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熏烟自大殿中央缓缓蒸腾而起,模糊了前路的视线。
烛影摇晃,寂静的大殿上落针可闻像。
只有点点脚步声和窸窣的衣料摩擦在耳际响起,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跟着引路的太监缓缓上前,软香儿不敢抬头,只努力回想着前几日岚姑姑叮嘱的规矩。
第一不可抬头看。
第二不可左顾右盼。
第三不可擅自开口。
第四不可妄自揣测圣意。
第五......
还有什么来着?
一滴汗从细密柔软的乌发间滑落。
别说是软香儿这般胸有城府的,此刻任谁也不敢直视天威。
因为上面坐着的,正是本朝最尊贵的三人,皇帝、太后与皇后。
脚步声止,在离云阶十尺左右的方位,软香儿终于在引路太监的示意下站定。
今日按照纸条上的提示,她身着鹅黄色轻纱薄衣,清风吹拂间,在花团锦簇的秀女之间 ,格外清丽动人。
“抬起头来。”
天子的声音温润如玉,似清泉一般缓缓流向她的心间。
就在她想着以何种千娇百媚的姿态抬头时,一只小黄蝶悄然翩飞而来。
正正好,落在了她的眸前。
他凝滞了一瞬,眉眼温柔似水,心里好像被什么软绒绒的东西,不轻不重的敲击了一下。
这就是古书上所说的宿命么?
这位年轻的天子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承认,自己被眼前这柔情似水的女子,一下子击中了心脏。
难以抑制,不可自拔了。
“封正六品——”
“皇帝!”
难抑的欣喜被一声苍老的呼唤打断。
太后嗔怪的眼神直视着天子,仿佛是在提醒他要保持与身份相符矜持。
这时,存在感一直很低的皇后,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倦怠的眼神扫向了台下勾了皇帝魂的女人 。
呵,确实是一副好容颜 ,我见犹怜,却又不楚楚可怜。
软香儿的纯真的神情里有一股倔强劲,难怪如此特别。
大概是为了防止儿子再次的出格举动,太后略带苍老的声音响起。
“你叫什么?”
“回太后娘娘,”阮香儿上前一步,老老实实按照礼仪跪下磕头行大礼,才用柔柔的声音回道:“奴名唤阮香儿。”
“哼,这名字倒是狐媚,和长相挺配。”
这皇后,还挺会押韵。
软香儿不动声色,只试探的望向太后 。
太后皱了皱眉,自是不喜这难登大雅之堂的言语。
“良家女子为何起这不雅之名讳?”
“因家父不喜我女子身份,自是轻贱于我。”
此话一出,大殿上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不喜女子身份?
在座的哪一个不是贵女?
就连当今最尊贵的女子,都齐聚在此了。
这小秀女真是胆大包天,既讽刺了太后,也害了自己的父亲。
众人这般想着,满以为趴在地上看不见神色的软香儿,此刻大概是怕极了,悔极了。
这般口无遮拦,倒是半点城府也无,可惜了这绝世容颜了。
“哦?听你这意思,是要状告生父的薄待了?”
皇后眼角眉梢,挑衅的意味很浓。
“并非是如此,反而我是特意想说出来给娘娘听的。”
阮香儿气定神闲,摇了摇头。
斜插在乌发间的步摇在烛光的摇曳下,晶亮亮的,晃了晃皇帝的眼。
殿外渐渐地落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只听她接着道:“奴是家中第一个孩儿,父亲满心欢喜期盼着我是男子,能继承祖业。可谁知,甫一落地,知我是女儿身的父亲便连连叹息。”
这样的故事,在这样的时代,其实是很常见的。
但她的声音淡淡的,娓娓道来的样子,自是有一股气质。
安静时,能让人都注目与她。
太后盯着阶下柔弱的女子,心下也有了些感叹。
连皇后也遮掩了眼神中的不屑,换之一闪而过的同情。
“阮香儿,呵,软香儿。”
“这名字在我落地三天就已定下了。意在长大成年之后,用奴的女子身份去换取男子的怜悯,来为家族未来获得助益罢了。”
“可,我本姓赵。”
“我应叫,赵香儿。”
众人一时都没有说话,似乎也被这女子的柔美与坚定所打动了。
半晌,见她再无话,众人好像被她的声音勾了去。
大殿上只回响着那句“我应叫,赵香儿!”
“好!”皇帝从龙椅上猛然站起,走下云阶。
踏着龙章凤姿的步伐,向她走来。
“从此以后,你便唤作赵香儿。”
她嘴角弯了弯,眼睛亮亮的,看着天下自上而下走向她,心里有一个地方在悄然融化。
依照规矩,本次秀女皆按照出身家世和样貌气度分殿而居。
赵香儿,因擅长书乐丹青,品貌出众,封正八品美人,赐居玉露殿。
陆筝,大将军之女,家世显赫,德行尚佳,封正七品,赐居仙居殿。
宁如烟,皇后之妹,家世显赫,封从七品,赐居踏云殿。
花颜,丽贵妃之妹,因出身高贵,颇通舞乐,封正八品,赐居甘露殿。
戚小蝶,因擅长音律,心灵手巧,封从八品,赐居甘露殿。
苏皖月,因貌美出众,擅长刺绣,封从八品,赐居揽月殿。
……
余下十多名官女子,则依次入住后宫各殿。
直到夜神,册封大典才正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