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诏稳稳走到廊尽头紧闭的客房门。那扇门板颜色黯淡，边缘堆积着肉眼可见的厚厚浮尘，门缝下甚至隐约可见一张褪色的彩色纸片边角，不知是哪位前任租客留下的“遗迹”。
“这、这是人住的地方？”韩芸芸声音都劈叉了，手指颤抖着指向屋内，“蜘蛛网都结出花样了！这蜘蛛怕不是个艺术家！”
魏诏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黑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阳台方向：“清洁工具在那边。”顿了顿，又补充道，“顺便把阳台也收拾了。”
他内心os：这蜘蛛网确实有点抽象派艺术的意思……
“我是月老座下弟子！不是保洁阿姨！”韩芸芸气得跺脚，宽大的袖口随着动作晃荡，露出腕间那枚惹祸的红线手环。
“月老？”魏诏挑了挑眉，眼神在她那身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淡粉色纱裙上扫过：“要么打扫，要么立刻出去。”
os：这裙子倒是挺适合演古装剧。
韩芸芸张了张嘴，想起自己下凡的任务……必须得先讨好魏诏。她咬咬牙，扭头看向阳台——破碎的花盆陶片、四散的泥土、蔫头耷脑的绿植残骸，还有被花盆坠落时波及的、溅上泥点的白纱窗帘……一片惨烈。
她只觉得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尖，一把抓起靠在墙边的扫把：“唉，扫吧”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韩芸芸看着那堆比她想象中沉重得多的清洁工具，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五分钟后，魏诏坐在书房，降噪耳机里播放着白噪音，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却分屏显示着家中各个角落的监控画面。
他抿了一口黑咖啡，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右上角那个小窗口上——韩芸芸正对着客房里的吸尘器大眼瞪小眼。
“这法器怎么用啊...”她小声嘀咕着，手指在吸尘器的各个按钮上戳来戳去。
魏诏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看着她终于找到开关，吸尘器突然发出轰鸣，吓得韩芸芸差点跳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拖着吸尘器往前走，结果吸头卡在了床脚，她用力一拽——
“哗啦！”半面窗帘穗子被她扯了下来，发出可怕的“咔咔”声。
“啊啊啊停下！”韩芸芸拍打吸尘器，却无意中按到了最大功率按钮。吸尘器发出垂死般的轰鸣，一大片窗帘穗子都不见了踪影！
吸尘器粗大的透明尘桶里，清晰地卷着一团金黄色的、属于窗帘的“遗骸”，正随着强劲的气流在里面疯狂翻滚舞蹈。
她手忙脚乱地去关开关，反而让吸尘器在地上跳起了踢踏舞，管子乱甩，又碰倒了立在墙角的扫帚簸箕，叮呤咣啷一阵乱响。
最后“砰”地一声冒出一股黑烟，安静了。
魏诏摘下耳机，揉了揉太阳穴。他考虑过要不要出去帮忙，但转念一想，让这个从天而降的麻烦精知难而退或许更好。
他重新戴上耳机，却还是能隐约听到韩芸芸的哀嚎穿透隔音效果极佳的门板。监控中的她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看口型绝不是什么好话。
“清洁咒！对，用清洁咒！”韩芸芸突然灵光一现，兴奋地举起手腕，红线手环发出微弱的粉色光芒，“天地灵气，听我号令，污秽退散！”
她手腕一抖，一道粉色光波从手环射出，打在满是灰尘的墙面上。
魏诏从监控中看到这一幕，怔愣半晌。只见那道粉光所过之处，灰尘确实消失了——因为它们全部均匀地糊在了整面墙上，形成一层灰蒙蒙的“新涂层”，比之前更难清理。
韩芸芸呆立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嘴巴张成了O型。她不死心地又试了一次，这次是对着地板。
“砰！”
一声闷响，地板上的灰尘全部腾空而起，然后在空中凝聚成一个灰球，“啪”地砸在她额头上。
“噗。”魏诏没忍住笑出了声，看着屏幕上那个灰头土脸、气得跳脚的女孩，不知为何，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真是个麻烦精，”他低声自语，“但至少…暂时可控。”
三个小时后，当魏诏走出书房时，眼前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
客房的门大开着，里面焕然一新——如果忽略墙面上那些奇怪的灰色条纹和角落里堆成一团的脏窗帘的话。
韩芸芸瘫坐在客厅沙发上，身上的纱裙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脸颊上还蹭着几道灰痕。她手里抓着一个空了的矿泉水瓶，正大口喘气。
“结、结束了……”她有气无力地宣布，“客房能住人了，阳台也……勉强能下脚。”
魏诏走到客房门口检查。床铺好了，地板擦过了，虽然角落里还有可疑的水渍。他转身看向韩芸芸，发现她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块变成灰色的抹布。
他犹豫了一下，从卧室拿了条毯子出来，轻轻盖在她身上。韩芸芸在睡梦中咂了咂嘴，嘟囔了一句“该死的吸尘器……”，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魏诏站在沙发边看了她一会儿，摇摇头走开了。
内心评分：努力程度A ，实操能力F-
——
次日清晨，韩芸芸早早醒来，她揉着眼睛坐起身准备穿鞋，突然一个激灵——红线呢？
好吧……红线忽然又显出微弱的红色，原来还在脚上。只是……这红线竟然不再紧绷。
她蹑手蹑脚顺着红线延伸的方向走去，“干什么偷偷摸摸的？”魏诏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端着咖啡杯，衬衫领口微敞。
韩芸芸瞪大眼睛——原本缠在他皮鞋上的红线，不知何时已经蜿蜒而上，松松圈住了他的脚踝，“红线…它怎么……？”
“自己爬上去的。”魏诏抿了口咖啡，“今早换鞋时发现的。”他旋即回到书房，红线随着步伐轻盈摆动。
韩芸芸怔怔看着他的背影，红线在半空中划出柔和的弧光。师父曾经说的话不自觉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真正强大的姻缘线，本就不该受距离束缚……
对，太对了，爱情本就不该被束缚。
月老在云端急得直转圈：这笨徒儿哟！为师都看明白了！你倒是开开窍啊！
———
韩芸芸这边的确在思考，她在客厅里闲逛，好不容易做了个决定——给魏诏做一顿真正的“天庭御膳”作为收留她的报答。
虽然自己从未下过厨，但看食神做过那么多次，应该不难……吧？她翻出冰箱里所有能用的食材，摆出从食神那里偷学来的架势。
“仙露煎蛋…”她回忆着食神的步骤，把一整瓶糖浆倒进锅里，然后打了三个鸡蛋进去。
“三昧真火烤仙兽！”她信心满满地把燃气灶开到最大，将速冻鸡翅直接扔进锅里。
很快，厨房里浓烟滚滚。韩芸芸手忙脚乱地挥舞着锅铲，试图控制局面。
“不对啊，食神做的时候没这么呛……”她咳嗽着自言自语，突然想起食神用的是三昧真火，而她用的是燃气灶。
当魏诏再次推开门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幕：韩芸芸站在浓烟中，手里端着一盘紫色煎蛋和焦黑的鸡翅，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却带着期待的笑容。
“快尝尝！吃了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月老吃了都说好！”她兴奋地把盘子递到魏诏面前。
魏诏盯着那盘“食物”，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拿起筷子，谨慎地戳了戳鸡翅——筷子尖"咔嚓"一声断了。
两人沉默地对视。
“想…害…我？”魏诏缓缓吐出三个字，目光从盘子移到还在冒烟的厨房。
韩芸芸的肩膀垮了下来：“真的…那么难吃吗？”
他没回答，而是径直走向电话叫了外卖。回来时，他递给韩芸芸唯一安全的食物——一包原味薯片。
他长长输出一口气，说：“明天去找工作。”
“可是……”
“没有可是。”魏诏决绝道，“不能白吃白住。”
主要是魏诏不敢去想，如果自己不在家，韩芸芸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当晚，韩芸芸捏着魏诏打印的单子，看着上面诸如“行政助理”、“前台接待”、“客户专员”等职位名称，以及后面跟着的一长串“熟练使用Office办公软件”、“具备良好的沟通协调能力”等要求，只觉得眼前发黑。
这些是什么仙家密语？
然而，形势比人强。
她只能硬着头皮，凭着对“特长”二字最朴素的理解，踏上了求职之路。
第二天早上。
“这是什么？”魏诏看着站在客厅里的韩芸芸，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我不是给你钱让你去买了吗？”
韩芸芸转了个圈，粉色蓬蓬裙飞扬起来：“不好看吗？我在月宫看到的人间画册上，女孩子都这么穿！”
魏诏深吸一口气：“面试。不是cosplay。”
最终，在魏诏的强制要求下，韩芸芸换上了他闪送叫来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衣服明显大了一号，但总比蓬蓬裙强。
“星辉科技”的前台明亮光洁，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氛味道。韩芸芸站在旋转门前，手里魏诏给的简历仿佛有千斤重。
她深吸一口气，默念魏诏今早塞给她的“面试三字经”：“别紧张，少说话，点头笑。”
进入电梯，韩芸芸缩在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前面女士昂贵的香水味混着咖啡气息，熏得她有点头晕。一缕发丝扫过她的鼻尖——
“阿嚏！”
惊天动地的一个喷嚏，在密闭空间里回荡。所有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韩芸芸瞬间涨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手指死死攥着简历边缘，她能感觉到自己耳朵尖烫得能煎鸡蛋。
完了！第一印象负分！
会议室里，冷气开得很足。HR是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性，笑容标准得像量角器量过。“韩小姐，请坐。放松点，我们随便聊聊。”她推过来一杯水。
玻璃杯相碰的清脆声响让韩芸芸又是一哆嗦。她强迫自己挤出练习过的笑容，嘴角有点僵。“谢谢。”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能简单介绍一下你自己吗？特别是过往的经历或者…优势？”HR翻开那份由魏诏“精心”炮制的简历，上面全是她突击背下来的“人间常识”。
介绍自己？韩芸芸脑子嗡的一声。魏诏写的那些“精通办公软件”、“有团队协作精神”的鬼话在她脑子里搅成一团浆糊。
优势？她的优势是能看出眼前这位HR小姐姐和隔壁技术部的小哥有段露水姻缘的苗头，但这能说吗？！
“我…我学习能力挺强的！”她情急之下抓住唯一能确定的事实，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一度，“真的！给我点时间，我什么都能学会！”
说完又觉得太干巴，赶紧补充，手还无意识地比划了一下，“而且…我特别有责任心！交给我的事，我拼了命也会做完的！”
比如现在拼了命想逃跑……
HR似乎被她的“热情”惊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职业微笑：“嗯，积极主动是好事。那…对办公软件熟悉吗？比如Excel，日常做做表格、处理数据什么的？”
Excel！这个魏诏重点突击过！韩芸芸心里升起一丝希望之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会的！基础的都会！”
她连忙点头，努力回忆魏诏演示的界面，“比如…比如那个把东西加起来的功能！SUM！对，SUM函数！” 她像献宝一样说出这个新学的词。
HR的笔顿了一下，笑容似乎更标准了：“……好的，SUM函数是基础。那VLOOKUP或者数据透视表呢？”
VLOOKUP？数据透视表？韩芸芸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这两个词在魏诏的突击培训里只存在于“高级功能，提一句显得你懂”的范畴。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记得魏诏说“如果问到不会的，就说需要具体场景来应用理解”。
“这个…这个…”她手心开始冒汗，眼神飘忽，不敢看HR，“需要…需要结合具体的业务场景才能…才能更好地理解和运用…”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
完了，听起来好敷衍！她绝望地想。
接下来几个问题，韩芸芸感觉自己像在梦游。她机械地点头、摇头，努力挤出笑容，回答得磕磕绊绊，全是“嗯”、“啊”、“我会努力的”。
她甚至不敢看HR的眼睛，视线一直黏在对方身后那盆绿油油的发财树上，心里默默祈祷这棵树能显灵保佑她。
终于，煎熬似乎到了尽头。HR合上文件夹，露出结束性的笑容：“好的，韩小姐，今天先到这里，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
韩芸芸如蒙大赦，几乎是弹射起步站起来：“谢谢您！再见！” 声音因为急切而有点变调。她转身就走，动作快得像背后有鬼在追。
“韩小姐！”HR突然叫住她。
韩芸芸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僵硬地回头。
HR微笑着，指了指会议桌：“你的…符？掉了。”
桌角，静静地躺着一张皱巴巴的黄色符纸——月老殿出品的“面试必胜符”，朱砂画的桃花在冷白灯光下格外显眼。
轰！
韩芸芸的脸瞬间红得能滴血，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她一个箭步冲回去，抓起符纸胡乱塞进包里，连滚带爬地逃离了会议室，连“再见”都忘了说。
此时另一边，魏诏的手机震动，收到星辉HR总监的微信：【魏总，您介绍的小朋友…很有特色。下次有漫展coser兼职，可以再推荐。】
……
傍晚，夕阳把客厅染成暖金色。
韩芸芸像被抽掉了骨头，瘫在魏诏家昂贵的地毯上，脸埋在抱枕里，发出沉闷又绝望的哀嚎：“呜…丢死人了…我再也不要去面试了…”
魏诏坐在沙发上，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幽幽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他刚看完一封措辞极其委婉的拒信邮件。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了一下，调出另一个页面。
“起来。”他声音没什么起伏。
韩芸芸蠕动了一下，没动。
魏诏直接把平板电脑屏幕杵到她眼前。
屏幕上不是嘲笑的邮件，而是一个在线学习平台的界面。最显眼的课程标题：最上方，一行加粗醒目的课程标题：【Office三件套（Word/Excel/PowerPoint）从入门到入土——职场小白救命指南！】
韩芸芸盯着那个“入土”两个字，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看到了自己悲催的凡间未来。她仿佛已经看到无数个格子组成的囚笼在向她招手。
旁边还有个加了星标的收藏课程：【面试紧张缓解技巧：如何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她又缩进抱枕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学不会…”
魏诏收回平板，语气平淡：“学不会，扣饭。”
他起身走向书房，关门前，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声音依旧冷淡，却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也许是无奈？
“符纸…下次贴里面。”
书房门轻轻合上。韩芸芸把脸从抱枕里拔出来，怔怔地看着紧闭的门板。地毯上，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是魏诏发来的一个文档压缩包，文件名：《职场黑话大全（保命版）.zip》。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界。魏诏走到书桌前，却没有立刻坐下。他背对着门，站了片刻，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内心弹幕持续刷屏：这哪是仙女下凡？简直是灾难片现场。如果让她就这样进公司，前台三天变月老庙分舵！技术部集体上演狗血八点档！KPI？能保住公司不倒闭就是奇迹了。
找到工作就离开？这个目标，似乎正朝着“地狱难度”一路狂奔。
“麻烦精。”他自言自语着。又想起她今早用不知哪里学来的穴位按摩法，三下两下就缓解了他持续一周的偏头痛——虽然她坚持称这是“仙家点穴术”。
其实也不是毫无作用……
“张秘书，明天开始把需要签字的文件送到我家。”停顿片刻，又补充道：“方便的时候准备下生活助理的入职材料，十天内完成就行。”
挂断电话，他瞥见书桌上韩芸芸偷偷放的“护身符”——用便签纸画的歪歪扭扭的爱心，旁边写着“谢谢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