有似无的妖气却令人难以忽视。 灵犀一跃飞到了半空中,奇然峡虽长,但基本分为三段,中段被夹在两山之间且最为幽长,一般不是能力非凡的仙者很少选择中段修行。 前段最靠近外界,有什么危险也可以迅速求援,适合能力稍差的仙者,但选了这里也就意味着本次的试炼中想要出彩定然是不能了,所以前段的仙者人数不是很多。 后段没有中段那么危险,也处于深林之中,不论从地形还是出没的兽族来说都是最适合试炼的场所,因此众多仙者一进入奇然峡便直奔后段而去,深怕被人抢在前面就猎不到妖兽了。 天帝鸣阳是个性情平和的老好人,对于小仙们的试炼从来本着不要受伤就好的原则,因此试炼的要求也十分简单,只需抓到一只为祸人间的妖兽便算是完成。即便是不能完成,五日后也可以离开奇然峡。 “后段的人也太多了吧,仙者比妖兽还多了。”看着漫天飞来飞去的仙人们,灵犀忍不住道。 “咱们又不求名声在外,不如就前段吧熬五天就可以出去了,你们俩呢?”灵犀向朔翌和宇陵道。 “那当然不行,在前段能有什么作为,那么多大仙看着呢,我们才不要!”两人异口同声地反驳。 “你俩确定?”灵犀攥紧拳头再问了一遍,朔翌和宇陵道旋即换了副口吻,“都听你的。” “这个灵犀,有点意思。”锦婳仙子遮唇而笑。 刚才她与暮羽山君的冲突都被他们这些老神仙们看在眼里,现在灵犀舍弃了绝佳的修炼机会只奔着奇然峡最前段而去,还不是因为暮羽山君也往这边逃了。 闻尘仙君抚扇,“看样子她不是要猎杀妖兽,而是要猎杀暮羽山君呢。” 在场的大神们都笑了起来,“有谁知道这两人什么过节吗?” “好像听说是灵犀仙子求爱不成,暮羽山君却又是个渣男,一脚踏几船还被她给发现了。”有位很擅长探听闲闻的仙君补充到。 锦婳仙子叹到:“倒是个烈性子。” 也是合该灵犀他们运气好,一进到茂林中就遇到了一只身长似牛马面如猿猴却长着野猪一样尖牙的妖兽,华婧低呼:“是荒骨!” 荒骨往往大量出现在灾年,只要难民一多荒骨便会成群结队现身于原野之上,灾民们远远瞧着那似乎是一群牛羊,纷纷涌上前来想要杀牛烹肉以求饱腹,等靠近了发现它们并不是家畜时已经来不及了。 这只荒骨也意识到了四人的逼近,它原本伏倒在地一个挺身就站了起来,荒骨锐利的眼睛警觉地看着为首的灵犀,它想要后退,可背后的树丛挡住了它。 “太好了!”朔翌真君欢呼到,虽然没能进到后段中,可他们竟然奇迹般最早找到了妖兽,只要能第一个抓住妖兽走出结界,必然也能得到大仙们的赞赏。 他和宇陵真君当即就要上前,却被灵犀呵住,“等等。” “还等什么?”朔翌和宇陵很不满,灵犀却说,“它身上没有血气。” 这是一只从未吃过人的荒骨,它固执地守着面前的地盘,只要灵犀他们靠近它就会做出攻击的模样。 第84章 崭露头角 华婧仔细观察了许久,忽然指着它的腹部道:“你们看。” 荒骨肚皮下两颗圆溜溜的脑袋拱了拱,不一会儿探出两张小猴子的脸来。宇陵真君道:“啊,它生了崽子。” 怪不得荒骨选择在这种地方待着,想必它也知道越往深处要抓它的神仙越多,反倒是靠近奇然峡最外面还要安全一些,这也恰好给了灵犀他们捡漏的机会。 灵犀:“抓它可以,不要杀它。” 朔翌真君是真的开心极了,虽然灵犀不让杀生,但总归一下子抓住了三只妖兽,这对他来说还是独一份的荣誉。“我们可以出去了啊,这才多久啊,估计外面那群大仙们也要对我们刮目相看了。” 试炼才开始不过小半天,他们就抓住了三只妖兽,即便是奇然峡后段那些个声名远扬等着大展身手的神仙怕是也没有这样大的收获。 “你们先出去吧,我还不急。”灵犀拒绝了他的提议,华婧抄着手说,“我也不急,我跟她一起。” 朔翌和宇陵真君面面相视,“那……我们就真走了啊?”两人捉了荒骨欢天喜地离开了结界,等二人身影消失华婧才靠了过来。 “你到底要做什么,我知道你并不稀罕奇然峡的试炼。”灵犀什么性子她再了解不过了,她若真想拜入哪位仙者的门下就是缠也得把对方缠得不能不答应,旁人以为在试炼中夺得魁首然后风风光光被大仙们选中是一件极为荣耀的事,灵犀却并不在乎。 “暮羽往林子深处去了,我们也跟上。”灵犀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你不会真的是想要杀了他吧?”华婧急了。 灵犀拍拍她,“杀神是要遭天谴的,我又不傻。” “那你到底要做什么?”华婧揪住灵犀的腰,大有她不说就不让她离开的架势。 灵犀从小怕痒,只要华婧一拧她的腰她便连一点家底都能招得干干净净,可眼下灵犀不为所动,她只是看着华婧不说话。 …… 地缝下的妖气若有似无,司予和承禹真君沿着妖气袭来的方向走去,随着深入地下妖气愈发浓烈,也不知道了什么位置,妖气忽然不见了。 承禹:“它在动?” 可是很快他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就算是在动,妖气也应该是忽远忽近,不会瞬间消失才对。” “它被什么东西吃掉了。”良久没有出声的司予忽然开口。 “这怎么会,有什么东西能吃掉大妖兽还不被我们发现的?”承禹真君不信。 先前进来时虽说妖气不算浓郁,但他们依然能分辨出这是一只潜藏在地下的大妖,若说有什么能悄无声息就吞噬大妖,那他和司予怎么都该发现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比如……” 轰隆一声整个地下腔洞中碎石飞溅,一只身披铠甲的凶兽足有五人之高,虎头牛身额有独角,它正口淌着恶臭的涎水死死盯住两人。 “比如它的法力强过你,你就发现不了。”司予平静地说到。 承禹真君呆住了,“腾金甲……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今的天下太平全是因为魔族与天族定下盟约互不侵犯,魔族不得任由魔兽为祸三界,腾金甲怎么会出现在奇然峡呢? 腾金甲却不管什么盟约不盟约,眼见着送上门来的美味,它怎么能拒绝。腾金甲兜头朝着两人撞来,司予和承禹飞快躲过,差点被它撞翻。 “你我二人根本不是它的对手。”承禹真君很明白以他们俩的本事不足以制住这魔兽,“我们必须去请外面的大仙。” 可方才腾金甲的两次撞击早已使得原本就只剩下一条缝隙的地缝完全坍塌,承禹真君环顾四周,他们已经被埋在了地下。 “你去求援,我顶住。”司予朝承禹道。 承禹:“你在说什么傻话,你快去找人,我来牵制它。” 可不等他说完,司予已然迎了上去。 腾金甲掉转头也瞧准了司予这块肥肉,无奈司予灵活非常它自己又十分笨重,怎么也抓不住司予,腾金甲逐渐烦躁起来,开始对着腔洞狂躁地乱撞。 山石簌簌落下,承禹真君不得不找地方躲藏,他也没闲着,赶紧搬起了堵住路口的山石。 等到石头中露出一道缝隙,一只鸣镝从缝隙中窜出,升到半空中鸣镝忽然炸裂,红色的烟雾在空中格外显眼。 远处观景台上的大仙们立即就站了起来,闻尘仙君大叫不好,“红鸣镝?糟糕,奇然峡里出事了。”每位参加试炼的小仙进入峡谷之前都会配发一支鸣镝并三颗信烟,红色便是最为危急的情况下使用的。 奇然峡在历届试炼中也不乏有仙者使用鸣镝,但多半只是遇到一些突发状况吓得不知所措而已,这还是他们这些老神仙第一次在峡谷山空看见红色的信烟,并且这团信烟甚至是出自奇然峡最为危险的中段。 锦婳仙子也坐不住了,“这到底怎么了?” 子黎仙君:“不管怎么说,我们得赶紧进去。” 几位大仙合力打开峡谷上空笼罩的结界朝着中段飞去,等到了地缝上方才发现这里已经塌方严重。 闻尘:“锦婳!” “知道。”锦婳仙子掏出一只绣了金花的布包,布包飞到地缝上方越变越大,最后化成遮天蔽日的巨型口袋,坍塌的落石犹如自己长了脚一样,自己朝着布包飞去。 等锦婳仙子把所有的落石清理干净,闻尘仙君一抬手,地缝竟然自己朝着两边分开,得见天日的承禹真君忽然被刺目的天光一照,疼的他赶紧捂住了眼睛。 “里面,司予……腾金甲。”承禹真君不忘指着地下腔洞的更深处,道。 刚才司予为了不妨碍他挖开碎石,特意把腾金甲往地下引去,这会儿已经久久没有听到一人一兽的动静了。 闻尘仙君等人大惊,腾金甲是何等战力,就算司予在学子中再是优秀也不过刚升了九品,他敢贸然挑战对方已属不易。从他们见着信烟立即动身,到此刻亦花了不少时间,恐怕司予已经凶多吉少。 子黎仙君痛心地低下头,其余仙者皆是默然。 可突然,承禹前方的一块岩石动了动,众仙者立马警觉起来,岩石被一脚轰开,腾金甲出现在众人面前。 它瞪着凶恶的眼睛注视着所有人,四周却没有司予的影子。 “抓住它!”闻尘仙君呼喝,众人一齐动手,轻而易举就杀死了腾金甲。它似乎没有任何反抗,任由仙者们将它拿下。 锦婳仙子微微蹙眉,她走进腾金甲的尸身,抬手在离身体一掌的距离处停下,蓝光自掌间迸出,随后她眉眼一抖,“这、这是?” “怎么了?”众仙赶忙问到。 锦婳仙子:“它的内脏皆已被震碎。” 怪不得这只腾金甲没有任何反应,原来它已是强弩之末。“震碎?”承禹真君喃喃自语,“那司予他……” 能与腾金甲在地下纠缠这么久的恐怕只有司予一人,既然腾金甲落败,那他很有可能活着。 闻尘仙君再度推开两山,果然,坑洞底一个人影予一瘸一拐慢慢走着上来。他脸上脏兮兮的衣服也勾破了几处,得知腾金甲已经被杀,司予道:“我果然还是勉强了一些。” 他瞅着自己的手,先前那一掌不仅让腾金甲难以消受,自己的仙力也几乎消耗殆尽。 承禹真君站在远处,看到司予走出来的那一刻他差点激动地要冲上去拥住他,但当他明白司予刚才在洞底仅凭一己之力将这样一只庞然大物打成了重伤,承禹真君就冷静了下来。 锦婳仙子诧异地看着司予,“你这孩子……真是太莽撞了。” 司予大战腾金甲的事传遍了整个奇然峡,不管他是不是最先猎到妖兽的人,司予已然成为本届最受瞩目的仙者。 “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灵犀鼻子翘得老高,华婧白了她一眼,“你不去看看他?” “我看他做什么,现在他不知道被几圈神仙们围着呢,我挤得进去了吗我?”灵犀抠鼻,“再说了,他刚收拾了一只腾金甲诶,当然是需要休息啦,我们就不要去烦他啦。” 刚才那一波骚动也在不少试炼学子中引起了震动,不少人甚至丢下了自己的猎物跑去中段看腾金甲和那个将它打成重伤的男人。 暮羽山君却没有赶这个热闹,他一直往山林中走去,很快把其他人甩在了后面。 就是再不理解灵犀为何如此执着于这个渣男的华婧也看出了不寻常的地方,“他怎么一直往山上走,越到山顶应该是越少的妖兽才对啊。” 山顶植被不如山下茂密,洞穴也少,即便峡谷前段有妖兽盘踞也不会待在山顶,暮羽山君却不管不顾只往山上走,难道说山顶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他正在找的? “华婧,把元神剥离出身体会被判什么处罚?”灵犀忽然开口问到。 华婧悚然,“你想干什么?”灵犀却笑嘻嘻地蹭着她,“安心啦,要是罚得重我就不去以身犯法了呗。” 第85章 一战成名 华婧:“???”合着罚的不重你还打算把暮羽山君的元神给剥出来? “灵犀你听着,”华婧很认真地对她说,“我不管你要干什么,也不管暮羽的元神会怎么样,但这件事不能是你做的,至少……不能让人发现是你。” 灵犀点点头,她有点感动,“还是你对我最好,来香一个……唔唔。”她被华婧嫌恶地推到了一边。 暮羽一边走一边回头,不少仙者都被司予那边的动静吸引,纷纷离开山头前往地缝,这简直是天助我也,暮羽山君不禁想。 越往山上植被越稀疏,暮羽的行踪也就越发藏不住了,他要赶在所有人发现之前找到那个东西,不然就晚了。 等他到了山顶,顶上是一片平坦的土地,正中间栽着一颗树。暮羽山君马不停蹄跑向树下,开始狂刨起树根来。 随着坑挖得越来越深,暮羽山君脸上的冷汗也流了下来。 “怎么会没有?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埋在这里的!”他站起来四下望去,树下只有这一处是被挖过的样子,东西绝对不可能自己长翅膀飞了。 “你是在找这个?”灵犀晃了晃手中的一个小盒子,盒子发出沙沙声,里面似乎是一块石头。 “是你!”暮羽山君跳了起来,“还给我!” 他一改先前在山下对灵犀的谦卑,变得凶神恶煞起来。 灵犀却不管他的恶语,“让我猜猜里面是什么,你这么急着找这个东西,怕不是因为若烟仙子的元神你消化不了了吧,这个元神在你身体里让你很难受吗?是不是挠心挠肺的痛苦?” 暮羽山君前来夺取小盒子,却被灵犀轻巧躲过。“那么,看来盒子里就是转灵石了,你想把她的元神融合进你自己的元神中,就只能靠这种东西,这种……魔族造出来的邪性之物。” “要你管!”暮羽山君的面容变得越发狰狞,他双手一抖身后的树木就抽出柔软的枝条朝着灵犀扑来,伸到她面前时却被段段绞碎。 四面八方而来的风在灵犀身前筑成一道无形的盾,挡住了暮羽的攻击。 “你到底要怎么样?”暮羽沉下脸来。 灵犀:“不怎么样,把不属于你的东西还回来。” 暮羽:“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东西不属于我?” 灵犀:“既然你喜欢说的这么明白的话,那我大声一点,把你偷走的若烟仙子的元神还回来,你听到了吗?” 听到灵犀点穿了自己暮羽山君蓦地暴怒起来,山顶本没什么植被,忽然漫天就腾起了树木构建的城墙,这些墙像山崩一样朝着灵犀砸来,她面前那点风盾完全挡不住。 烈风被树木撕得散碎,天空山的树木越来越多,远远看去仿佛山峰上又悬浮了另一座山一样。 “去死吧!”暮羽山君怒吼着,把整座树木山摔到了灵犀身上。 “我就不去,你能怎么样。”灵犀的声音淹没在树木之中,山顶上轰然一声被砸出一个深坑,暮羽山君凶横的脸颊抽搐两下,他满意地挥手,树木又纷纷散落往山下滚去。 待到树木全部卸去,坑底却没有灵犀的尸体。 “!”暮羽还来不及惊讶,从地底钻出一个身影,自上而下赤红的亮光闪过,他被红光自正中劈成了两半。 灵犀从土里缓缓冒出,伸手探入暮羽山君被劈开的切口中。 “找到了。”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暮羽山君整个元神被拉了出来,而在元神的肩部,显然附着着一块不属于暮羽的元神。 漫天的神仙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住,锦婳仙子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从刚才司予这边闹出大动静后所有人都来瞧他,不知是谁忽然发现了灵犀那边也出现了异动,为此,大仙们干脆化出一道水灵镜,好看看这位声名远播的女仙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这、这是……”子黎仙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偌大的天界,竟然真的有人胆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出吞噬他人元神的事来。 司予站在大仙们身后,望着眼前的一切,他看着灵犀从暮羽的元神上,一点点剥离了那个不属于他的部分。 华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灵犀让她去找闻尘仙君他们时她还不知道灵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此刻她追着暮羽山君不放的原因昭然若揭。 灵犀飞到华婧身边,把若烟仙子的元神放入华婧早已准备好的白玉匣子中。 “不好意思,还是违背了你的嘱咐。”她嘴上这么说,面上却没有一点惭愧的意思。 华婧真是替她捏了一把冷汗,得亏暮羽山君的元神中真的剥离出了若烟仙子残缺的那一部分,否则灵犀当着满天神仙的面行凶,这罪名可就大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暮羽山君敢这么做,必然不会声张,灵犀又是从什么途径知道暮羽山君这神仙的位份来路不正的呢?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是若烟仙子托梦给我的,让我替她报仇的。”她唬得周围神仙一愣一愣,华婧也摸不准真假。 这一届试炼出了两件大事,一是司予单力击杀腾金甲,二是暮羽仙君利用魔族转灵石吞噬他人元神助自己成仙。 天帝鸣阳知道后便下令早早结束了试炼,一时间灵犀和司予都出名了。 只不过嘛,司予出的是好名声,灵犀再度出的是黑名。 “你是没见着,她竟然直接把手伸入暮羽的身体里把元神拉了出来,哎呀太可怕了。” “暮羽那个时候就跟死了一样,虽然是他活该没错了。” “天哪,以后谁敢娶这样的女仙啊?” “我现在一做梦就是有人在剥我的皮……” 灵犀一番“作为”不仅吓坏了不少花容失色的女仙,就连男仙也有不少回家就做了噩梦,梦里灵犀狞笑着将他们从中剖开,再把元神扯了出来。 她灵某人混不吝的名声从此彻底打响,简直自带退避三舍的效果了。 “你就不生气?”华婧问,明明是她救了若烟,这些人还这样在背后编排她。 “气什么?”灵犀很无所谓地回答,“只要我们家亲爱的不嫌弃我就行,司予,我在这里啊。” 她看到司予从远处走来,早就忘了其他人的非议,朝着他飞奔而去。 华婧看着灵犀冒冒失失的背影,觉得自己完全多虑了。 和司予一起来的还有衍正,灵犀一见到衍正脸就迅速瘪了下来,像一颗晒得干透了的倭瓜。 衍正笑眯眯地双手合十,“灵犀施主,又见面了。” 灵犀干巴巴地道:“大师好啊,你下次能不能换句话说?” 衍正:“哈哈。” 见到灵犀司予忍不住加快脚步,灵犀也不恼,就跟在后面小跑,“听说你被天帝直接招为弟子了啊,你真厉害。” “跟你有什么关系吗?”司予对她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灵犀却很开心,“怎么没有关系,与有荣焉啊。” 衍正也适时帮腔,“灵犀施主说得没错,我也觉得与有荣焉。”在被司予横了一眼后衍正乖乖闭上了嘴。 华婧依旧是站很远,同她有些交情的郁辰真君表示很好奇,“她到底是凭什么坚持下来的?” 毕竟天界人人都知道灵犀仙子追着司予真君不放,但司予真君却对她没有任何兴趣。 “你知道灵犀真身是什么吗?”华婧忽然发问,郁辰真君表示洗耳恭听,华婧凑近他的耳侧,“是比城墙还厚的脸皮。” 两人说话时司予已经走到了跟前,他对正在和郁辰咬耳朵的华婧道:“我把她给你送回来了,麻烦你管一下她。” 不知为什么司予的口气听起来有些不愉快,华婧因此也有点火大,她平日怎么骂灵犀都算了,什么时候轮得到司予来指责了?这种好像灵犀给他造成了天大的困扰似的的口气是怎么一回事。 “我为什么要管她,灵犀自己没手没脚吗?还是你觉得我应该把她捆在房里?”她的语气也变得咄咄逼人,灵犀夹在两人中间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像一只瑟缩的小鸡仔。 “你如果真讨厌她,照实说就是了,灵犀难道还真能纠缠你一辈子吗?你又不拒绝,你又要吊着,你几个意思?” 她愤怒地直视着司予,司予也毫不退缩回视着她,两人剑拔弩张之际,一只柔弱的小手费力挤进两人之间。 心虚的灵犀小声嗫嚅,“你们不要吵了,就当给我个面子。” 华婧&司予:“滚!” 回去了路上华婧一直气不顺,灵犀小心翼翼的哄着,换来的却是华婧的白眼。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华婧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她也是天之骄女,众星捧月一样的存在,丝毫不会比司予差。 每个人都说灵犀是学渣让她不要跟着学坏了,可华婧偏要和灵犀做朋友,在她心目中灵犀勇敢果断心地善良,比那些自命清高的神仙好到不知哪里去了。 这样的灵犀,司予凭什么对她不满。 第86章 一夜未归 灵犀也回答不上这个问题,“我要知道为什么不就能治了吗。” 华婧总说她这个花痴的大病是没得治了,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华婧也绷不住了。 “噗呲”一声笑过后,华婧也不好再板着个脸。“既然如此,那不如我给你办个相亲宴吧,等你找到了更好的,就能把司予忘了。” 另一边,衍正也很好奇,“你刚刚为什么会不高兴?” “我不喜欢郁辰真君。”司予道。 听他这么说,衍正一副了然的模样,“原来你竟是因为对华婧仙子有意才对灵犀这样冷淡的呀。” 司予却满脸疑惑,“谁对她有意?” “你啊。” “我为什么要对她有意?” 不然为什么郁辰真君与华婧说话就会惹得司予不高兴,衍正虽然是出家人,但并非不懂人心,他以为司予只是羞于承认,便连连打了个哈哈,谁知司予竟同他认真解释起来。 司予:“我不喜欢他,只是因为他每次看人的眼神都让人不舒服。” 郁辰真君的眼睛狭长眼尾上挑,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有种冷漠的凌厉,司予觉得不悦却并非出于对方的相貌,他总觉得郁辰真君每一次看向华婧仙子的眼神,都透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意味。 就像是……在看猎物的样子。 …… 华婧说干就干,她还真的开始张罗着给灵犀介绍神仙,灵犀虽然恶名在外,但无奈相貌实在优越,放在天界一众女仙中有种浑然天成的明艳和大气,也就华婧和出云山的昕裳仙子能与之争锋。 加之奇然峡剖暮羽救若烟一战成名,前来求亲的人竟然不少。 “看见没,你眼前的都是一片片小白杨啊,为什么非要选棵烂桃树吊死?”华婧戳着灵犀的脑门。 就连郁辰真君都慕名前来,相亲的队伍排出了五里地,灵犀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这么受欢迎。 她受宠若惊,直到第一位真君开口问到:“成亲后你要随夫姓哦,家务是女仙的职责,我平时很忙回家就要有饭吃,还要孝顺公婆立规矩,你能做到吗?” 灵犀看着他,她记得华婧说了这是哪位当权仙君的侄子,家大业大人脾气也有点大。灵犀僵硬地扯开嘴角,“不好意思,我不会做饭。” 第二位真君家中世代行医,祖父被凡人成为医仙,在民间很有威望。“我看你印堂发黑舌苔发黄,看样子平日休息不好,这样吧我给你开一副药,只需要八千灵石,你看怎么样?” 灵犀麻木地张嘴,“谢谢,这就不必了吧。” 第三位喜欢丰腴的,可灵犀消瘦了些,第四位劝她年轻时要多读书尽早飞升,不然日后人老珠黄连天雷都扛不住…… 相完今日的所有仙者,灵犀是累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华婧不甘心,“不会啊,我查阅他们的经历时明明个个都是青年才俊,怎么一见面都是群草包?” 反而是灵犀更看得开,“也不是啦,人家必然有好的地方,只是咱们心里存着一些偏见,就看不见罢了。” 华婧对她道:“你别急,我手上还有三百个名单,你放心,我一定为你找一门称心如意的亲事。” 灵犀满头冷汗,“还是不要了吧,我还是个孩子呢。” “要,必须要!”华婧十分坚持。 两人打打闹闹之间,郁辰真君走了过来,华婧对他说:“今天收工了,你明天再来吧。” 郁辰真君却笑到,“我可不是来相亲的,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华婧仙子你一同游览莲花池?” 灵犀一听不是找自己的立马松了一口气,但等她看到郁辰真君瞧着华婧的眼神,却愣了一愣。 “三更半夜的游什么莲花池。”华婧本想拒绝,但郁辰真君百般纠缠磨得她十分不耐烦了,“好了好了,去去去。” “华婧!”灵犀想阻止她,但华婧却朝她挥挥手,“你回去休息吧,今天也累死了,等我晚上好好想想怎么给你物色好的,别担心了。” 说完两人就一起走了出去,不知怎的灵犀心中的不安并没有散去,随着华婧的身影消失,她愈发坐立难安。 第二日,门外是吵吵嚷嚷前来相会的神仙们,却并没有华婧的身影。灵犀飞快跑上去问华婧的侍女,“她人呢?” 侍女毕恭毕敬地答道:“回灵犀仙子的话,我们仙子她昨夜并没有回来。” 灵犀几乎立即就往外跑去,华婧没理由一夜不归,除非她出了什么事。 灵犀掏出一只锦囊,从中抽出一张符纸,符纸底色淡黄,上面是青金石写就的符号,灵符在空中飞舞一会儿,慢慢落到了地上。 她看着落下的符纸,心沉到了水底。灵犀的灵符与常人的不同,这套灵符是她自己独创的,不论是询路卜筮从来还没有失过手,如今符纸没有反应,只能说华婧已经到了她找不到的地方了。 今日学堂休假,司予呆在家中读书。他翻开一本书随意看着,外面天气正好有朵落花掉在了他的书卷上,司予将花拾起打算夹进书中,却意外碰翻了一摞书册,看着满地散落的书籍,司予很无奈地叹口气,他正要收拾,目光却落到一份名册之上。 司予脸色越来越凝重,他捡起名册认真翻看,不由得微皱起眉。 灵犀找到郁辰真君的住处,意外发现司予竟然也在,他并没有进门,只是在门口立着。 “你怎么在这里?”灵犀十分意外,司予看到她也有些错愕。 “你来找郁辰真君?”司予问到。 “他拉着华婧逛什么莲花池,但华婧一夜没有回来,莲花池我也去过了,根本没人。”灵犀一口气把昨夜到今日早晨的事都告诉了司予。 “我也问过四个天门的守卫,并没有华婧和郁辰出入的记录,整个天界他们能去哪里?”灵犀心里焦急,口气也不自觉迫切了起来。 青金符纸没有寻到华婧的下落,这意味着三界只要是灵犀的仙力能到之处都没有华婧的身影。 司予:“还有一个地方你搜过没有?” “箕余川。”司予说出这个地名的时候,灵犀瞪大了眼睛,“这不是魔族和人族的边界地带吗?” 说实话灵犀确实没有搜过这里,她根本就没有想过华婧会到那种地方去。 司予:“边走边说吧。” 得知司予之前一直怀疑郁辰真君,灵犀急了,“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啊?” 如果司予但凡能早些提点一句,她说什么都不会让华婧跟着郁辰真君离开,这样简单的一个骗术就能把一位仙子从天界骗出去,只因为所有人都没有怀疑过郁辰真君的身份而已。 “我也是今天看到名册才有这个想法的。”司予斜睨了她一眼,对于灵犀的迁怒司予虽然不至于生气,但也总觉得有点莫名。 “你还记得前些日子的法会论道吗,魔族也曾受邀参加过法会,其中有一位魔将墨洪就擅长空间跨越,并且他有独特的手段,不会被人轻易发现。” 司予的口气有些冷淡,但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灵犀硬是没有听出来。 灵犀:“你的意思是,郁辰跟墨洪达成了什么交易,要把华婧骗出去?” 司予:“不,我的意思是这位魔将墨洪自法会后就没有离开过天界,他不过是伪装成郁辰真君的模样而已。” 听闻可能是魔族人带走了华婧,灵犀简直一刻也待不住了,她恨不得自己能飞得更快一点,快得马上就到箕余川就好。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灵犀难以理解。 魔族绑架天族,等同于撕毁两族缔结的和平盟约,而撕毁盟约就意味着三界不再太平。光是绑架一位仙子还不至于就到这个地步,不管怎么想,灵犀也猜不透郁辰的想法。 箕余川上魔气森森,虽说这里是人与魔的交界地带,但凡人早就搬得远远的离开了这个鬼地方,这里实际上是魔族的地盘。 见有两位天族闯入,巡川的小兵立刻发出警报,而正在此时灵石手中的青金符纸动了起来,华婧果然在里面。 灵犀立马就要闯入,却被司予拦了下来。“说不定他就是在等着你这么做呢?” 擅闯魔族的地盘是不被天界所允许的,天帝若是知道了,少不得要降罪于她。可灵犀管不了这么多了,“华婧在里面!” 她的朋友正在箕余川之内,灵犀怎么可能不进去。 她思虑再三,对司予道:“你先回去吧,如果我和华婧有什么不测,至少有人知道我们是死在谁手上的。” 司予对她有些无语,“来都来了,要闯就一起吧。” 眨眼间两人就撂倒了所有小兵,一名小兵倒地之前吹响了求援的号角,灵犀来不及阻止他。 “怎么办?”很快就会有越来越多的魔族人出现,届时两人再想逃走就不可能了。 灵犀将司予往外一推,“你快走。”接下来她就要单枪匹马面对魔族。 可等着等着出来的并不是成群的魔族兵甲,出现在她眼前的竟然是华婧。 “灵犀?还有哪个谁。”她的错愕不比灵犀更少,“你们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