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苏格兰的欲》第一章
“由北京飞往伦敦的航班即将起飞…”机场毫无感情的播报机械音响起 ,行李滚轮同地面的摩擦声和人们交谈的嘈杂声在空旷的机场里回荡扩散。
阿依塔望着窗外起落的飞机,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登机牌的边缘,冷硬的金属抵在掌心。
回忆一帧帧的闪回,画面在脑海里浮现又消散,像电影里的最后一幕。
再次回到英国的飞机引擎轰鸣声,湿冷的空气压入鼻腔,一切都无比真实。
她自始至终忘不掉与她相遇的每一秒,记忆里属于她的色彩从未褪色,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那个充满维也纳艺术风情的女人?
但此时,那个让她欢喜又酸涩了无数个日夜的身影却渐渐和不远处的女人重合。
三年来遥不可及的距离,在突如其来间浓缩成了短短几步。
仿佛触手可及的位置,要让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梦境还是现实。
记忆像倒灌的潮水又闪烁,三年前维也纳艺术展的油画颜料气息、苏格兰高地的雾霭,还有那对翡翠色眼眸,在她视网膜上疯狂重映。
熟悉的冷香混着机舱空调的冷气扑面而来。
埃俄?珀法斯特。
这个名字在她胸腔里剧烈震颤,要冲破喉咙。
“教授…”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呢喃。
靠在头等舱座椅上假寐的女人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氤氲的绿眸扫过眼前人,又迷迷糊糊阖上。
素来冷淡理智的双眼,此刻却像被晨雾笼罩的苏格兰湖泊,萦绕着困意。
她躺在松软的沙发里,穿着身浅灰色的针织衫,围着一层薄薄的的围巾。
睫毛颤动,困困的像一只没有防备的小灰鼠。
…真的是她。
阿依塔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年来反复咀嚼的思念在这一刻沸腾,难言言喻的巨大惊喜冲击着她的脑神经。
本来这趟飞机只是想来苏格兰偷偷看她一眼就走的,最后看她一眼,就收了以前所有不该有的念想,回国专心发展事业。
可真见了她,思念了三年的人活生生的出现在她面前,裹着单薄围巾,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让所有克制都成了灰烬。
她又不甘心不愿就这么忘了她。
阿依塔努力忍着泪意和不顾一切想紧紧抱着她的**,再次哑着声音唤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了许久,面前的人却没有丝毫反应。
嗯?…怎么不理我呀。
阿依塔以为她没听见,换用她熟悉的英文继续喊道:“埃俄教授。”
面前的人似乎终于听清了,抬起一点埋在围巾的脸,睁开眼。
眼神还未来得及聚焦,而却先下意识因为熟悉的称呼而认真专注的凝望向她。
心脏仿佛被击中一瞬。
阿依塔似乎知道为什么刚才她没反应了。
说起来她曾唤过珀法斯特无数个自己起的昵称,由于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她想不起来这件事完全正常。
从最开始是认认真真的和所有人一样,用英语叫她珀法斯特教授。
再到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唤她埃俄教授。
阿依塔望着她的侧脸,名字出口前她在心底设想了无数个假设,也许她会生气,或者觉得她轻浮,甚至发现她深藏着的、畸形的倾慕。
不过,最可能的是冷冰冰的直接拒绝这个称呼。
但是当声音沿着她声带传入听觉神经,现实却没有出现阿依塔所想中的任意一个。
埃俄教授没什么反应,只是随意的点头应了。
“嗯。”
心跳在沉默中颤抖,又失了节奏,但面上却不能显露出来丝毫。
只能假装出十分不经意的样子,说:“对不起教授,我不是故意这么叫的,那我以后可以这么叫你吗?”
埃俄教授像是什么都没发现,又像是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
只是用她的绿眸淡淡地撇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的又“嗯”了一声。
试探成功的窃喜在心底发酵,阿依塔望着注意力重新回到书本上的埃俄教授。
翻开的笔记本上,钢笔尖落下的不再是课堂笔记,而是一行行被反复划掉的亲昵称呼。
她猜测也许埃俄教授并不是很在乎称呼这方面的人。
“埃俄。”脱口而出的称呼带着不易察觉的、雀跃的尾音。
女人回过头,阿依塔却眸中映出她凝起的眉。
事与愿违,她被亲爱的埃俄教授当场皱着眉敲了脑袋,冷淡的声线像西伯利亚的霜,严肃的教育她要尊师重道,不能直呼她的名字。
意料之外的拒绝让她膨胀的情绪瞬间像冰水浇下,阿依塔垂眸咬着下唇,蔫蔫的不敢再越界。
不过并没老实多久,在潜水社团上课的时候,阿依塔看着队友打出她看不懂的手势,迷茫在水里和对方比划了半天,依旧一无所获。
上浮的气泡在眼前摇摇晃晃的旋转破裂。
阿依塔忽然顿住,那些卡在喉咙里的昵称,此刻正随着上升的气泡轻盈地飘向水面。
隔着波光粼粼的水幕,她看见埃俄教授立在岸边的剪影,忽然觉得那些被伦理道德束缚的称呼,或许能在这片蓝色秘境里找到出口。
——自己的教授似乎听不懂中文。
胆子总是被纵容出来的。
一次同她一起吃饭的午后,光斜斜切过咖啡厅的格子窗,在埃俄涂抹果酱的手背上投下菱形光斑。
阿依塔盯着那截被暖光镀成蜜色的手腕,鬼使神差地勾住对方袖口。
"木头?"中文音节裹着甜腻的试探滚落舌尖,惊得自己睫毛都颤了颤。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音节,埃俄并没有察觉到这个奇怪的中文读音是在呼唤她,没什么反应只是继续吃着手里的果酱面包。
没过几秒,重复的音节再次响起,埃俄疑惑地抬头,对上了小孩像小狗一样亮晶晶的眼眸。
聪明如她一下子就意识到了阿依塔似乎是在叫她,于是便有些犹豫的回道:“怎么了?”
埃俄猜的并没有错,但她绝对想不到的是,虽然阿依塔确实是在叫她,但叫的绝不是她想的什么“埃俄教授”。
从此阿依塔就像发现了新大陆,每天兴奋地想着法子给这个不懂中文的埃俄·珀法斯特教授换称呼。
最开始的还比较收敛,像“坏教授”、“木头”、“冰块脸”…之类的。
每个称呼都像偷藏的糖果,在舌尖化开酸甜的滋味。
埃俄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渐渐习惯了她换来换去的称呼,而且每次都能很快的反应过来并神色如常的应了,毕竟在她耳朵里听到的都是“(@?“\%”。
阿依塔望着她耳后若隐若现的碎发,突然希望这场用语言搭建的迷宫永远没有尽头。
时间流逝,她的胆子也渐渐膨胀。
甚至在黄昏涂抹的朦胧的光影中唤过她“亲爱的”,不过她当时口中说出来的大概是“亲…亲爱…爱……爱的。”
阿依塔从未觉得汉字有这么烫嘴,磕磕巴巴的说出来之后,连她的脸颊和耳朵也被一起烫红了。
埃俄教授狐疑地看着面前人通红的耳尖和染上粉红的白皙脖颈,头一次问了阿依塔,刚才的称呼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过度温柔的夕阳模糊了人之间的距离,让她这样失了神智。
再次清醒便如坠地狱,她从未如此害怕一件事,害怕埃俄知道她的扭曲的情感,害怕她再也不理她,害怕得几乎要哭出来。
阿依塔揪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不敢看她,也不敢让她发现自己蓄满泪水的睫毛,好一会才低声用英文说:“对不起教授,我刚才偷偷骂你了。”
声音似乎比图书馆穹顶的回音更轻。
也许是因为看她的样子太可怜,也许是听懂了那句“亲爱的”。埃俄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像最开始见面的时候那样,用手轻轻揉了她的头。
人生中第一次那样越界,却换来了她掌心落在头顶的温度。
愧疚和害羞淹过她当时稚嫩的心灵,从此阿依塔就再也不敢瞎折腾,将自己的喜欢封藏进那个黄昏里图书馆的羊皮卷。
听到熟悉的称呼,埃俄心底冒出一个隐约的猜测,才开始仔细观察阿依塔。
面前的女人比以前成熟了许多,大胆的黑色西装外套搭配里面单薄的抹胸,露出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和清晰的马甲线。
脸上的青涩褪去,以前的婴儿肥也消失了。若不是看起来有些熟悉的五官,她几乎要认不出来面前成熟性感的女人,就是从前那个一见她就脸红害羞的少女。
而现在的她完全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成熟女人,充满魅力、让人无法抗拒的女人。
埃俄盯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曾经圆钝的下颌线如今变成锋利的弧度,像把精巧的裁纸刀,轻易划开了记忆里软糯的模样。
她莫名的不高兴。
于是,冰冷的语句落地。
“你是谁?”
被她冷漠的声线刺痛,阿依塔怔愣一瞬,一股难言的心酸从心口蔓延。
仿佛机舱的冷气突然变得刺骨。埃俄冷漠的疑问像把钝刀,将记忆里所有温柔剜成血淋淋的伤口。
她从未想过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会如此绝情的将她忘了个一干二净。
“我是你教过的学生。”再次开口,她的声音明显低了八度,眼眶红红的,一副好似被抛弃了的样子。
看着面前难过的女人,埃俄抿了下唇,像是心软又像是妥协,眸中的神色一晃而过,又恢复了冷漠的样子。
“我教过的学生?”她抬眼寻她的眸,“你是我教过的哪一届学生?”
阿依塔咬紧了唇,那熟悉的字字句句都砸在她心口。
见阿依塔刹然亮起的眸,像是惊喜又仿佛难过的、直勾勾的盯着她。埃俄有些不适应的移开目光,在心里叹了口气,补上最后一句,“我记性不太好。”
这个坏女人她哪里是记性不好,她分明没有忘记,还记得那么清晰。
身体先于理智做出反应。
在心里悬了三年的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大起大落的情绪让阿依塔彻底控制不住自己,她猛地环上那道纤细的腰肢,女人的体香混着机舱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怀中的身体僵得如同雕塑,滚烫的泪控制不住砸在针织衫领口,洇出深色的印记。
熟悉的对话浮现,眼前被泪水潆湿模糊的景象渐渐和三年前和她初见时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