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珩有一瞬间的惊讶，不过很快又恢复一脸笑意盈盈的样子，“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叶珩挣了挣手，可万俟凛却愈发用力了，表情隐忍，瞳孔里似有火光在跳跃。
他皱着眉伸出另一只手去掰开万俟凛的手指，可万俟凛的手就像被强力胶粘在了他手腕上一样，怎么也动不了，叶珩深吸一口气，“你想干什么？”
万俟凛盯着他，眼神愈发冰冷，“你骗了我。”
叶珩要被气笑了，“我骗你什么了？”
到底谁骗谁？
万俟凛很想大声质问他，为什么三年前答应了他不冲动行事，可怎么还是冲动了，害得他三年来又活在了压抑的黑暗中。
可最后他说出口的只是一句简单的“你不是陈陌，所以你为什么骗我？”
“骗你？我怎么就不算是陈陌了？再说，你这几天都干了什么？或者说，这几年你都干了什么！你要我怎么放心告诉你我就是叶珩，拿命跟你赌吗？还我骗你，真是好笑。”
叶珩想到从他醒来后就被万俟凛耍得团团转，心里面正堵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只觉得呼吸都透着一种凄凉，看着那只曾经为他挡过光，给他敷过冰的手，用力狠狠一拍，大声吼：“放手！”
这是条小巷，来来往往的路人并不多，路过的两三个也不敢驻足，愣是被狂怒和冷厉的气场吓到了，要么飞奔而过，要么绕路而行。
万俟凛无奈，把叶珩松开，半蹲在他面前，先小幅度地碰了碰他的手，看到叶珩没有甩开他的动作倾向后，轻轻地抬起叶珩那只拍他的手。
“别碰我！”叶珩皱眉，作势要将手抽回，这么一闹腾，他都出了汗。
寒夜稍微用了点力，没让他把手缩回去，“红了，我看看。”
说是说看看，但却已经动手了，万俟凛用另一只手空着的手轻轻地揉搓叶珩的掌心，“是我不好，先跟我回去，好不好？”
“我不疼，你放手。”叶珩冷静了一点。
“你去哪里？”万俟凛刚一放手，叶珩就毫不犹豫地走了。
“回去啊。”叶珩不耐烦极了。
“好。”寒夜拧着的眉头骤然松开，黑漆漆的眼眸都在放光。
“父亲，陈陌和永曌商会的人走得很近。”
陈泽木戴着灰黑色的面具，手上把玩着茶壶，闻言，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偏头看向陈柚，嘶哑粗糙的男声响起，“永曌商会的人？”
“是，万俟凛。”
“吃里扒外的东西！”
“砰”的一声巨响，只见陈泽木手下的柚木材质的桌子出现了一道蜿蜒的裂痕。
尽管他已经两鬓斑白，身体却硬朗得很，用中气十足的声音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人一定要给我带回来。”
“是的，父亲。”陈柚看了眼陈泽木的表情，头又更低了些，小心翼翼地开口，“但是有一个奇怪的地方，陈陌一直说他不认识我，看起来也不像是装的，而且整个人的举止言行确实都跟换了个人一样，跟丁苑芜说的一样。”
“扣扣扣”
敲门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谈话。
“进来。”
陈靳一开门就感觉房间内的低气压，他顿了一下，走上前说：“父亲，关于西边基地的事情查出了些线索。”
他将手上的文件放于桌上，看到那道裂痕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陈柚用眼神示意他别多问。
“父亲，要不要约万俟凛见一面？”陈靳看着文件上出现的“万俟凛”二字问道。
“约，他必须给一个交代！”陈泽木用力捏了捏文件。
两人走出办公室后，陈靳开口，“陈陌怎么样了？”
陈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放心吧，你亲爱的弟弟好着呢，现在有万俟凛的保护，谁还能伤害他呢？”
说完撞了一下陈靳的肩膀，踩着步子走了。
陈靳的脸色白了一分，他抹了把脸，朝着反方向走了。
“你的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万俟凛看着叶珩朝着他的房间走去，出声提醒。
叶珩即将摁下门把手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放开，退到万俟凛的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已经住习惯了你的房间，你要赶我走吗？”
“没有。”
“那还不去开门！”叶珩非常记仇，反正人已经被万俟凛认出来了，就不用再在他面前扮演陈陌，于是心安理得地使唤着万俟凛。
万俟凛认命般地去开门，并且去房间将叶珩穿的那双拖鞋拿了出来。
叶珩看着他体贴的动作，心里面却有些甜蜜之余的惆怅，他跟万俟凛犟了两百多年了，两人一起长大，却是关系最恶劣的兄弟，总有人喜欢拿他们两个做对比，看谁最优秀，而万俟凛从来都不屑和他比，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王者姿态。
他一直都想把万俟凛从神坛拉下来，让万俟凛知道，其实不用将自己绷得那么紧，台下的风景也很怡人，同样也希望世人不要再拿他们做对比。
他很累，万俟凛也很累。
“万俟凛，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叶珩整个人躺在摇椅里，晃着腿问他。
“第一眼。”万俟凛拿了床夏凉被盖在他的肚子上，“陈陌的身体素质不太好。”
意思是你要小心着凉感冒。
陈陌：有被冒犯到。
“第一眼？”叶珩瞪大了眼睛，“怎么认出来的？”
万俟凛没有讲话，只是一直看着他的眼睛。
叶珩被看得有点不自然，换了个姿势躺着，“看着我干嘛？”
“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的。”万俟凛移开视线，去客厅倒了杯水喝，然后用同一个杯子给叶珩也倒了杯水。
“我不渴。”
“要我喂你？”万俟凛端着水杯的姿势不变。
“你下毒了？”叶珩凑到杯口闻了闻。
万俟凛的眸子暗了暗，然后将杯子放到自己嘴边抿了一小口，然后又举到叶珩的嘴边，“没毒。”
叶珩知道万俟凛有轻微的偏执，只要是万俟凛想让他做的事情，就算他不愿意，逼也要逼得他做。
不过这样的情况很少，为数不多的几件都是因为他把万俟凛惹生气了。
“咕噜咕噜”叶珩一口气喝了一大半。
不就是喝水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西边明川社的基地是你派人端掉的？”
“不是。”
“真不是？”
从叶珩这个方向可以看到万俟凛绷紧的下颚线和完美的唇线。
“又不相信我？”万俟凛的声音依然冰冷，却带了一丝无奈和委屈。
“没，我就是确认一下，”叶珩坐了起来，“那是谁做的？”
“魂阁的人。”
“魂阁？明川社得罪他们了？”
魂阁是保持中立的一个集团，一直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
“据我所知，并没有。”
“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原本打算派人去将那个基地端掉，但是他们先我一步。”
“所以他们是想搞你？让明川社的人认为是你做的？”
“是。”
“那你怎么知道是魂阁的人做的？”
“我的人跟他们交过手了。”
“所以你前几天不见人影都是在处理这件事情？”
“嗯。”
叶珩沉默了，他一直都只看得到万俟凛光鲜矜贵的姿态，却忘了他在路上被刺过的刀。
“你为什么想端掉那个基地？”
“你回来了，那里也该太平了。”万俟凛好像在阐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平平淡淡。
“万俟凛，原来你也有这么笨的时候，被人算计了吧，这件事本来就应该我亲自做。”叶珩好像想通了一点什么。
“你？陈陌的身体，你所剩无几的异力？”万俟凛的眼睛笑了。
陈陌：什么时候才不会被冒犯到？
“好了，我已经处理好了，算计我？不自量力罢了。”
“……”
叶珩无话可说地“嘁”了一声。
万俟凛，“别担心，不会再有其他麻烦。”
叶珩想：我才不管你有没有惹麻烦，你麻烦越多我越开心。
陈陌：珩哥，你的鼻子会在今晚睡觉的时候长长。
两人都沉默了，周围安静的只能听见空调发出的风声，以及两人若隐若现交杂在一起的呼吸声。
“万俟凛。”叶珩叫了一句，可万俟凛像没听到一样，他抬头一看，万俟凛已经倚在床头靠垫上睡着了。
叶珩靠近了些他，发现他的眼睑处已经青黑一片了，看来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
乌黑密集的睫毛卷翘极了，微抿的嘴唇看起来更薄了，叶珩听说薄唇的人最是无情，可为何万俟凛的薄唇却有着热烈的火红，看起来却又最深情。
他对万俟凛是有很大意见的，可也不是不能再好好地重新认识一次他，毕竟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和不得已之处。
而且，如果能得到万俟凛的帮助，那对他来说肯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不过被子只有一床，虽然以后可能会有求于他，但是叶珩并不想将被子给他来讨好他，于是将摇椅的靠背放倒，再重新躺回摇椅，盖着被子阖上了双眼。
直到早上青黛间斑驳陆离的碎光，将晨曦的线一点点拉高，万俟凛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慢慢地坐了起来，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叶珩仍然在熟睡中，双手交叠放在被子上，看起来像是没有任何不好的睡觉习惯。
昨天是万俟凛这三年来睡得最好的一次，他知道叶珩对他有很多的误会，可他并不能解释，有时候主动的解释反而看起来像辩解，他只能眼巴巴地盼着叶珩亲自来问他，只要叶珩开口，他什么都不会隐瞒。
可是，就算他说了事实，叶珩也不一定会相信，甚至会觉得荒唐。
想到这里，他扯了扯嘴角，无声地笑了，眼睛里却满是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