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像不像?”
云岫退后一步,抱着手臂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穆姨凑近仔细端详:
“像!太像了!若非我知道底细,真看不出破绽!”
梁今越迫不及待地睁开眼,把脸怼到铜镜前。
镜中人轮廓硬朗,眉峰英挺,眼神沉静锐利,再配上那身深青官袍,俨然一位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
“怎样?小梁大人对我这手艺还算满意吧。”
云岫叉着腰,一脸“快夸我快夸我”的表情。
梁今越对着镜子,咧咧嘴角,露出一个属于带着点少年锐气的笑:
“满意满意,师姐的捏脸手艺简直是鬼斧神工、鬼迷心窍、鬼哭神嚎、鬼头鬼脑……”
“行啦行啦!”
云岫打断她:
“一会到了大理寺能不说话就不说,你现在好歹也是个进士呢,别一张嘴就露馅了。”
她帮梁今越整了整官袍的领口,拿起桌上的幞头官帽,稳稳地戴在头上。
“时辰不早了。穆姨,家里和……那位,就劳您费心了。”
梁今越看向穆姨。
“好嘞!”
穆姨拄了一下拐杖。
梁今越扭头看向云岫,眨了眨眼。
“放心吧,师姐都记着呢,等我忙完手头的单子,就去找你汇合。”
云岫拍胸脯保证道。
梁今越深呼一口气,挺直了脊背,迈步走出家门。
晨光中,深青色的官袍背影,像一棵新生的翠竹,带着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属于“大理评事梁今越”的第一天,正式开始了!
梁今越特意提早了一个时辰到任,想着熟悉环境,却见值房外早已三三两两站着几位同僚。
见她身着崭新官袍走来,谈笑声戛然而止。
“哟,这位莫非就是圣上钦点的梁评事?”
一个蓄着短须的瘦高官员拉长了声调,一脸不屑。
旁边圆脸官员接茬:
“寒窗十载又有何用?不如人家投胎技艺精!”
众人哄笑。
梁今越眨了眨眼,诚恳拱手:
“投胎都是爹娘的本事,下官不敢居功,不过下官平日里运气确实不错。”
场内笑声一滞。
圆脸官员瞪圆了眼睛。
这人是真听不懂讽刺还是装傻?
“呵,装腔作势!”
短须官员冷笑,
“某些人怕是不知,吕大人最厌裙带关系。”
“这么热闹啊!”
突然一声打断了屋内的暗流涌动。
众人回头,只见官衙大门处,云岫正单手叉腰,手里举着油纸包笑眯眯地朝里面看。
“哎呦这位大人有些眼熟啊,怎么说话这么难听,莫不是早上舔完上司鞋底没漱口?”
满室哗然。
云岫还是那副乐陶陶的样子,挥了挥手中的油纸包:
“小梁大人,吃饼吗?”
圆脸官员脸色铁青:
“哪里来的疯妇!来人,将她轰出去!”
“且慢。”
梁今越快步拦在云岫面前:
“这位是下官请来的仵作,精于验尸……”
“让女子来大理寺验尸?真是胡闹!”
短须官员拂袖:“梁评事是要把大理寺当成自己家后院不成?”
上个值还要带女人,简直是荒唐!
梁今越垂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紧,又想到想起早晨铜镜里模糊的脸,她眯了眯眼,仰起脸,一脸求知的看向对面的人:
“下官没有验过尸,还以为验尸凭的是手上功夫,原来是靠的是□□那二两肉吗?哦不对,有没有二两还不一定呢……”
她看着对方瘦得像是在骨架子上裹了层皮的手,努努嘴。
死一般的寂静后,值房窗棂后传来“噗呲噗呲”的漏气声。
“放肆!”
短须官员勃然大怒:
“本官今日就教教,你什么叫官场规矩……”
“什么规矩?你定的规矩?”
冷峻的声音自廊下传来。
吕从安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杨寺丞,你昨日呈上的验状连死者伤口走向都描反了,倒有闲心在这教新人规矩?”
杨寺丞瞬间面如土色。
吕从安踱步至云岫面前,突然抓起她右手。
在众人倒吸冷气声中,老寺卿放下她的手,瞥向梁今越:
“你带来的人?”
在她的注视下,梁今越心跳如鼓:
“是,她很厉害的,对人体……”
“厉不厉害得用真相来证明,一会带她来验琼林苑那具尸。”
吕从安打断道,转身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她官袍袖摆下的拳头,
“梁评事,大理寺不是逞凶斗勇的地方,这里,只凭能力评高低。”
直到吕从安背影消失,梁今越才敢动了动手指。
云岫凑过来跟她咬耳朵:
“这就是你们的顶头上司?这脾气可真够带劲的,我喜欢!”
远处传来杨寺丞摔门声。
梁今越和云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噗嗤”一下笑出声。
云岫摸出油纸包中那块凉了的胡饼,掰成两半。
“来来来,吃饼。”
“干巴巴的我才不要……等等你什么时候顺来穆姨做的酱肉?!!”
“不是吧,这都能尝出来?你这小狗舌头可真好使。”
晨光穿过云翳,散落在她们的脸上。
远处验尸房的铁门像张等待猎物的大口,无声地敞开。
简单地解决掉早饭,云岫已经换上了仵作服,将袖口用麻绳扎紧,她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露出那具藏在琼林苑柱中多年的干尸的全貌。
验尸房的石墙沁着阴冷的水汽,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
梁今越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闻到这里的味道,她感觉那半块胡饼现在正在肚子里乘风破浪。
云岫戴上特制的手套,拨开尸体的衣领:
“衣服是粗麻布,但领口和袖口也没有标记。”
与完全变成白骨的头颅不同,床上的躯干和四肢保存得非常完整,只是皮肤早已,紧贴在骨头上,呈现出蜡黄的色泽,像是被风干的陶俑。
梁今越此刻感觉那半块胡饼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头骨完好,颈部折断,双臂交叠在胸前,这人生前是被勒死的。”
梁今越忍住喉咙间不适,提笔记下。
见她记好,云岫点头,继续检查:
“掌骨粗大,食指和中指指节扭曲,应是常年手持硬物遭受压迫所致。”
“食指和中指?”
梁今越拿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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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比了比:
“这个人之前经常拿笔?不对,笔会有这么硬吗?”
云岫摇头:“读书人的手哪能长成这样。”
她掰开尸体的手掌,去看指甲缝纹路面残留的颜料:
“应该是被用来作画的矿石。”
尸体,矿石,作画……
梁今越和云岫异口同声:
“这个人是匠户……”
找到了死者的身份,事情便变得好办了起来。
值房内,将作监少监黎颉从积满灰尘的樟木柜最深处,抽出一卷泛黄发脆的厚册。
册页翻动,发出簌簌的轻响,手指划过一行行墨迹模糊的记录,最终重重地点在某一页。
“就是这里了,”
云岫凑上前去,念道:
“崇宁二年,琼林苑东苑增修。彩画作征调匠户二十七名,领作大匠……徐青山,籍贯晋东南路曲州阳平县。记档:工勤勉,技超群,尤擅青碧彩绘……”
值方内没有窗户,烛光将册页上的字迹映照得忽明忽暗。
梁今越凑近细看,目光扫过那些官方不能再官方的记录,最后定格在末尾几行小字上:
“……崇宁二年冬月,工近尾声。匠陈青山,因不满工食钱额、物料短缺,屡生怨怼……擅离职守,查无踪迹。报:逃役。”
“逃役?”
梁今越眉头紧锁:
“一个技艺超群、眼看工程就要结束领赏的大匠,怎么会因为工食钱和物料短缺,就放弃半生积累的名声和可能到手的赏赐,选择在最紧要关头‘逃役’?”
黎颉合上册页,将它放到桌上:
“将作监每年经手物料钱粮,如同流淌的蜜河,对于身怀绝技又无背景依靠的匠户,‘逃役’二字,便是最好的遮羞布!”
梁今越和云岫对视一眼,听出了黎颉的未尽之言。
这个徐青山,恐怕是因为撞见了什么下,被灭口了。
梁今越问:“那一年负责琼林苑整修的监工是谁?”
黎颉摇头,眼神复杂:
“那批账目意外走水,被烧了个精光。”
梁今越脱口而出:
“这算哪门子意外,这分明就是存心灭口!”
黎颉也叹气:
“所有人都知道是存心的,但是死无对证。”
刚有点苗头的线索又断了。
梁今越挠了挠头,查案子这种事,真是不简单啊。
她手指敲着桌子,目光扫在卷泛黄的匠户名册上。
抱着还能发现什么的想法,再次翻开名册。
徐青山名字后面,跟着一行标注:家眷仍系匠籍,现役于汴京文思院彩画作。
家眷!
梁今越眼睛亮起。
徐青山有家人,或许知道些什么?即使不知道内情,或许也能提供一些关于他失踪前的线索。
“黎大人,徐青山的家眷,现在何处?”
“徐青山有一子,早年在另一次征调中殁于工所。现只剩一个老妻,和一个同族的侄儿,名字叫徐锐,这徐锐个子不高,背也有些佝偻,大家都叫他徐坨子,也在文思院彩画作当差,是个老实巴交的作头。”
黎颉回忆道:
“他们……这些年,过得不容易。”
“徐坨子……”
梁今越嘴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下官想去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