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具尸体，一男一女，一大一小，这次有了对比组，运输费是不是该多给点？”
沈邢菲朝着实验研究所所长李止伸了伸手，示意他结账。
这份差事虽然不怎么样，但好在一单一结，对于她这种无业游民很友好，今天的饭钱有着落了。
李止将钱放在桌上，一分钱都不多。
瞪了她一眼，指着自己实验室的陈年老旧的机器说道，“你看看哪个值钱搬走吧，要钱没有。”
实验室的机器都是用了几代所长的，流水的所长，铁打的实验设备。
这和离海市不注重科技发展有很大的关系，从出现变异源开始，才增加了些分析仪器，不多而且设备算不上先进。
实验室向来扣扣嗖嗖，现在也并不完全没有钱，只是那些研究经费紧巴巴的用着，像这种多余的运输费，要不是危险程度高，找个免费劳动力是最优选择。
沈邢菲煞有其事的摸摸这摸摸那。
罐子里还泡着上次搬来的变异小孩，尸体在绿色冒泡的溶液中，泡的通过水的介质小孩整个身体大了一圈，被溶液泡的变形了，浑身上下插满的管子正输送变异体的□□。
液体管内流着不是红色，而是蓝色的血，被收集在试管里。
实验人员正在试管架上取液化验。
“研究的怎么样？”沈邢菲走上前，试图搭个话，套取一些信息。
实验人员工作过于专注，没人看她，足足一分钟后，沈邢菲快要放弃搭话时，有个男人抬头看她，但并未说话。
沈邢菲腹诽道，这些人可真够专心的，装的跟个聋子似的。
显得她有些尴尬。
她收回了打招呼的手，揣着兜往玻璃罐的方向走。
沈邢菲凑近玻璃罐，将脸趴在上面，盯着里面的小孩看。
她认识这个小孩，是隔壁邻居的亲戚，不是离海市人，出事那天，隔壁邻居的小姑娘跟着男孩下楼玩。
这男孩正在小区公园玩水，一阵粉尘粒子飞来，选中了男孩做宿主。
变异源的来源和随机性有些诡异，目前只依附在小孩身上，还都是男孩，不知道是随机还是有倾向性的选择。
两组数据并不能得出什么有效的结论。
沈邢菲摇了摇头，现在下定义还太早了。
她收了四处发散的猜测，专心看着绿色溶液里男孩的尸体。
那种巨人观加上罐体的放大效果，像是透过放大镜看人，把人看的很仔细，另外有些悚然。
沈邢菲并不是特别胆小的人，况且实验室大家都在，她暂且还能压制住自己的恐惧。
突然，溶液里的男孩睁开了眼，直勾勾的盯着她。
画面放大到眼前，连睫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更别提突兀的眼球和布满血丝的双眼。
男孩脖子前伸，脸朝沈邢菲的方向靠了过来。
沈邢菲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
“妈呀。”
实验室的人像是没听到一般，没人在意她的情况，流水线一样在各自的工位上进行工作。
解离器在高速旋转，分离出生物物质纯化。
李止正在解剖刚搬运来的尸体。
一切像切画一样，在沈邢菲的周边运行，好像他们和她并不在一个空间，她能看见他们，而他们却看不见她。
溶液里的小孩被锁链禁锢着四肢，他挣扎着，朝沈邢菲龇牙咧嘴，又做了个鬼脸。
尖细的牙齿从唇缝中露出，那样子像要咬死她。
他已经不像人类了。
上次搬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他还没异变，身体还保持着人类的样子，只是城防队亲眼看见他要伤害自己的妹妹，不得已将他击毙。
加上他们的异变感应器，也就是沈邢菲耳朵上那颗银色耳钉，有了反应。
确定男孩体内有不属于人类的红外线波动。
当时城防队被人群骂惨了。
这款最初级的感应器只是实验品，得在实战中不断检测修改，至于准确度有多高，还没有数据支撑。
现在看来，还算有点用处，这个男孩确实异变了。
她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给姚小月传输过去。
【看来感应器并不是一无是处。】
姚小月看到信息马上就回了：
【这是个好消息，明天登报，让那些人看看，谁还敢再说城防队废物！】
沈邢菲发完消息，去通知了李止，“李所，溶液里的小孩是不是活过来了？”
李止抬头看了她一眼，满眼疑惑，“没有啊，你看看他不是死了吗？”
“死？”
沈邢菲再去看看罐子，李止也跟着她移步到罐子前，“你看看，哪里活着？这溶液可是花了大价钱在城防所购买的，他们的枪械子弹也加入这种药剂，剂量还没这么多，怎么可能到我这就复活了？”
沈邢菲也记得自己送来的时候，经城防队鉴定是死了。
但她也清楚的记得，自己把尸体装进裹尸袋的时候，他并不是这样的。
后来拉出来时头发蠕动，再加上现在在溶液里泡的肿大，看起来像个胖头鱼。
异变难道具有滞后性？
“李所，我看见他活了，他还冲我龇牙？”
李止慢慢转过头来，朝沈邢菲扯开嘴角，露出一模一样的表情。
“是这样吗？”
他学的太像了，导致沈邢菲又吓了一跳。
李止结束了表演鬼脸，哈哈笑了起来，“小菲啊，做这行可不能胆小，更不能无中生有的想象。想象力有时候也会害死人，多关注眼前的现实吧。”
他拍了拍沈邢菲的肩膀，以为她是把自己想象出的画面当作现实了。
自从异变源开始，实验室吓跑了两个实习生，谁也不愿意看到这么恶心的东西，更不愿意在手下解剖分析化验。
晚上都容易做噩梦。
“真不是想象。”沈邢菲解释道。
她记得刚才给姚小月拍的照片正是男孩朝他龇牙的时候，她打开，打算用事实说话。
可打开和姚小月的聊天记录，那张照片男孩被束缚着手脚，脸上安静的没有任何表情，就是死了。
“……”
这也没地说理去。
李止看见她那副表情，笑了下，“怎么了？有什么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没……没有了。”沈邢菲说道。
“你大概是被吓到了，回去好好休息吧，听说你的工作是给人算命？我知道神棍的想象力是很丰富的，但实验不需要太多想象力，只讲究数据。”
“嗯……”
沈邢菲匆匆的走开了，借用实验室的洗手间。
她想是时候再去一次精神科，她不知道自己光顾那多少次了。
每当有人找她算命，她能看见一瞬间的画面，以此来断定这人日后有灾还是有福。
算过的人都说她准，可她觉得自己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
镜子里煞白的脸和乌青的眼睛，暴露了最近睡眠不足的事。
她最近又做了一些梦，梦到很多年前的事，她的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去世，她从车里爬了出来，是唯一的幸存者。
每当看到血迹斑斑的现场，碎了满地的玻璃渣子，以及视线内的一双白色球鞋。
她都会在梦中惊醒。
她匆匆的上完厕所，在洗手台上打开水龙头，顺便用冷水醒了脸。
正要离开时，她愕然发现自己的脸颊处有一处伤口。
非常的淡，像是刮破一层表皮，只泛着一条白线，看起来没有血迹。
她浅浅的松了口气。
一定是刚才推开小月时受到了攻击，以为自己完全躲开了，没想到触手的动作太快，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被擦破了脸皮。
她有些紧张起来，后背绷直，一股冷汗从脊柱冒了出来。
两次的变异现场观察下来，似乎变异源降临后，变异体攻击到的人类也会变异，猜测出可能是通过血液进行感染。
这很常见，很多大部分病毒都能通过血液进行传播。
那么，她……
沈邢菲不敢继续往下想，她透过镜子观察自己的脸，明亮的白炽灯下她除了有些疲惫外，没有长出触手，也没有任何的异样。
大概是没事的。
她安慰自己。
倒霉了小半辈子，总该有次幸运的。
整理了下自己凌乱的头发，她翻出自己翻折进脖颈的衣领，将清洁衣服脱了，走出卫生间。
“李所长，我有些问题请教。”
沈邢菲走近李止的身边，李止正专心致志的对尸体进行解剖，观察尸体长出触须的部分。
他喃喃自语“这很奇怪，违背了科学准则，不同物种之间有生殖隔离，真难以想象如果没有这道隔离，人类和动物结合会不会生出这种东西，但目前看来，这种变异不需要基因，就可以改变人类形态，这大概……嗯，很值得研究。”
他倏地反应过来，看向眼神有些闪躲的沈邢菲，“小菲，你刚刚说什么？”
“咳咳。”沈邢菲犹豫了一会，缓缓开口，“您研究出抗变异试剂了吗？”
“还没。”李止严肃的看着她，“小菲，这点你不用担心，你的血液具有很强的抗病毒性，所以清洁任务只能交给你。”
“您从哪里得知我能抵抗变异毒素？”沈邢菲反问道。
“当然是抽了你的血，再进行测试和病毒的共融性，结果很理想，你的血液有天生的抗毒性，非常稀有。”李止说完，意味深长的眼神扫视她一眼。
似乎在他眼里，沈邢菲也很值得被研究。
沈邢菲察觉到他的目光，怯怕的后退了一步，“那个，好吧，所以您觉得我不会被感染，是吗？”
“当然，我甚至觉得你的血液或许可以制成试剂，这个，你愿意再贡献一些血吗？我试试效果。”李止忽然上前一步。
沈邢菲后退了一步，抱紧了自己。“所长，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离海市是个民主城市不是吗？如果非自愿被研究可是违法的。”
“当然。”李止点点头，眼神依然没有离开她。
“所以，别打我的主意，我是个人有自主思想，而不是能随意被研究的变异体。”沈邢菲拎起自己的包，快速的朝门口走去，“您还是抓紧时间把抗变异试剂研究出来，我担心哪天民众支撑不住研究经费时，大概会引起一阵暴乱。”
她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飞速的抽走了玻璃柜上的五张红色大钞。
“谢了，下次还有清洁请联系我，当然数量多的话价格还是得谈一谈，这个活远不止这点钱能解决的。”沈邢菲说道。
这次几乎让她受到伤害，五张可不够买她的命，即使她很缺钱。
李止呵呵一笑，带着白色橡胶手套的指尖还捏着一柄手术解剖刀，“抱歉，你要是不愿意做多的是人想做。”
“是么？”
“当然，缺钱的人永远有那么多，可是这个岗位只有一个。”
沈邢菲小声嗤了一下，并未反驳，朝李止淡淡一笑。
她当然需要这份工作，“好吧。”
李止的嘴脸笑得更灿烂，“要是愿意出卖血液，我能给你高价，价格好商量。”
沈邢菲暗暗的看了一眼培养罐中的男孩，以及解剖台上的两具尸体，忍着恶心退出了实验室。
她没必要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实验室并不是个太公正的地方，或者说，当局下的各种组织都不是太白。
要是和他们签署什么协议，就等于把自己卖了。
下了楼，这栋坐落在城市郊区的科研实验机构在身后远去，沈邢菲站在傍晚的街道上，推着自己的小破三轮车。
城市高楼笼罩在头顶，路灯和月亮混杂，颜色各异的街牌还没迎来夜晚的顾客，这个时间对于夜猫子来说还早。
沈邢菲饿了，该去城防所找姚小月吃晚饭，大概能让她请。
从这里到城防所十几公里的距离，三轮车骑过去很慢，她放弃了骑车的想法，看了眼手表，距离下一班公交车还有两分钟，她撒开腿快速的往公交站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