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前的阳光已褪去晨起的温柔,变得炽烈而直接,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鲜活却令人微微眩晕的躁动气息。
“啊啊啊…学神我笔记没抄”
叶松桁被这突如其来的喧嚣惊醒,勉强撑起趴在桌上的上半身。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带上眼镜,他下意识地伸手在桌肚深处摸索,掏冰凉的豆奶瓶。熟练地撕掉吸管包装,“噗嗤”一声,尖锐的塑料管精准地刺破了锡纸封口。
他含住吸管,温凉微甜的豆奶滑入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
“呜呜呜…学神你简直就是我亲爹…”白渺的哀嚎声惊天动地
温沐歆实在受不了,直接用笔往他背后一掏“小点声,再吵吵扣你分。”
“嘶…真是的,下手没轻没重…”
“我管你呢,给我受着…”
…
就在这吮吸的细微声响里,叶松桁的视线被牵引,不由自主地滑向右侧。
他的同桌,许临砚,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膜隔绝在这片喧闹之外。他依旧维持着上课时的姿势,微微低着头,额前柔软的碎发在眼睫上方投下小片阴影,只露出线条干净利落的下颌。
我同桌还挺好看的嘛…
“老叶!江湖救急!十万火急啊!”
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叫住了他,叶松桁一抬眼,就看到前排的老同学江逾白冲过来,习题集的硬角差点撞上许临砚桌子“这道题我解半天了,我都用手指头掰都算不出来!”
“…你能算出才怪。”
听到这话,江逾白立马求情:“哎呀呀~你帮帮我吧。”
叶松桁下意识地“嗯”了一声,目光却像有自主意识般,越过江逾的肩膀,精准地投向许临砚的方向——他看见许临砚握着钢笔的手指顿住了。
等人已站起身走出去。
那背影消失的瞬间,一丝极其微弱的空落感拂过心头。
他迅速敛起心神,从练习册底下抽出一张空白的草稿纸,用力铺开在桌面上,发出“哗啦”一声响。他拔开铅笔帽,笔尖点在图形的一个角落上。
“试试空间直角坐标系吧,”他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稳,“这里,设为原点O……”
铅笔在纸上画出垂直相交的坐标轴,标上X、Y、Z。他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复杂的空间关系上,向江逾解释着如何建立向量。正当他讲到某条棱的方向向量计算时——
“吱嘎——”
叶松桁讲解的声音戛然而止,握着铅笔的手指也随之一僵。他有些缓慢地转过头。
许临砚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正站在他自己的椅子前。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微微俯身,一只手随意地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了一个微小的角度,手指轻轻点在了叶松桁草稿纸边缘,落在那条代表X轴的虚线上,距离叶松桁握着铅笔的只有几厘米。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图形上,声音不高。:
“坐标系原点,标错位置了。”指尖随即向上移动了寸许,落在一个叶松桁完全忽略的顶点上,“应该设在这里。”
叶松桁只觉得一股热气“腾”地冲上耳根,脸颊也开始隐隐发烫。他几乎是慌乱地低下头,视线跟着许临砚的指尖移动:“啊?这里?”铅笔尖下意识地跟着去标记那个正确的顶点。
“wc,原来如此!茅塞顿开啊桁桁!”江逾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瞬间阴转晴,眼睛都亮了起来,“对对对,从这儿建系就顺了!懂了懂了!谢了啊老叶!许哥牛逼!”他抱着习题集像一阵风似的转了回去。
叶松桁没有回应江逾的感谢。他沉默着,嘴唇微微抿紧,伸出手捏住那乀草稿纸一角,用力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赌气意味,将它往自己这边一拽。
做完这个动作,他屏住呼吸,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
许临砚似乎对自己的小动作毫无所觉。他已经坐回了旁边。
他感到喉咙深处一阵干涩,心跳也莫名地快了几拍。几乎是有些急切地,他低下头,含住吸管,狠狠地吸了一大口豆奶。
当他再次鼓起勇气,抬起眼睑,目光带着一丝探究和不易察觉的紧张投向身旁时。
许临砚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一副纯黑色耳机。他微微侧着头,侧脸线条在明亮的光线下显得平静无波,甚至有些冷淡。校服领口随着他平缓的呼吸微微起伏着,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刚才那短暂的交集,那指尖轻点的触感,那近在咫尺的、带着独特气息的呼吸…
不是
我在想什么?
然而——
“看什么?”
叶松桁回过神来,发现许临砚正盯着他。
“…啊,谁…谁看你了?自恋狂…”他呆呆地反应过来,假装忙碌地**撇开视线收拾桌面。
许临砚也不拆穿,随口问了句:“是吗?”
最后实在怕场兜不住底,叶松桁把头扭向窗外:“嗯…天气真好。”
温沐歆的声音从前排传来——
“桁桁,雨天唉,天气真好”
叶松桁明显顿了一下
靠…温沐歆你故意的是吧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寂静的教室里,温沐歆那句带着波浪号的“雨天唉~”如同魔音绕梁,清晰无比。紧接着,一声低沉、短促,却清晰可闻的笑声在叶松桁耳边响起。
是许临砚。
他显然也没料到温沐歆会精准补刀,这神来一笔戳破了他强装的平静。那声笑像是从喉咙深处溢出来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和了然。
叶松桁更窘了,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消失。
许临砚看着眼前几乎要缩进衣领里的后脑勺,还有那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廓,觉得有趣极了。
叶松桁:“……” 他感觉自己快要熟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想反驳却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前排的温沐歆唯恐天下不乱,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双手扒着椅背,下巴搁在手臂上,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叶松桁红透的侧脸,表情天真又无辜:
“就是呀桁桁,外面雨下得跟天漏了似的,”她夸张地指了指窗外,“你管这叫‘天气真好’?”她歪了歪头,语气充满“真诚”的困惑,“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出现幻觉啦?”
“温沐歆!”叶松桁终于忍无可忍,猛地扭回头,脸上红晕未褪,恼羞成怒地瞪着她,“你闭嘴!”声音因为羞窘而微微发颤,毫无威慑力。
温沐歆才不怕他,笑嘻嘻地冲他做了个鬼脸,目光狡黠地在叶松桁和旁边看好戏的许临砚之间转了一圈,意有所指地拖长调子:“哦——我懂了~” 她故意没往下说。
“你懂个屁…!”
许临砚接收到温沐歆的眼神,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没有再看叶松桁,而是懒洋洋地靠回自己的椅背,目光也投向窗外,仿佛在认真欣赏那瓢泼大雨,只是唇边那抹了然又玩味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叶松桁被这无声的默契搞得更加手足无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看看笑得像只小狐狸的温沐歆,又偷偷瞄了眼旁边气定神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笑意藏都藏不住的许临砚,最终自暴自弃地把脸埋进了摊开的书里,只留下一对红得滴血的耳朵暴露在空气中,无声地控诉着这“恶劣”的天气和更“恶劣”的同桌与损友。
靠的…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欢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