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军训的教官都是正儿八经的军人的缘故，人家的荣誉感和好胜心就是比他们那帮杂牌军强得多。
高中的军训只有一星期，而且还是不用晚自习不用上课的一星期，在张胜同学的心里约等于暑假延长。
什么站军姿，什么列方队，什么唱军歌，都是可以瞎糊弄的玩意儿。反正只要最后校长在主席台检阅的时候能不东倒西歪地踢着正步走过去就可以了。
可教官不这么想。
教官很黑，可他说他姓白，大家可以叫他小白。
听了这个名字，张胜差点笑抽过去。
自我介绍过后，教练自信地表示，自己带过很多届高一新生的军训，经验丰富，所以对大家的要求并不高，第一名就行了。
不过显然这届学生是他带过的最差的一届。
可能是对他们刚过完暑假还没收心的涣散不满，也可能是对他们不求上进只想着休息的散漫不满，总之小白让他们在操场上整整站了三小时的军姿，挪都不带挪一下的。女生都昏倒了两三个，被七八个自告奋勇的热心群众给扶到医务室去了。
“糖糖，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到树荫里休息一会儿吧。”吴泽澄余光瞥见唐谨苍白冒虚汗的小脸，忍不住轻声说。
唐谨倔强地微不可见地摇头。
张胜小声说：“班长，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呢？看我汗，都淌嘴里了。”说着吧唧了两下嘴。
小白的视力可能是5.3，离老远就大吼：“最后一排的那两个男生！交头接耳什么呢！说大声点让我们都听听！”
吴泽澄也扯着嗓子吼了回去：“报告教官！我们在说隔壁班都休息两轮了！什么时候轮到我们！”
满头大汗的张胜在心里默默地给班长同志点了一万个赞。
不过下一秒，班长卒。
小白吼着：“那好！除了你，全体解散！”
大家一窝蜂躲到树荫下乘凉的同时，对拥有牺牲自己成全大家这种世间罕见的美好品德的吴泽澄表达了深深的尊敬与同情。
小白让吴泽澄多站了半小时的军姿，没让他休息，又把大家整合在一起站了半个小时，估计这套杀鸡儆猴终于让大家端正了心态，小白第一次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露出一口小白牙——衬得他脸更黑了——然后宣布今天上午结束，大家可以提早吃饭。
这时候废了一双腿的吴泽澄已经跑不动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吃饭没跑着去而是挪着去的。
“班……班长，请你喝冰水。”
因祸得福的吴泽澄经此一役收获了好几个小迷妹，接连三个女生一解散就捧着不知道啥时候从小卖部买的冰水冲上来将他团团围住。
张胜羡慕地唉声叹气。
不是羡慕被迷妹簇拥着的吴泽澄，而是羡慕那些从来不会被接受的冰水。
吴泽澄这家伙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对男女大防授受不亲之类的事还蛮在意的，跟女孩子之间的接触都有刻意地保持着距离，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比如说，不是喜欢的女生的水，从来不接。
之前打篮球的时候也会有一群女孩冲上来给男生送水，还有指名道姓送给吴泽澄的，他都各种推脱，递冰的就说喜欢常温，递可乐就说喜欢喝芬达。
干嘛不接！每次张胜都在心里暗自咆哮。
你不喝给老子喝啊！从来没有女孩儿专门给我递水呢！老子渴！
特别是今天，站了接近四小时的军姿啊！
小卖部的冰水只怕已经卖断了货。
吴泽澄正准备拿老办法随便打发了围着他的女孩们，突然看见两道冷酷的身影从旁边一闪而过。
光凭余光就可以判断出那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定是季岚和米雪沫。
两个女孩一边聊着天一边越过他们这一群朝一个跟食堂完全相反方向的地方走过去。
可能是吴泽澄自恋，他感觉米雪沫越过他们的时候还朝他瞟了一眼。
这俩难道不去吃饭？
印象里她们都没昏倒啊……站了三个多小时军姿，不饿，也不渴？
好奇心害死猫和吴泽澄。
他本想随便跟递水的女孩说句谢绝的话，可一是心不在焉，二是那姑娘特别固执，只好破例接了那水，道了声谢，就赶紧朝米雪沫她们的方向快走了两步。
“哎！班长？老吴？吴泽澄？”张胜跟在他后面大叫。“站晕了啊？食堂在这边。”
吴泽澄指着两个女生的背影：“你说她俩往哪儿走呢这是？”
张胜伸长脖子看了看，笑道：“关我们屁事啊，可能减肥呢吧。走了，晚了食堂没菜了。”
唐谨也驻足看了两眼，说：“她们……是不是要出校门？”
“哎！米雪沫！”
还没等吴泽澄反应过来，张胜一大嗓门已经嚎出去了，周围一圈人频频回头望向他们三个，走在前面逐渐偏离大部队的米雪沫和季岚也随着大嗓门停住脚步。
俩姑娘跟看傻子似的看着张胜。
吴泽澄和唐谨超有默契地往旁边挪了挪，试图跟这傻子划清界限。
“中午不能出去吃的！”张胜旁若无人地继续大叫，声音嘹亮地跟唱山歌似的。
吴泽澄没脸跟他一样大声喊话，快走了两步走到她们面前，以一个代理班长的负责任的科普姿态耐心道：“你们可能不知道吧，我们学校中午不允许出校门，只能在食堂吃。有意外情况需要出校，需要有班主任签字的出入证。”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再看向他时，米雪沫的眼睛里仿佛含着笑意。她的眼睛很漂亮，又大又有神采，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唇角上扬，脸颊两侧有两颗甜甜的酒窝，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很好看。
可是现在她的笑容里仿佛掺和了点嘲笑的味道，跟掺了假酒似的，让吴泽澄看着心里发毛。
米雪沫问：“如果没有出入证会怎样？”
“……出不去呗。”
米雪沫眼中的笑意更甚。她继续用看傻子的眼神从左往右扫了一遍唐谨、吴泽澄和张胜，然后拉着季岚头也不回地踏出了校门。
踏出了校门？！
吴泽澄瞪大眼看着她们俩毫无阻碍地走出学校，快过马路的时候还朝他们三个回了回头。
米雪沫跟挑衅似的笑着：“喂，你们三个，要不要出来了？”
吴泽澄一愣，既而跟着出去。
张胜和唐谨紧随其后。
直到出了校门，小胖子还一脸不可置信地直挠脑袋：“就这么出来了？没人拦着？”
然后一扭头瞪向唐谨：“糖糖！你爹骗我们！”
唐谨的爹，是已经出场过好几次的教导主任，教地理的唐闻仁。
就是他，今早上顶着烈日在操场上抑扬顿挫地把昨天袁大头简单介绍了的高一新生守则又宣读了一遍，还罗里吧嗦着重强调了好几个点，比如什么早上不准迟到晚上不准旷晚自习，男女生不准谈恋爱，中午不准出校门吃饭，给一众新生来了个下马威。
唐谨同学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啊！”
米雪沫笑着转头看向他们：“糖糖？他们都叫你糖糖？”然后不等唐谨开始脸红害羞低头等一系列动作，自顾自又把脑袋转了回去：“嘻嘻嘻挺好听的。”
吴泽澄偏头看了唐谨一眼，脸和脖子红得跟煮熟的大虾似的。
两个女孩一路心无旁骛地走到那家馄饨店。
识货。吴泽澄心中暗想。
这家馄饨店出了名的好吃，价格也公道，深受学生党喜爱。要是下午放学了来，乌泱泱地全是穿着附中校服的学生挤着，动作稍微慢点儿就连挤都挤不进去。
现在虽然没有学生，但屋子里几个座位也都坐满了，小院子里还支了两顶大阳伞，下面摆了好几个小桌。
他们今天都穿着校服校裤，老板娘一眼瞅见了，惊讶道：“你们现在中午可以出来吃了？”
米雪沫依旧是笑眯眯：“没有，溜出来的。”
溜出来的还说的那么理直气壮！
五个人依次点了单，端了馄饨坐在外面空着的小桌上。
居然阴差阳错地跟两位班花同学同桌吃饭！不光张胜，连吴泽澄都倍感……紧张。
这不是普通的班花！
这是女魔头一样的班花啊！
吴泽澄埋头吃馄饨，绝不第一个开口说话，生怕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被女魔头，哦不小萝莉派人打碎肋骨和蛋蛋，还怕一个不注意说了句蠢到家的话让俩姑娘再再再一次露出看白痴的表情。
米雪沫先开了口。
她对季岚说：“昨天我已经跟他们认识过了，这是张胜，这是吴泽澄，这是唐谨，我们也可以叫你糖糖吗？叫糖糖挺亲切的。”
糖糖红着脸用蚊子一般的嗡嗡声说了声“可以”。
没出息的！面对女生就大气不敢吭一声了！
米雪沫笑着指着季岚：“这是季岚，季节的季，山岚的岚。我们初中都是实验中学的。对了，你们应该不会不记得我叫米雪沫吧？雪花的雪，泡沫的沫。”
吴泽澄用余光瞟了眼两个不争气的兄弟：糖糖不必说，刚刚那声“可以”已经耗尽了他这辈子的勇气，估计十天半个月都不能缓过来了，头埋得比鸵鸟还低，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颗馄饨埋汤里；平时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叨叨了一整晚“我女神沫沫”的张胜，这会儿突然害羞腼腆起来，屁都不敢放一个。
吴泽澄只好自己开口：“我们知道你叫米雪沫。”
为什么感觉声音这么小！跟心虚似的。
吴泽澄试图清清嗓子，想大点声再说句什么，又感觉这样有点欲盖弥彰。
正纠结着，只听耳畔“刷”的一声，米雪沫笑眼盈盈地打开一把扇子凑到他面前扇了扇：“班长大人是不是热着了，脸和耳朵这么红呢？我给你降降温。”
……降你妹！
余光瞥到小胖子幸灾乐祸地憋笑，憋得挺辛苦的，肩膀跟得了帕金森似的。
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一直高冷地吃着馄饨的季岚终于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