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外的琐碎声响戛然而止,连何元徽和孟娘也呆愣在了原地,县令更是惊得合不拢嘴,张着口半晌讷讷不得言语。
“若真是要嫁,我愿嫁予何员外为妻,还请大人成全。”
灵犀不卑不亢,从容地诉说着自己的意愿。
何元徽人傻了,他是没想到灵犀硬骨头宁可极限一换一也不肯委身于自己,就这样“李怀柔”成为了何家二夫人,何宅的新女主人。
何元徽母亲早年间病逝,虽然灵犀以续弦的身份嫁了进来,但何元徽不许旁人叫她夫人。
大婚当夜灵犀就大声嚷嚷着来了癸水,恨不得全府上下都知晓她不能侍寝。
“老爷,新婚之夜见血光不吉利,你还是去别屋宿着去吧。”
她捂住肚子哎哟直叫,还假惺惺奉劝何员外莫耽误了**。
在何员外恋恋不舍的眼神中,灵犀笑眯眯把他送了出去。
“呼——”灵犀松了口气,但这并不是个长久的法子,最多不出半月她怎么也得面对何员外那一脸急色的模样了。
“还罩我呢,连我人不见了都没发现。”想到此处灵犀又不平起来。
孟娘蛊惑她,何元徽报官,她被逼嫁人少说也过了有十来天,仙尊的影儿都还没看见呢。
“呵。”灵犀毫无波澜地掀了掀眼皮,一转身丫鬟小园正贴在她背后。
“哎呀妈呀,你干啥啊?!”她当即一个激灵。
小园低头道:“二夫人,大少爷回来了。”
灵犀顿时头大如斗,她嫁给老头子那几日何元徽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跑得远远的没再出现,她还正夸他懂事呢,怎么这会儿又回来了。
何元徽像变了个人似的,隔着老远就同灵犀拱手道:“见过二娘。”
他目不斜视余光只垂在灵犀面前一步之距的地砖上,仿佛之前的种种纠缠从未发生过一样。
这小子也太能装了吧,不去当戏子真是委屈了一块天生的好材料了,灵犀心想。
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柔弱的样子,“哎呀这不是大公子吗,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这么客气做什么。”
“咱们从前也是有不少情分的,怎么,大公子就忘了?这月下的乌篷船啊,孟娘的画舫,大公子都不记得了吗?奴家好生伤心啊。”
她有心要气死何元徽,便故意嘴上说得委屈异常还顺势把手上的绢帕往他怀里送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何元徽辜负了她呢。
等对方接了她的帕子灵犀就立会刻高喊“非礼啊!”,看他爹还不打死这个龟孙儿。
没想到何元徽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连连后退,尤其是在听到灵犀说“情分”的时候,他脸上更是现出一抹诡异的颜色。
“二娘慎言,您如今已经是我父亲的妻子了。”何元徽连退了好几步才站定,头低得更厉害了。
见灵犀不语,何元徽匆匆道别落荒而逃,把她一个人撂在原地。
这下,灵犀傻了,她敲着自己的脑袋:“是我不正常还是他不正常?难道我错过了什么关键剧情?”
可实实在在何元徽不仅没有调戏非礼她,反倒像是被她调戏了似的。
看他那拘谨的模样和拒她于千里的态度,灵犀蓦地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失踪已久她正心心念念怎么还不来救她的老神仙。
“小样儿,原来你跟着我进来了啊。”
灵犀了然一笑,怪不得何元徽突然转了性了,敢情他怕不是被司予给魂穿了吧。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何元徽会倏然对她以礼相待,司予又不知道二夫人就是灵犀,自然是对她能躲则躲了。
何况灵犀的虎狼之词真是闻者心惊听者胆寒,要不是小园以后还仰仗着二夫人的鼻息过活,怕不是早就要去何员外那里告她一状不守妇道了。
“看我今夜还不好好招待招待你。”
灵犀无声地笑了起来,她眯起眼睛笑得十分鸡贼,跟在身后的小园吓得脖子一缩。
灵犀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一边狞笑一边说着要折腾大少爷的话,在旁人眼中活像个穷凶极恶的暴徒。
趁着夜色正浓,灵犀推开门朝着何元徽的卧房走去。
“公子,我来了,几日不见想我了吧?”
“二娘,你!”何元徽脸色青白,一下子从桌边弹了起来。
“来嘛,不要客气嘛,既然都跟过来了,还害什么羞啊。”
没想到仙尊还挺纯情,他脸羞得通红躲在一角,连看都不敢看灵犀。
灵犀心中促狭之意愈加浓烈,“怎么的,这么快就腻了啊,之前不还把我放在你隔壁屋,就为了好相见嘛。”
鬼知道司予是不是为了天天监视着灵犀不逃跑,才死活把她塞进了主卧旁的杂物间里,整得她每天都不敢轻易翻身,生怕动静一大人就从床上掉了下来。
“淫//妇!”突然间大门被一把推开,发出震天巨响。
门外出现何员外的身影,后面还跟着一群下人,正火冒三丈地看着二人。
“我说你怎么日日不肯同我欢好,原来心里还想着我家的好儿子呢。”何员外皮笑肉不笑。
不是等会儿,这什么剧情?灵犀懵了,怎么变成她痴缠何元徽了?
“你们忘了吗?是他告官说与我私通,天香楼的花魁孟娘还给他做了伪的。”
众人脸色更是难以言喻,何员外气得发抖,他指着灵犀的鼻子怒骂道:“你、你还敢说,你要不要脸!”
“早知你日夜痴缠就是嫁了人还不肯放过徽儿,我就是死也不会放你进门了!”
何员外痛心疾首,下人们也纷纷附和。
嘈杂的碎言碎语中灵犀渐渐听出了门道,“你说我赖着他?”
灵犀指着何元徽,“是我骗他前去幽会,还告官说他玷污了我的清白非何家不嫁,不然就要去寻死?”
见她不愿承认的模样,何员外咬牙切齿:“好你个采莲女,好手段啊,若非你污蔑我儿的名声,我又怎会将你娶进门?”
若不是她对旁人说自己与何家结下了不解的姻缘,何元徽又尚未娶妻,何员外要是不同意纳她进门她就要闹得天下人皆知,他何至于出此下策向县令禀明与怀柔有私的正是自己,而将她娶进门来呢!
灵犀被关了起来,半夜,趁着家丁昏昏欲睡,小园偷偷跑进偏屋里,灵犀正坐在地上抱着腿。
“二夫人。”小园一把鼻涕一把泪,把带来的饭菜放在她面前:“他们说明日要惩罚你,你……还是多吃点东西吧。”
“夫人,你怎么不急啊?”看着十分淡然的灵犀,小园有些意外。
“急有用吗?”灵犀答道。
比起被关押在小屋里,灵犀更想搞清楚何元徽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不过短短几天之内,整个故事却被颠了个个儿。
这个“何元徽”必然不是司予,也怪她自己急着找老神仙,忽略了他身上那种与司予截然不同的气质。
上学时灵犀入梦确实学得不好,但她依稀记得夫子说过梦有九层,许多人以为自己梦醒了,随后才发现自己不过在更深一层的梦境里。
现如今她和何元徽的过往完全反了过来,如果不是她失忆了真糟蹋了人家何大公子,那就只能是她已经不在原来的那层梦境之中了。
“不知道老神仙还能不能找到我,这下可就真麻烦了。”灵犀皱着眉,轻声嘟囔。
天刚蒙蒙亮,偏屋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几个家丁打扮的人闯了进来,将正在闭眼歇息的灵犀从地上拽了起来粗暴地推出门去。
“走!”
“去哪儿啊?”灵犀还正迷糊,一个家丁抬腿就将她踹进了放在门外的笼子里。
灵犀彻底醒了,不管她怎么喊怎么问,这几个家丁抬着她只管健步如飞。
“喂,我说,去哪里好歹有个地方吧?你家老爷没有不允许你们说话吧,要杀要剐总得给个痛快话啊。”
她用力敲着笼子,旁边的家丁嫌烦,把她的手用麻绳捆住又往嘴里塞了团布,她这才清净下来。
天还不明亮,但灵犀知道这是出城的方向,路是越来越荒凉,不多时她连人带笼子被扔在地上,灵犀摔得一懵,恍惚间四周好像围了不少人。
一名长脸阔鼻的鹤发老翁走上前来,隔着笼子扯掉了她嘴里的布。
老翁:“你还有什么话说?”
灵犀:“有,其实我根本就不是李怀柔,你们抓错人了。”
“真的。”她语气诚恳神色真挚,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老翁。老翁脸颊抽搐起来,“胡言乱语,来人,把她丢下湖去!”
“???”有没有搞错,他们只说了要惩罚她,可没说这个惩罚是沉湖啊!她可没忘记夫子也曾说过,在梦境中受的伤,亦是会反噬到原身上去的。
灵犀凶猛地挣扎起来,两个过来抬她的家丁竟然一时抵挡不住她的动作,灵犀连人带笼子一起掉了下来。她被捆住了手,只得大力用头撞开笼门滚了出去,待她站稳便狂奔起来。
“抓住她!”老翁大喊,家丁们一拥而上,场面一片混乱。
灵犀不要命地跑了起来,她躲过这个家丁抓来的手,又逃过那个家丁伸出的腿,就在即将要跑出包围圈的时候,她看到了小园单薄的身影。
灵犀:“小园!”
“二夫人……”小园泫然欲泣,随后从背后拎出木棒朝着她的头用力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