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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落水

作者:雄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崇宁花了两个时辰,才应付完温亭书。


    天色已晚,赴宴的宾客有的打道回府,还有许多留下用膳,打算一会儿赏灯游湖。


    崇宁随丫鬟们走在林间小道上,耳边是她们无尽的吐槽。


    “咬文嚼字的,装什么。”


    “他就是故意在殿下面前炫耀,显得他懂得多。呸,花孔雀!”


    “一双眼贼得很,就没从殿下脸上移开过,真是不知廉耻!”


    “他虽不知廉耻,却没做无礼的事。”崇宁提醒,“有些话心里知道就行,小心隔墙有耳哦。”


    天空很快暗沉下来,微凉的晚风吹得树枝发出骇人的沙沙声。蓁蓁体贴扶着崇宁的手,心道后悔没提灯。后面两个丫鬟贴在一起微微打颤。


    崇宁浑然不觉,凝神问:“都准备好了吗?”


    “舒窃去拿她了。”燕婉小声。


    崇宁点点头,脚步不由加快了。这条小道比崇宁印象中更悠长阴森,她心里期盼着快点走出去时,陡然听见一声低沉的咳音。


    丫鬟们本能打了哆嗦。崇宁感觉后颈处的寒毛发直,但她很快镇定下来,转身寻找声源。


    丫鬟随她望去,瞥见一个森森然的鬼影,不约而同发出尖叫。


    既有影子就不会是鬼。崇宁眯眼上前。黑影幢幢的石径左侧是一座不起眼的圆亭,栏杆上斜坐着一个昂藏男人,胸襟微敞,脸色微醺。


    丫鬟捂着口鼻颤抖着身子,显然被吓坏了。什么人敢这么大胆,在宫闱内这般放荡?!


    “你是何人?”崇宁上前问。


    男人听见脚步声,仰头对准酒壶口将仅剩的琼浆送进喉咙。一缕清流顺着嘴角滑入喉结,最终淌进胸口。隔着月光,崇宁看到他的银冠歪到一边,粗野张狂的马尾松松散散地垂到肩头。


    史之尧从栏杆处撤下来,一手擦嘴,一手勾着摇摇欲坠的空酒壶。崇宁对上他的目光,心下一惊。


    昏暗里那双凤眸很亮,是一种不加掩藏的审视。


    “殿下雷厉风行,当真这般健忘?”史之尧眼尾带笑,话中挑衅之意只有彼此才能意会。


    “这么快就不记得臣了?”


    第一次被人评价“雷厉风行”,崇宁即刻认出此人。她杏眸一亮,笑着摇头:“不比中郎将记性这么好。”


    仨丫鬟认出史之尧。燕婉实在害怕这人,瑟缩在一旁,忍不住嘀咕:“怎么又是他,敢这么失态。”


    树林清净,话随风飘到史之尧耳里。他道:“在下小亭避客,不知殿下大驾光临。若说失仪失态,恐怕不止我一位。”


    三个丫鬟迅速红了脸,刚才的尖叫声都快赛过唱戏的了。


    史之尧提点:“殿下该换几个凌厉的丫头,正配你的作风。”他话说得和煦,眼底一片冷冽,不见半分和善。


    崇宁回道:“她们都很伶俐,只可惜本宫愚钝,不明白将军为何阴阳怪气。”


    她静静打量着眼前人,最终目光停在史之尧断剑般的左眉上,心里砰砰跳动。


    蓁蓁稳住心神,道:“不知将军在此避客,我等唐突,饶了您的雅兴。”


    崇宁从蓁蓁的话里回过神来,露出浅浅的笑容:“中郎将果真桀骜洒脱,与众不同。不过今晚宾客众多,堂内共饮岂不痛快?”


    声音温柔,给人一种循循善诱的舒适感。她确实如永阳郡王所说那般温婉乖巧,任他几番试探都滴水不漏。


    史之尧好奇地看了她一会儿,心头好像划开一道豁口,一股强大的探求欲如急风般使劲儿往里灌。


    崇宁神色平静,柔和地回望他,像在等他发话。


    史之尧道:“在下衣着不整,不去惹人嫌了。”他原要去凑热闹,可说了崇宁坏话惹得永阳郡王不快,这才在此独饮。


    崇宁微微一笑:“将军好风骨,月下独酌未尝不是件美事。今日本宫做东,岂能唐突了中郎将?来人,给将军添酒加菜。”


    史之尧:“……?!”


    他喝完这壶就想回家的!


    夜色正浓时,藏春宫的朝宜公主终于上了游船。


    她尚在昏迷之中,被舒窃硬生生扛了回来。


    “多亏太后解了禁足,藏春宫无人看守,形同冷宫。”舒窃道。


    崇宁问:“没被发现?”


    “宫里奴婢惯会拜高踩低,如今藏春宫早没了侍奉的太监宫女,独留她一人。点了燕婉做的迷魂香,她一晕我就得逞了。”


    燕婉道:“殿下,迷魂香有一个时辰的功效,我们可要抓紧时间。”


    崇宁置若罔闻,她细细打量着朝宜。素颜披发,唇无血色,潦倒如乞儿。她拿出匕首,轻轻划破朝宜的胳膊。


    舒窃又说:“奴婢这些天偷偷观察,这人跟丢了魂似的,整日醉醺醺饮酒,就算没有今晚的事,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骤然失去一切,可不是她这个金枝玉叶能承受的。”崇宁拍了拍朝宜惨白冰凉的脸颊,露出甜甜的笑,“本宫幼时丧母的苦楚,她也算饱尝了。”


    “其他人都下去,舒窃划船。”崇宁弯着眼睛笑:“出发吧。”


    此刻华灯初上,西苑的湖心划满了小船,用完晚膳的宾客正陆续来湖边散步登船。


    过了一刻钟,崇宁掀开珠帘,俯身望着黑暗幽深的湖水。她们驶离了湖心,到了一处偏僻之地。周围昏暗无人,唯一光源来自不远处的圆亭。上面正坐着个男人,背对她们喝酒。


    崇宁静静望着她,雪腮带笑,目不转睛。


    须臾,一片哗啦啦的溅水声打破了宁静的湖面,随之而来的是舒窃等人慌乱的叫喊。除此之外,崇宁什么都不知道了。


    春夜的湖水原比想象中阴冷,她全身上下的感官都在难受的叫嚣。刺骨的寒意侵入肌肤,冻得她渐渐失去知觉。浸过水的衣裙仿佛千斤重,拖着她一路向下,坠入未知的深渊。


    正当她渐渐失去意识时,一只强劲的臂弯勾住她的腰身。崇宁撞上男人宽阔的胸膛,刹那间破水而出。生平第一次,她觉得空气如此新鲜可贵。


    崇宁稳住呼吸,感官才慢慢复苏。远处是丫鬟们又惊又喜的叫嚷声,近处是他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软绵绵倚靠在男人怀里,单薄的衣裙浸着水,湿乎乎黏在身上,将她玲珑窈窕的曲线暴露无遗。


    史之尧喉结一滚,眼眸讳莫如深地垂了下来。


    崇宁使出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抬起眼皮。瞥见他左眼上方的断眉时,她安心地陷入昏迷。


    崇宁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长公主府。


    一位俊美的书生正在院中方亭教她读书,“来,小殿下,我们今日学孙子兵法之瞒天过海……”


    她眨眨眼:“娘亲呢?我想去找我娘亲。”


    “公主眼下有要紧事处理,恐怕顾不上小殿下。”俊美男人小心翼翼地说。


    “她在哪里?”


    信王在府里立了规矩,不许对小殿下有所隐瞒。


    男人答道:“回小殿下,长公主在后花园审问刺客。”


    “我要去!”


    俊美男人身形一震,“您确定要去?”


    她小时候倔得很,还真让人带她去了府中后花园。


    长公主最喜奢华,后花园建的比皇帝御花园还大。夫子牵着小崇宁走过亭台楼阁,穿过九曲桥,终于到了湖心洲亭。


    长公主正端坐在圈椅喝茶,身穿一身齐胸石榴裙,肩上罩着牡丹纹浅黄薄褙,肘间轻轻垂下松软的金丝披帛,雍容华贵,仪态万千。


    “娘亲!”她跑过去,抱住母亲。


    “元元,你怎么来了?”长公主一见她,瞬间眉开眼笑。


    “听说你在审问刺客。”


    长公主脸色不变,看向地上男人。


    这人赤着上身,身形八尺有余,蜜色皮肤,肌肉孔武有力,容貌英武不凡,即使受伤昏迷,眉眼间也难掩俊气。他全身上下以红绸五花大绑,瞧着颇有张力。红绸的另一端,握在长公主手里。


    夫子见了这画面,不由耳朵一红。小崇宁不谙世情,哪里明白其中隐晦,只觉这俊朗男人被红绸绑得又结实又漂亮,她见了心里欢喜。


    小崇宁脆生生问:“娘亲,他是谁呀?”


    长公主笑盈盈说,“他是娘亲喜欢的人。”


    “喜欢?”崇宁眨眨清澈的眼眸,懵懂又无知。


    长公主挑眉一笑,眼神媚如春丝:“喜欢就是想多和他待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


    “娘亲为什么喜欢他?”


    长公主对她咬耳朵:“他发现了娘亲的秘密,娘亲觉得他危险又迷人。”


    “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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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人?”崇宁小声重复,她还是不太明白。


    长公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朝她甜甜一笑:“越是危险,越让人忍不住靠近。”


    梦里的回忆真实又虚幻,仿佛隔着朦胧的雾气。迷雾里,崇宁心跳如鼓,呼吸微滞。


    娘亲,你知不知道,我也碰到了这样的人……


    崇宁殿下被罪臣之女朝宜推下湖水的消息迅速传播皇宫。


    积善宫偏殿里,奴婢们忙前忙后,各个行色匆匆。内室屏风外跪着一排战战兢兢的太医,另一侧的圈椅上坐着年轻的承明帝。


    崇宁醒来时,看到太后正坐在床边抹眼泪。


    “皇祖母……”


    太后又惊又喜:“醒了?”


    承明帝闻言,凑到她身边:“元元!你可把皇兄吓坏了。”


    “皇兄,我没事。”崇宁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随后问,“朝宜姐姐呢?”


    太后拉下脸来,撇嘴道:“你还关心她?要不是她把你推下水,哪儿用得着这么遭罪!”


    “原来是她推的我。”崇宁发出一声抽泣,好像吓坏了,“怎么可能……”


    “你这孩子性子和善,哪里防得住小人之心?”太后叹道,“哀家糊涂,以为她能改过自新,这才解了她的禁足,谁知险些酿成大祸。”


    “不怪祖母。都怪元元无知,才中了圈套。”崇宁软糯糯说,她卖萌的样子很像一只无辜的小白兔。


    “祖母要是不肯放过自己,元元也会跟着难过的。祖母不心疼自己,也要心疼心疼元元呀。快别气了,当心伤了身子。”


    太后释然一笑:“数你会说。”


    崇宁顿了顿,又道:“祖母,皇兄,是谁救了我?”


    一提这话,承明帝的表情落寞了几分。太后握住她的手:“是左金吾卫中郎将史之尧。”


    “他、他是怎么救下我的……”崇宁脸色羞红。


    太后看着外孙女的神态,仿佛什么都懂了。


    “眼下他人在何处?”


    承明:“回祖母,朕命内侍伺候更衣梳洗,眼下人候在正殿。”


    “走,哀家有话同他说。”太后起身。


    积善宫正殿,史之尧恭声行大礼:“微臣见过皇上见过太后。”


    梁太后忙道:“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史之尧闻言抬头。


    梁太后看了少许,随后满意地颔首。不愧是定远侯的孙儿,为人刚正英武非常。


    承明觑了眼祖母的神态,心里一沉。


    “今年几岁了。”太后问。


    “虚岁十九。”


    “可有婚配?”


    “不曾。”


    太后点头给皇帝使了个眼色。


    承明道:“朕和太皇太后有意你商主,你以为如何?”


    什么?!


    史之尧心中大诧。


    太后看了他一眼,“怎么,你不愿意。我们崇宁配不上你?”


    “太后快人快语,折煞微臣了。”史之尧道,“公主金枝玉叶,微臣一介武夫,与公主有云泥之别,如何相配。”


    承明脸一沉:“你既知有云泥之别,为何还敢染指公主?”


    染指……


    史之尧想笑。


    他只听永阳说圣上宠溺妹妹,没想到竟然偏袒到这种程度——不惜给她的救命恩人扣这等败坏名声的黑锅!


    皇帝先发制人,无非想打个巴掌再赏甜枣。


    还不如他自己讨枣儿吃。


    史之尧笑道:“既然太后和皇上知道微臣染指公主,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公主赐给微臣如何?”


    倒是会顺杆儿爬。承明给了他一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警告眼神,“下去吧,回府等圣旨。”


    打发走史之尧,承明心中不快。


    他同太后道:“赐婚未必是唯一出路,或许这事能压下去。”


    “怎么压?”太后问,“在场多少勋贵看着,又有多少宫人看着,人言可畏哪儿能压得住?”


    承明忙道:“崇宁年纪还小。”


    梁太后笑得慈祥:“你是她兄长,永远觉得她年幼。哀家看中郎将容貌端正,机灵得很,和咱们崇宁正相配呢。”


    承明:“……”


    梁太后老了,只盼着孙儿们的大事,如今看见史之尧突然心安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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