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不敢信口胡诌,灵韵仙尊她真的醒了。”
肖瑾沉默着,与顾玄逸对视一眼,带领众人往琼华殿的方向赶去。
路上不乏有人叽叽喳喳问先前的那位小弟子:“你可曾看到那位灵韵仙尊的容貌?”
他摇摇头道:“灵韵仙尊背着身子,我只隐约瞥见一张模糊的侧脸,远远瞧着倒是仙姿玉骨。”
“听闻灵韵仙尊修为高深,已是化神后期,传言可有误?”
他们拜入玄霄宗时就听过鹤雪泠的威名,如今马上得见那位传闻中的天之骄子,更是好奇不已。
那弟子有些哭笑不得:“灵韵仙尊方醒,我怎知其修为如何。”
“那她如今既醒了,碧清峰弟子眼下困境岂非迎刃而解了。”
一旁的苏念禾看了看碧清峰众人的位置,眼神轻蔑又憎恶:“凭那位灵韵仙尊醒不醒,我只知道,某些人今日是一定要滚出玄霄宗了。”
说罢又忍不住看了看隐匿在人群中黎回生,心头不免一动,到底是自己心悦之人,回头她求求师尊将他留在月影锋就是了。
柳桃桃听着前面的窃窃私语,睁着水灵灵的眸子好奇的扯了扯虞宁宁的一角:“师姐,师尊真的醒了吗?”
虞宁宁瞥了一眼柳桃桃,冲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黎回生跟着众人走在后面,唇畔禁抿着,因着方才被方明溪推出来的缘故,看似冷静,心跳却响彻耳畔。
黎回生本就不招人待见,方才又被推出去顶罪,哪怕虞宁宁及时出来承认,怕是也得殃及到自己,他如今修为不够,暗处的毒虫也尚且不能完全操控,实在不能离开玄霄宗。
他垂眸暗自思忖,心下顿时有了计策。
林如眉等人先行进去,留下其余的弟子,日光照在面前的鎏金色的牌匾上,不禁叫人晃了神。
不过半晌,前方传来动静,黎回生跟着众人的步子,抬脚踏入殿门那一刻,檐角悬着的青铜风铃骤然轻响,他心头一动,任由寒气裹挟着千年玄冰的清冽扑面而来。
踏进殿内后,四周平静的异常,他下意识抬眸,饶是心中早已做好了准备,却还是不禁愣在当场。
年轻女子座与白玉高台,面容冷清,单手支颌,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三个玉镯依次排列在上,玉质温润剔透中泛着柔和的光泽,乌发红唇,漂亮的惊人。
她身着月白色长裙,眸中清冷一片,瞳色浅淡如琉璃,清澈中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肌肤白的近乎透明,摆袖口处以银线织就了大片的海棠花,殿内蔼蔼浮光撒在上面,似是潺潺流动的月光。
眼前人听到声响,淡淡抬眼打量众人,鸦青色的长发松松挽着,几缕碎发随风摇晃,如云絮不经意掠过月轮,将清冷的光晕晕染的朦胧。
其他峰门的弟子早已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平日里只知晓碧清峰的灵韵仙尊修为高深,因仙魔大战陷入沉睡七年之久,却未曾料到容貌也是万里挑一。
林如眉朝着门口呆站着虞宁宁一行人招手:“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见过你们师尊!”
方明溪看着面前清冷疏离的师尊,心下不免紧张,伸手拽了拽发愣的虞宁宁。
碧清峰弟子抬头仰望着面前人,被称作师尊也不曾有任何反应,只是往下轻轻一瞥,并不做声。
鹤雪泠打量着面前这一群面容青涩的徒弟,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虞宁宁小心翼翼的观察者面前人的神色,心里不免有些慌乱,却仍旧小心翼翼的开口:“弟子虞宁宁,见过师尊。”
她寻声抬眸,见面前站着个面容略显苍白的小丫头,言行举止中透着小心翼翼,声音发着颤,连身上的衣衫也污秽不堪。
虞宁宁察觉到鹤雪泠的目光,面上那团火烧到了耳边。
“身上这是怎么了?”
清冷的嗓音响起,哪怕鹤雪泠放缓的语调,想尽量柔和一些,却还是冷的在场众人打了个寒颤。
“我…”
虞宁宁嗫嚅着了几声,迟迟说不出口。
薛怀玉叹了口气,俯身朝鹤雪泠耳语了几句,讲事情的始末说了个清楚。
鹤雪泠听完后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不由打量起面前年岁尚小的的徒弟,唇角不由扬起一抹极浅淡的笑。
见上首鹤雪泠迟迟不出声,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
“要我说着碧清峰的弟子也太丢人了些,鹤师公刚一醒就摊上这么大的麻烦。”
“那月影锋的顾师公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方才不是还要让他们滚出玄霄宗,鹤师公想必也不会为了一群废物得罪他。”
下面窃窃私语声不断,鹤雪泠瞥见台下柳桃桃桃眼泪吧嗒吧嗒掉,还不忘记把鼻涕糊方明溪一袖子的模样,却并不打算出声制止。
薛怀玉先前已经同她讲清楚招收弟子的缘由,不过是误打误撞拜入了碧清峰,算不得数。
更何自苏醒以来,修为被压制不说,心脉也在跌入缚灵河时被鬼雾草侵蚀,倒真真成了个病秧子,她无法教导她们,也不愿教导她们。
台下的虞宁宁眼眶有些发酸,强忍着眼泪一句话不说,是自己带着师兄弟们丢人在先,师尊若要因为这个不要她也是理所应当。
许是见她有些可怜,亦或是台下众人的议论声有些聒噪,半晌,鹤雪泠还是开口询问:“可是事出有因?”
虞宁宁诧异抬眼,却撞见鹤雪泠唇边温柔的笑意,眼泪霎时不受控制般簌簌落下。
“是,是月影锋的弟子欺辱我们在先,我们不得已在出此下策的。”
“不怪虞师妹!”
其余人连声附和,争先恐后着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虞宁宁抹了把眼泪,还不忘将一旁的黎回生拽了出来。
“师尊你快看,黎师弟身上的伤都是他们干的!”
鹤雪泠渐渐收起了唇边的笑意,看清面前的人。
少年身形瘦弱,本该清澈漂亮的眼睛罕见的多了几分不符合年纪的郁气,面上新伤添旧伤,嘴角还有未曾干涸的血迹,衣衫比起碧清峰其他弟子还要破旧。
被拉出来也抿紧唇一言不发,始终沉默着。
黎回生骤然被拉出来,猝不及防对上一清冷的眸子,罕见的露出几分无措,下意识拉紧衣袖,想遮住衣衫上的污秽。
“谁做的?”
齐珣和沈纵对视一眼,虽然看出来了那位灵韵仙尊不大想收徒弟的模样,心中却还是隐隐发毛,同时也有些不忿,灵韵仙尊刚一醒就开始装无辜可怜,待会儿指不定要怎么告状,真真是卑鄙小人!
黎回生摇了摇头:“无人欺辱弟子。”
这话倒是让在场的众人愣了愣,想不到面前的少年竟如此大度。
“果真没有?”
“没有。”
一声叹息自上方传来:“你且上前来。”
黎回生犹豫着往前走了两步,直到鼻尖传来淡淡的冷香才顿住步子。
灵力凝聚在的指尖,额间传来冰凉的触感,身上的伤口一瞬间愈合,连带着衣衫上的的污秽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黎回生动也不敢动,有些慌乱的垂下眸子,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仿佛飘在云端,眸底的郁气散的一干二净,露出一瞬的清澈。
然而眼前温和的场景不过一刻,下一瞬,鹤雪泠便冷了神色,朱唇轻启,冷冷吐出两个字:
“废物。”
众人一愣,黎回生也呆呆望着她。
鹤雪泠望他,声音平静又冰冷:
“旁人欺辱你,你便任由他们去,从前我且信你是修为不够,无力自保,如今为师在这,只是叫你开口指认,你却连这都不敢,若只有这点胆量能耐,倒也不必留在碧清峰丢人现眼。”
言必,一把剑的扔在黎回生脚边,发出“砰”的一声脆响,同一时间,鹤雪泠腕上的三枚玉镯顷刻间消失不见。
那剑通身以万年玄冰打造,剑身流转着寒玉般的清辉,剑格处镶嵌一枚残月型白玉,周身萦绕着一抹幽兰。
有人立即眼尖的认出:“那是上古神器碎月三叠幻化出的照雪剑!”
殿内气氛忽的静默一瞬,旋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议论声。
“这照雪剑是灵韵仙尊的贴身配剑,威力强悍自是不必说,灵韵仙尊把剑给黎回生那小子,难不成真要帮他讨回公道。”
黎回生听着台下的窃窃私语,眸光微颤,俯身艰难的拾起照雪。
他踉跄着拿稳剑,下一瞬,充沛的灵力席卷全身,那是一股无形的,干净的,纯粹的力量。
鹤雪泠仍旧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意思显而易见,她要他拿着这把剑,将从前忍受的屈辱,一一讨回来。
“师妹,不可!”
一旁的林如眉见此情景,不由急切的开口提醒,无论从前欺辱黎回生的是谁,都万万受不住今日这一剑。
黎回生却是充耳不闻,冰冷的剑锋指向远处的面露惊惶的齐珣和沈纵身上。
“住手!”
方才一直未发一言的顾玄逸站了出来,脸色算不得好看,他静默一瞬,终于抬眼望向那双无数次午夜梦回之际,萦绕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散的眸子。
顾玄逸喉结滚动,喉间干涩无比,伴随着胸腔那压抑的沉闷,轻轻唤了出来。
“师妹。”
顾玄逸一出来,鹤雪泠本就不算好看的脸色变的更加冰冷,眸中只一瞬流露出一丝暴戾的杀意,不过片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众人心中有些诧异,灵韵仙尊虽瞧着清冷不近人情,可方才对着自己徒弟也罕见的露出几分温色,如今一看到顾玄逸便又冷了神色,其中缘由是在叫人琢磨不透。
“敢问师兄,我碧清峰的弟子是做错了什么,为何要滚出玄霄宗?”
顾玄逸移开眼:“碧清峰弟子平日疏于管教,品行低劣,资质平庸修为不高,如今更是做出此等有损峰门颜面的事,实在不配留在玄霄宗。”
“呵。”
鹤雪泠冷笑一声,化神后期的威压如实质般朝台下落下,压的众人喘不过气,有几个修为低下的弟子当场惨白着脸跪倒在地,心中不禁暗暗咂舌,化神后期的威压,果然不容小觑,同时也明白,鹤雪泠是真为了碧清峰弟子动了怒。
“配与不配,何时由师兄说的算了?”
“疏于管教,品行低劣,欺辱同门,你们月影峰可认?”
月影锋弟子听此心下不免有些慌乱,下意识看向顾玄逸。
顾玄逸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半晌才平定心绪开口:“齐珣和沈纵两人我昨日已经惩处过,此事月影锋碧清峰各有错处,不若各退一步,不予追究如何?”
“师兄。”
鹤雪泠望着他,轻轻唤出声,这声师兄叫的平静的很,却又无端蕴着冷意,叫人心头一紧。
“我只是昏迷了七年,不是死了,我脾性如何?你应当知晓。”
“既是我碧清峰的弟子,我便绝不容许旁人随意欺辱。”她冷然出声,不难听出其中怒气。
“你欲如何?”
“凡寻衅滋事者,带头弟子每人人散去一半修为,其余人按照门规站在玄霄宗各罚三十鞭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至于他们两个。”
“师兄择一人,逐出宗门。”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哪里是小惩大诫,分明是要将碧清峰这些年受的屈辱一一讨回来。
碧清峰众人则是一改先前颓废的神色,眼神亮的惊人。
她顿了顿:“另外,这七年占了碧清峰多少月例,多出三倍,一分不差的的送到碧清峰。”
顾玄逸面色铁青,却强忍着不发一言 。
一旁的黎回生收了剑,恭敬的递到鹤雪泠身前。
“师尊,剑。”
鹤雪泠接起剑站起身朝门外走,与顾玄逸擦肩而过。
“我的人我带走,今日之事,我希望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