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落了好几天的雨,山里更冷一些,王妈在房里生起火,铺了两床厚被子,把冬衣都拿了出来。
姜瓷好些天没吃什么东西,整日躺在床上,丢了魂似的,只是发怔,同他说话,他也全都不应。
王妈心里着急,这一日给百杏林拨去电话,请英嬅来一趟。英嬅受糜岭之托,本来每月就要给姜瓷诊脉,今日王妈不请,也该是她上山的日子。
出发前,她在药店门口碰着了陈青柏。陈青柏抓着她手,不着痕迹地把一张纸片塞进她手里,说:“幸亏我来得巧截住了姐姐,否则我还要受罪呢。”
英嬅瞥一眼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壮硕的家仆,笑说:“怎么了?又闯了祸叫你舅舅教训了?我这儿有上好的跌打药。”她去药箱里拿药,遮掩着把那张小纸片丢了进去。
陈青柏见状松了口气,说:“倒是没挨打,只是被罚了半个月的零花钱,舅舅还要这两个人跟着我,连酒楼都不让我去了。昨天晚上我没睡好,今天起来头痛,姐姐瞧我是不是在发热?”
英嬅抬手摸摸他额头:“是有些,那我给你抓了药再走。”
她返回店内包了几包药,握住陈青柏的手摇了摇,说:“你放心。”陈青柏对着她用力点点头,坐上车走了。
到金园时正晌午,被佣人领进房里,正看见王妈端着碗坐在床边,苦口婆心地劝姜瓷吃东西。王妈见着她如蒙大赦,招呼着她坐,把碗递到她手里,说:“英大夫您帮我劝劝,我下去做饭,您一会儿吃了饭再走。”
王妈退出去了,屋子里静下来,只有床前那盆炭火时不时噼啪地爆一声。
英嬅吹了吹碗里银耳汤,往姜瓷跟前递,说:“小瓷,你多少吃一点,王妈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何必为难她。”
姜瓷也不坐起身迎她,僵在床上一动不动,闷闷地说:“姐姐吃吧,一会儿王妈上来了跟她说是我吃的。”
英嬅叹口气放下了碗:“小瓷,再怎么样,自己的身体总得养好不是?”
姜瓷不应,阖着眼帘似要睡过去,英嬅马上从药箱里寻出那纸条来,说:“青柏让我交给你,他不知犯了什么错惹恼了他舅舅,现在去哪儿都有人跟着,这一段日子大约也不能来瞧你了。”
姜瓷不接,把脸埋进被子里,低声说:“我不识字,姐姐替我看了吧。”
“这……他给你的信,我……”
“没什么不方便,姐姐不用顾虑。”
英嬅便展开纸条扫一眼,“呀”地叫出声来:“小瓷,你要和青柏私奔么!这上面写着,要你今晚别睡觉,等他过来。”
姜瓷探出头来,皱着眉,一把抓过那纸条往火盆里一扔,猩红的火光一下子把纸片燃成了烟灰。
“他自说自话,把我扯进去做什么,谁要跟他走!”他有些恼怒地喊一声,又握住英嬅的手道:“姐姐,你回去叫他别来,还有,不要和别人说起这件事,被周盛业知道了,他饶不了我。”
“你、你当真——”
“我不会跟他走,而且我也走不了,我这辈子就烂在这里了,姐姐。”他眨了眨眼,静静落下两行泪。
“小瓷,我……上一回,我不是有心……”
“姐姐,别说了,你下去吃饭吧,辛苦你来看我,我现在想睡觉了。”
英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起身出去了。在金园吃过饭,下山直奔陈青柏的小公馆,替姜瓷传了话。
陈青柏听后刺刺地问她:“怎么可能?小瓷真的这么说?姐姐莫不是根本没把消息传给他,自己偷偷看了纸条来劝我的?”
英嬅登时耳朵一热,没好气地道:“我——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因为我知道小瓷是想走的,他在山上虽然锦衣玉食,可过得是怎么样的腌臜日子?哪个人受得了呢?”
“青柏——”
“是我看错姐姐了,枉费我一番信任。”
英嬅好心喂了驴肝肺,气得脸色铁青,这下也不愿多费口舌,提起药箱便走。她想着陈青柏从小就是个窝囊性子,私奔大约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现在身边还跟着那两个家仆,即便他想上山带姜瓷走,怕也是不能够,于是便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到了晚上,陈青柏到底是跑出小公馆了,借着喝酒的由头灌醉了家仆,背着行李就往金园跑,没走山路,钻进了林子里。
今夜没有月光,倒是给了他便利,即便这林子里有留守的警员,大约也不容易发现他的行踪。他一路上到金园,绕到后院围墙处,腿打着颤早已站不住了,跌在草地上休息,一边摸索起围墙来。
前几日,他满城打听,找到了几个曾经给金园修花园的工匠,得知当初周盛业克扣他们的工钱,于是几人在建围墙时也偷工减料,把东南角一处的墙砌得撞几下就能倒。这会儿他便找到了位置,顶起肩膀往墙上撞,然而直撞得肩膀都要断了,那墙还是纹丝不动的,当下急得心头怦怦直跳,想着莫不是被那些人耍了么?也顾不得那许多,只好轻手轻脚往大门摸,悄悄溜进了屋。上楼走到姜瓷屋外时,正听得时钟敲了三下。
他推门进去,扑到姜瓷床边,轻声叫:“小瓷,小瓷!”
姜瓷迷迷糊糊睁开眼,借着炭盆的一点儿火光,见是他,灰头土脸还背着行囊,立刻惊出一身冷汗,去推他:“你——你放开!你干什么,我不是叫你别来?你疯了吗!”
陈青柏不由分说拽他下床:“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
“陈青柏,我那一天说得还不清楚?我走不出这里,也没有人能带我逃……要是被周盛业抓住了,就算你是陈家的小公子,他也不会放过你!”
“你放心,我们绝不会被发现,我刚才从山下过来,一路都没遇见人,很安全!你信我!”陈青柏仍拽他往门口带。
他踉跄着跌了几跤,与他几番拉扯,放软了态度,哀求般的叫他的名字。陈青柏全然不听,拖着他下了楼梯,走到厅里,摸着黑,撞到了桌椅,?啷喀拉一阵怪响,脚下停了停,正要再迈步,却忽然厅里的灯啪地一亮,惊得两人都往后退了退。
等眼睛适应了光线,姜瓷抬头一瞧,周盛业赫然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手里夹着支雪茄。另有七八个带枪的警员围在周遭。
姜瓷平日里见惯了这些警员,但现下还是冷汗如瀑,软了腿,更别说陈青柏了,养尊处优的少爷,从没和什么警察什么枪打过交道,登时吓白了脸,心惊肉跳。
好一阵儿谁都不言语,后来陈青柏不知想到了什么,握着拳头,斜着眼狠狠地望望姜瓷。姜瓷一眼就看出他的意思,仿佛听到他在质问自己,是不是提前报过信,才被周盛业在这儿堵个正着。
他心口冷冰冰的,有点儿站不住,往边上挪了挪,轻轻倚在了一张翻倒的桌子上,抖着嘴唇正想叫周盛业,周盛业先一步开口,但没过问他,向陈青柏道:“这么晚了,陈少带着这一位要去哪儿啊?”
陈青柏摸一把额角的汗,咽了咽喉咙,竭力赔出一个笑脸来,要凑到周盛业跟前说话。可只踏出一步,便有两三个警员踏上前来,举起枪抵在了他脑门上。
他一惊,一瞬间仿佛肝胆俱碎,“啊”一声嚎叫起来,一屁股摔在地上,颤颤巍巍抱起拳朝周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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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作揖,哆嗦着一句话讲不出来。一个警员见状,往他身上猛蹬了一脚,喝道:“还不快回答!”
“周、周处长!”他被逼得总算这么喊了一声,涕泗横流,“我糊涂!”
另一个警员不耐地道:“少废话!我们几个弟兄一路跟着你进林子,全都看得清清楚楚!你上山为什么偷偷摸摸?快说今晚上山到底干什么来了!你现在要是不交代,我打死你!你死了,就把你丢林子喂野狗野狼,叫你死无全尸!”说着竟真的拉动枪栓,往陈青柏脚边的地上打了一枪,子弹嘭啪地蹦开来,地上赫然出现一个指头大的洞,冒出淡淡的白烟。
陈青柏被震得恍惚了片刻,连哭都不知道哭了,回过神来,两腿间早已一片湿濡,烘着一股热骚味儿。在一片警员的嬉笑声中,他爬到周盛业脚边,口齿不清地哭诉道:“周处长,不是我,是……是姜瓷,他求我带他离开这里,我就来了,我、我被他勾引了,我一时糊涂啊——”
他颤颤伸出手往姜瓷那儿一指:“都是他的错,是他!否则,我一个好人家的少爷,怎么会想要和他这样下贱的一个人私奔!”
姜瓷晃了晃身子,紧抓着桌子的边缘,指甲都嵌进木头里去,涨红了眼瞪着他,心里真恨刚才那一枪没打在他脑袋上。他恨,但不惊讶,在这五年里,他已经见识过很多次,那些男人们在他的床上说甜言蜜语,下了床就倒打一耙。就连糜岭……也在背地里贬他不是么?
他落下泪来,张了张口想要辩驳,瞥一眼周盛业阴沉的脸,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周盛业给身侧两个警员使了眼色,那两人便走过去拖走了姜瓷。对上陈青柏,他又换上一副温和的口气,说:“既如此,周某在这给陈少赔不是了,周某这就送陈少下山去。”
陈青柏连连点头,两腿打着颤趔趄爬起来,跟在周盛业身后出了金园。
到了糜公馆,门房毕恭毕敬将几人迎进去。管家瞧见这样的阵仗,立刻去通报。此时还只是早晨六点多钟的光景,糜岭还睡着,过了约一刻钟才急匆匆赶来客厅里,与周盛业寒暄攀谈。
周盛业全不提适才发生的事,只说:“我碰见了陈少,顺路就送他回来了。三少爷,过几日是金园那位的生辰,下午我叫人递帖子过来,三少爷还请赏光去吃酒!”
糜岭点头应下,与他握一握手,送他出了门。他再把陈青柏叫到书房去说话。陈青柏像是痴傻了一般,跪在地上流泪,口涎滴答,裤子还是半潮的。
糜岭一再地追问:“是不是和姜瓷有关?我早跟你说了,不要被他几句话就哄得昏了头!他毕竟是周盛业的人!”
陈青柏把手指抵在唇上一个劲儿“嘘”着,惶惶然四下张望几眼,压低了声音喃喃地说:“小舅舅,是姜瓷,对,就是他,是他的错,不是我……是他、他说他受不了山上的日子,求我带他逃走,对……昨夜我就……谁知碰到了周盛业和他的手下,他们拿枪对着我要杀我!要杀我!啊!”他大叫起来,噌地站起身,在房内跑来跑去,见着什么就抓,抓了再摔打到地上。
糜岭见着他这副疯样,只觉得不好,叫了几个佣人制住他,赶忙让管家拨电话请英嬅。可英嬅才受过陈青柏的气,哪里肯去,甚至没听管家把话说完就借口太忙拒绝了。糜岭只好又请了一位西医来瞧。
医生赶了来,看着陈青柏瑟瑟发抖地躲在床角,嘴里念念有词,就说他这是患了“精神崩溃症”,到国外去医治,或许还有恢复的希望。
这样的丑闻假如传出去,陈家真要沦为全香港的笑柄了。糜岭思虑再三,当晚就安排陈青柏坐上了去英国的轮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