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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25 爱恨一瞬间

作者:苦月颓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即便是新年,高街一处也实在静谧,一大早远处响过一阵闷闷的炮竹声后,就只听得见风吹树叶的簌簌声。佣人们在家里走动,也都轻手轻脚,各个如履薄冰。姜瓷猜测糜岭一定因为昨夜发生的事而训斥了他们。在山下过的第一个年,比在金园时还要冷清萧索。


    吃完早饭后在书房写字。他热度还没完全退,到这时候又有些咳嗽,咳一下,心口就火烧火燎,腿上还有摔伤,再加上糜岭不给他出门,更是不痛快,心不在焉,字都没学成几个。


    快午时佣人送了一碗中药过来,糜岭温声软语地哄他,可是药碗拿出去热过了两遍,他还是不愿意喝。正耍脾气呢,忽然隐约地听见闹声,抬头望出玻璃门外,原来是管家出门采买年货回来了,领着几个佣人走出树丛掩映的石径,原本他们还说笑着,可一进到院子里便都噤了声。


    跟在最后面的一个小丫头,十三四岁,稚气未脱,歪着脑袋聚精会神地舔手里一个糖人,没有注意脚下,一个趔趄,身体扑出去的时候,她把糖人高举过头顶,生怕跌下去弄脏了它。没摔着,她前头另一个佣人扶住了她,像是斥了她几句,她不再吃了,但仍把糖举得高高的。


    今日是个好天,午时阳光尤为盛大,灌满了一整个院子,照得那糖人晶莹剔透,白日里一个黄月牙儿般惹眼。


    姜瓷盯着出神,糜岭见状便说:“想吃糖人?”


    “嗯。”


    “舅舅马上让管家去买,你把药喝了,等会儿吃糖人,正好解解药的苦味。”


    姜瓷皱起眉,在纸上乱涂乱画,钢笔尖把纸都划破了,不耐烦地说:“我不想喝,不然你让我出去,那么我马上就喝。”


    糜岭不说话,摸一摸药碗,又快凉透了。他端起来喝一口,掰着姜瓷的下巴就吻上去,逼着他咽下了汤剂,虽然洒掉一些,但好歹是喝完了。姜瓷呛得又咳又哭,闹腾着把书桌上的东西全挥到了地上,吵了一阵儿,气喘吁吁往糜岭怀里倒。


    糜岭抱他到腿上坐着,给他抹眼泪:“累了么,累了就睡吧,睡一会儿起来吃点心,舅舅叫厨子做蝴蝶酥给你吃,好不好?”他哄孩子似的轻轻晃着身体,又“好乖”“宝宝”地念着。


    姜瓷听着愈发倦怠,耷拉着眼皮昏昏沉沉,可嘴里还是叨叨地说:“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到底非要出去做什么小宝?想吃糖人,坐在家里就能吃到,何必去外面跑一趟,街上乌烟瘴气,乱得很。”


    “你堂堂陈家的少爷,早就把街上逛了又逛,当然觉得没什么好,你又没有被关在山上五年,怎么会懂。”


    糜岭低头抵着他额头,与他泪濛濛的眼睛对视片刻,说:“好……你先睡觉,养好了精神再说。”


    “那我醒了你带我出去吗?”


    “……睡吧,眼睛熬得这么红,别哭了。”他含含糊糊地。


    姜瓷也实在是疲乏,只能又倚向他肩膀,眼睛闭上了,嘴巴还不停,絮絮地说:“我们出去玩嘛,我还不知道香港过年时候街上是什么样子呢。以前在上海,妈妈带我去赶集,马路两边全是摊贩,人挤人,妈妈怕我走丢了,一直背着我,拿一条布把我和她的手腕系在一起。我骑在她背上,真高啊,什么都看得见,那一个卖大米和油面的摊贩不知道有只老鼠在咬米袋子偷油呢,这一个卖麻花云糕的贩子不知道有个小孩儿顺手牵了他一块酥饼,还有卖鸡鸭的,我看见笼子里一只鸡咯咯叫着伸出尖嘴来,要去啄贩子的屁股,那个贩子还在和买鸡的人为了价钱争得面红耳赤,被鸡狠狠一啄,哎呦哎哟叫着又跑又跳,马上就把那只鸡抓出来要卖给别人,还有卖羽毛毽子,竹编球,陀螺的……


    “妈妈没有什么钱,可还是什么都给我买,那一年我们逛到卖玩具的摊贩上,我想要陀螺,可是没有钱了,妈妈说她做一个陀螺给我,但她哪里会做呢,用木头削了一个胖墩墩的陀螺,底下的陀螺尖也不圆,凸起来又凹下去,怎么转都转不起来呀,我就把它立在窗台上当摆饰。


    “有一天我们那儿搬进来一个新住客,她胖颤颤的,肚子滚圆,可是腿却又瘦又短小。我说,妈妈你看她像不像你做的那个陀螺呀,腿并在一起站着的时候,和陀螺尖一模一样。结果之后每一次妈妈看见那只陀螺,或者看见那个胖阿姨,都忍不住要笑……”


    他越说泪流得越多,脸上水汪汪,淹得糜岭手指和衣襟全潮了。糜岭看着不忍,心口酸胀,轻轻捂住了他嘴巴,低声说:“好了小宝,好了,别说了,好乖,休息会儿吧,等你醒了,我们……”


    姜瓷模糊间仿佛听到了糜岭说会带他出门,心头松了松,沉沉睡过去,一觉到傍晚才醒。吃了点心,糜岭给他换好衣服带他往屋外走,他还真以为是要出门,一路高兴得蹦蹦跳跳,可一站到门廊下,看见院子里的情形,立刻气得浑身发抖,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青。


    院子里摆了一个小摊,有个贩子正在画糖人,见着他,还煞有介事地叫卖道:“卖糖人咯,糖人,这位客人可要买一个尝尝?只要您说,没有我做不出的花样,您瞧这一个叫‘公鸡吃米’,这一个‘老鼠偷油’,这一只是凤凰,凤凰立梧桐!”


    姜瓷真觉得再没有比这更荒唐怪诞的事情了,回想昨日今日,满腔委屈怨愤,一阵阵头晕目眩。他知道自己不能发脾气,他还要仰仗糜岭才能下山,还要偷钥匙,可是,可是怎么能不让他出门,怎么能。


    他呼哧呼哧喘着气,转身走回屋去,抓起门边花架子上的花瓶就朝外砸,叫道:“你走,走啊!”


    那贩子立刻收拾东西离开了,糜岭还在门边站着,静静看着姜瓷在屋子里闹,摔这个又砸那个,掀翻了客室沙发边的屏风。佣人们跑过来阻拦,糜岭淡淡说一句“让他闹”,于是所有人就都站到了一旁。


    被佣人们或鄙夷或戏谑的视线一激,他越发的疯起来,举起茶壶往玻璃门上打,玻璃碎了,壶也碎了,花瓶瓷片,各式各样棱棱角角的东西洒了一地,都飞到糜岭脚边去。


    他还不解气,一垂眼瞄见佣人遗漏在案头上的一把小金剪刀,抓起来就朝沙发上刺,嗤啦一下子划了个手臂长的大洞,又去剪鸳鸯抱枕,满室飞拂的碎布料,棉花,羽毛,也落了一地。他拿脚恨恨地蹋着。


    糜岭见他挥舞起剪刀,终于心提起来,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急急地叫:“姜瓷!”


    佣人们马上也围上来,可不知他哪来的力气,两臂一挣就脱身出来,举起刀尖对着心口,作势要刺,可手臂顿了一顿,又将刀一把丢在地上,大哭起来。还不消停,哭嚎着往糜岭那儿奔,到了跟前,手掌猛地朝糜岭胸上一拍,说:“凭什么是我死,周盛业,还有你,全都是混账,你们才最该死!”


    糜岭被他这一记震得胸口一阵酸痛,开口说话时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楚:“小宝,好了——”


    “好什么!有什么可好的!你除了说这些还会说别的吗?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他哭叫着,与糜岭扭在一起。两人跌跌撞撞又拉扯到了门前。这时候他一垂眼瞧见门边那只装手杖的细长圆筒,抬脚便踢,一踢,里头三四只手杖乒乓地摔出去,有一个头上弯钩样式的,勾住了糜岭正拿在手里的那根。糜岭反应不及,被绊着一下摔在门外走廊上。


    姜瓷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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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摔下去,但被糜岭护得严严实实,哪儿都没磕碰到。他还像个发狂的野猫似的,直起身来骑住糜岭,龇牙咧嘴:“你凭什么不给我出门,我给你睡,睡得死去活来,病着还要被你玩,你玩我,就得给嫖资,读书写字,还有出门去玩,都是我用身体给你换的,你凭什么不让我出门,凭什么!这都是我应得的嫖资!”


    糜岭一霎时只觉晴天霹雳,怔了半晌才轻声念道:“嫖……嫖资?”


    姜瓷说:“不然糜三少以为是如何?我与你之间除了这一层难道还有别的关系?事到如今,你难道还觉得我会爱你么?你——换成是你,你能爱?反正我是爱不了了!我只会……只会恨你!”


    门廊墙上一对纯铜壁灯,光线本来是黄昏昏不甚明亮,从姜瓷背后射过来,连他的面目都照不清楚。糜岭努力去分辨,然而什么都模糊,只有那双眼里一点儿荧荧的水光在暗中闪烁。他抬手想替姜瓷抹泪,但姜瓷狠狠拍开他的手,弓起背来把他往地上压了又压,又道:“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糜岭紧皱起眉,心头怦通通一阵怪跳,摔了一跤后,右腿这才后知后觉痛起来。他推开姜瓷,被赶过来的管家扶起后,倚在门柱上,平静地说:“解气了没有?没有的话家里还有很多瓷瓶,你全去摔了,摔完了过来和我吃晚饭。”


    姜瓷被他这幅局外人般冷淡的模样又激得恼火起来,二话不说扭头就往通向院子的那条石径走去。


    糜岭便说:“那好,你出去,去吧,一会儿叫周盛业的手下抓住送回山上,我不会救你。”


    姜瓷顿一下脚步,还是继续往前走,踏上石径,穿过浓密的树丛,站到了糜公馆门口。


    天已然暗透了,但月光如水,照得街道大亮,仿佛整个世界的一切都处在光下而无法掩藏。可他知道灌木丛里或是墙后面确确实实蹲着人的,他们见到他一个人在街上走路,马上就会跳出来抓他。


    他不敢再迈步,僵直地立着吹冷风,瞧见附近几户住家里都亮着灯。第一次来的时候粗略看过,只当每家房屋的样式都一模一样,现在再一细细打量,这一家窗玻璃是白色,窗前一株绿意盎然的常青树,印在玻璃上,混着白灯光,又是一派青溶溶的墨色了;那一家窗户倒确确实实是绿的,配着鸡油黄嵌窄红的边框,衬得光线缤纷,如梦似幻。


    这时候在坡下,靠近松树的一家住户,忽然铁栅栏大门嘎吱嘎吱响起来,走出来两个大人两个孩子。他们到路中央,大人们将两个小炮竹放下,点燃,又抱着孩子退到了路边。那炮竹嘭啪炸开来,只闪了闪一点儿火星,短促的两声响,可已足够哄孩子开心。两个小人兴奋地去看炮竹炸开后的残余,踏在上面跳来跳去,笑闹声盈满了长长一条坡道。


    这儿与金园……还是有一些区别的。况且还没有偷到库房的钥匙,就这么突然回去,周盛业必定大发雷霆,到时候怕是说什么都不会再让他下山来了。


    他最后望几眼那两个小孩,慢吞吞转过身子往回去,在漆黑的石径上走了几步,忽然撞到一个温暖的胸膛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紧紧抱住了。


    谁都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待了一会儿,糜岭才牵着他的手回去。他没有带手杖,在前头走得趔趄,方才在夜露深重的石径上等了良久,右腿早已僵麻了,到院子里这么一小段路都走了很长时间。姜瓷垂着头,失魂落魄,也走不快,始终落后他小半步,默默地跟着。


    踏进院子,终于有一些月光,地上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姜瓷愈发恍惚了,脚下发软,踩在云上似的,只瞧见他们两人黑乎乎黏连交融的影子,在那里晃动着你追我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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