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崇宁就搬去了长公主府。虽然还未完全修缮,但她起居的清晖园已经收拾妥当。
镇国长公主府是座三进五出的大宅院。第一进是待客场所,第二进是家族成员生活区域,长公主的金乌堂就在二进院的中轴线上。中轴线西边的新月阁留给时常做客的信王,东边的星辉园是崇宁小时候的住所。
第三进院落最为隐秘,长公主的面首居住在此。再后面是一座比御花园还要宏伟庞大的花园,除了赏玩游乐,长公主通常在这里审讯犯人。
崇宁的星辉园比邻史之尧的临风院,仅一墙之隔。按皇兄的意思,这里要打通壁垒,连接公主府和侯府,方便两家来往。
众人觑着崇宁脸色行事,见她和史之尧不和,并不急着打通墙体。
崇宁看着蓁蓁欲言又止的样子,猜到她想问什么,于是道:“先紧着别处修葺,哪天本宫出去游玩,再抽空凿个花瓶门。”
花瓶门细长窄小,不比月洞门宽敞。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打通壁垒做做样子就行,串不串门另说。
星辉园装饰得富丽堂皇,崇宁赏了主事的刘总管。
沐浴后,崇宁舒舒服服躺进千工拔步床,打开史之尧在御花园送她的药膏,轻轻涂抹胸脯。后背的吻痕她够不到,蓁蓁帮忙敷药。
“奴婢瞧着真心疼,以后殿下和驸马好商好量,千万别由着他胡来。”她轻声道。
崇宁冷笑:“放心,没有下次了。”这人房事不知节制,肯定是个情场老手,不知以前招惹过多少女子。
一想到这儿她就委屈,凭什么他不喜欢她还能轻而易举做这种事?
蓁蓁察言观色,柔声道:“殿下还在为驸马伤神?”
崇宁哼道:“才不呢。”她清楚嫁来侯府的目的,绝不是为了和史之尧谈情说爱!
侯府秘辛没揭开,生父下落不明,家仇还没报完,她才不会在史之尧身上浪费时间。以后抬头不见低头也不见,各过各的日子挺好的。
外间的舒窃还在忙碌。
崇宁唤她进屋。她回道:“殿下,该搬的都搬回来了。”
“累不累,快去喝口茶歇歇。”她不喜欢太监伺候,平日和丫鬟们亲近。但公主府偌大,没有主事的男仆实有不便。
舒窃回道:“不累不累,驸马命人搬的。”
崇宁问:“他人呢。”
舒窃:“张晓泉忙完就走啦。”
崇宁:“……”她问的不是张晓泉!
采苓忙道:“听他说金吾卫有急事,驸马吩咐完连夜出府了。”
崇宁嗯了一声。
走完回门,礼数已毕。他不是沉溺感情的人,崇宁更不是。婚礼时彼此该给的体面都给了,分开后自然各归各位。
他还是一心公务的中郎将。她还是心系家仇的公主。
这些天崇宁忙于婚事,耗尽心神,一沾枕头即刻入睡。醒后日照三竿,燕婉在小厨房备好了饭菜。
崇宁吃饱喝足去了东次间,这里装饰成了书房,供她绘画读书。
她唤来舒窃,问道:“上次命你查的事有下文了吗?”
就是婚前有人散播长公主流言一事。
“奴婢查明了,流言最早在安兴坊传出,后传到东市愈演愈烈。”
崇宁:“安兴坊?”
安兴坊同崇仁坊一样,属于长安城东北区域,这里居住的大多数是贵族官僚。
舒窃又道:“温左相府就在安兴坊。”
崇宁颔首:“温婉娥干的。”
她不意外却有些疑惑。温婉娥曾是朝宜的狗腿,以前针对她很正常。但朝宜已死高氏一族已倒,崇宁风头正盛,温婉娥为何还要费尽周折和她过不去?
温千琳曾背叛信王,亲自抄家逼死长公主。此仇崇宁深埋于心,不可能被温婉娥发觉。
如此看来,温婉娥定另有所图。不论她出于什么目的,既然主动送上门,就别怪崇宁心狠。
崇宁问:“我记得她之前误打误撞被史之尧所救?”
舒窃道:“对,就是先帝驾崩不久在朱雀大街那回。当时温亭书还和驸马起了冲突。”
崇宁甜甜一笑:“她当街受辱摔了个狗啃泥,这事你去东西两市传一传,她都二十了还未出嫁,难道想熬成老姑娘?”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崇宁要让她尝尝流言蜚语的滋味。
舒窃笑道:“殿下聪慧。”
温婉娥的婚事,崇宁多少听说过。温千琳想借女儿与高家联姻,结果高家长辈丁忧。守丧没结束,高氏一党灰飞烟灭,温婉娥的婚事因此不了了之。
温千琳仗着权势滔天,女儿丑事能挡则挡,捂得严严实实。朝中臣子不敢置喙,平民百姓无从知晓。
文人士大夫最重颜面,他越是遮掩就越是害怕。东西两市鱼龙混杂,这事宣扬出去定会受人耻笑,要想驱散流言却难如登天。
人言可畏,自古如此。
一想到温婉娥,崇宁顺势想到温亭书。她之前因史之尧打人给温府送过一次礼,还特意让门房悄悄给温亭书捎了封信。
春日宴水榭一会,她就明白温亭书的心意。
温千琳行事谨慎,府里上下戒备,找不到破绽,崇宁只能从温亭书下手。
她写诗引诱,就等鱼儿上钩。
崇宁问:“他最近什么动静?”
舒窃道:“醉仙楼的阿沁说,他整日流连平康坊,天天醉醺醺的大吟苦情诗,很是失意。”
眼下她是京城勋贵圈里的红人,大婚后搬回公主府的事定会迅速传开。温亭书愚蠢却知晓分寸,就算书信往来也要等她离开定远侯府。
崇宁思及此,心情大好。她连着几天巡视长公主府,故地重游,每每走到曾经熟悉的庭院,见到的却是杂草丛生一片荒芜。
脑海里回忆曾经的家,她将能想起的细节同刘管事道明,争取最大程度还原长公主府。
处理完府修葺府邸的事,崇宁打算明天出门逛街。她被禁于深宫十年,一朝回府宛如鸟出樊笼,快活无比。
翌日上午,崇宁对着妆台道:“不许梳妇人髻,我要垂发。不许找褙子,我要襦裙!”
她还是个十七岁的明艳少女,怎么能受世俗礼教所累,怎么能受婚姻所困。
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去转转,她定要好好欣赏盛京世情。这些天她走访东市,吃到了糖人和樱桃毕罗,去茶馆听书去戏院看戏,还女扮男装跟舒窃进了平康坊,特意去自己的醉仙楼看南渊先生的新作售卖,一逛就是一整天。
“快宵禁了,咱们该回去了!”蓁蓁催促道。
崇宁正嚼着糖葫芦,一听这话立刻咕哝:“有啥么干系,大不了阔栈住一宿。”
蓁蓁亲昵地捏捏她鼓起来的脸蛋,“慢点吃,没人抢。”
丫鬟们相视一笑,从没见殿下如此鲜活可爱。
一朝自由,容易让人乐不思蜀。
另一边,史之尧和金吾卫的弟兄们宿在武侯铺,这些天芙蓉教作祟,按照线人暗报,他做好了西市收网的计划。
“总算妥了。”贾贺宇仰头靠着椅背,一双腿翘到另一把椅子上。
他是左翊府中郎将,要协同金吾卫查处芙蓉教众。这些天有家不能回,史之尧劳心伤神,贾贺宇却丝毫不显。
“咳咳。”熟悉的女音传来,史之尧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
“夫人!”贾贺宇扬手招呼。他声音浑厚,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周围的弟兄有的眉开眼笑,有的嘴里起哄,各个伸长脖子张望着即将发生的一幕。
贾贺宇的夫人甄氏每天都亲自下厨给他送饭。
武侯铺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男人,贾贺宇被簇拥着出来,极其自然道:“来了?”
“来了。”甄氏出身将门行事大气,不怕别人围观。她嘴角含笑,眼里只有夫君。
“你看你,才几天衣领又黄了。明儿给你把换洗的衣物拿来,还有记得沐浴,天热了容易生汗。”
说完,甄氏一拳轻碰在他的胸口,轻声:“小心着点儿,敢受伤就不许你回家。”
贾贺宇握住胸口的小手,笑得肆意:“遵命,夫人。”
史之尧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处,隔着重重人影都感受到两人的浓情蜜意。贾贺宇成家快两年了,夫人待他情意绵绵,亦如新婚。
贾贺宇送走夫人,坐回史之尧身边,惊道:“脸色这么差?”
史之尧否认:“哪儿有?”
贾贺宇不戳穿他,挑眉炫耀道:“看见没,我夫人送的,要不尝尝?”
这些天史之尧忙得脚不沾地,饥一顿饱一顿的,经常蹭他的饭。
贾贺宇打开食盒:“水晶脍,四喜丸子,烩三鲜,还有鱼粥!不错不错,我给你盛一碗,来,随便吃!”
珍馐美味香气扑鼻,史之尧毫无胃口。
看着贾贺宇大快朵颐,他微微出神。过了一会儿,张晓泉提着食盒来了。
“喏,夫人托我带的,说你天天劳心劳神,趁热喝点鸡汤补补。”张晓泉笑嘻嘻说。
史之尧恍惚:“夫人?”
须臾,他垂眸扬唇,露出久违的笑。
张晓泉笑得比他还甜:“是啊,赵夫人心疼您,特意下厨做的!”
史之尧笑容一滞。
他表情换得太快,张晓泉看愣了:“昂,不是赵夫人还能是谁?”
不都是妈心疼自己孩子吗,不是赵氏送的还能是谁送的,无语!
贾贺宇看着这一幕,笑而不语。
史之尧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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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替我谢过母亲。”
张晓泉应下,转头要走。
“回来!”史之尧叫住他,问道,“公主府那边怎么样?”
他这些天无暇顾及崇宁,嘱咐张晓泉盯紧人。
张晓泉禀报:“公主白日在家,午后经常出门游玩,去过东市也去过朱雀大街,每天开开心心的,比新婚时快活多了!”
史之尧沉着脸:“明天起,她再出门你带暗卫悄悄跟着。芙蓉教未平,不许她去西市。听到了吗?!”
张晓泉一口应下,心里暗自纳闷。中郎将平日遇事不急,今儿怎么突然发这么大脾气。
这日午后,崇宁以南渊的身份画完新作,就听采苓疾步走来满脸欢喜。
“殿下,温亭书真送信来了!”
崇宁接过信一看,满纸“肺腑之言”看得她汗毛直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采苓见她这副表情,凑过头去读信:“元雪妹妹,数日不见甚是想念。我就知道你心意属我。可惜史之尧横刀夺爱让你跳进火坑。我这些天日思夜想,实在不忍你再煎熬。因为你是我见过最美最好的女人,我温亭书发誓定要救你脱离苦海!”
“咦~~”采苓咋舌,“好油腻。”
崇宁提笔回信:“他要肉麻,我就陪他肉麻。”
她对温亭书本分情谊都无,但若能以笔友身份拉近距离,套出有用的信息就是极好的。
她在信里特意求他不要声张,以免被温千琳和温婉娥发觉。
采苓一边磨墨一边伸长脖子看崇宁的回信,看着看着她笑出了声:“殿下真会哄骗无知男子。您没直接套话却字字恳切,愿意继续和他书信往来。”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要慢慢来,不然容易打草惊蛇。
崇宁的外表和风评都极能哄人,长得娇美清纯,平日作风温婉,任何人都挑不出错。不怪温亭书会上当,她数十年如一日的表里不一,谁见了不迷糊呀。
除了史之尧。
崇宁半个月没见他了。整个长安城以朱雀大街为轴可分为东西两部分。左金吾卫中郎将史之尧掌管城西,崇宁多在城东走动,平日逛街游玩不会遇见他。
但城西的西市确实比东市热闹,崇宁一旦生出心思,就会想到做到。第二天,她打扮得清丽精致,被丫鬟们簇拥着出了星辉园。
采苓笑道:“殿下和邻家姑娘似的。”
“我本来就是小姑娘呀。”崇宁笑得眼睛都弯了。
皇兄陪嫁给了她名贵的金丝楠木华盖马车,崇宁觉得过于显眼,不符合她微服私访的身份,就让舒窃买了一辆普通的马车。
崇宁随丫鬟们刚出角门,一个熟悉的人影窜了出来。
“殿下可是要出门?”少年长得机灵,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这是史之尧身边的张晓泉。
他本在暗处,听墙角听她们提了一嘴西市,赶紧出来打探。
崇宁淡淡“嗯”了一声。
史之尧让他拦着公主,可他有几个脑袋敢拦?
张晓泉:“驸马担心您的安危,特意让奴婢随侍左右。殿下久居深宫,不了解民间世情,正好由奴婢带您转转,驸马也好放心!”
一通话说的热络熨帖,滴水不露。
崇宁:“……”史之尧哪会对她好心,无非想让身边人当个眼线,好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恐怕这些天她们出游,都有人监视呢。
她的猜想果然没错,史之尧新婚结束一上值,就开始了对她新一轮的质疑提防。
崇宁若不答应张晓泉,就说明她心里有鬼。
她才没那么蠢。
正好缺个向导,崇宁露出甜软温和的笑容:“驸马有心了。”
夏日的京城阳光充足,张晓泉驱车赶马,一会儿热出一身汗。
燕婉嘟嘴:“好好的出游,生生毁了。”她一直害怕中郎将,对他身边人亦如此。
崇宁:“放宽心,本宫罩着你,怕什么。”
隔着门帘,张晓泉在外面问:“殿下为何要去西市,离着多远啊,东市岂不更方便。”
崇宁笑道:“听说西市多有西域胡商,卖的东西稀奇古怪,本宫正好去开开眼。运气好或许能看见中郎将。”
史之尧负责朱雀大街以西的警卫,其中就包括西市。
“殿下可能见不到驸马,这些天芙蓉教作乱,他忙得焦头烂额,好些天没回家了。”张晓泉顿了顿又说,“驸马特意嘱咐我,让您这些天别往西市跑,不安全!”
崇宁归宁那天听皇兄提到过芙蓉教,永宁帝在时教众在地方神出鬼没,如今势力移到了京郊。
张晓泉见她没回话,又喊:“将军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关心殿下的!”
“辛苦他了,公务繁重还不忘记挂我。”她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