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公寓门在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林柑桉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并未完全放松，教室后排那转瞬即逝的冰冷空洞感，如同细小的冰刺，扎在他的感知里。
他快速检查了简陋的公寓门锁（确认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又神经质地扫视了一眼狭小的空间——书桌、床、堆着杂物的角落。一切似乎和他离开时一样，除了电脑屏幕上那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非人挣扎。
他没有开灯，任由下午的光线透过蒙尘的窗户，在室内投下昏黄的光影。他将背包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旁，没有立刻去碰那个装着银币的锡盒。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但大脑却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丝病态的亢奋。
他需要信息。关于校园里那个（或那些）散发着冰冷空洞感的“东西”。
打开经过多重匿名跳板的电脑，他首先接入校园内网——一个普通学生的合理行为。但他的目标是学校官网的校园卡消费记录查询系统。
第一步，时间回溯,他精准地将时间设定在《数据库原理》课开始前半小时到结束后的时间区间。那个冰冷感知出现在教学楼大厅和教室后排，活动范围很可能就在教学楼附近。
第二步，地点筛选,重点查询三食堂（靠近教学楼）和教学楼内部唯一的便利店的消费记录。
第三步，异常行为模型，他在搜索框里输入的不是特定人名，而是行为特征：
1.高频小额消费：可疑目标可能处于“寄生”或“适应”初期，行为模式可能异常。比如短时间内多次购买少量食物或水（尝试适应人类身体需求？）。
2.非正常时段消费：在临近上课或刚下课的人流高峰期之外的时间段进行消费（避开人群？）。
3.特定商品异常：大量购买纯水、或对某些常见食物（如含糖饮料、辛辣食品）零消费（生理需求异常？）。
第四步，交叉比对，系统反馈出几十条符合部分特征的记录。林柑桉快速浏览，结合消费时间、地点、金额和购买物品，利用他的数据筛选能力，以及……那残留的、对污染气息的微弱直觉进行排除。
很快，一个记录引起了他的高度警觉：
时间：上午8:40 （距离上课仅20分钟，非高峰期尾巴）
地点：教学楼内便利店
卡号： [一串数字] 姓名：赵志明 (林柑桉隐约记得是隔壁班的，一个总是坐在角落、沉默寡言的男生)
消费： 3瓶550ml纯净水，1个冷饭团（未加热）。金额很小，但组合异常——在便利店买三个冷饭团都比买三个瓶装水加一个冷饭团更常见。而且，冷饭团不加热？在赶时间的早上？
林柑桉凝视着“赵志明”这个名字和消费记录时，心中那股残留的、对冰冷空洞感的警觉微微跳动了一下！并非确认，而是一种模糊的“可能性增高”的直觉预警。
“赵志明……” 林柑桉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锐利。他立刻调出学校教务系统的公开课表查询（权限很低，只能看公共信息）。输入“赵志明”，查询他今天的课程。
上午三四节，《x国古代思想史》，地点：文学院A栋304教室。和他刚才感知到冰冷空洞感的位置（自己所在教室斜后方靠窗）并不在同一栋教学楼！
矛盾点！
要么是消费记录错了（可能性低），要么……这个“赵志明”在撒谎（用他的卡消费的不是他本人），要么……就是那个“东西”在借用赵志明的身份活动，并且活动范围超出了它“应该”在的区域！
就在这时——
嗡……
一种极其轻微、但绝不属于电脑风扇的震动感，从放在地上的背包深处传来！是那个锡盒！银币在震动！不是之前那种响应仆从共鸣的低沉嗡鸣，也不是遭遇“回望”时的高频剧震，而是一种……短促、规律、如同某种信号接收器被激活般的脉冲式震动！
林柑桉的寒毛瞬间炸起！他猛地看向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下午2:30。一个平平无奇的时间点。太平洋那边的“灯塔”还在燃烧，守秘人应该焦头烂额，校园里……
等等！校园！
他瞬间将意识沉入那层薄弱的“精神壁垒”，同时小心翼翼地调动起“污染链接感知”，如同在黑暗的房间里竖起耳朵，去“倾听”银币链接的状态和周围环境中的“韵律”。
链接本身依旧稳定（相对于太平洋的风暴核心而言），但传递过来的“背景噪音”中，出现了一种新的、微弱的、但异常清晰的“节奏”！这节奏冰冷、单调、带着一种非人的精准，与他手中银币的脉冲震动完全同步！
这不是仆从集群的狂乱共鸣！这更像是……某种定位信号！某种指向性极强的精神信标！
目标……是我？！
林柑桉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几乎可以肯定，校园里那个（或那些）散发着冰冷空洞感的“东西”，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主动地、有意识地搜索着什么！而自己背包里的银币，就像一块无法关闭的磁铁，正在回应这种搜索！银币的震动和链接中感知到的同步节奏，就是被锁定的证据！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信号强度？目前还很微弱，说明对方要么距离较远，要么搜索精度不高，要么自身力量有限（可能是低阶仆从或刚被污染的载体）。
屏蔽？尝试用“精神壁垒”包裹自身和银币？但他对这种主动搜索信号毫无经验，强行屏蔽会不会反而像在黑暗中点亮火把一样显眼？
移动？立刻离开公寓？但外面是否更危险？信号源在哪里？
利用？能否反追踪这个信号的来源？
他选择了最冒险的方案。
他立刻停止了对链接的任何主动感知，将“精神壁垒”收缩到最小范围，仅仅用于维持核心意识的稳定和伪装层的存在（一个在宿舍里正常休息/学习的学生）。他像一块真正的石头，收敛所有精神波动，连呼吸都刻意放缓。
在完全静默之前，他捕捉到了那个冰冷节奏的几个关键“脉冲点”。他集中全部精神力，不再去“听”，而是尝试在银币链接的“背景板”上，极其短暂、极其微弱地模拟出几个反向的、混乱无序的“噪点”！如同在平静的水面上丢下几颗小石子，试图干扰对方对真实“涟漪”（他自己的位置）的判断！
这几乎耗尽了他刚刚恢复的一点点精神。做完这一切，他立刻切断所有尝试，整个人如同虚脱般靠在椅背上，屏住呼吸，全部感官都集中在背包里那枚银币上。
震动……停止了。
链接中那冰冷的、同步的节奏……消失了。
公寓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远处传来的模糊车声。那种被锁定的感觉，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成功了？干扰生效了？还是对方暂时放弃了搜索？
林柑桉不敢确定。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他看向电脑屏幕上赵志明的名字和那份异常的消费记录，又感受着背包里恢复平静（但依旧冰冷）的银币锡盒。
校园已然变成了一个危机四伏的猎场。他既是猎物，也可能……被迫成为猎人。被动防御不是长久之计，他需要更了解对手，更需要掌握主动干扰甚至反制这些“污染探测器”的手段。
他打开那个加密的《深渊生存笔记 - V0.1》，在颤抖的手指下，添加了新的条目：
? 现象C（暂命名：污染信标搜索）：确认存在针对银币（或持有者）的主动精神信标搜索。特征：规律脉冲节奏，可引动银币共振。来源：校园内低阶仆从/污染载体？应对（初步）：静默收敛 链接层噪点干扰（效果待验证，风险高）。
? 目标：赵志明（？） - 高度可疑污染载体。需谨慎调查。
? 紧急需求：提升“精神壁垒”强度与持久力！研发更有效、更低消耗的“信标干扰/屏蔽”手段！寻找……暂时隔离银币对外感应的物理/精神方法？（锡盒包裹效果有限）
他合上笔记本，疲惫地闭上眼。下午的阳光带着暖意，透过窗户照在他苍白的脸上，却驱不散那来自深渊的寒意。他需要休息，需要恢复，更需要在这短暂的喘息中，为下一次必然到来的“搜索”做好准备。
背包里的银币安静地躺着，像一颗冰冷的、沉默的炸弹。而校园的某个角落，那个名叫赵志明（或许已经不是）的男生，空洞的眼神扫过书本上那个扭曲的湿痕符号，手指无意识地、规律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几下，仿佛在调试一个接收不到回音的仪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