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雨归晴》 第1章 分班念旧 清晨六点半的天光,像块被水洇透的画布,从画室窗户照进来,着清冽的露水气息。叶松桁推开玻璃门,钴蓝色颜料在校服袖口洇开一小片深蓝。他刚把画架支到角落,就听见身后传来画纸拍打木框的脆响。 “喏,你的速写本!”白渺斜倚在门框上,浅蓝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大大咧咧敞着,口袋里斜插着半本《天体素描》。 叶松桁伸手接住,指腹蹭过封面上一道熟悉的凹痕——高一那年,裴未晞用圆规尖儿戳出来的北斗七星,歪歪扭扭。 “哟,作业补完了?”白渺晃悠过来,铅笔尖在空白画纸上划拉出沙沙的噪音,“昨晚又肝到几点?修仙呢?” 叶松桁把调色盘“哐当”一声磕在画架上,,“一小时搞定…反正都会。”颜料挤出来,像一小段凝固的深海。 白渺忽然抬眼,眼睛一转鬼点子出来了 “啧,终极背刺王”他声音故意压低“我差点忘了,你上次可是把我像皮给弄丢了呢” 叶松桁抬眼,目光直直看进他眼里,手上挤颜料的动作没停,嘴角却压着一丝了然的笑意:“不都赔给你了么。” “你懂什么啊,大少爷!”白渺立刻炸毛,抬头瞪他,眉头是蹙起来了,可嘴角那点压不住的笑意彻底出卖了他。 为了把犯贱进行到底,他甚至夸张地叹了口气:“我都跟上一块橡皮培养出灵魂共鸣了!现在又来一块新的,搞得我跟个始乱终弃的人渣似的” 叶松桁没废话,而是力道不经不重的撞了下他 “真的是”他勾着嘴角笑,带着点狡黠,“幼稚鬼” 白渺捂着肩膀,倒吸一口凉气,演技浮夸得能拿奥斯卡:“还好意思说我…真是的。” 叶松桁倒是没理他,他手指正戳着速写本翻开的一页——上面是裴未晞高一画的“旷世巨作”:一张歪鼻子斜眼的抽象派自画像。 总结一个字:丑。 “这什么啊”白渺凑过来手不自觉攀上对方的肩膀 “日叉布画的名作。” “不是?”他脸不解的把叶松桁手中的画夺过来“怎么丑成这样” 那是高一期末画的《猎户座》。画布角落,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铁三角永不散”,落款是裴未晞张牙舞爪的签名。画面里,参宿四被他涂成了沉静的群青,旁边还用红铅笔郑重其事地描了两道歪线,旁边标注着“叶松桁和白渺” “不知道。” “他前几天不是说,2班天文社搞到了台折射望远镜,”白渺把画放了去“后面就跟疯了一样,把教室顶灯当彩灯了,一群疯子开演唱会。”他的语气是嫌弃的,眼神却有点飘。 “我当时记得当时我过去…” 自渺仔细想想: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咦~”回过神来,他闭眼快速甩了甩头: “疯子” 叶松桁盯着愣神的他,随即发出一声低笑。 记忆瞬间被拉回高一某个雨夜。三人挤在画室小小的角落,就着昏黄的灯光画星空。 裴未晞举着皱巴巴的星图册,鼻梁上架着快滑到嘴边的黑框眼镜,仰头欣赏自己笔下那片“璀璨星河”,一脸陶醉:“参宿四旁边那颗,是桁桁。他手指一点,镜片反着光,“最亮那颗参宿七,肯定是白渺”当时白渺正偷偷往叶松桁的调色盘里挤了一大坨群青,闻言抬眼— “他还说,自己是连接我们的猎户腰带。”叶松桁低声补充,手指轻轻划过画中那道代表“裴未晞”的、歪歪扭扭的红线。窗外的树枝被风吹得簌簌轻颤,叶尖儿沾着的露珠“啪嗒”掉在窗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迹,像极了裴未晞总爱偷偷塞进他们笔袋里的、过期薄荷糖包装纸上洇开的湿痕。 白渺忽然转身,埋头去翻旁边的颜料架,背对着叶松桁,声音闷闷地从颜料罐后面传来:“…下午去2班揪他吧。顺便把他那本《深空摄影》抢回来”叶松桁看见他抬起手,用力揉了揉后颈。 午休铃尖锐地撕破画室的寂静时,叶松桁正对着调色盘里绞成一团、辨不清颜色的混沌颜料发呆。白渺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耳后响起,带着点刚睡醒的鼻音。 “啧啧,你这调色盘…真脏”白渺凑得极近,鼻尖几乎蹭到叶松桁的肩线 “你调色盘这么脏,画画还这么好看,受不了,感觉我的人格受到了侮辱” 叶松桁眼皮都没抬,拿起一管赭石颜料,“噗嗤”一声,毫不客气地挤了一大坨在白渺调色盘的边缘:“活该。” 白渺“嘿”了一声,伸手去够叶松桁手边的钛白颜料“怎么这么说我” 手腕一扬,动作幅度过大,“哐当”一声撞翻了叶松桁的调色盘!混着松节油的粘稠颜料飞溅出来,星星点点溅上两人裸露的手背。 叶松桁下意识缩手,手腕却被白渺一把攥住。 “别动!蠢猪!”白渺低头盯着那片糊开的群青,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颤动的阴影。叶松桁嫌弃地用力抽回手,顺势把手上沾的颜料全抹在他手背上,转身时胳膊肘又不小心撞掉了白渺搁在凳子上的速写本。 “靠!叶松桁你故意的!”白渺瞪他。 本子摔在地上,散开的纸页间,飘飘悠悠滑出一片干枯蜷曲的叶子。叶松桁弯腰去捡,指尖触到叶片背面一行极小的铅笔字,字迹熟悉得刺眼: 「给白渺的生日礼物——来自星空的碎片。」 是裴未晞。他总神神秘秘地说,这片叶子用天文台的滤光片压过,能“吸收画错的线条”,是画手的护身符。 白渺也蹲了下来,手指碰到叶子时,动作忽然顿住。画室里只剩下窗外麻雀不知疲倦的唧啾声。 “他当时还说…”白渺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片来自“星空”的叶子,“等我们仨拿了美术比赛金奖,就用奖金买个真·天文台滤光片…大的那种。” 叶松桁没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叶子重新夹回本子的深处,仿佛在收藏一小片凝固的时光。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灌进教室,在课桌上拉出长长的光斑。叶松桁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又一次落在那张靠窗的空座位上。那位置干净得过分,连一丝灰尘都似乎不曾沾染。 “别看了,”前排白渺无奈的声音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叹息,“再看,眼珠子都要掉人家桌肚里了。” “你等会儿要去找他吗”叶松桁闻言抬起头 “对呀” 叶松桁捏着茶包,指腹能清晰感受到里面干枯叶片蜷曲的脉络。他将茶包塞进校服口袋,那里还残留着早上蹭到的、洗不掉的钴蓝痕迹。“他在2班…还行?”声音有点干涩,“感觉他走了,都没人给我们塞过期薄荷糖了……” “Ber——?!”白渺猛地转过身,动作夸张地掐住自己脖子,五官皱成一团,“你还真惦记那玩意儿啊?!他上次塞给我,压根儿没说保质期!我差点当场表演原地升天!懂不懂那种喉咙被水泥糊住的窒息感?呃啊——!”他浮夸地翻了个白眼。 “其实他走后我感觉我还能多活两年” 他扯了扯嘴角,声音低了些:“不过…听说那家伙跟天文社闹别扭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课桌边缘“…人家用它望远镜 他嫌人家操作不标准” 下课铃骤然响起。白渺“噌”地站起来,一把抓起叶松桁靠在墙边的画夹:“走!去2班!找那家伙算总账!顺便看看他是不是真把人家天文社的镇社之宝当溜溜球耍了!”他不由分说拽着叶松桁就往外冲,画夹“哐当”一声重重撞在门框上。 “噗…”被拽到走廊半路,叶松桁没忍住笑出声。 “笑屁啊!”白渺回头瞪他。 叶松桁努力收敛笑意:“没…就觉得你这架势,跟超市开门抢鸡蛋的大妈似的,百米冲刺。” “滚!你大爷的!”白渺作势要踹他。 路过图书馆那栋爬满藤蔓的红砖楼时,叶松桁下意识抬头。 三楼那扇熟悉的窗台上,似乎有个抱着玻璃罐的身影飞快地一闪而过,罐子里装着浅色的、毛茸茸的东西。 白渺用力拽了拽他袖子:“看什么呢?裴未晞那货肯定猫在二楼天文区玩呢!” 叶松桁收回目光,任由白渺拉着往前走。 午后的阳光炽烈,把他们并肩的影子在水泥地上拉得又细又长。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旁边是白渺的影子,蹦蹦跳跳,充满活力。可本该在旁边的第三个影子,却空了出来… 日叉布有福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分班念旧 第2章 下次坐远点 “砰——!” 白渺风风火火撞开二楼天文区那扇沉重的木门时,裴未晞整个人几乎要焊在望远镜的目镜上,旁边的画架上摊着一张涂得密密麻麻的星图。 空气里还顽固地残留着松节油的刺鼻和旧书页的霉味。眼前的场景像一幅被按下暂停键的油画,只等那道熟悉的身影转过来,填上最后一块色彩。 “日叉布!你个叛徒”白渺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怀里那本《深空摄影》“啪”地拍在桌上,震得旁边玻璃罐里的几只纸折小星星惊恐地跳了两下,“说好的‘铁三角’要在一个班祸害苍生呢?!结果你自己溜来2班了?!” 叶松桁没说话,只是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他们,嘴角噙着一丝“我就知道”的了然笑意。 裴未晞猛地回头,鼻梁上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滑到了鼻尖,镜片后瞪大的眼睛写满无辜:“谁叛逃了?!” 他激动地指着星图上用红笔圈出来的一个小三角,“我就差两名就两名……不就是这次没上一班吗…”话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快看!”像是要转移注意力,裴未晞猛地将望远镜筒转向窗口“参宿四!它在闪!” 白渺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凑过去时鼻尖差点怼上冰凉的镜筒:“蠢s你算了!大白天哪来的参宿四?那是张老师办公室灯在。。” 叶松桁的目光落在两人几乎头碰头凑在望远镜前的背影上,高一那个雨夜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 也是这样的姿势,裴未晞举着被雨水洇湿的星图册,信誓旦旦:“咱们仨,就得像猎户腰带那三颗星,永远连成一条线,雷打不动!”此刻,橘红色的夕阳正慷慨地漫进天文室,将三个人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裴未晞那标志性的小揪揪影子倔强地翘在中间,左边是白渺晃荡着腿的、不安分的影子,右边则是自己无意识转动着画笔的、安静的影子。 “喂,”叶松桁忽然开口,指尖蹭过随身带着的小调色盘里那抹凝固的钴蓝,声音带着点凉飕飕的威胁。 “下次不要把过期茶包塞我画夹夹层” 裴未晞“嗷”一嗓子扑过来想抢颜料管“人质”,结果动作太大,“哐当”一声撞翻了白渺刚削好的、整整齐齐码在桌沿的一排炭笔!十几支笔被惊散,“噼里啪啦”滚落一地,瞬间消失在画架腿、书堆和仪器箱的阴影里。 “抓不到略略略”白渺幸灾乐祸地弯腰去捡,还不忘用自带波浪线的欠揍腔调持续输出,成功收获了裴未晞恼羞成怒的邦邦两拳。 *** 预备铃在走廊间响起,叶松桁正把速写本往包里塞。金黄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切进教室,恰好在他低垂的后颈上镀了一层薄薄的金边。同桌白渺则粗暴地把篮球往桌肚深处一踹,发出“哐啷”一声巨响,成功收获了前排女生一个凌厉的眼刀。 “咳…抱歉抱歉”他尬笑两声,左手心虚地摸了摸后颈。 “松桁!待会儿体育课自由活动,”白渺胳膊肘撑在叶松桁桌上,校服领口大敞,露出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红的锁骨,“帮我跑趟小卖部呗?捎包辣条…新出的口味!我跟你说,昨儿我亲眼看见隔壁班有人买了,据说超级超级辣……” 叶松桁头也没抬,手在帆布包夹层里摸索着那个磨得发白的铅笔盒:“没兴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蒙了层薄纱,“嘴馋自己去,别吵我。” “又画?!”白渺夸张地拖长音调,伸手就要去捞他的速写本,“昨儿是玉兰仙子,今儿又是什么?老槐树精?操场西北角那棵歪脖子树有什么魔力啊?值得你天天去打卡……” “啪嗒。”叶松桁利落地合上铅笔盒,金属搭扣清脆的碰撞声像句号般终结了白渺的吐槽。他站起身,包带滑过肩头,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那里清静。” “……” “行行行,艺术家境界,我欣赏不来……”白渺撇撇嘴。 上课铃响起时,两人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抓起东西就往操场狂奔。白渺的篮球碌碌滚到过道中央,被路过的值日生狠狠剜了一眼。叶松桁弯腰替他捡起球时,耳朵敏锐地捕捉到身后女生们压低的、兴奋的窃窃私语—— “快看!是许临砚!” “天…真人比年级榜上那张证件照杀一百倍!” “他穿球衣也太绝了吧……” 叶松桁下意识地循着声音回头。走廊尽头,一个穿着醒目的11号白球衣的男生正走来。额前微湿的碎发被穿堂风吹得轻轻扬起,阳光跳跃在他线条清晰的锁骨上,晃出一小片冷白的光晕。 这是他第一次在现实中如此清晰地看到许临砚。和表白墙上那张笑容张扬、带着点刻意营业感的“校草”照片截然不同,此刻的他眼神淡漠,微垂的眼睫带着点没睡醒的慵懒。 “看什么呢?魂儿被勾走了?!”白渺用力拽了他一把,篮球在手里不安分地颠出“咚咚”闷响,“不就是个校草吗,有什么稀奇的……装模作样……” 体育老师刺耳的哨声在操场中央响起时,两人堪堪在班级队列末尾站稳。叶松桁微微喘着气,视线还有些模糊,但当他抬起头聚焦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锁定了前方——许临砚站在男生队列的最前排,脊背挺得笔直如松,阳光勾勒出他利落的肩线,后颈处,一颗浅褐色的小痣在短发边缘若隐若现。 “自由活动!”老师话音刚落,白渺立刻像上了发条,一把箍住叶松桁的胳膊:“走走走!快去老地方占座!我跟你说,刚才瞄到许临砚他们班要打全场,肯定……” 叶松桁不动声色地挣开他的手,脚步坚定地转向操场西北角那棵孤独的歪脖子老槐树。树冠投下的大片荫凉刚好能完整地庇护他的画板,风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发出令人心安的沙沙低语。他刚把画纸在膝头铺平,白渺突然大力拍了下他的肩膀: “我去小卖部买东西你要带啥?老规矩?” “牛奶冰激凌。”叶松桁头也没抬,笔尖已经在纸上流畅地勾勒起粗糙的树干轮廓,“蒙牛的。” “知道了知道了!事儿精大少爷!”白渺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转身朝着操场东侧的小卖部冲刺而去,运动鞋底蹭过塑胶跑道,带起一阵细小的沙尘。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叶松桁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一缕阳光刚好落在画纸的左上角,像天然的聚光灯。 铅笔尖悬在纸面,正要落下决定性的一笔—— “小心——!!!” 一声惊惶到变调的大喊自身后炸响!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一股裹挟着劲风和汗味的巨大力量狠狠撞倒在地! 画板脱手飞出,画纸四散飘落,那支刚削好的铅笔滚出老远,笔尖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划出令人牙酸的“刺啦”声。 叶松桁手肘撑地,掌心被尖锐的小石子硌得生疼。 他抬起有些发懵的头,看见一个橘红色的篮球在不远处兀自滚动着,最终停在了歪脖子老槐树盘虬的树根旁。 “抱歉。” 一个清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剧烈运动后难以平复的微喘。 叶松桁撑着地面转过身。许临砚站在两步开外,手里还稳稳控着另一个篮球。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成一绺绺,贴在苍白的额角,几滴汗珠正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滑落。当他的目光扫过叶松桁散落一地的画具时,那淡漠的眼神似乎极轻微地、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 空气仿佛凝固了。叶松桁沉默地弯下腰,去捡拾那些飘零的画纸。指尖触到其中一张被踩上半个清晰鞋印的素描稿——正是那棵未完成的歪脖子树,污迹狰狞地覆盖在精心勾勒的树纹上。 许临砚也蹲下身,修长的手指伸向滚到他脚边的那支孤零零的铅笔。然而,指尖即将触碰到笔杆的瞬间,他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顿住下一秒,他迅速从运动裤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迟疑了一下,轻轻放在了那叠散乱的画纸旁边。 “…要不我带你去医务室?” 叶松桁没有去碰那包纸巾,只是将被玷污的画纸仔细叠好,收进背包。起身的瞬间,他瞥见许临砚缠在左手腕上的深蓝色护腕,边缘露出的一小截皮肤,在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 “球,”许临砚直起身,声音很轻,像一阵风掠过树梢,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脱手了。”他的视线飞快地扫过叶松桁手肘那片刺目的红痕,又迅速移开“……对不起。”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生硬得像在念台词,“下次……坐远点。”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快步走向那个肇事的篮球,背影在阳光下拉得笔直又疏离。 看把老婆撞的[裂开] 文笔不好,别介意[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下次坐远点 第3章 不长眼 叶松桁没吭声,弯腰拾起那支摔断了笔尖的铅笔。是他常用的牌子,笔杆上那个他亲手刻的小太阳图案清晰可见。他抽了张纸巾,仔细擦拭笔身残留的尘土。抬眼时,发现许临砚还杵在原地没动,左脚落地时似乎有些微顿,护腕下露出的纱布边缘,被汗水浸得泛了黄。 “松桁!我回来啦!”白渺的声音由远及近,人未到声先至,手里晃着两支冒着寒气的冰激凌,“快看!我抢到……”话音未落,他瞥见散落一地的画具和叶松桁手肘上那片刺目的红痕,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怎么回事?哪个不长眼的撞你了?” 许临砚身形微动,像是要离开。白渺“啪”地把冰激凌往边上一搁,一个箭步拦在他面前:“喂!是不是你?打球眼珠子长后脑勺上了?看看把我兄弟摔的……” “白渺。”叶松桁打断他,俯身捡起那支牛奶味的冰激凌。冰凉的包装瞬间包裹住掌心的灼痛,带来一丝舒缓。他语气平静:“没事,他不是故意的。” 许临砚抬眸,飞快地扫了他一眼,眼底掠过一丝讶异,旋即又恢复了那副疏离的淡漠。他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弯下腰,捞起脚边的篮球,转身走向球场。 “没事吧?他撞了你哎?你放他走干嘛。” “没事”叶松桁起身拍了拍灰“又没受伤” “?就你好脾气。” “别生气了”他好声好气哄白渺“你最好了,谢谢你行吧。” 白渺倒也没有真的生气,只是要让叶松桁保护好自己:“哎,行吧行吧,勉勉强强原谅你。” 旁边人见他不生气了,转头盯着那个背影,眼睛眯了眯。 “看什么呢?”白渺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不就是个校草嘛,有啥好看的……装模作样……哎呀!你的画纸!”他指着叶松桁的包,“都踩脏了!还能画吗?” 叶松桁低头。被踩脏的那张画纸上,一个清晰的鞋印正巧落在树干的皴裂处。他想起许临砚递过来的那包皱纸巾,想起他的护腕……九月的阳光明明热得灼人,他却觉得,似乎有片阴影藏在其中,裹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能画。”他轻声应道,抽出张新纸铺在膝上。铅笔尖在纸面滑动,歪脖子树的轮廓重新浮现。只是这一次,他在树干的裂纹深处,悄然添了一道不易察觉的阴影。 远处的篮球场上,许临砚正单脚起跳,投篮。阳光落在他脚踝缠绕的纱布上,镀了层薄薄的金边。叶松桁咬着冰激凌,耳边是白渺还在絮叨刚才的“事故”,他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哎呀…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吵死人。” 目光胶着在画纸上那道新添的阴影。今天的风,似乎裹挟着夏末最后的热度,又混杂着一丝难以名状的、属于初遇的怅惘。 下课铃敲响,叶松桁合上画板。一片被风吹落的槐树叶静静躺在画纸角落,边缘带着细密的齿痕。他脑中蓦然闪过许临砚转身时,后颈那颗在阳光下若隐若现的浅褐色小痣——竟觉得有些晃眼。 预备铃尖锐地响起时,叶松桁正将画纸按尺寸仔细码进画板夹层。讲台前,班主任推了推眼镜:“新学期调整座位,念到名字的上来领座位条。”他抬眼,正好看见窗边的许临砚——那人正用湿巾一丝不苟地擦拭着课桌边角,连缝隙里积攒的铅笔灰都不放过,手腕上的金属表带在阳光折射下,闪过一道冷光。 “叶松桁,倒数第二排,靠过道。”叶松桁起身,听见身后传来衣料细微的摩擦声。 “许临砚,”班主任的声音顿了顿,“倒数第二排,靠窗,同桌叶松桁。” 白渺猫着腰,像只灵活的猫儿蹭到后排,猛地拽住叶松桁的校服衣角,指尖用力得揪出个深深的褶子:“呜呜呜松桁——”他仰起一张苦大仇深的脸,尾音拖得老长,“如有来世,我定与你……” “白头偕老”四个字还在他舌尖打滚儿,后排毫无预兆地伸来一只手,精准地、严严实实地捂住了他的嘴! 许临砚不知何时已转过身,眉头微蹙,修长的手指带着明显的嫌恶,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白渺嘴角沾着的亮晶晶薯片碎屑:“吵。” 白渺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像两枚铜铃,长长的睫毛扑簌簌地扫过许临砚的掌心。阳光透过窗户,恰好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许临砚手腕露出一截雪白簇新的护腕,而白渺涨红的脸颊正贴着他指节分明、骨感十足的手背,连对方袖口熨烫出的那道笔直如刀的折线都清晰可见。 “唔唔唔!”白渺奋力挣扎甩头。许临砚像是被烫到似的,迅速抽回手,下一秒已从包里掏出口罩戴上,动作快得像在逃离什么生化污染源。 叶松桁眼角余光瞥见,他正用湿巾反复擦拭着刚才捂白渺嘴的那只手,指缝、指甲,一处不落,仿佛在进行某种净化仪式。 “你干嘛捂我!”白渺终于喘上气,一边嚷嚷一边用力抹了把嘴,“我跟我兄弟抒发革命情谊呢!” 许临砚置若罔闻,只将用过的湿巾精准团成一个小球,手腕一扬,抛物线完美地落入角落的垃圾桶,动作干脆利落得像投篮。 叶松桁看着他重新戴好的手表在腕间闪过一道冷光,忽然庆幸——若非这位“洁癖少爷”出手,白渺怕是要在全班面前上演一出“山无棱天地合”的琼瑶大戏。 “行了行了,”叶松桁推了推白渺的肩膀,“班主任眼神都飞刀子了,赶紧回你窝去。” 许临砚拎着那只质感上乘的黑色书包走来,校服一丝不苟,袖口笔挺,连鞋带都系成教科书般标准的蝴蝶结。两人在后排落座。 叶松桁刚把画板塞进桌肚,就看见许临砚从那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皮质笔袋里,取出一支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自动铅笔——笔身线条冷峻,拉链头上还刻着繁复精致的纹路。 “昨天的画纸……”许临砚忽然开口,指尖无意识地在桌沿轻轻扫过,腕间的表链随着动作发出细微的轻响,表带干净得能映出人影,“如果有损坏,我可以重新赔给你。”他的措辞带着一种刻板的礼貌。 叶松桁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那支断尖的铅笔,笔杆上的小太阳图案被摩挲得温润发亮:“不用,还能画。” 前排传来椅子拖动的刺耳声响。白渺正被班主任指着花名册,一脸生无可恋地往第一组拖:“白渺,第三排,同桌沈降。”男生垮着脸坐下,旁边的沈降正垂眸专注地转着一支钢笔,校服领口别着一枚低调的银质校徽。 白渺猛地一回头,正撞上前排沈降恰好转过来的目光。那位传说中的学神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只是在扫过白渺那头炸毛的头发时,嘴角几不可察地、极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许临砚忽然翻开了素描本。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叶松桁忍不住瞥了一眼——空白的纸页上,刚勾勒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正被一只比例夸张的大手死死捂住嘴巴,旁边还飘着半截没写完的台词:“如有来世……” 叶松桁嘴角差点没绷住。这个课间,简直比任何速写练习都鲜活生动。白渺还在前排碎碎念着“没人性”、“世态炎凉”,而许临砚的笔尖顿了顿,在那个挣扎的小人旁边,轻巧地添了一片边缘带着清晰齿痕的槐树叶。阳光斜斜地落在纸页上,将那些线条映照得格外透亮。 上课铃响后,叶松桁用余光观察着新同桌。许临砚翻出一本厚重的活页笔记本,每一页都用小巧的金属镇纸压得平平整整。他翻书时,会用指腹极其轻柔地压住纸角,连翻页的动作都透着一股子不容打扰的专注和考究。窗外阳光斜斜洒入,落在他手腕那截崭新的白色护腕上——边缘齐整,没有一根多余的线头。 下课铃刚响,白渺就像一颗出膛的炮弹,“嗖”地冲回后排,书包带歪斜地挂在肩上:“松桁!你知道我同桌是谁吗?沈降!就那个总穿连帽卫衣的学神!刚才我跟他搭话,他就抬眼皮扫了我一眼,那眼神……跟看实验室里跑出来的变异青蛙似的!”他扒着叶松桁的桌沿喘大气,又用眼角余光狠狠剜了旁边的许临砚一眼,“还有老班!她怎么想的?把你跟他排一块儿?” 许临砚正低着头,用湿巾仔细擦拭着那支金属自动铅笔的笔杆,闻言,指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却并未抬头。 叶松桁随口岔开话题:“沈降不是挺安静的么?正好治治你上课爱叭叭的毛病。” “安静?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白渺压低了声音,一脸痛心疾首,“他刚才在笔记本上写数学公式,我偷瞄了一眼!好家伙,全是外星文!鬼画符一样!还有老班,绝对是看许临砚那张脸才徇私……哎!”他突然伸手戳了戳叶松桁的画板边缘,“你这新同桌,看着就难伺候!哪天他要是嫌你画具脏,甩脸子给你看,你可千万要告诉我!兄弟给你撑腰!” 许临砚恰好在这时合上了笔袋,发出轻微而清脆的“咔哒”声。叶松桁看看白渺那张气鼓鼓、写满“义愤填膺”的脸,又转头看了看窗边那位正望着操场、侧脸线条清冷的许临砚——那人后颈的浅褐小痣在光线下若隐若现,手腕上的表盘反射着跳跃的光斑。他忽然觉得这课间的吐槽,像一幅乱入的、充满张力的速写,把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命气息硬生生揉在了一起。 他刚想开口让白渺消停点,许临砚却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块包装极其精美的橡皮擦,透明的塑封膜下,印着淡雅精致的樱花图案,在午后暖融的光线里泛着柔和细腻的光泽。许临砚没看任何人,只是用指尖将它轻轻推到叶松桁桌面的空处:“这个……先用着。” 白渺的吐槽声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眼睛再次瞪得溜圆,活像见了鬼。而叶松桁的目光落在那块崭新的樱花橡皮上,一时无言…… “?” 许少爷橡皮都给老婆用最好的对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不长眼 第4章 新同桌 那块崭新的樱花橡皮静静躺在叶松桁的桌面上,塑封膜在后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落在纸上的星尘。你好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白渺张着嘴,那句没说完的吐槽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一个滑稽的“嘎”音。 叶松桁的指尖在画板边缘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沾上了点铅笔灰。他看着那块橡皮——它精致得不像学习用品,倒像艺术品。 许临砚推过来的动作很轻,几乎没发出声音,那瞬间的停顿和他微垂的眼睫,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呃……”叶松桁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微妙的沉默,“谢谢。”他伸手拿起橡皮,塑封膜光滑微凉。 他能感觉到白渺灼灼的目光钉在他手上,也感觉到旁边许临砚似乎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也许是错觉。 “哇哦——”白渺终于找回了声音,拖长了调子,眼神在许临砚冷峻的侧脸和那块樱花橡皮之间来回扫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探究,“许少爷……你这橡皮看着挺贵啊?樱花的?给我们家桁桁用?” 许临砚听到白渺的话,他整理东西的动作没停,只是眼皮都没抬,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闷:“用坏了再换。”语气平淡得像在说“用完了再买支笔,不想当撞人不赔钱的” “你想要我给你买一块也行”叶松桁呆呆盯着白渺 白渺被噎得翻了个白眼,刚想继续“讨伐”这少爷的“壕无人性”,上课铃尖锐地响了起来。 “啧,催命!”白渺不甘心地最后瞪了许临砚一眼,又飞快地对叶松桁做了个“下课等我”的口型,才像阵风似的刮回了自己的座位。 叶松桁把橡皮放在笔盒旁边。讲台上,历史老师已经开始讲解枯燥的年份事件。他习惯性地拿出那支刻着小太阳的铅笔,刚想在草稿纸上划拉两笔 “瓶颈期到了。”他心说 他默默收回了自己的铅笔,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块樱花橡皮。它安静地躺在那里,与周围他那些画具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他最终没有拆开它,只是把它往笔盒里又推了推,仿佛怕它沾染了尘埃。 他重新拿起自己的旧铅笔,开始在课本边缘无意识地涂鸦,画些扭曲的线条。 神经病又犯了 许临砚的坐姿依旧挺拔,听课认真,笔记工整。只是叶松桁偶尔用余光瞥见,对方的笔尖似乎在课本边缘无意义的涂鸦上,多停留了一瞬。 下课铃再次响起时,白渺几乎是踩着铃声冲了过来,一把抓起叶松桁桌上的樱花橡皮,夸张地对着光看:“啧啧啧,松桁,快拆开试试,让我也沾沾光” 叶松桁还没来得及阻止,白渺已经“刺啦”一声撕开了塑封膜。粉白色的橡皮崭新得没有一丝棱角被磨平。 “喂!”叶松桁有些无奈地低喊了一声。 白渺却不管不顾,拿着橡皮就在叶松桁摊开的草稿纸上,对着他刚才涂鸦留下的深色铅笔印用力擦了起来。“哇靠!真的假的!”白摩擦两下,那片深色痕迹消失得干干净净,纸面恢复光滑,几乎看不出被擦过的痕迹,只留下一点极其细腻的橡皮屑,“桁桁你看” 白渺兴奋地展示着成果,声音响亮。叶松桁下意识看向旁边的许临砚。 “傻子…” 许临砚正在收拾东西,把笔记本用镇纸压好,笔袋拉链拉得一丝不苟。 叶松桁清晰地捕捉到,许临砚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 像他之前擦拭掌心时那样。他甚至看到许临砚的手指在书包带子上蜷了一下。 “说谁傻子呢…真是的”白渺吐槽道 “行了,要放学了,给我吧。”叶松桁从白渺手里拿回橡皮。原本崭新的樱花表面,已经蹭上了一层灰黑,还留着白渺热乎乎的手指印。 白渺还沉浸在橡皮的神奇效果里,没注意到许临砚那一闪而逝的微表情,还在喋喋不休:“许临砚,你哪儿买的?链接发我呗?……” 许临砚已经背好了书包,站起身,动作流畅利落。他居高临下地瞥了白渺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 “没了。”他丢下两个字,声音没什么起伏,然后径直从两人身边走过,走向教室门口。校服外套的衣角擦过叶松桁的桌角,带起一阵微小的风。 “嘁,小气鬼。”白渺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随即又凑到叶松桁面前,“哎,松桁,他给你你就用呗!别客气。” 叶松桁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中那块不再完美的樱花橡皮。它依旧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但上面沾染的污渍和指纹,让它从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变成了一个被使用过的文具。他想起许临砚刚才那一瞬间蹙起的眉头,想起他递过来时那近乎刻板的“完成责任”的姿态,也想起他手腕上崭新洁白的护腕。” 这矛盾感像一道谜题。 他用指尖轻轻拂去橡皮上的一点浮灰,然后把它放进了笔盒的最里面一层。他没有用它去擦草稿纸上的涂鸦,也没有立刻放进画具袋。 他重新拿出自己的画板,铺开一张新的素描纸。铅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滑动,歪脖子树的轮廓再次浮现。这一次,他画得有些心不在焉。笔尖划过树干,在那道象征鞋印疤痕的裂纹旁,他下意识地加深了几笔阴影。那阴影的形状,隐隐约约,竟有些像窗外篮球场上,那个单脚起跳投篮时绷紧的脚踝弧线。 白渺还在旁边絮叨着沈降的“非人哉”和许临砚的“少爷病”,叶松桁却只是盯着画纸,铅笔在指尖无意识地转动。 夕阳熔金,将教室染成温暖的琥珀色。叶松桁安静地收拾画板。他的目光掠过笔盒深处那块被白渺“玷污”的樱花橡皮,指尖无意识地蹭过自己那支刻着小太阳的断尖铅笔粗糙的笔头。 “走了走了,饿死了!”白渺一把拽起书包,顺手想拉叶松桁。 “你先去食堂吧,”叶松桁轻轻避开他的手,“我把这张画收个尾。”他指了指画板上那棵歪脖子树。 白渺撇撇嘴,又瞪了眼许临砚空荡荡的座位,才嘟嘟囔囔地走了:“……行吧行吧,艺术家就是事多,记得快点来我帮你排队” 教室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值日生扫地的沙沙声和窗外归巢鸟雀的啁啾。叶松桁重新坐下,却没有继续画树——他盯着那块躺在笔盒里的樱花橡皮看了一会儿。粉白的橡皮表面沾着灰黑的铅笔印和些许白渺的指纹,破坏了那份崭新的完美。他想起许临砚蹙起的眉头和收回的手指,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烫了一下。 然后开始清理起来 “如果他不要,到时候再买几块还给他吧。” 他松了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隐秘的大事。然后,他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透明磨砂文具盒——这是他用来装零碎小橡皮和笔尖的。他轻轻将这块不再完美却恢复了大半洁净的樱花橡皮放了进去,“咔哒”一声合上盖子。那淡淡的樱花香气似乎被锁在了里面,只余一丝若有似无的甜。 第二天清晨,叶松桁比平时早一点到了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许临砚已经在了。他正用一块干净的绒布擦拭桌面,连桌脚与地面相接的缝隙都没放过。晨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显得格外专注。 叶松桁拉开椅子坐下,动作间带起一点风。许临砚擦拭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抬头,只是将绒布仔细叠好收进一个专门的收纳袋里。 早读课开始前的喧闹里,叶松桁假装在桌肚里翻找课本,指尖却碰到了那个磨砂文具盒。他犹豫了一瞬,心跳莫名快了两拍。趁着许临砚正掏笔时,叶松桁飞快地把那个小盒子推到了两人桌子中间那条模糊的“三八线”附近,盒盖微微打开一条缝,刚好能看见里面那块恢复了洁净的樱花橡皮。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翻开了英语书,仿佛什么都没做。 嗯…做这种尴尬的事耳朵还是会红。 教室里书声琅琅。叶松桁用眼角余光留意着旁边,手上却装作很忙。 许临砚放好笔,目光似乎随意地在桌面扫过,然后,停在了那个突兀出现的小盒子上。他的视线在那条缝隙里停留了大约三秒钟。叶松桁甚至能看到他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接着,许临砚伸出了手。 他的动作依旧带着那种近乎刻板的优雅——他没有直接拿走盒子,而是用手极其小心地捏住盒盖的边缘,将它完全打开,露出了里面静静躺着的橡皮。他的目光落在橡皮表面——那些被仔细清理过的痕迹上,尤其是边缘那点顽固的浅灰。他看了很久,久到叶松桁几乎以为时间凝固了。 然后,许临砚做了一个让叶松桁完全没想到的动作。 他没有像昨天那样嫌恶地移开视线,也没有拿出湿巾擦拭。他只是伸出食指,用指腹非常非常轻地、几乎只是虚虚地碰了一下橡皮上那点残留的浅灰色印记。动作快得像蜻蜓点水,一触即收。 随即,他轻轻合上了盒盖,把整个小文具盒往叶松桁的方向推回了大约一厘米。整个过程,他没有看叶松桁一眼,也没有说一个字。 但叶松桁感觉到了。那无声的“归还”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确认了。 不是嫌弃,更像是一种……带着点别扭的接受? 接受这份“不完美”被尽力修复后的存在。 终于…他抬眼看向许临砚的方向。 “那个…” 他没动那块橡皮,声音有些干涩,“橡皮…不用了。我…回头会买块新的还你。” 许临砚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很复杂,只是若有所思地用手指点了点桌面。 然后才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情绪:“不用买新的” “本来就是我该你赔给你的” 早读的英语单词在耳边嗡嗡作响,叶松桁却觉得自己的听力都集中在了旁边那细微的动静上。他悄悄伸出手,把那个小文具盒拿回来,重新塞进了桌肚深处。 他翻开书页,视线落在单词上,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窗外的阳光正好,穿过槐树的枝叶,在许临砚干净的桌角投下晃动的光斑。少年手腕上那块崭新的白色护腕,在光线下白得耀眼。 下午的美术课,叶松桁摊开画纸,准备画四叶草。他习惯性地去摸自己那支铅笔。指尖刚触到粗糙的木杆,旁边却伸过来一只手。 是许临砚。 他手里拿着的,正是昨天被摔断笔尖的那支铅笔。但不一样了——那支磨损的木杆铅笔,此刻被小心地套上了一个崭新的、透明的塑料笔尖保护套。保护套的开口处被修剪得极其服帖,刚好包裹住断裂处,让原本无法使用的笔尖重新变得平整可用。阳光透过塑料套,隐约还能看到里面被保护起来的断痕和小太阳图案。 “……”许临砚依旧没看他,只是把笔轻轻放在叶松桁的画纸边缘,仿佛只是放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他的手指干净修长,放下笔后,指尖习惯性地在桌沿蹭了一下,像是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 叶松桁愣住 他猛地转头看向许临砚。 许临砚正专注地削着铅笔,动作一丝不苟,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目光,只是削好笔后,习惯性擦了擦削笔刀的刀口,。 叶松桁握着那支被细心“修复”的铅笔,又看看旁边许临砚冷峻专注的侧脸,和他手腕上那块在阳光下白得刺眼的新护腕。 “为什么”叶松桁脑子里面一塌糊涂只出现了三个字——为什么。 “?” “为什么帮我” “看着别扭” 许临砚没转头瞥了眼叶松桁 只是半秒 “你以为?” “…” 叶松桁只能干巴巴说了句:“谢谢” 前面的白渺正试图偷瞄沈降的学霸笔记本,被对方一个毫无波澜的抬眼吓得缩回了脖子。 “啊哈…学神你继续” 沈降没说什么伸手扶了一下眼镜 然后转过去 “嗯,看不懂找我” “感谢学神的大恩大德,以后有人在背后骂你我肯定会第一时间跟你说的。” “。。” 阳光洒满教室,槐树叶的影子在窗边摇曳。叶松桁知道,这个秋天,大概会画下很多不一样的线条。 哇哦? ??? 这本应该有一对以上的副CP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新同桌 第5章 凌晨两点时 “翁——” 黑暗沉甸甸地压下来时 叶松桁猛地睁开眼,胸膛剧烈起伏。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令人不适的凉意。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粗重又压抑的喘息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显得格外突兀。 刚才是什么? 梦魇的碎片只留下一片模糊的恐惧感,冰冷粘稠地包裹着他。他努力想抓住梦的尾巴,试图看清那张在黑暗中一闪而过的脸,或是那声似乎穿透梦境而来的呼唤,但徒劳无功。只剩下一种溺水般的窒息感,和一种沉甸甸的、无法言喻的失落与心慌。 “妈妈…”他随意抹了把眼泪抿了抿嘴唇。 他僵硬地躺着,不敢动弹。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窗帘没有完全拉拢,一道惨淡的月光斜斜地透进昏暗的房间,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带 带着一丝孤独。 这不知道是他第几次梦到哪素未谋面的母亲了 喉咙干得发涩。叶松桁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动作迟缓得如同机械。枕头被汗水濡湿了一小片,触感冰凉。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床头柜,指尖在黑暗中摸索,先是触碰到冰冷的玻璃杯壁,然后是那个小小的、方形的药瓶轮廓——医生开的助眠药。指尖在上面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移开了。 “算了…吃了也没用。” 目光不受控制地投向书桌的方向——上面还有高二学习资料和画纸 心脏的跳动渐渐平复,但胸腔里那股沉甸甸的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不是因为噩梦本身,而是梦醒后这无边无际的、将他吞噬的黑暗与寂静,以及那种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的、深入骨髓的孤寂感。这种孤寂感,在万籁俱寂的凌晨两点,被放大了无数倍,沉重地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闭上眼睛,试图再次入睡,但眼皮下的黑暗里,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睡眠障碍导致他难以入睡身上好似有蚂蚁在爬 窗外,城市的脉搏似乎也在这个时刻彻底停滞了,没有一丝声响。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在无边的黑暗里,清醒地沉浮。 叶松桁盯着天花板上那片模糊的黑暗,直到眼睛发酸,睡意渐消,汗水黏腻的触感贴在皮肤上,提醒着刚才那场无名的惊悸。最终,他掀开薄被,穿上拖鞋踩在冰凉的地板上,那刺骨的凉意反而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啧…” 浴室里惨白的灯光亮起时,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而疲惫的脸,眼下是浓重的青影,眼神空洞,带着一种被抽离了灵魂的倦怠。冷水哗地冲下,激得他浑身一颤,皮肤瞬间绷紧,鸡皮疙瘩粒粒凸起。他需要一个更强烈的刺激,来驱散那如影随形的冰凉心悸和挥之不去的孤寂感。 他拧开了热水阀。 滚烫的水流兜头浇下,瞬间蒸腾起浓重的白色水汽,模糊了镜面,也模糊了视野。 他仰起头,让水流狠狠冲刷着脸颊,紧闭着眼睛,仿佛要将那些残存的噩梦碎片和黏稠的失落感一并冲进下水道。 “咳咳…” 呛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白皙的皮肤和脖子右边的小痣开始微微发红。他关掉水阀,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水滴从发梢和身体滑落,砸在瓷砖上发出空洞的“滴答”声。那巨大的寂静感又回来了,带着浴室特有的潮湿冰冷,迅速渗透进来。 他擦干身体,换上一件干净的T恤,用毛巾随意揉了几把头发,然后拿起吹风机把头发吹了吹 ——自己呆在那吹了半天结果发尾还湿哒哒的。 把吹风机挂起,他没有回到床上,而是径直走到窗边,轻轻拉开了之前那道缝隙的窗帘。 凌晨的城市沉睡着。窗外,是别墅高低错落的沉默剪影,只有零星几扇窗户透出微弱的光,像沉入海底的、孤独的航标灯。路灯的光晕在空旷的街道上晕开昏黄的光圈,偶尔有夜归的车灯划破黑暗,引擎声由远及近,又迅速消逝,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涟漪便归于沉寂,反而衬托得夜色更深。 叶松桁靠着冰凉的窗框,额头抵着玻璃。远处高楼巨大的霓虹广告牌早已熄灭,只剩下冰冷的钢铁骨架,沉默地指向墨蓝色的天穹。 夜空并非纯粹的漆黑,而是透着一种深沉的、近乎墨蓝的底色,像一块巨大的、吸饱了夜色的绒布。没有星星,只有一弯下弦月,清冷、单薄地挂在天际,散发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寒光。它看起来那么遥远,那么孤高,像极了此刻他自己心底那份无法驱散的冷意。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他清晰地感知着每一分钟的流逝。家里没有人因为刚开学保姆宋阿姨还没来得及回来。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身体因为缺乏睡眠加上几天没吃饭而变得异常沉重,像灌了铅,每一个关节都透着酸涩的疲惫。 太阳穴隐隐作痛,眼球干涩发胀,视野边缘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闪烁的光点。困意并非没有袭来,而是带来沉重的眩晕感。他闭上眼,身体微微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能坠入黑暗的睡眠深渊。 窗外的天空,那灰蓝的底色越来越明显。东边的天际线处,墨色被彻底稀释,浮起一层淡淡的、近乎透明的鱼肚白。城市的轮廓在熹微的晨光中渐渐清晰起来。路灯的光晕在越来越亮的天色中显得黯淡、多余。远处传来了第一声清晰的鸟鸣,清脆而充满活力,划破了维持了一整夜的死寂。 新的一天开始了。 叶松桁依旧靠在窗边,身体因为长时间的站立而僵硬麻木。他看着那抹鱼肚白渐渐染上浅金,看着沉睡的城市轮廓被勾勒得清晰无比。一夜未眠的疲惫像一层厚厚的尘埃,覆盖了他全身。那因惊醒而起的心悸和窒息感被更深沉的、源自骨髓的倦怠所取代。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抽空了,只剩下一个沉重而麻木的躯壳,空洞地望着窗外生机勃勃的晨光。 “好讨厌。” 阳光终于吝啬地洒下第一缕,落在他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上,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他眼下的青影在晨光中显得更加触目惊心。他缓缓地地吸了一口气,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肺部,却没能带来丝毫的振奋。 他低头,看到书桌上那本旧书和那片风干的银杏叶。 移开目光,拉上窗帘,将那过于明亮、房间重新陷入昏暗。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像一具被掏空的木偶,走向那张一夜未眠、此刻却显得无比冰冷的床。 “怎么就5点了啊…” 呜呜… 在这里提一下小叶是中短发哟[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凌晨两点时 第6章 水果糖 熹微的晨光最终被更明亮、甚至有些刺眼的阳光取代,宣告着新一天学习的开始。教室里渐渐嘈杂起来,桌椅挪动声、书本翻页声、低声交谈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鲜活却令人疲惫的生气。 叶松桁趴在桌子上,一句话不说,睡也睡不着,但是也不想起来。 前桌的温沐歆刚把书包塞进桌肚,一回头就撞见这副景象。她明亮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就被毫不掩饰的调侃笑意填满了。 “哇哦!”她身体微微后仰,手肘撑在自己的椅背上,凑近了仔细端详叶松桁那惨不忍睹的熊猫眼,声音清脆又带着点戏谑,“叶同学,你这是……昨晚去拯救地球了?适合熊猫共享了一下…妆容?” 叶松桁埋在手臂里的脑袋动也没动,只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模糊不清、带着浓重倦意的轻哼,算作回应。他只想隔绝这嘈杂的世界,让沉重的眼皮和酸涩的眼球得到片刻安宁。 “嗯…” 温沐歆见他没反应,也不恼,反而更来了兴致。 “啧啧,这黑眼圈,你这脸跟着你真是可惜了啊,桁桁。” “…” “昨天晚上又熬夜画画?”她往后靠了点。 趴着的少年身体似乎僵了一下,依旧没抬头,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臂弯里,闷闷地、带着点沙哑的声音传出来:“……没有。” “没有?”温沐歆显然不信,她坐直身体,随手从主动里摸出一颗牛奶味的硬糖,剥开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继续。 “那你这一副被妖精吸干了元气的样子是怎么回事?看看你这脸色,白得跟纸似的,再配上这俩黑眼圈,活脱脱一个……”她嚼着糖,发出轻微的“嘎嘣”声。 “一个什么…”趴着的人有了动静,但是还是那一副不生不死的样子。 温沐歆转过头没吱声,几秒钟后转回来,把一张便利贴贴在叶松桁弯着的胳膊上,便利贴上面画着一只小丧尸 “这个…”她怕粘不上甚至还摁了几下“丧尸,跟你一模一样” 叶松桁依旧没动,只是从臂弯里传出的声音更闷了,带着一种被烦扰的无力感:“……温沐歆,别闹了。” “好好好,不闹你。”温沐歆见他似乎真的很难受,语气稍微软了一点,但好奇心和关心还是占了上风。她转过身,双手扒着自己的椅背,下巴搁在手背上,歪着头,凑得更近了些,声音也放得更轻,“说真的,你这状态太吓人了。是不是又没睡着?还是……做噩梦了?”她记得叶松桁偶尔会提起睡眠不好。 提到“噩梦”,叶松桁的身体微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他没有回答,只是将头埋得更深,几乎完全缩进了臂弯构筑的小小堡垒里。 温沐歆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只想把自己缩进壳里的样子,撇了撇嘴。她注意到他放在桌边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从自己鼓鼓囊囊的书包里摸索着,掏出一个裹着保鲜膜的小面包。 “喏,”她小心翼翼地把面包放在叶松桁桌角靠近他的地方,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些,“看你这样,早饭肯定没吃吧?趁热,垫垫肚子。空着肚子更难受。” 面包的暖香丝丝缕缕地飘散开来,带着一点甜腻的气息。 叶松桁顿了一下:“谢谢。” “咱俩认识这么久了还跟我客气,快吃吧,待会儿上课了。”她轻声说完,便转回身去,翻开了自己的课本,把空间留给他。 叶松桁依旧趴着。他没有立刻去碰那个面包,只是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身影迅速而安静地侧身闪了进来,动作带着一种与迟到不符的从容。是许临砚。 他显然迟到了,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紧张,也没有歉意,只是平静地扫了一眼讲台方向——老师正背对着学生在黑板上书写。 他穿着校服衬衫,肩上的书包带子随意地搭在一侧,手里还拿着一本卷起来的习题册。他步履无声,目标明确地走向自己靠窗的位置——就在叶松桁的旁边,中间隔着一条窄窄的过道。 这是叶松桁开字才几天转的同桌。 叶松桁现在对他的印象是: 名字好听(许临砚),长得挺出众,似乎人缘不错,总是有人找他说话,但他爱装,跟他聊天的人一走,就是另一幅面是,内冷外热,这是叶松桁万万想不到的。 v许临砚拉开椅子坐下,把书包挂在桌子边的挂钩上。坐下后,他才像是真正安顿下来,目光习惯性地在周遭扫了一圈,最终,无可避免地落在了旁边那个异常安静、几乎与桌面融为一体的身影上。 许临砚的目光在叶松桁身上停留的时间明显比扫视其他地方要长几秒。 他那双带着点审视意味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出了叶松桁苍白异常的侧脸(露出的那一点点),那黑眼圈从叶松桁埋着的臂弯边缘蔓延出来,触目惊心。 许临砚的眉头蹙了下,带着一丝纯粹的、客观的惊讶。他和叶松桁不熟,才认识几天。 “这个新同桌虽然安静内向,但眼神清亮,脊背总是挺直的,透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韧劲,绝不是眼前这副……仿佛被什么东西抽空了所有生气、只剩下沉重躯壳的样子。这状态太反常了吧…”他心想 温沐歆似乎感觉到后方的动静,转过身,用眼神示意,给许临砚对口型。 “你看到了吧”说完又立马转回去 许临砚没有回应温沐歆。他收回目光,视线重新落回自己的习题册上。 然而,几秒的沉默后,许临砚的笔尖停住了。他微微侧过头,不是完全转向叶松桁,而是用眼角的余光看向那个依旧埋着头的身影。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音色清冽,带着一种介于礼貌询问和纯粹好奇之间的平淡口吻,听不出什么特别的关心,更像是一种基于眼前景象的客观确认: “你……还好吗?”声音很轻,几乎要被讲台上老师的声音和周围的翻书声淹没。 叶松桁埋在臂弯里的身体似乎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这个新同桌的声音很陌生,跟他印象里的不一样,带着一种初识者的距离感。 他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力气抬头。只是从臂弯深处,极其艰难地、含混地挤出一个气音,短促而沙哑,几乎听不清内容,但能感觉到那是一种否定。 “……嗯。” 许临砚听到了那声微弱的回应,或者说,他捕捉到了那个代表否定的音节。他的目光在叶松桁桌角那个孤零零的小面包上停留了一瞬,又看了看温沐歆那边,她正假装认真听课,心里大概有了点猜测。 他沉默了片刻。作为才认识几天的同桌,他没有追问,也没有理由像温沐歆那样直接递东西。过多的举动反而显得唐突。 许临砚重新垂下眼睫,看向自己的习题册。他修长的手指在笔袋里摸索了一下,然后,像是随手、不经意地——拿出水果糖,随后“一个不小心"放到他同桌桌子上。 接着,他拿起笔,似乎要开始解题,但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没有落下。他像是思考题目时无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手肘在桌面上挪动了一下。 “啪嗒。” 叶松桁抬起头,头发乱乱的,那只露出的眼睛,空洞的目光在地面上游离了片刻,最终落在了那颗突兀出现的水果糖上。 他重新将脸埋回臂弯。 “上课了。” “哦。”谁知对方根本不听劝,甚至还换一个方向继续睡。 …这人怎么这么油盐不进。 许临砚os:真听话[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水果糖 第7章 你故意的吧 午前的阳光已褪去晨起的温柔,变得炽烈而直接,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鲜活却令人微微眩晕的躁动气息。 “啊啊啊…学神我笔记没抄” 叶松桁被这突如其来的喧嚣惊醒,勉强撑起趴在桌上的上半身。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带上眼镜,他下意识地伸手在桌肚深处摸索,掏冰凉的豆奶瓶。熟练地撕掉吸管包装,“噗嗤”一声,尖锐的塑料管精准地刺破了锡纸封口。 他含住吸管,温凉微甜的豆奶滑入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 “呜呜呜…学神你简直就是我亲爹…”白渺的哀嚎声惊天动地 温沐歆实在受不了,直接用笔往他背后一掏“小点声,再吵吵扣你分。” “嘶…真是的,下手没轻没重…” “我管你呢,给我受着…” … 就在这吮吸的细微声响里,叶松桁的视线被牵引,不由自主地滑向右侧。 他的同桌,许临砚,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膜隔绝在这片喧闹之外。他依旧维持着上课时的姿势,微微低着头,额前柔软的碎发在眼睫上方投下小片阴影,只露出线条干净利落的下颌。 我同桌还挺好看的嘛… “老叶!江湖救急!十万火急啊!” 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叫住了他,叶松桁一抬眼,就看到前排的老同学江逾白冲过来,习题集的硬角差点撞上许临砚桌子“这道题我解半天了,我都用手指头掰都算不出来!” “…你能算出才怪。” 听到这话,江逾白立马求情:“哎呀呀~你帮帮我吧。” 叶松桁下意识地“嗯”了一声,目光却像有自主意识般,越过江逾的肩膀,精准地投向许临砚的方向——他看见许临砚握着钢笔的手指顿住了。 等人已站起身走出去。 那背影消失的瞬间,一丝极其微弱的空落感拂过心头。 他迅速敛起心神,从练习册底下抽出一张空白的草稿纸,用力铺开在桌面上,发出“哗啦”一声响。他拔开铅笔帽,笔尖点在图形的一个角落上。 “试试空间直角坐标系吧,”他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稳,“这里,设为原点O……” 铅笔在纸上画出垂直相交的坐标轴,标上X、Y、Z。他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复杂的空间关系上,向江逾解释着如何建立向量。正当他讲到某条棱的方向向量计算时—— “吱嘎——” 叶松桁讲解的声音戛然而止,握着铅笔的手指也随之一僵。他有些缓慢地转过头。 许临砚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正站在他自己的椅子前。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微微俯身,一只手随意地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了一个微小的角度,手指轻轻点在了叶松桁草稿纸边缘,落在那条代表X轴的虚线上,距离叶松桁握着铅笔的只有几厘米。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图形上,声音不高。: “坐标系原点,标错位置了。”指尖随即向上移动了寸许,落在一个叶松桁完全忽略的顶点上,“应该设在这里。” 叶松桁只觉得一股热气“腾”地冲上耳根,脸颊也开始隐隐发烫。他几乎是慌乱地低下头,视线跟着许临砚的指尖移动:“啊?这里?”铅笔尖下意识地跟着去标记那个正确的顶点。 “wc,原来如此!茅塞顿开啊桁桁!”江逾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瞬间阴转晴,眼睛都亮了起来,“对对对,从这儿建系就顺了!懂了懂了!谢了啊老叶!许哥牛逼!”他抱着习题集像一阵风似的转了回去。 叶松桁没有回应江逾的感谢。他沉默着,嘴唇微微抿紧,伸出手捏住那乀草稿纸一角,用力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赌气意味,将它往自己这边一拽。 做完这个动作,他屏住呼吸,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 许临砚似乎对自己的小动作毫无所觉。他已经坐回了旁边。 他感到喉咙深处一阵干涩,心跳也莫名地快了几拍。几乎是有些急切地,他低下头,含住吸管,狠狠地吸了一大口豆奶。 当他再次鼓起勇气,抬起眼睑,目光带着一丝探究和不易察觉的紧张投向身旁时。 许临砚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一副纯黑色耳机。他微微侧着头,侧脸线条在明亮的光线下显得平静无波,甚至有些冷淡。校服领口随着他平缓的呼吸微微起伏着,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刚才那短暂的交集,那指尖轻点的触感,那近在咫尺的、带着独特气息的呼吸… 不是 我在想什么? 然而—— “看什么?” 叶松桁回过神来,发现许临砚正盯着他。 “…啊,谁…谁看你了?自恋狂…”他呆呆地反应过来,假装忙碌地**撇开视线收拾桌面。 许临砚也不拆穿,随口问了句:“是吗?” 最后实在怕场兜不住底,叶松桁把头扭向窗外:“嗯…天气真好。” 温沐歆的声音从前排传来—— “桁桁,雨天唉,天气真好” 叶松桁明显顿了一下 靠…温沐歆你故意的是吧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寂静的教室里,温沐歆那句带着波浪号的“雨天唉~”如同魔音绕梁,清晰无比。紧接着,一声低沉、短促,却清晰可闻的笑声在叶松桁耳边响起。 是许临砚。 他显然也没料到温沐歆会精准补刀,这神来一笔戳破了他强装的平静。那声笑像是从喉咙深处溢出来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和了然。 叶松桁更窘了,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消失。 许临砚看着眼前几乎要缩进衣领里的后脑勺,还有那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廓,觉得有趣极了。 叶松桁:“……” 他感觉自己快要熟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想反驳却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前排的温沐歆唯恐天下不乱,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双手扒着椅背,下巴搁在手臂上,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叶松桁红透的侧脸,表情天真又无辜: “就是呀桁桁,外面雨下得跟天漏了似的,”她夸张地指了指窗外,“你管这叫‘天气真好’?”她歪了歪头,语气充满“真诚”的困惑,“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出现幻觉啦?” “温沐歆!”叶松桁终于忍无可忍,猛地扭回头,脸上红晕未褪,恼羞成怒地瞪着她,“你闭嘴!”声音因为羞窘而微微发颤,毫无威慑力。 温沐歆才不怕他,笑嘻嘻地冲他做了个鬼脸,目光狡黠地在叶松桁和旁边看好戏的许临砚之间转了一圈,意有所指地拖长调子:“哦——我懂了~” 她故意没往下说。 “你懂个屁…!” 许临砚接收到温沐歆的眼神,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没有再看叶松桁,而是懒洋洋地靠回自己的椅背,目光也投向窗外,仿佛在认真欣赏那瓢泼大雨,只是唇边那抹了然又玩味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叶松桁被这无声的默契搞得更加手足无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看看笑得像只小狐狸的温沐歆,又偷偷瞄了眼旁边气定神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笑意藏都藏不住的许临砚,最终自暴自弃地把脸埋进了摊开的书里,只留下一对红得滴血的耳朵暴露在空气中,无声地控诉着这“恶劣”的天气和更“恶劣”的同桌与损友。 靠的…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欢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