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快起床过来，我跟你爸都没吃早饭呢”开学倒数前三天，林小夏又在被窝里接到了妈妈催促的电话，她只能不情愿的起身洗漱，机械的穿好衣服，瞄了一眼墙上的钟，跟以往一样的7：30，踏上了去菜市场的路。
略带寒意的风把人吹醒，林小夏不敢晃悠一步。到了摊位，她趁着人多的时候挤进水盆的后面，自觉的穿上防水袖套和围裙以期表现的乖巧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还是被眼尖的妈妈发现一通数落：“你这孩子，让你送个早饭答应的好好的，结果到这会儿了才起，我跟你爸都忙了大半天了”。无奈，愤懑略带些委屈，她只能咬紧嘴唇在心里反驳。爸妈口中的“送早餐”让自己从四年级后就没有落下一个周末到菜市场。从送早餐到打下手，她风雨无阻，出现得自然到让他们已经习惯有她这么一个帮手，以至于稍晚一些都会被责怪冠上“不懂事”的标签。她不想辩解，熟练地从一旁**的塑料袋中抽出一个撑开询问顾客“你要什么鱼”。妈妈见状才停住嘴，继续手上刮鱼鳞的动作。
闹哄哄的人群总是一波来了一波走，送走了叽叽喳喳的爷爷奶奶们，林小夏迎来了休息的间隙。她站在水盆围起的这片小空地里向远处望，远到菜市场的出口被小区的高楼挡住，她总是靠这样打发没有顾客问询的时间，一如她的父母。
刚过春节，虽然已经立春但今年依旧没有变暖的迹象，塑胶手套上的水被风吹干冰冷的贴在手上，林小夏只能不停地将手套与手分开，又松开，打在手上啪啪作响。她讨厌这一盆盆活蹦乱跳的鱼，讨厌他们都已经任人宰割了还倔强的跳跃溅起腥臭的脏水。她羡慕也渴望像班上其他女孩子一样，精致、娇嫩而单纯，而她，除了爸妈在外人面前夸夸其谈的省心与懂事，一无是处。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一对母子走上前来，林小夏很快就看清了是班上的同学，她装作要添补旁边的鱼骨，拿起篓子向后排躲去，手头没有鱼要处理的妈妈赶紧笑着迎上去“你好啊，需要买点什么”“来两条鲫鱼，帮我杀一下”“好嘞”，妈妈娴熟的抓鱼称秤一气呵成，很快就进入了处理的阶段，而那位母亲在付过钱后交代儿子原地的等待便走向了其他小摊。
林小夏格外难堪，她已然不是那个老师让交代写家庭生活时能够坦然念出我的爸爸妈妈在菜市场卖鱼的小女孩，她不想也不愿意让别人窥探她的家庭，她绝对不要回到那个同学见到她就说有鱼腥味的境地，但此时此刻她没有办法。“林小夏，你在拖拖拉拉的干什么，赶紧弄完给我跟你爸买早饭去”她的藏匿引起了妈妈的不满，名字被喊起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涌上了头顶。她慌乱又无措，抬起头却正好与许言探究的目光相撞，她看到他的视线从手机移到自己脸上，平静的眼中只一丝疑惑。就此一眼，她便不敢再抬头，抱紧手中的篓子，将鱼骨一股脑倒在不锈钢盘中，却没控制好量盘子倾斜，连带着鱼骨掉入水盆中，盆里的鱼草木皆兵，受到惊吓后开始四处乱蹦，溅起冰凉的水拍在小夏的头上、脸上、衣服上。她感觉自己像黏腻潮湿的水蛭突然爆晒于阳光之下，“嗡”的一声，什么东西碎了。
她再也没有比这更狼狈的时候了。
她赶忙去扶盘子，却有一双白净的手比她先行扶住一角。他不嫌脏吗，林小夏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她赶紧接着扶住，低着头小小声的道谢，继续去水里打捞散落四处的鱼骨，忙一点，再忙一点，不要看我。
“鱼好了”妈妈的声音在此时格外悦耳，她递出去的袋子犹如黎明前的光，林小夏知道许言终于要走了。她终于能够直起身，妈妈也没有放过她，意料之中的责备“林小夏，你做事能不能稳当点”，她抬起头望向出口，猜想着如果高楼拆除，能看到哪里呢。她不知道。
终于挨到将近十点半，爸妈终于不会再忙碌到来不及招呼客人，林小夏可以回家了。她脱去沾了水的袖套和围裙，随意理了理头发，拿起钥匙说了一声“我回家了”。等到爸妈点头同意，她头也不回的走向看了一上午的出口。太阳将风都修饰得柔和，只有此时她才感到真正的自由。
她昨天晚上还在期待的开学，此刻也没有了盘算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