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歇,梅花包子铺里暖黄的灯火驱散了外面的湿寒。
梁今越与黎颉对坐在角落一张方桌旁。
桌面上杯盘狼藉,两人面前堆着好几个空了的蒸笼,显然是吃得很尽兴。
就连黎颉消瘦的脸颊都带上了一丝暖饱后的红润与放松。
梁今越将碗里的热羹一口喝下,
“黎少监,”她放下碗,诚恳道:
“今日承蒙指点,获益良多。关于15年前那批颜料消耗的账目……”
黎颉放下碗,一脸满足的擦了擦嘴:
“梁评事放心,我回去就想法子将那些‘糊涂账’的翻出来抄录一份给您。只是……”
他压低声音,带着恳求:
“万望梁评事体恤下官难处,此事……务必机密!”
“那当然。”梁今越郑重点头:
“少监今日相助,梁某铭记于心。”
两人在包子铺门口告别。
雨已彻底停了,青石板路映着街市的灯火,湿漉漉地发亮。
梁今越心满意足地带着收获,脚步轻快地消失在夜色中。
身后的黎颉深吸了一口雨后微凉的空气,望着梁今越的背影,微弓着的后背挺直,眼神清明。
但愿这位梁评事能够一直这样无畏无惧,还大白于天下。
他摸了摸肚子,将手背在身后。
也不知道等到那时候,这位梁评事能不能再请他吃一顿饭。
*
柱国将军梁戍常年镇守燕东郡,不喜排场,更厌烦家仆环绕,因此这栋规制堪比亲王府的偌大将军府邸,平日里只有穆姨和几个住在府外别苑的老部下维持着府内最基本的运转。
可今晚梁今越刚踏进将军府前院,便觉气氛不对。
府中正厅大门敞开,香案高设,烛火通明,身穿绯色官服的女官手持黄帛圣旨,肃然而立,身后站着四名殿前司亲卫。
是尚宫局掌事女官杜令萱。
见到她手中拿着的物件,梁今越心头一跳,猛然想起了件不知道早就被忘在哪个犄角旮旯的事情。
作为皇帝的心腹,杜令萱自幼在宫中侍奉,算是看着梁今越长大的长辈,见她回来,眉眼舒展开:
“可算是把你给等回来了。”
梁今越定了定神,快步上前,依礼跪下:
“下官接旨。”
杜令萱展开圣旨,朗声道:
“诏曰:朕惟典册之崇,婚媾为重。永宁公主容彧,柔嘉成性,聪慧敏达。柱国将军长子梁今朝,才器夙成,德行高洁……兹择吉日,于本月底完婚。主者施行,令天下人知晓。”
圣旨宣读完毕,杜若蘅合上黄帛,笑吟吟地看着她:
“梁评事,领旨吧。”
梁今越双手举过头顶,恭敬接过圣旨:
“臣梁今朝,叩谢天恩。”
杜若蘅亲手扶她起身,拍了拍她的手臂,温和道:
“陛下说了,这婚事虽急了些,但与你们都好,你可别辜负她一片心意。”
梁今越干笑:
“哈哈,下官当然明白了。”
送走杜若蘅和殿前司亲卫,梁今越站在空荡荡的正厅里,手中圣旨沉甸甸的,像块烙铁,烫得她心头发慌。
糟了糟了,她怎能把这事给忘了呢。
“小……小姐!”
穆姨从屏风后冲出来,脸色煞白
“这圣旨!这赐婚!你……”
穆姨见梁今越脸上虽急,但并无惊讶之意,孤疑道: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梁今越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陛下之前提过一嘴,我……我查案太忙,忘了告诉你。”
“忘了?!”
穆姨险些跳起来,又怕隔墙有耳,硬生生憋住,抡起拐杖咬牙切齿:
“我的小祖宗!你这是要急死人啊!你现在可是朝廷命官!公主下嫁?万一暴露了可怎么办?就算陛下能保下你,也会被朝臣非议,到时候两家的情谊可就全毁了!”
梁今越被她说得头皮一紧,但事已至此,只能先安抚住穆姨,把自己亲哥退出来顶包:
“穆姨,你先别急,其实……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糟。”
梁今越把琼林宴和公主“醉酒同床”一事老实交代了出来。
穆姨听完,瞳孔放大,半晌才喃喃道:
“原……原来是这样?!那倒也不算是盲婚哑嫁。”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
“陛下和将军金兰之交,当年确实存了和好姐妹做亲家的心,只不过……”
她顿了顿,表情有些难言:
“当年陛下想撮合的,是你和太子殿下,没成想……如今竟反了过来,倒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梁今越一愣:“我和太子?!!”
穆姨点头:
“是啊,你小时候陛下可喜欢你了,天天想方设法把你给偷回宫,可惜后来……”
她摆摆手,亲自带过孩子的都知道,最好玩的最听话永远都是别人家孩子。
梁今越沉默片刻,忽然问道:
“穆姨,你对这位永宁公主……了解多少?”
穆姨皱眉思索:
“老奴知道的也不多,公主小时候活的艰难,有事下毒又是绑架的,几乎九死一生,后来被陛下送到别处修养,才活了下来,这些年也没人见过她。”
梁今越心头微动,脑海里浮现出容彧那双总是深潭般忧伤的双眼,她郑重地拍胸脯:
“穆姨,你放心,等公主进门,我一定把她当做亲嫂嫂一样,好好待她。”
穆姨眉头松动,见四下无人,小声问道:
“小姐,你刚才说……公主殿下醒来,瞧见你,竟没当场发作?还默许了陛下赐婚?”
她咂咂嘴,眼神亮得惊人,
“莫不是……她早对你哥……”
梁今越呛得咳嗽一声:
“穆姨!”
她心虚的朝后院望去。
“后院住着的那位今日早早就被家中侍卫接回家了。”
穆姨凑近几分,比比划划道:
“咱们说正事,你是那琼林宴上多少青年才俊?这公主怎会偏偏‘睡错’到你……咳,咱家郎君的榻边?说不定啊……”
她拖长了调子,手中的拐杖朝地下一拄。
两人对视,梁今越很快会意,瞪大眼睛:
“肯定是瞧上某人那副招蜂引蝶的风流皮囊了!”
“阿——嚏!”
群山之中,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陡然炸响,惊起数只刚刚还巢的飞鸟。
“先生可是染了瘴气?”
身后的魁梧大汉立刻紧张问道,这深山老林的,一旦病倒便有可能再也走不出去了。
披着破蓑衣的男子用手中竹杖拨开荆棘,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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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红的鼻尖,摆摆手,望向北方黑沉的夜空,语气十分笃定:
“无妨,定是我家那无法无天的妹子又在背后编排我了。”
青年下颌青茬丛生,唯有一双与梁今越如出一辙的深棕色眸子,在月光下亮如寒星。
“先生这是想家了吗?”
瘦猴似的少年笑嘻嘻地凑过来:
梁今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将目光落在壮汉胸前挂着的陶罐上。
“君子重诺。”
他握紧竹杖,斩断藤蔓:
“前方便是黄泉路,我也要送陈兄走完这最后一程。”
山风呜咽,一旁的黑衣少女沉默地抽出腰间短刀,披荆斩棘。
少年也敛了嬉笑,从行囊里掏出趋避毒虫的药粉,默默撒在风中。
陡峭的山脊线上,四道装束各异身影穿行在呼啸的夜风中。
“阿嚏!”
“小六,撒药粉的时候能不能看着点风口下面有没有人。”
青年无奈的声音响起。
“嘿嘿嘿,忘了忘了!”
“阿嚏!”
“……阿嚏!”
将军府内,梁今越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响亮喷嚏。
“你瞧瞧!”
穆姨立刻来了精神,得意地一拍大腿,
“指定是郎君在哪个山沟沟里打喷嚏,怨你在背后蛐蛐他呢!”
梁今越揉着鼻子,心头那股莫名的寒意却挥之不去。
她努力保持镇定道:
“哈哈……哪有哪有,穆姨府内布置的事,我都不懂,还得劳您多费心。”
“放心吧!”
穆姨干劲十足地挽起袖子。
夜幕中,梁今越看着穆姨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肩膀塌了下去。
不知所踪的兄长,看不见的敌人,琼林苑柱中的干尸……
她痛苦地盯着灯柱上跳动的烛火,可恶,头好痛,这该死的脑子你倒是快点转啊!
烛火在鎏金蟠螭灯架上跳动,深宫之中,容彧蜷缩榻上,那件被精挑细选细细熏过的外衫被随意丢弃在地,身上只裹着一件单薄的素色寝衣,昳丽的面容毫无血色,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殿下,柱国将军府那边已经接了旨。”
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内侍走了进来。
容彧空洞的眼神微微动了动。
“接下了?”
“肯定是接下来了没错,听闻梁评事回家后没多久,那位穆管家就开始找人收拾院落,应该是在为接下来的大婚做准备。”
小内侍骄傲地挺胸抬头,朝容彧禀报他四处打探到的情报。
这新回来的的公主殿下虽然不爱说话,还总是发呆,但实在是大方善解人意啊。
听说今日殿前的一个侍卫被叫出去冒雨赶车,回来时就领了了足足三倍的例钱,就连拉车的马都被喂了祛风散寒的药,要他讲,这宫里没有比公主更好伺候的贵人了。
后院?
容彧蹙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物件。
那是一只针脚歪斜、棉花外露、陈旧到几乎辨不出颜色的布偶,细看能依x稀辨认出是只兔子。
赐婚的圣旨已下,月底完婚已成定律。
命运既然硬要将她与他绑在一起,哪怕是地狱,他也甘之如饴。
至少……这一次,他总算不再是局外人。
空洞的眼底,渐渐燃起幽暗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