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夏市东郊派出所。
明亮的灯光，严肃的气氛。
魏诏和韩芸芸分坐桌子两边，对面是两位经验丰富的民警。
“说说情况。”一位中年警察开口，视线在两人身上逡巡。
魏诏言简意赅，逻辑清晰得像在做商业汇报：“今晚九点四十七分，我在家中书房工作。突然，这位陌生女子从高空坠入我家观景阳台，毁坏了我培育三年的稀有观赏植物‘冰魄兰’，初步估值约……”
他报出一个让旁边做笔录的年轻警察笔尖都顿了一下的数字，“同时造成阳台设施损坏。她身份不明，言行……”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中性词，“……存疑。我怀疑是非法入侵或意外事故，因此报警。” 他的陈述不带任何情绪，指向性明确。
警察的目光自然转向韩芸芸。灰头土脸，眼神乱瞟，坐立不安，与旁边这位沉稳精英形成鲜明对比。天平瞬间倾斜了几分。
“小姑娘，该你了。姓名？年龄？籍贯？怎么跑到人家阳台上去的？还从那么高掉下来？”中年警察语气带着审视。
韩芸芸心里咯噔一下，身份！身份是大问题！
那就装失忆吧。
她立刻捂住脑袋，五官皱成一团，发出夸张的呻吟：“哎哟！警察叔叔！我…我头好痛！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就记得眼前金光一闪，‘轰’的一下！然后我就掉下来了！我叫…呃…我叫什么来着？小明？小红？哎呀，头好痛！” 她眼神飘忽，演技浮夸得连旁边的年轻警察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中年警察眉头紧锁，经验让他一眼看穿：“小姑娘，坦白从宽。失忆这种借口，电视剧里看看就行了。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
眼看装傻不行，韩芸芸又戏精附体。
她切换到悲情模式，声音带着哭腔，努力挤眼泪，但未果：“呜呜呜…警察叔叔！其实我是被坏人追！他们…他们逼我加入一个特别坏的组织！我不从，他们就…就把我从天上推下来了！好可怕啊！”她试图营造一个被黑恶势力迫害的可怜少女形象。
警察眉头皱得更紧：“从天上？哪个天上？具体位置？组织名称？对方几个人？特征？”
“呃…天上…就是…很高的地方！”芸芸卡壳，手胡乱比划着，“组织…名字…叫…叫‘黑风寨’！对！‘黑风寨’！人…人很多！都蒙着脸！看不清！” 漏洞越补越大。
中年警察敲了敲桌子，语气严厉：“小姑娘，报假警、编造案情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最好说实话！”
韩芸芸眼看越编越离谱，警察眼神也越来越冷，心一横，干脆破罐破摔，但悄悄加入一点天庭孤儿的心酸：“好吧好吧！我坦白！我叫韩芸芸，无父无母，从小在…在一个特别特别偏远的孤儿院长大的！老院长说我天赋异禀，不能埋没在山里，好不容易凑了点路费让我出来闯荡！结果…结果刚进城就迷路了，又累又饿，身上钱也花光了…看见那个阳台…我就想爬上去歇歇脚，找点吃的…谁知道那个阳台那么不结实啊！呜呜呜…”
警察的调查很快有了结果：
查身份证？她摇头，一脸无辜：“孤儿院没给办…”
查户籍系统？输入“韩芸芸”，年龄区间放宽，照片模糊比对……查无此人。真正的黑户。
联系所谓“偏僻孤儿院”？根据她含糊其辞的描述，根本无从查起，更像是杜撰。
警察叔叔头大了，揉着太阳穴：“小姑娘，你这情况…很棘手啊。身份不明，又没地方去，还造成了人家那么大损失…”
他们看向魏诏，眼神带着明显的询问和一丝无奈。毕竟人是砸他家的，看起来虽然神神叨叨但确实没什么实质危害性，除了那根奇怪的发光脚链，而且无父无母、偏僻孤儿、身无分文的经历也着实透着可怜。
魏诏全程冷着脸，听着韩芸芸漏洞百出、越来越离谱的“坦白”。他一个字都不信。
然而，当韩芸芸提到无父无母时，眼底那一闪而逝、绝非作伪的落寞，以及警察提到“收容所”时她身体瞬间绷紧、流露出的巨大抗拒和恐慌。还是像细小的针，微妙地刺了一下魏诏那层坚冰覆盖的内心。
嗯……其实说到无父无母时，韩芸芸内心os：呜呜呜，想我月老师父了，虽然踹我下来，但也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说到收容所时的os：我好歹也是从仙界来的！怎么能去凡间收容所！太丢仙了！比关禁闭还可怕！
魏诏展开大脑，理性地、多角度的分析：
方案A：立刻撇清，让警察处理。
但警察的态度明显倾向于“这是个可怜又麻烦的烫手山芋”，处理起来流程繁琐，后续可能还有源源不断的问询，更可能被媒体以“商业新贵家中惊现神秘坠楼女”进行炒作。
麻烦指数：高。
方案B：送去收容所。
看似解决了他的问题。但警察暗示她这种情况可能很难安置，收容所环境复杂，以她这种满嘴跑火车、毫无生存能力的样子……魏诏又瞥了眼韩芸芸沾着泥点子的裙摆和懵懂的眼神……放进去大概率出事。
是被欺负？还是用她那套“天赋异禀”去忽悠别人被打？或者干脆流落街头？
风险指数：高。
方案C：暂时收留。
最糟糕的选择！意味着要把这个行走的麻烦精、秩序破坏者、外加一根诡异的物理连接线带回家！但…… 但至少在他的可控范围内。在他的地盘，他的规则下。
短期收留，直到她找到工作，有能力独立生存并赔偿损失（虽然那串天文数字看起来遥遥无期），然后立刻扫地出门。这似乎是目前“止损”和“效率”相对最高的方案？
此乃权宜之计。
就在警察准备按无身份人员的流程处理，打算联系救助站时，魏诏终于开口了。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平铺直叙，仿佛在决定一个无关紧要的办公用品去留：“我那里。有客房。短暂收留一下吧。”
众人皆是愣住。警察是松了口气，总算有个“负责人”了。韩芸芸则是眼睛瞬间亮得像探照灯，差点脱口而出“帅哥你人真好！我就知道你不是真冰块！” 但被魏诏一个冰冷的眼刀冻了回去。
魏诏家中。韩芸芸在柔软的沙发上蹭了蹭，试图找个舒服姿势，而魏诏不知何时拿出了一张对折整齐的A4纸，面无表情地递到她面前。
“签字。” 声音不容置疑。
她疑惑地接过来展开，只见上面打印着清晰的条款，标题醒目：《临时居住及损失赔偿协议》
第一条（加粗）：时限：自签字之日起，至乙方（韩芸芸）找到一份合法稳定工作，并领取到第一份足月工资之日止。乙方须在领取工资后三日内搬离甲方（魏诏）住所。
第二条：活动范围：乙方活动范围仅限于指定客房、客厅及厨房（使用后必须恢复至使用前原状）。严禁进入书房、主卧室、观景阳台以及任何标有‘私人’或‘禁止入内’的区域。
韩芸芸撇着嘴：小气鬼！跟防贼似的！本仙才不稀罕！
第三条：噪音控制：乙方需保持安静，禁止无故喧哗、唱歌、大笑或发出任何持续性噪音。在甲方工作、思考或休息期间，乙方需保持至少三米以上距离，禁止主动靠近及打扰。
她瞪眼：我是快乐的小神仙！不笑不闹会憋死的！三米？我是病毒吗？！
第四条：物品使用及赔偿：乙方使用甲方住所内任何非基础生活物品前，必须向甲方提出申请并获得许可。因乙方故意或过失造成的任何物品损坏（包括但不限于家具、电器、装饰品等），乙方须按物品原价或市场评估价进行赔偿。
她倒吸一口冷气，感觉仙魂都在颤抖：他家东西肯定都不便宜，看来我得畏手畏脚的活动了。
第五条（重点加粗红线）：禁止行为：严禁乙方对甲方进行任何形式的、未经许可的肢体接触。严禁在甲方住所内进行任何封建迷信活动（包括但不限于看手相、算命、占卜、跳大神等）。严禁乙方以任何形式试图为甲方“牵线搭桥”、介绍对象或干涉甲方私人感情生活！违者视为严重违约，甲方有权立即终止本协议并将乙方驱逐。
韩芸芸：晴天霹雳！完了！核心KPI被明令禁止了！这任务还怎么完成？！师尊救命啊！
最后一行大字：以上条款，最终解释权归甲方魏诏所有。
看着韩芸芸拿着纸，小脸煞白，眼神从震惊到哀怨再到绝望，魏诏神情淡漠地递过一支笔，并用眼神示意她看自己皮鞋上依旧存在的红线，以及她脚踝上对应的另一端，无声地强调着违反协议的“物理”后果。
韩芸芸的手抖了抖，看着那串赔偿金额，又看看第五条那斩断她归途的禁令，再想想收容所的可怕和流落街头的凄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仙在凡间，更要夹着尾巴做仙！
她内心咆哮：等着吧冰山男！等本仙完成任务……算了，先活下来再说！她抓起笔，带着一股悲愤，龙飞凤舞地签下——“小小仙”。
“写你在警局登记的名字。”魏诏冷硬的声音响起。
她一僵，不情不愿地在“小小仙”旁边，又签上了歪歪扭扭的“韩芸芸”三个字。
心里的小人泪流满面：屈辱！仙生之耻！师尊，弟子为了回去见您，忍辱负重啊！您可要给我报销精神损失费！
魏诏收回协议，仔细看了一眼签名，确认无误，小心地折好收起，仿佛收起一份重要的商业合同。
韩芸芸缩在豪华客厅的一角，看着落地窗外的繁华夜景，又低头看看脚踝上那根连接着旁边冰山男皮鞋的红线，再想想那份丧权辱仙的协议和天文数字的赔偿金……
前途无“亮”，仙生多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