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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

作者:韩七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1章 你不是在追她吗?


    第二天,盛宁下班回来的时候,沈秋澜已经到了,正在阳台修剪着盆栽,她手里握着修枝剪刀,随意几下,便将长势凌乱的花枝打理的有模有样。


    沈秋澜年轻的时候是从事植物研究的,也曾有机会可以在学术界大展拳脚,可那时候环境不开明,对职业女性总有高墙壁垒,他们总认为女性的归宿应该是婚姻跟家庭,在事业上太有上进心,便是一种无用的不安分。


    但盛宁觉得,外界的声音固然有阻力,但最大的困境却是来自内部。


    盛家跟沈家在当地都颇具名望,门当户对的婚恋观是习承而下的传统,如果说沈秋澜在结婚前还能为自己抗争,那结婚后就彻底失去了抗争的力量。


    盛家老爷子传统封建,最不准许的就是女人抛头露面,盛家没有人不生活在盛老爷子的父权威逼之下,沈秋澜也只好放弃事业,被迫做起了家庭主妇。


    至于盛明辉,这个既是父亲又是丈夫的男人,除了遵从老爷子的话以外,再无任何作为,甚至在某些时候他也在一定意义上是老爷子的帮凶。


    这会儿,盛宁换过鞋子,便往阳台走去,拎起墙角边放着的水壶,给花浇水。


    “这花你养的不错。”沈秋澜笑了笑,年轻的时候娴静,年纪大了人也慈蔼。


    “还不是您隔三差五的就来帮我打理。”


    盛宁冲沈秋澜点了点头。


    母女俩都是偏爱安静的人,很多地方两人都十分相像,但沈秋澜没有盛宁那么清冷,哪怕都是沉默不语的时候,她也总是散发着一股安和的气质,不像盛宁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盛宁虽然不愿意承认,自己这一点是随了盛家人,可事实摆在面前她也无法辩驳。


    大概这世界上热闹跟安静都是有定数,自己恰好就被分派在了安静的那一片。


    不知怎的,唐斯的脸忽的在盛宁脑子里一晃而过,她是安静的对立面,热闹非凡。


    沈秋澜收拾完了盆栽,开口说道——


    “那个老中医的方子好像也没什么作用,你爸爸的腿还是没法动,他说想要试试气功治疗。”


    “气功是保健养生的,他都瘫了十几年,没用的。”盛宁连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她跟在沈秋澜后面,转头又去倒了杯温水,浅抿过一口后,又道:“再说了,这不是他自己造成的吗?就算是瘫一辈子,也怪不了别人。”


    说完,盛宁放下水杯,去了卫生间。


    沈秋澜知道,她这是还记着那件事。


    盛宁一捧冷水泼到脸上,水滴沿着脸颊滑落下颌,打湿了胸前的衣襟,她何止记得,那些事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忘。


    想当初,沈秋澜因为身体的问题,没办法再怀孕,盛明辉就在外面养起了女人,打着无后为大的旗号,说要让外面的女人给她生个儿子,并且大言不惭的把这些问题全怪在沈秋澜头上,说要不是她不能生,自己也不会这样做,盛老爷子看中男丁,如果他要是没了儿子,那在这个家还有什么立足地位?到最后家产肯定会落在盛宁的小叔手里。


    盛家两儿一女,盛明辉虽然难堪大用,可毕竟当惯了大少爷,能力居人之下,长子的架子倒是端的十足。


    盛宁见过盛明辉跟那个女人一同进出,俨如一对寻常夫妻,她不止一次的问沈秋澜为什么不离婚,为什么要继续忍受这种屈辱?


    直到有一天,放学回来,她隔着房门听见小姑盛嫄跟她妈妈的对话,才终于明白为什么。


    “盛明辉太自私了,他不肯离婚根本就是想享齐人之福,一面拿你做他炫耀的资本,一面又跟外面的女人乱来,他就是想要把你框死在这个家里!”


    盛嫄说道最后声音都哽咽起来——


    “大嫂,是我们盛家人对不起你。”


    沈秋澜再怎么难过,也从来没有流过眼泪,那是盛宁第一次看见她妈妈落泪。


    大概是盛明辉的行为越来越过分,过分到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他跟外面那个女人那么多年,非但没有生出儿子,到最后反被一场中风夺去健康,弄了个半身不遂的偏瘫下场。


    不仅儿子这辈子不可能再有了,连那个女人都在他偏瘫后卷钱跑了路。


    这不是自作自受是什么?


    盛宁抬手一把抹掉脸上的水,目光冷的像块冰——


    瘫了挺好。


    她拿过晾在架子上的灰白毛巾擦了擦手,眼尾余光扫到站在门口的沈秋澜,倏地吸了口气,缓声道——


    “您要是想离婚,我可以帮您找律师,他这个情况就算离了,也不属于遗弃。”


    “我们已经分居了,其实也跟离了没区别。”


    盛宁捏着毛巾的手一紧,她看见镜子里沈秋澜回避的目光在其中闪过,瞬间手指一松,毛巾无力地垂搭在架子上——


    “随您,反正我和那个家没有关系。”


    沈秋澜知道盛宁不高兴了,沉默半晌,才又开口道——


    “你奶奶的忌日快到了,到时候——”


    “只要他们别惹我,我不会跟他们计较的。”


    “好,你奶奶在的时候,最疼的就是你。”


    “我知道。”


    这些年母女俩一提到盛家的事就要闹不愉快,沈秋澜不想让母女俩难得相处的时光为这事再搅扰,于是便主动转换了话题岔过去。


    “我碰见欧然了,那姑娘是真不错,又懂礼貌又贴心,我从老年大学出来,明明不顺路,她还专门开车送我回去,你跟她应该多来往,回头把她叫来家里,我请她吃饭。”


    “恐怕不太行。”


    “为什么?你凶人家了?”


    盛宁一怔,对这话很是不解,什么叫自己凶她了?


    没等盛宁把疑惑问出口,沈秋澜也察觉出不对,忙又改口——


    “我的意思是,你不爱说话,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没顾及到人家的感受。”


    “我对她一向很礼貌。”


    “那你们怎么不多来往?”


    盛宁觉得她妈妈说话有点奇怪,可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便如实道——


    “她要外派了。”


    “外派也不要紧啊,总有能回来的时候嘛,再说你平常休假也多,到时候去看看人家,也不是不行呀。”


    “您这话说的好像我跟她有多熟似的?”


    “不熟可以培养嘛,多来往几次不就熟了。”


    沈秋澜说的理所当然,可盛宁却听的稀里糊涂——


    “您到底想说什么?”


    “妈没想说什么,就是想你多交交朋友,你的圈子太单一了,有个外向话多的朋友,互补一下也好。”


    “老实说,妈挺喜欢欧然那姑娘的。”


    沈秋澜眨了眨眼,手背在身后在这房子里慢悠悠地转过一圈,干净的不像有人住的样子,什么都是单个的。


    “那您这次倒是看走眼了,欧然她不爱说话。”


    忽的,盛宁脑子里闪过一张垂耳兔的脸,但是却长了一张小麻雀的嘴。


    或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沈秋澜以前觉得盛宁性子安静挺好,可现如今却又觉得不好了,形单影只的太孤单,可她又不敢说太多,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看着好像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其实内心却是个敏感细腻的性子。


    沈秋澜只在盛宁这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回去了,她在老年大学教授烹饪跟花卉课,线上线下同时进行,这一路手机响个不停,都是她的‘老学生们’。


    盛宁把沈秋澜送到地方,打趣似的跟她叮嘱——


    “您研究网络教学归研究,千万别熬夜玩手机。”


    “你说我?你自己记得按时正常吃三餐,少喝咖啡吧。”


    盛宁一笑,目送沈秋澜离开。


    等到了诊所,盛宁拿起手机刚一看,目光就又顿住了,是唐斯发的动态,一张电影票的图片,一张她自己的怼脸自拍。


    盛宁连着往下滑了好几条,全是唐斯一个人的,自己的动态圈都被这人的自拍照占满了。


    唐斯长得漂亮,不管从什么角度都拍的好看,太阳光底下是捂头捂脑的‘折耳兔子’,电影院里昏暗的室内是懒洋洋的‘歪头小猫’,公园长椅座上又是满脸喜悦的‘青春小狗’


    明明是个人,怎么拍出来的照片总有种小动物的精灵萌态?


    盛宁手不停地往下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点进了人家的主页里,等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时,已经把唐斯的所有动态全都看完了。


    忽然眉头就皱了起来——


    自己在干什么?


    刷动态不奇怪,可专门点进人家的主页刷光全部,就有点奇怪了,明明是无意识的举动,却令盛宁觉得自己像个视/奸/狂。


    另一边的唐斯,刚从电影院里出来,早场的电影看的忒没意思,尤其还是一个人看的情况,倒不是一个人不能看,就是两个人看会更好玩,特别是那种恐怖片,诡异的音乐一响起来,管她害不害怕,往旁边人怀里一趴,再恐怖的情节也成了撩拨气氛的布景板,你侬我侬的多好啊!


    她特想给盛宁发个消息,告诉她自己现在的感受,但盛宁这人太正经,就算自己娇滴滴的跟她说害怕,大概率也只会回你一句‘害怕就不要去看’


    唐斯在盛宁身上受挫太多,虽然不至于被打击的消除信心,但这种冷冰冰的话语看多了,也难免会影响心情。


    与其让她明着拒绝,还不如多发点自拍在动态圈,她们是好友唐斯就不信盛宁看不见。


    唐斯滑动着手机屏,一条一条的捋着自己的自拍


    真行连个赞都不点。


    可盛宁越是这样冷淡如霜的保持距离,唐斯对她的心思就越是高涨想要突破防线,至于林伊跟她提醒的那些叮嘱,唐斯只听进去了一半,她的确是对盛宁有感觉。


    ——


    ——


    这天唐斯从移民局办理完签证延期的事,太阳晒的她有点闷,便溜着路边的阴凉处拐进街角的一家冷饮店,点了杯据说是招牌的哥伦比亚豆子研磨的手冲咖啡,刚喝了一口,酸的她差点没吐出来。


    赶忙吐了吐舌头缓解酸劲儿,手机就响了,是况厘打来的,平常说话没个正经的人,今天却十分客气,一开口就是——“您好。”


    唐斯听着特想笑,“跟我还您好上了?这么客气,有事找我帮忙啊?”


    “我还真有事儿找你帮忙,不知道方不方便。”


    唐斯最烦客气,可好歹也吃过两次饭的交情,况且这人脾气性子跟她一样,都是不拐弯抹角的敞亮人,唐斯当她是朋友了,朋友之间有话直说,瞎客气没意思。


    “说,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我都帮。”


    “那要是违法乱纪呢?”


    “那我现在就去局子告你。”


    况厘哈哈一笑,随即给她发过来一家京北专卖高级紫砂茶具的地址,说——


    “我看上套茶具,只有这家店有卖的,可人家不支持线上交易,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这一个熟人,本来不想麻烦你,但我实在是想要。”


    “就这事儿?”


    “嗯。”


    “嗐!我还当什么事呢,行,我记下了。”


    挂断电话,唐斯转手就给林伊发了过去,刚巧林伊就在那家店的附近,立马就过去给她问了,左右也就五六分钟的工夫,唐斯就又给况厘回消息——


    「问完了,不过人家没有现货,你得等,但你放心赶明儿货一到,我就让我朋友给你国际快递」


    况厘瞧着唐斯的爽快劲儿,越发觉得这姑娘好,一抬头看见操作室里的盛宁,又是绷着一张脸,随即脑子里打了个转,便发去一个二手书店的定位——


    「盛宁这人没什么爱好,平常也不社交,最大的娱乐生活应该就是看书,她喜欢收集藏书,这地方她常去」


    唐斯愣了下——


    「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你不是在追她吗?」


    唐斯倏地肩膀一挺,别在耳朵后面的碎发落了下来,晃晃悠悠的扫着她的耳垂,直发痒——


    「你别瞎说」


    「我就是觉得她对我有误解」


    「那肯定是你做了让人误解的事」


    「我就这么坏啊?仅做让人家误解的事?」


    「不是你坏,是你得把分寸拿捏好,我知道你这人热情又大胆,可你热情归热情,该有的认真态度也还是得有,千万别让自己热情的太过流于表面,要是让盛宁觉得你是个玩咖,到时候你就算把自己点了也没用。」


    况厘没跟唐斯打趣,她是真心想帮唐斯的,况且她也早看出了唐斯的套路,动态圈里满满的个人自拍,先前也不见她发的这么勤快,这两天倒是积极地没完没了司马昭之心就差贴人脸上了。


    这会儿见她又半天都不回复,况厘就知道自己猜准了,又说——


    「误解就误解吧,没有结哪来的解呢,你说是吧?」


    我是个你头啊!


    唐斯说不过况厘,这人一句接一句,话里有话全是坑,一不留神儿就钻套里去。


    她不接茬儿,却动动手指收藏了那条定位。


    眉眼一挑,坏的很明显。


    第22章 抽到护心肉上了


    在安岛待了这么长时间,炎热的气候早不似当初那么难耐,现在的唐斯哪怕在正中午紫外线最强烈的时间段,也能跑出去撒疯,好像只要涂了防晒霜,冷饮不间断,她就能跟炙热的阳光叫板。


    扛得住外界炎热的气候,但却扛不住心里的失意。


    唐斯从信心满满的过来,到现在满怀失落,要找的那人始终杳无音信,明明就是确实存在过的人,不论照片还是信件,都是她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证据,老话儿讲石头扔进水里还有个响呢,这么大个活人偏偏就是没有一点消息,有些时候唐斯都怀疑,究竟有没有这个人?


    如果没有,那些信件跟照片怎么解释?


    可如果有,她又怎么会隐匿的连一丝缝隙都不见天光?


    姜淑怡,你到底在哪呢?


    你还记得四十年前的唐瑾吗?


    你可千万不能忘了她啊,她到现在还记着你呢。


    唐斯往家打电话的时候,都不敢跟唐瑾说话,她怕外婆问她,又怕外婆不问她。


    好在,唐瑾从来也没有问过,从始至终只是慈蔼地看着她,让她出门在外多注意安全。唐瑾每天都在打针吃药,那些药弄得她头脑昏沉,经常说不到几句话,就没精力了。


    这时候电话就会被唐柳颐接过去。


    今天也不例外。


    唐柳颐拿着手机,替老人盖好被子,才走出病房。


    安岛跟京北时差不算大,但唐斯就是觉得京北的天更黑更稠,那夜色无边无际,月亮悬挂在天空,清辉的边缘光滑锋利,天空像是都被它割出一道伤口。


    医院的长廊空空荡荡,四面白色的墙壁,透过手机屏幕传来幽灵的质感,唐斯耸了耸鼻尖一点热气都没有,满鼻腔的都是冰冷刺鼻的消毒水味。


    月亮圆不圆都无所谓了,此刻只剩悲伤。


    “你在那儿还好吧?”唐柳颐边往远处走,边问她。


    “还行。”


    “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


    唐柳颐走到安全通道里,讲话都有回声,她看着视频里唐斯倔强的样子,深吸了口气——


    “实在找不到就回来吧。”


    唐斯目光突然一怔,信号像是断了线一样,画面有了静止的意味。


    唐柳颐觉得她这样子特别好笑,鼻腔里哼了声——


    “你是我生的,你什么心思我能看不出来?我要是真想拦你,你觉得你能走得了吗?”


    “妈你”


    “算了你去都去了,那你就去找吧,老太太这里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事。”唐柳颐说着,低头滑动手机,又给唐斯打了一笔钱。


    唐斯看着那笔钱,再看看她妈妈蹙着眉头的脸色,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动了动嘴——


    “妈,谢谢您。”


    “难得啊,还能听见你谢谢我,但你也别谢,我让你这样折腾不代表我就赞同你这样做,老太太心里放不下,非得亲自看看才能罢休,也行真要是到最后什么都找不到,她也能死心了。”


    唐斯捂着额头,颇为无奈——


    “您明明就是为外婆好,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说话?拿刀捅人心窝子,您舒服是吗?”


    “我又不是第一天这样讲话?况且我说的不是事实?那是四十年前,不是四年前,非得把心里最后剩的那点念想都摔碎了,你们才愿意——”


    “得得得我不跟您说了,我——”


    唐斯话没说完,视频就被唐柳颐给挂了。


    永远都是这样,永远有话不能好好讲。


    另一边,唐柳颐推开安全门就看见了方向军。


    “你在这儿干什么?”


    “太晚了,我不放心你,刚刚是斯斯的电话吗?她她说什么了?”


    唐柳颐没有回答他,径直走出去,就在跟方向军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脚步一顿,唐柳颐的眼睛像是一柄带刺的尖刀,又像一面坚硬的铁盾,明晃晃地刺向面前欲言又止的男人——


    “你以什么立场来问我这些话?”


    “我我只是”


    “这是我们家的事,和你无关。”


    唐斯给唐柳颐气的一晚上都没睡好,前天看的那个鬼片,全跑到她梦里来了,她在梦里被撵了一晚上,纯属跑累了跑不动了,才被迫醒来。


    这会儿,眼睛盯着天花板睁地滚圆,脑子里努力回想梦里追她的人,是盛宁还是唐柳颐?手里拎的是棒子还是砍刀?又干什么追她呢?


    唐斯捞过手机,想找度娘解个梦——总被梦见被人追着打是怎么回事?


    可还没等她来得及搜索,微信忽然连着震动几下。


    是林伊给她发了几张不知道是谁朋友圈的截图,应该是在过生日,ktv的包厢很黑,只有插满蛋糕的蜡烛勉强能看清视线,站在生日蛋糕前的女人双手合十正在闭眼许愿。


    唐斯没见过也不认识,她问林伊——


    「谁啊?」


    「她好看吗?」


    唐斯把女人的脸放大,仔细地端详了一番,绝色谈不上,但气质还不错。


    「还行吧」


    「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


    唐斯纳了闷了,自己到底是有多不爱讲实话,怎么一个两个全让她说实话呢?


    林伊半天没回复,唐斯觉得有点不太对,林伊跟自己不同,她不是爱八卦的人,虽说偶尔看到美女也会多瞧两眼,可专门从别人朋友圈截图发照片给自己,还从来没有过。


    唐斯又把照片放大了些,目光在照片里为女人庆生的一众人身上扫过,忽然停在其中的一个身上——短发、白T、笑起来还抿嘴


    嘶这不王瑜吗?


    顿时,又去看另外几张截图,每一张都有王瑜。


    这什么情况?


    唐斯脑子冒出不好的预感,立马给林伊把电话打过去。


    “到底谁啊这是?”


    “”


    “说话!”


    “王瑜的领导。”


    林伊的声音明显有些低哑,“斯斯,王瑜可能背着我有人了。”


    “她敢!皮给丫扒了!你别乱想。”


    “她有什么不敢的,我们一个在南一个在北,真要背着对方有点什么事,只要彼此不说,谁能知道。”


    林伊露出苦涩,和唐斯说起了女人的来历。


    她是王瑜入职时候的导师,林伊很早之前听王瑜抱怨过她,说她脾气古怪性格难搞,一份方案来来回回的改七八遍都还不肯过,总让她在公司成宿加班,曾经有那么几次王瑜都想干脆辞职算了,林伊为这事儿还劝过王瑜。


    后来,王瑜就不怎么再提她了。


    直到前段时间,林伊从王瑜的同事那里又刷到了她,两人并肩坐在一起,席间有说有笑,一点也不像有矛盾的样子。


    林伊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毕竟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可慢慢的她察觉情况有些不太对劲儿了,只要有这个女领导在的场合,王瑜也全都在场,而且王瑜每次说自己工作忙回不来的时候,也都是跟这个女领导待在一起。


    “斯斯,你说这能还是我乱想吗?”


    女人都是有直觉的,王瑜越来越冷淡,逢年过节人既不回*来,电话也不主动给林伊打一个,林伊去找她,她也是一副不冷不热爱答不理的状态,现在又出现了这样一个形影不离的女领导,种种的迹象都指明一个答案——


    林伊深吸了口气——


    “她在外面有人了。”


    唐斯也不敢妄下定论,林伊跟王瑜在一起那么久,分分合合这么多年,如果她真的出轨了,唐斯不敢想象林伊会有多难过,现在光是听着林伊的声音都能想象到她垂丧的样子,于是默声半刻,试探地问了句——


    “如果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先撕了她!再撕了那个小蹄子!!!”


    林伊猛地咬住牙齿,手指攥到关节发白。


    她话说的狠,但唐斯知道,越是说的狠,心里越是痛到滴血。


    虽说唐斯平时瞧不上王瑜的所作所为,但也不是在这种时候会拱火的人,林伊性子软,自己又不在她身边,要真有个什么事,吃亏的还是她。


    瞧不上王瑜是一回事,但林伊要是吃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先冷静一下,别自己吓自己,你跟王瑜这么多年感情不是假的,先把事情搞清楚,你对王瑜没信心,可你得对自己有信心。”


    “我现在什么信心都没了”


    林伊囫囵着声音叫了一声唐斯的名字——


    “斯斯,我这恋爱谈的太憋屈了,我想跟王瑜分手。”


    “你别哭啊”唐斯一下就听出林伊喉咙尖的酸涩,“实在憋屈了那就分,你又不是一个人,怕什么呢?不还有我嘛,好姐们儿陪着你!”


    唐斯跟她聊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是把林伊消沉的情绪驱散了些,她让林伊先去补觉,别因为这点儿还没有证实的事儿折腾自己,赶明儿眼角冒出鱼尾纹,难受的还不是自己。


    别说天塌不下来,就算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呢,个高的压怂了,那还有自己这个好朋友呢。


    有好朋友在,万事都不难。


    这会儿挂断了电话,唐斯先前头头是道劝人冷静的样子瞬间烟消云散,她低头看着照片里的王瑜,眼神比林伊咬牙的劲儿还要狠——


    你个王八蛋!


    最好别给我闹事儿,否则都不用林伊动手,我先把你撕个稀巴烂!


    唐斯就是这样,看着挺不着调的人,尤其护犊子,心里认定了谁是朋友,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儿,得罪她都不要紧,但要是敢伤了她的好朋友,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脱层皮!


    掀了被子跳下床,唐斯闲不住,又想往外跑,但外面在下雨,天气预报说这两天都是暴雨,出不了门可愁坏了她,打小就是个屁股长刺的家伙,要是让她就这样在酒店房间里待一天,那不是要她命嘛。


    要命也没辙,这么大的雨怎么出?出去就是落汤鸡。


    唐斯叹声气,四仰八叉的倒在床上,就这么硬生生的在酒店房间躺了两天


    直到周六那天,雨终于停了,雨后放晴的天空,太阳好到爆棚,唐斯兴致勃勃地拿起手机刚想搜索一下好玩的去处,手机就响了。


    「出来玩啊」是况厘。


    「想约我啊?」


    况厘啧了一声,什么话!立马发去一个无语的表情。


    「来不来一句话,别磨磨唧唧」


    「去哪儿玩?没意思的地方我可不去」


    「绝对有意思」


    「地址发我」


    「已经发过你了」


    唐斯一愣,刚想回她‘你什么时候发我了?’,手指往上一滑,就看见了先前那个二手书店的定位。


    瞬间反应过来,脸上嘿嘿一笑。


    「可以啊,够朋友!」


    「那是!」


    快速冲了个澡,再出来的时候,唐斯就盯上了自己那件吊带裙,她特想穿那件吊带裙,她怕热,又爱出汗,要不是担心被晒黑,防晒衫她都不想套,手都摸到裙子边了,盛宁的话忽然从脑子冒出来——‘不要穿那么露’‘出门在外要有防范之心’


    这人怎么这么烦啊?


    唐斯皱了皱眉头。


    自己想穿什么就穿什么,碍她什么事?


    再说了,我只是对她有感觉,又不是要追她管天管地还管我穿什么呢~


    唐斯不服气的想着。


    可下一秒,却又乖乖的把手收回来,拿了另外一件既不露胸也不露背的连衣裙套在身上。


    一边反手锁着后背拉链,一边在嘴里嘟囔——


    就这一次昂,往后我可不惯着你。


    ————


    到之前,唐斯以为这地方应该是挺大的,到了之后才知道,就是一家小小的门店,不仅位置偏,门也窄,要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谁家平房偏门没关呢。


    不过小归小,书屋的味倒是挺正。两边立着狂草对子——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棕红沉木搭的柜台里面坐着个老爷子,下巴颌儿一撮花白淡黄的山羊胡,正襟危坐的模样颇有点民国片里老冬烘意思,书从门口两边的架子一路往里铺进,只留出中间的一溜小道儿供人行走驻足,最高的一摞都快顶到天花板了。


    唐斯仰头看去,心里忍不住琢磨,这是怎么分类的?万一看中那本,怎么取下来啊?


    她眼睛转了一圈,没看见盛宁,唐斯来早了,人家还没到呢。但她也不急,趁着这会儿功夫反而兴致勃勃的看起书来。


    唐斯偏爱老物件,不光限于绝版的藏书,只要是有年代感的东西她都喜欢,你要让她安安分分的坐那儿老实呆着,她指定上蹿下跳的像个抓耳挠腮的猴子,可你要给她一个老物件,她却能一动不动的连饭都不吃的研究上一天。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她这么欢脱的性子,才会选报文物修复那么严肃而又枯燥的专业。


    但唐斯也纳闷,自己这个爱好是从哪来的呢?她妈唐柳颐张口闭口都是商业蓝图的雄心壮志,她爸方向军钻研人情世故的经营研究,她是谁也不像,谁也没跟。


    后来,唐斯知道了,她这是随了她外婆唐瑾。唐瑾是个生意人没错,但那是为了生活,可唐瑾骨子里却是个文化人。


    唐斯听她妈唐柳颐说过,她外婆祖上出过好几个状元,最大的官做过掌院学士,唐瑾小时候还上过私塾,是个实实在在的书香门第,私塾里学出来的功底比人家大学里的教授还要深厚,唐斯是被唐瑾带大的,从小跟在老太太后面耳濡目染,现在会的东西全是唐瑾手把手教出来的。


    唐斯随便挑了本书取下来,翻开黄旧的纸张,密密麻麻的繁体字小如绿豆,日久年深的书页散发出天遥地远的尘土风霜,字里行间的晦涩笔画都有故事流转绵延。


    换做一般人早被这种字体跟排版劝退了,但唐斯看着却丁点儿不费劲儿,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唐瑾没能教会唐柳颐的那些东西,全被唐斯继承了去。


    唐斯有些庆幸,得亏是她能耐得住性子,喜欢这些密密麻麻笔画繁多的字体与眼花缭乱的排版,否则当初又怎么会发现外婆的秘密——


    那些藏在信件里的思念。


    那些不能为世俗容忍的情愫。


    她妈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是个坏小孩,小小年纪就敢偷看大人的东西。


    那会儿的唐斯才十二岁,还没有那么强大的内核,但又忍不住好奇总是偷偷摸摸的去看外婆藏在柜子里的信跟那张照片,有次她被唐柳颐抓了个正着,唐斯从来都没有那么害怕的时候,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过分了。


    唐斯以为唐柳颐会骂自己,可她没想到的是,唐柳颐只是把东西放回了原处,只让自己不要再去看了,别说骂自己,就是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意义总是回溯性建构的。


    当时的唐斯只顾着害怕,害怕唐柳颐把这件事告诉外婆,害怕自己会挨骂,更害怕外婆因为这事儿就不再喜欢自己了。


    她才十二岁,还太小了,小到以为这个世界不是黑就是白,不是错就是对,她不知道在黑白之间有灰色的地带,也不知道对错之间还有无数种答案,更不知道人性的复杂与多变,感情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山石,而是流动摇摆的长河。


    唐柳颐从来没有跟自己挑明的说过这件事,也从来没有支持过自己去找人,可她却也没有强硬的阻拦过自己,更没有逼自己马上回来,怕钱不够还给自己打钱。


    唐斯心里觉得唐柳颐不是那么冷血无情的人,不正面说出口的爱,难道就不是爱了吗?可换句话讲,拐弯抹角的爱却又注定逃不过被误解的宿命。


    唐斯搓了搓眉心,是有点无奈,非得用这样的方法表达自己关心不可吗?


    说句在乎的话,就这么难吗?


    国人含蓄,三辞不就勉为其难。


    她外婆唐瑾含蓄,几十年的情感压抑封锁在柜子里,夜深人静都还要偷偷摸摸。


    她妈唐柳颐也含蓄,关心两个字像是锋利的刀刃,说出口就要面临被割舌的惨运,所以才总要在里面安插一把刺刀,鞭子抽打出来的爱与关心,也不知道舒服了谁?


    含蓄就像膀胱里的一泡尿,不撒出来就憋死,但人不可能被尿憋死,所以始终是要发一次疯的,不管是谁。


    唐斯把书阖上,放回原处。耳朵听见门外有车停下的声音,扭头看去,心脏霎时紧缩了一下。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那辆停稳的车,盛宁从车上下来,修身圆领的打底衫,黑色阔腿西装裤,一改往日古板老派的灰色基调穿搭,日光的投影下,她仿佛一道射穿阴影的金光,通身散发着书韵气质,像春风夹道底下摇曳生姿的垂柳。


    唐斯眼睛霎时一亮,这人美的抽条了!抽到自己的护心肉上了!


    真不能怪自己总是对她胡思乱想,就这个长相、这个身材、这个气质不胡思乱想那还是人嘛?!


    又想到自己做的那些梦了,别说是被她在梦里拎着棍子打,哪怕不是梦,自己也是心甘情愿了。


    盛宁就这么一点爱好,她是个喜欢安静的人,酒吧那种闹哄哄的地方实在不合适她,勉强去了那么几次之后,彻底失去兴趣,她是个年轻人,但就是钟意老态龙钟的行为活动,收集藏书好,不仅能让她追远历史,还能让她免了那些无聊的社交,毕竟应该也不会有谁喜欢在书店攒局。


    下了车,盛宁跟况厘就往门口走,刚走了两步,她便看见了里面的人,脚下步子顿时一滞。


    外面亮里面黑,可那又怎么样?有这么一个热闹欢脱的家伙在,再黑的地方也给她折腾亮了。


    唐斯是真不含蓄,一双眼睛把脑子里的那点念想展露的淋漓尽致,心里长着个放肆的小人儿,跳着蹦着敲锣打鼓,好家伙!分明是一个人,却有种千军万马跑过的错觉。


    这会儿见人家站在门口不进来,唐斯也不拿别扭,主动过去跟人搭话——


    “好巧啊,又遇见了~”


    一句好巧,就把这场有意而为之的邂逅变成了偶遇。


    盛宁才不信这个‘巧’呢。扭头就朝况厘看去,况厘比唐斯还来劲儿,学着唐斯的腔调,明知故问地调侃道——


    “那可不!这缘分真是太巧了!”


    况厘这人性格好,跟谁都能聊得来,拢共也没和唐斯见过几面,可混的却比盛宁跟唐斯还要熟络。


    盛宁不知道况厘想干什么,但毕竟唐斯都主动打招呼了,她也不好冷着,于是冲人点了点头,“这地方挺偏的,不好找。”


    她不说‘巧’。


    揣着明白装糊涂,不仅没意思,还容易弄巧成拙。


    盛宁不想去猜况厘的心思,只是觉得她今天的表情反常,好像是摆足了阵仗要看热闹,随即转头又丢给她一句——


    “你不是要去接你妈妈吗?还不去?”


    “那也不耽误打个招呼啊~”


    况厘是真的有心撮合两人,一个跟团火似的燃烧不尽,一个跟块冰似的千年不化,都说只有两个性子不一样的人才能磨合才有的磨合,现在看来这话真是一点没错儿,除了唐斯以外,还没谁能让盛宁有这样不情不愿的神情。


    “行,那你们聊。”


    盛宁说完,就往店门里走去,把况厘跟唐斯扔在门口。


    唐斯见状立马就要跟上去,却被况厘一胳膊拉回来——


    “你急什么?人又跑不了。”


    “说话就说话,别上手。”


    唐斯拨开况厘的手,眼睛还往门里瞧,一副生怕盛宁看见的样子,而盛宁呢,根本就没往她们这边看,取了本书,立在过道中间,低头看书的表情认真又专注。


    况厘被她逗笑——


    “跟谁避嫌呢?把我当什么人了?”


    “你什么人?”


    “你说我是什么人?”


    唐斯笑了声,倒也不是真的避嫌,她知道况厘对她没意思,这会儿纯属逗趣,用她的话来说,就是闲的无聊。


    “咱俩都一样”唐斯虽然从来没问过况厘的取向,但她多聪明啊,哪能看不出来,“女女授受不亲。”


    况厘越听笑的越厉害——


    “跟我知道女女授受不亲,跟人家怎么不知道?别解释了越解释越黑,你心花着呢,我知道。”


    况厘胡说八道,唐斯也胡说八道,两个胡说八道的人凑在一起,哪能有个正形?


    “你知道你还当电灯泡?”


    “嘿!你过河就拆桥啊!”


    “我回头请你吃饭还不行吗,这会儿你就别再耽误我时间了。”


    唐斯说完就要门里去,结果转身的时候太快,一个没站稳,两只脚左右绊了下,踉跄着往后倒,况厘伸手托了她一把给人扶住,又跟她欠揍地瞎侃了句——


    “还女女授受不亲呢,故意的吧你~”


    唐斯扬手就在她肩上捶了一拳。


    两人嘻嘻哈哈的闹了一阵,看上去挺不着调,可又的确是朋友之间该有的样子。


    她俩在门口左右也没耽搁多长时间,况厘肯定不能当电灯泡,只不过要是刚刚一来自己就走,难免有点太明目张胆,盛宁又不是傻子,万一真急眼了,谁的面子都不给说走就走也不是没有可能。


    况厘提高些音量,和唐斯说了句——下回再约。


    然后才走人,顺便还给唐斯发了个消息,提醒她——「人我给你带到了,火候自己掂量,别真把人气死了」


    唐斯哼了声,挑挑眉——


    气?怎么可能啊,我疼她都还来不及呢。


    这会儿,唐斯转头望向店门里,习惯了头顶的光线,倒是也不觉得暗了,反而觉得这光线的强度柔和适中,既不晃眼,也不显暗,再加上盛宁这人的书韵气质,唐斯没来由的心情舒畅,越看越顺眼呢,于是再迈开步子的时候,便故意扭了那么几下腰身,淑女裙边蹁跹地走到盛宁身边。


    盛宁挑了几本,可始终不大满意,藏书有藏书的门道儿,有的人看品相、有的人看价值、有的人则看一个眼缘,总之个人有个人的定夺。


    “这本怎么样?”唐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隐约透着股淡淡的鼠尾草香气。


    盛宁一抬眼,书就送到了自己面前。


    品相完好,笔迹瘦劲挺拔,行书之间舒展修长,纸张沁着墨汁的浓郁,卷页泛黄却不显陈旧,反倒衬出古色古香的韵律。


    “虽然不是真迹,但能把瘦金体临摹的这么好的可不多见,这一圈我都看过了,你要是信我,就拿这本。”


    唐斯声音轻灵,手指细长,指甲圆润干净,捏在泛黄的书籍上,愈加显得白皙光亮。


    门外的热风飘进门里,轻轻地扬起年轻女孩额间散落的碎发,眼底的流光缓缓煽动。


    盛宁觉得唐斯的眼神跟平常不大一样,热闹欢脱的性子好像一瞬间就不见了,言语里透着行家的地道。


    “你懂这个?”


    “小瞧人不是~我私人收藏的多了去,都是在图书馆长借不还套来的。”


    盛宁顿时皱了皱眉。


    下一秒,唐斯就笑出了声——


    “傻不傻,我说什么你都信啊。”


    唐斯瞎说的,纯属是想调侃一下气氛,长借不还,她可不是那种人。


    这会儿清了清嗓,倒是摆出点认真的姿态,唐斯的底子是唐瑾亲手调教出来的,专业又是文物修复,真要论起这些,她可比盛宁在行多了。


    “中国历史上的藏书分官藏、私藏、寺藏,有明确记载的官藏始于周代,到了秦代叫石室,到了汉代分太常、太史、博士、延阁、广内、密室六处收藏,曹魏时设有秘书、中、外三阁藏书,晋沿魏制,皆归兰台和秘书,等到了宋明时期就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这书店太小,好些东西不全,等你什么时候去了京北,我带你去个地方,绝对比这儿更有意思。”


    说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又在专业领域的范围内,唐斯的话匣子就有些收不住了,等说完,眉眼又是一亮,颇有几分得意的神采。


    看惯了她成天没正经的瞎侃,忽然这么正经盛宁倒有些不习惯,她想起来了唐斯的工作是文物修复,这些东西对她来说不就是小菜一碟嘛,可盛宁也好奇,这姑娘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能耐着性子钻研的人。


    “我信你了,就拿这本。”


    盛宁干脆,挑中了书也不磨蹭,拿了就去柜台结账。


    柜台就在前面几步路,唐斯没跟过去,但眼睛却一直在这人身上飘着,圆领修身的打底衫真衬她,那腰缝收的,把她纤细的身条都掐的恰到好处,人像柳条似的那么抽芽,这地方怎么能没有春天呢?


    这人就是春天。


    唐斯心里痒痒起来,像是有条滑腻的小鱼在她心尖处柔柔漾过,鼓着腮撅着嘴一圈一圈啄着水。


    她把手机拿出来,对着门外的人,把那人微缩进巴掌大的手机屏幕上,今天这景可真不错,景里的人更不错,要是能把圆领衫换成V领衫,那就完美了。


    唐斯从来没藏着对盛宁的喜欢,也没憋着自己对人有感觉的劲儿,她讨厌含蓄内敛,她就喜欢撕开文明外衣底下的坦荡露骨。唐斯不信盛宁会真的是个性/冷淡,她身上没有那种各扫门前雪的死感,要不然也不会三番几次对自己出手相救。


    不知道为什么,唐斯的直觉告诉自己,盛宁禁谷欠的皮相下,绝对是个狠人。


    狠人好啊!把那狠劲儿拿出来,她们在床上打一架,唐斯愿意甘拜下风。


    真给把这人各种样子都拍下来,等着哪天她们真在床上打了一架,再拿出来给她看,情趣又诗意!


    唐斯笑的像个狐狸,皮毛在后,狐狸在前。


    盛宁付完了帐,眼尾余光瞥见唐斯那双盯着自己看的眼睛,唐斯不是第一次拿这样的眼神看自己,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这样盯着她不放,按理说多少应该习惯,可盛宁偏偏就是不习惯,那目光太赤裸,令她觉得这人想要把自己扒光了生吞活剥似的。


    人生哪有那么多的巧遇,大多是有意而为之,盛宁想到况厘这些日子动不动就在自己面前提起唐斯,于是发消息过去——


    「我来这儿,是你告诉她的吧」


    况厘很快回复——


    「我觉得人女孩不错,你要是愿意可以试试」


    「我不愿意,我不试」


    盛宁收起手机,眉心倏地蹙紧。


    她重新调整了心态,转头回看向唐斯,又是那股淡淡的模样,像是告诉她自己要走了,然后就真的走出门店。


    唐斯本就不是来淘书的,盛宁都走了,她还待个什么劲儿,顿时两腿一迈,追着就也出去了。


    热风轻扬,空气潮湿的水汽,闷热的舔过她裙摆下暴露的纤细脚踝,一双平底的小白鞋踩出叮叮啷啷的愉悦步调,踮起脚尖快走几步,擦过盛宁垂在身侧的胳膊,绕到她的面前,正面对着她,两手背在身后,倒退着前进。


    唐斯的脸被晒得有些发红,黑色的披肩长发,在阳光的穿透下泛起春水色的宝石波纹。


    这样子漂亮极了!


    她好像又回到十七八岁的校园,用那种小孩子式的青涩姿态,撩拨一个成年人的心弦。这感觉很好,以一个成熟的心态,再回顾当初,避开了别扭跟做作,只留下稚嫩跟童真。


    唐斯不信盛宁会没感觉。


    盛宁看着她,又是那种无辜无害的眼睛,她在兔子跟狐狸之间切换自如跳转随心,好像什么事儿在她这里都无所谓,她总是那么多变,总是有那么多的路可以选择,对谁起了心思,也不藏着掖着,反而敞开了恨不得捧到你面前给你全看见。


    之前盛宁认为唐斯这样是跳脱是不按常理出牌,可几番相处下来,才明白这人的不按常理出牌,不过是想到就去做了而已,直白又大胆。


    自己之所以觉得她揣摩不透,无非是因为自己就算想到什么,也就只是在脑子里想想罢了,自己顾虑太多既做不到直白,也做不到大胆。


    她们之间终究还是差了些东西。


    两人就这么走着,谁也不说话,偶尔眼神对视一下,想的却也不是同一件事。


    盛宁自觉不能再继续这样,于是主动停下步子,抬手指了指对面的一间茶室——


    “要不要喝点东西?”


    “好啊!”


    唐斯眼睛笑起来脸上天真烂漫,心里想的却是原来你喜欢这种调调。


    哪种调调?


    羞涩纯情调。


    唐斯走在盛宁前面,轻盈的脚步裙身飘逸,盛宁看着她的背影,手机又响了。


    是况厘——


    「为什么?」


    「不合适」


    「你试都没试,就是知道不合适?」


    「因为我了解自己」


    况厘被盛宁气笑了,你了解个屁!


    她把这话打出来,但又快速删掉了,她知道盛宁的脾气,这人要是脑子转不过弯来,谁劝都没有用。


    点了点头,不回她。


    行吧就犟吧,嘴硬嘛,那姑娘可是属刺猬的,软和的肚子给你摸你不要,回头你咬着刺猬屁股,你就老实了


    到了茶室,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面对面的坐下。


    唐斯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盛宁,眼神不停地在她脸上打转。


    盛宁呢,手捧着咖啡一口一口地小抿着。老实讲,她并不讨厌唐斯,有时候对她这样热情大胆的性格,甚至还有点欣赏,可这也不代表她们之间就会发生点什么。


    盛宁低头又抿了一口咖啡,她在想要怎么跟唐斯把话说清楚,已经有过一回措辞不当的经历了,盛宁不是会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跟头的人,她得周旋一下汇词,上次的误会不能再有。


    “你”


    “嗯?”


    “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啊?”


    “你看出来了?”


    逗不逗啊唐斯差点没笑喷,她们在这儿坐了大半天儿,盛宁除了喝咖啡就是喝咖啡,放下咖啡手都不晓得往哪搁,时不时跟自己对视一下,眼里全装着顾虑,这不是有话要说是什么?


    “说吧,但是能不能拣我爱听的说?”


    “你爱听什么?”


    “我爱听你夸我漂亮,叫我美女,告诉我现在喝咖啡只是前菜,咱们喝完咖啡再去吃饭,吃完饭再去看电影,顺便你能把明后天带我出去玩的计划也做好,提前给我透露点,但别透露太多,你得让我有惊喜。”


    盛宁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胡说八道四个字就卡在嗓子眼儿里,她紧抿住唇,怕自己忍不住就骂出来了。


    可最后她也没把这话说出来,只是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


    “你能不能认真点?”


    “我说的都是认真的,又没讲胡话,不信你问我,你看我答不答应你。”


    唐斯简直混的没边儿了,嘴皮子上那点功夫全用来气这人,盛宁根本招架不住,梗着脖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气完人,这回轮到唐斯一口接一口的喝咖啡了,十七八岁的学生装只在她身上维持了那么小一会儿,没辙,打小就不那么纯情羞涩的人,两口咖啡下肚,再抬起眼又成了那副杀打不怕的样子了。


    她也不是想为难盛宁,只是觉得这人怎么就这么不上道儿,自己今天全都顺着她的意思,连最爱的那件吊带裙都没穿,就因为她那两句话,结果可好,打从她们见面到现在,她连一句夸自己的话都没有,刚刚以为她请自己喝咖啡是想明白了,可这会儿再一看


    拉倒吧!明摆是想跟自己撇清关系的架势。


    唐斯的牙齿在咖啡杯的白瓷边儿上轻磕了下,嘴皮子碰了碰——


    “早知道,就不惯着你了。”


    她说的小声,声音就像蚊子叫那么大点,嗡嘤一下钻进盛宁耳朵里,可也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你说什么?”


    “苦,又苦又酸。”


    唐斯说的是真的,这咖啡是真难喝,她转而放几勺糖,又加了好多炼乳,然后两只手捧着来,送到嘴边,撅起嘴唇啜饮一口——


    这一把差点没给她送走!


    靠!也太甜了吧!比刚刚还难喝!


    唐斯忍着把嗓子眼腻住的齁劲儿,目光愤愤地看着桌上的炼乳和白糖,记住了往后再不手欠乱加东西了。


    盛宁见她这么大动静,就知道这姑娘动气了,也明白自己的顾虑是多余的,唐斯是个直性子,与其跟她拐弯抹角,不如跟她直截了当,你越是避着,她的这张嘴就越是不饶你,指不定还能说出什么更混的话来呢。


    “唐斯,我想跟你说我——”


    盛宁刚把话开了个头,就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


    是唐斯的手机,她拿起就接,电话听筒里顿时传来林伊的抽噎哭声——


    “斯斯!王瑜那个王八蛋真的出轨了!!”


    唐斯脑子嗡的震了下,她怕林伊做傻事——


    “你在哪呢?”


    “机场!”


    林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手拿着机票揩了把脸,另一手拎着行李箱嘭的拽过台阶——


    “去他爹的吧!这个良心被狗吃了的王八蛋!”


    “斯斯,我要去找你!”


    说完,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盛宁隐约听见里面有女孩的哭声,但没听清是什么,她看唐斯的脸上不好,便问她——


    “出什么事了吗?”


    “这个王八蛋!”


    “”


    “不是骂你,别瞎代入。”


    唐斯挪开椅子,起身就要走,脚刚迈出去又收回来,眼睛直望向盛宁——


    “我今天没时间听你说了,咱们俩的事儿先摁下,等回头找个时间,我再听你说。”


    “你要去哪?我可以送你。”


    “不用了。”唐斯看了眼桌上的咖啡,又丢来一句“这顿你请。”


    ——


    窗外一碧如洗,晴空万里无云。


    午休时分,盛宁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一边吃着饭,一边刷着手机。


    自打那天两人在咖啡店分别后,唐斯就再没出现过,也没再联系过盛宁,就连动态就停止了,一连五天过去,也都没有再更新。


    按道理说,没了唐斯的打扰,盛宁应该耳根清净才对,可她却好像有点不习惯了,时不时就要看看手机。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盛宁快速把屏幕摁黑,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吃饭。


    可她摁黑手机的动作太刻意,况厘一下就瞧了出来,其实就算盛宁不这么刻意,况厘也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平常一整天都想不起来碰手机的人,现在成天到晚有事没事就要拿出来看一下手机,这行为简直不要太明显。


    “让你成天冷着张脸,把人家吓跑了吧。”


    盛宁不应她,捏着叉子继续往嘴里送着卷心菜,直到吃完咽下喉咙,才开口说话——


    “你误会了,我只是在想她的牙,她后槽牙的龋齿有些严重。”


    话音一落,况厘瞬间挑起眉毛。


    盛宁一怔,猛地反应过来。


    “哦,原来你在想她啊。”


    况厘看出盛宁的心思,但她没想给人开解,反倒是想再激一激她——


    “这姑娘来了有一个月了,该不是回去了吧?”


    盛宁没说话,眉头却皱了那么一下。


    不明显轻轻地。


    第23章 盛宁:别说脏话。


    林伊这趟出行来的急,但赶得的时间巧,还有几天就到圣诞节了,国外圣诞的氛围比国内要浓,到处都弥漫着节日的愉快气氛。


    年轻人没有不喜欢过圣诞节的,唐斯跟林伊也不例外,往年这时候两人都得约着要出去嗨一场,先前唐斯还想着今年不能一起聚了,心里还有些遗憾,琢磨着等自己回去怎么着也得跟林伊补过一场,现在好了,不用等回去再补了。


    林伊刚一落地,唐斯张开双臂就在机场门口给她来了一个比热带雨林气候更加激动炙热的拥抱——


    “哟~这是哪家的仙女啊?快来让姐们儿稀罕稀罕。”


    唐斯说完,伸出食指还在林伊的下巴尖儿上挑了一下,随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苹果塞进她手里。


    林伊眼睛通红,她在飞机上坐了五个小时,这五个小时里,她完全像个游魂,别人睡觉看电影听歌打发时间,只有她不知道该干什么,眼睛上蒙着眼罩,眼泪就流出来,可又不敢哭出声音,期间空姐询问飞机餐跟饮品,她都没把眼罩摘下来,跟人摆摆手,就这么饿着肚子哭了一路。


    她不想让唐斯担心自己的状态,出机场前,还专门在洗手间洗了把脸,可现下看着手里被唐斯塞进来的红苹果,林伊的眼睛又开始泛起酸来。


    “谢谢你斯斯。”


    “你要真想谢我,等会儿就跟我去大吃一顿,吃完再好好回酒店睡一觉,等睡醒你再把苹果吃了,可不准敷衍我,得吃的只剩两颗籽儿的那种才行。”


    “还没到平安夜呢。”


    “没到平安夜也能吃苹果啊。”


    唐斯看着林伊的眼睛都肿成桃儿了,别看嘴上什么都不提,但她心里早把王瑜祖宗十八代都骂干净了。


    多好的姑娘啊,不知道珍惜,这要换自己别说让人掉眼泪,就是皱一下眉头都不舍得。


    真是个王八蛋,呸!


    “斯斯,我不想吃饭,我想喝酒。”林伊挽住唐斯的胳膊,仰起头热风吹打着她憔悴的脸庞,一双肿的*跟桃儿似的眼睛全是藏不住的失恋心事。


    “乖女孩儿也要开始喝酒了吗?”唐斯没问林伊,只是把她的手拉的更紧了,笑道,“行,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就是喝酒嘛,这地方就属酒吧最多!”


    两人坐上车,就去了酒店附近的一家日式烧肉店。


    甫一坐下,唐斯先点了菜,哄着让林伊吃了些,等她肚子里稍微有点东西垫底,才招呼服务员上酒。


    日式清酒度数低,口感也单调,味道喝起来没什么感觉,但里头不纯物掺杂的多,特别容易醉人,俩姑娘酒量都不错,可喝的时候也还是得悠着点。


    但今天林伊心里难受,酒喝的又快又急,平常的量是一点都没了,这还没几杯呢,人就醉了,一醉心态便脆弱起来,坚强了一路,终于破防,也不顾旁边还有人在,转身抱住唐斯,就趴在她肩膀上哭了起来,眼泪哭湿了整张脸——


    “斯斯,人要是一辈子都待在学校里就好了,咱们上大学的时候多快乐啊,每天无忧无虑的,怎么一出了校园,所有的一切就都全变了呢?我一点也不想长大,一点也不想”


    唐斯知道林伊在哭什么,她跟王瑜是在大一刚入学时候认识的,两个人没有多复杂的感情拉扯,几乎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彼此喜欢,军训过后,王瑜就跟林伊表白,捧着束花,对着人姑娘在学校后山的樱花大道唱了一首浪漫情歌。


    那天林伊捧着花,脸上全是初入爱河的少女情思。


    林伊无数次的跟唐斯说,那是她最幸福的时刻。


    她们谈了三个月,就去校外租房子过起了同居生活,林伊家境好,又是独生女,家里自然是千金万银的疼她宠她,相比较而言,王瑜的家境就逊色了许多,平常除了上课的时间,还要再外面做兼职赚钱,晚上回到家又在高年级的学长那里接私活继续赚钱。


    林伊知道王瑜好强,平时就算想补贴她,都不敢明目张胆,她怕伤人自尊心。


    就像她们在校外租的那套房子,明明可以租个像样点的电梯房,可林伊顾忌王瑜的自尊,就跟她挤在一套老破小里,板房、六楼,连电梯都没有,每天爬上爬下,电压还不稳,隔三差五不是烧掉保险丝就是总电跳闸,家里的抽屉里永远得备着蜡烛。


    唐斯不是看中物质的人,钱这个东西是身外之物,她跟林伊谁都不差,只要王瑜对林伊好,囊中窘迫都是暂时的,日子总归是会越来越好。


    记得那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唐斯还在床上躺着呢,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她打开了门,是林伊,满脸灿烂笑意的看着她。


    “怎么了这是?眼睛都笑没了?”


    “我跟王瑜在一起了。”


    “你们不是早在一起吗?”


    唐斯说完,就见林伊的脸腾的红了起来,皮肤跟贴了一层白瓷儿似的姑娘,冷不丁一红脸,人像时浸在夕阳的霞光里,看什么都像着了火,唐斯顿时反应过来——


    “你们上\床了?”


    “嗯。”


    林伊是个羞涩的姑娘,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做这种事,当然要跟最好的朋友分享喜悦,后来林伊也跟她再分享过这些,但都不及第一次那般闪闪发亮。


    唐斯送了一对亲嘴娃娃给林伊当做走出伊甸园的成人礼物,林伊把娃娃摆在卧室床头最显眼的地方,她跟唐斯说——


    “那感觉真好。”


    “有多好?”


    “她特别温柔!我觉得自己被捧到了天上!”


    女人就是这样吧,总是会因为第一次的温柔,而陷入往后无尽的柔情之中。


    林伊是这样,她认定自己会跟王瑜白头到老。


    唐斯也没逃过例外,也真的以为林伊遇到了良人找到了好归宿。


    毕竟,那时候的王瑜也是从骨子里的疼林伊,赚来的钱全交给林伊,不管多忙多累,从来都没叫林伊进过一次厨房,沾过一次水,就连林伊晚上起夜,她都比林伊先一步睁眼,替她开灯陪她一起去。


    从不质疑真心,只可惜真心瞬息万变,爱到最后全凭良心。


    烧肉店里,林伊醉的一塌糊涂,哭的不能自已,她在飞机上憋了五个小时的心碎,见了好朋友,喝了酒全释放出来。


    唐斯没劝林伊,拍着她的肩膀——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她把林伊带回酒店,给她擦了把脸,替她盖好被子,等人睡着了,才搬了把凳子去到阳台坐着。


    燥热的晚风把闷湿的夜晚吹打几欲落泪,闪烁的星星点点仿佛离人的眼,弯刀一样的月亮,砍碎归岸的码头。


    唐斯拿出手机,通讯录无人联系,动态圈无人点赞,忽然拿过手边的冰啤酒,仰头猛地一口灌进喉咙里——


    去他爹的爱情吧!


    今夜的唐斯,平等歧视所有‘真爱’


    失恋的姑娘能干什么?吃、喝、睡、醉,然后抱着马桶再拼命的吐。


    林伊一觉醒来,提也不提自己哭的事,醉生梦死的状态像个野游的狂人,她想用酒精麻痹自己,唐斯就陪着她一起麻痹,不就是喝大酒嘛,不就是喝完再吐一场嘛,平时健身养胃干什么的?护胃千日可不就是用在一时嘛。


    这时候要是有人跟唐斯说,安慰朋友不是这样的,她指定得撩开膀子跟人干一架,再附赠人家一句——你圣母玛利亚啊?做祈祷你不去教堂,你跑这儿来现哪门子眼?


    失恋了你不让人家痛快大醉,还跟人家一二三四五的讲道理?你怎么不上山打老虎去啊?真打着老虎,我还敬你是个英雄!


    唐斯就这么辣,从来不虚伪,尤其讨厌那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刀子没割到你身上,你不知道疼,非逼着个心里难受的姑娘让她振作,心灵鸡汤灌不够,还要给人打鸡血是怎么着?


    这种人千万得离他远一点,别哪天打雷劈他的时候再连累你。


    就在唐斯每天陪着林伊醉死梦生的时候,另一边的盛宁却破天荒的失了眠。


    她有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好像被况厘提醒了一句‘唐斯有可能回去了’之后,唐斯的那张脸总会时不时从脑子里冒出来一下。


    盛宁是个认死理的人,她的生活是有序的,并且对爱情也没有向往,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不认为自己会对一个都算不上了解的年轻女孩产生情感上的波动,哪怕她们在车里接过吻,可那只是意外,只是唐斯贪玩性子引发的一场游戏。


    盛宁从书架上拿出唐斯送给她的明信片,忽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是对爱情没有向往,但对友谊还是有的,毕竟她们也算相处一场,如果唐斯回去了,那自己也许以后再也遇不到如此鲜活生动的姑娘了。


    她认真的看着明信片上娟秀的字迹——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


    ——唐斯


    ——


    一连五天,林伊都过得昏昏沉沉,酒喝的她胃里反酸,喉咙胀痛,眼睛往窗外看去,太阳都比平常刺眼。


    唐斯从浴室一出来,就看见林伊盘腿坐在床上,两只眼睛呆呆地望着窗外,一动不动跟老僧入定似的那么打坐。


    “说吧,今天想去哪儿喝?”


    “今天不想喝了。”


    林伊把头转过来,拿出手机若有所思的看了半天,忽然冒了句——


    “斯斯,我想去拔牙,拔智齿。”


    她把手机锁屏扣在膝盖上,胳膊绕到脑袋后面揽了把头发,又说道:“我的智齿一直都在发炎,我老早就想拔了,但是我一直没敢去,怕疼王瑜说等她回来她带我去,我就一直等,等到现在”


    林伊扯着嘴角无力地笑了下——


    “不就是拔个牙嘛,干什么非得要等她回来呢?搞的好像没有她我就不能拔似的。”


    这哪是拔智齿啊,这分明是拔掉爱情的牙齿。


    “你想清楚了?拔了智齿可就不能再喝酒了。”


    唐斯一语双关提醒着林伊,她能看出来,林伊心里没放下,毕竟是初恋,又在一起那么多年,哪能是几顿大酒就能喝好的?这么说,也不过就是换个形式继续伤心罢了,可如果只是想让拔牙的疼痛感来缓解心伤,那这就太傻了,别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不可取,就算可取,这也伤不了王瑜,到头来难受的还是自己。


    “我不想喝酒了,我想清楚了,我要拔。”


    “你陪我去吧,我想四颗全拔。”


    唐斯倒吸了口凉气——


    “姑奶奶,你疯了?”


    “我没疯,我就是不想再发炎了。”


    林伊嘴上说着要去拔,可真行动起来,又开始往后拖,虽然酒不闹着再喝了,但精气神儿还是没回来,人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典型的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唐斯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不是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吗?这不成大傻子了?!


    不行!绝对不行!


    中午两人吃过饭,林伊又倒床上睡起觉来,唐斯猛地跳下床,哗的一下把帘子拉开。


    “哎醒醒你,太阳晒屁股了~”


    林伊顶着鸡窝头,勉强睁了下眼,结果刚睁开就被太阳刺的立马又闭上了,脑袋捂在枕头里,又要继续睡。


    “醒了都醒了,还睡什么睡?”唐斯一把掀开她压在脑袋上的枕头,给人的头掰正过来。


    “斯斯你干什么呀”


    “不是你说要拔牙吗?走!去拔牙!”


    林伊像是魂魄还没归为,揉了揉脑袋,好半天才出声应她——


    “现在?”


    “要不然呢,等明年?”


    “可你不是说给我时间准备准备吗?”林伊说着手又扯过被子想往里钻。


    “还准备?再准备下去你那智齿都要下小崽子了,四颗变八颗。”唐斯见她又想赖,也不留情,枕头被子全拽过来扔的老远,掰着她的头,又跟她指着桌子,“还有你这东西是不打算给人家了吗?”


    那是况厘托唐斯买的茶具,林伊本来是想国际快递,可临时出了王瑜那档子事,她就干脆从京北背了过来。


    “好不容易背过来的,你还想再背回去啊?走吧,别赖着了。”


    拔不拔牙是其次,总得出去见见光吧,否则牙没拔,赶明儿人也发霉了,得不偿失。


    林伊赖归赖,但也是个听劝的姑娘,给唐斯这么一折腾,还真就从床上爬起来了,虽然人还是恹恹的。


    趁着林伊进卫生间洗漱的工夫,唐斯拿手机给况厘发了消息——


    「况厘姐们儿你好啊,现在有时间吗?」


    「你这是被绑架,刚被解救出来了?」


    什么就被绑架上了,不就是陪好朋友喝了几天大酒嘛。


    「别瞎贫,正经事儿」


    「你能有什么正经事?」


    「拔牙」


    况厘还没回复,就看见盛宁从操作室出来,下意识地问了盛宁一句——


    “唐斯和你联系了吗?”


    “怎么了?”


    “她发消息给我说要拔牙。”


    “什么时候?”


    “现在吧。”


    盛宁点了下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那你给她安排一下时间就好。”


    况厘急忙又补了句——


    “要不还是你来吧,我——”


    “我今天的号已经排满了,只是拔个牙而已,谁来都一样。”


    盛宁说完,转身便朝办公室走去。


    况厘有点没搞懂眼下的状况——


    所以这是联系了还是没联系?


    办公室的门甫一关上,盛宁便拿出兜里的手机,她调的铃声模式,安安静静的在口袋里躺了一上午。


    拔牙?她拔哪颗?


    唐斯发完消息,手机往怀里一扣,林伊不仅洗漱完,就连衣服都换好了。


    “你”


    “怎么了?”


    “你确定要这样出门?”


    林伊扫了眼镜子,没精打采的厉害——


    “就这样吧,谁认识谁啊。”


    “行,你别后悔就成。”


    这边,况厘还在琢磨呢,她原本想着,等唐斯到了,就找个借口把她推给盛宁,管它什么状况、两人有没有联系,总之一锅全给它乱炖了。


    这都冷几天了?老僵在这儿算怎么回事?


    当初说好了热情大方呢,这才吃了几次闭门羹就打退堂鼓了?


    自己点不了盛宁,还点不了唐斯吗?


    况厘的点火计划在脑子里大致构想完成,结果还没等她实施就自行解散了,因为来拔牙的压根就不是唐斯。


    因着提前打了招呼,拔牙的时间就被安排上了。


    唐斯领着林伊,直奔二楼去找况厘,她先把那套茶具递给况厘。


    况厘接过,正要和她道谢,又被她拦住——


    “别谢我,要谢就谢她吧。”


    唐斯指了下旁边的林伊——


    “这可是她做了五个小时的飞机专门给你背过来的。”


    况厘看向林伊,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心里有些诧异,这姑娘的脸真小,也就巴掌那么大点吧。


    “谢谢,麻烦了。”


    “不用客气。”


    林伊也看着况厘,先前只见过她的照片,原本以为多少会有点p图的成分,可这一见到真人比照片还好看,皮肤白的都快反光了,她甚至都有点怀疑那照片是不是还被这人给美黑了。


    再低头看看自己,衣服皱到不行,胸前那块还有啤酒渍,而且头肿脸肿眼睛肿的,光顾着失恋喝酒醉生梦死了,连最起码的妆容都懒得去管,难怪临出门的时候唐斯会那么问,这可不就后悔了吗?不仅后悔简直狼狈的想要钻地缝。


    林伊默默叹声气——


    你做人真失败。


    趁着况厘找住手安排林伊去拍牙片的工夫,唐斯转头看见林伊臊眉耷眼的模样,问道——


    “你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觉得自己挺丑的。”


    “胡说!明明就是个天仙!”


    林伊知道唐斯,就算自己状态再差她也能把自己夸上天。


    她悄悄地拽了拽唐斯的衣角,贴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


    “我还以为是你的那个呢。”


    啧啧什么话?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就‘我的那个’上了。


    “这个比那个好,你信我。”


    唐斯是专门避开盛宁的,原因也很简单,她那人太严肃,别看脸长得漂亮,那张嘴是实在不会说话,唐斯到现在还记着盛宁第一次给自己补牙时候的冰山脸呢,就自己这么个混不吝的性子,都给她吓得心肝怦跳,更别提林伊了。


    林伊明显人还没回归状态,这时候可不能再受刺激了,万一再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盛宁的那张不苟言笑的张脸,再加上个重力球


    啧啧


    这画面,唐斯想都不敢想。


    等林伊拍完牙片,进了操作室,唐斯又把况厘拉到一边,跟她朝操作室里的林伊努了努眼——


    “这可是我最好的朋友,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那种,你等会儿千万要态度温柔,虽然你带着口罩,但你的眼睛得笑,要是她害怕,或者被水呛着喉咙了,你也得耐着性子给我哄两声,不准不耐烦,听见没啊?”


    “她怎么了?失恋了?”


    “嘶要不说你这人眼睛毒呢,这都能看出来?!”


    “上次来我这儿说要拔四颗智齿的,也是个失恋的姑娘。”


    况厘心里也纳闷了,失个恋怎么都跑来拔智齿,好像人渣是长在智齿上的一样,拔了就能好了似的。


    “那你给人拔了?”


    “拔了啊,我不仅给人四颗智齿全拔了,我还把人后槽牙也一并都拔了,拔完了人家姑娘还谢谢我呢。”


    缺心眼是不是?问的什么话?


    况厘懒得搭理她,手一推开门就进了操作室。


    靠!


    这人嘴怎么比自己还欠啊?


    唐斯扒在门口,一个劲儿地往玻璃瞧,恨不得眼珠子从门缝里钻进去,嵌人家脑袋旁边。


    况厘有点无语,到底是有多不放心自己?她冲着扒在玻璃上的那张脸,挑了挑眉,抬起胳膊指着椅子做了个手势——‘要不你来?’


    唐斯撇撇嘴


    看看都不行?


    小气。


    她往后退了几步,环起胳膊等在旁边,眼睛四处溜圈的看,正是百无聊赖之际,余光一闪,楼梯口走来个人,抬头看去,唐斯的眼睛瞬间一亮!


    就说半天怎么不见她呢,敢情跑出去买咖啡了。


    盛宁端着咖啡,一直披散的头发,今天在脑后扎了个低马尾,鬓角散着几缕碎发,非但不影响美观,反而给她那张清冷的脸添了几分妩媚。


    唐斯这几天陪着林伊缓解失恋心情,倒是把这人给忘了,说起来那天在咖啡馆,她俩可不大愉快呢。


    “这么大杯咖啡,晚上是不打算睡了吗?”唐斯就是沉不住气,人家刚冲她淡淡地点了个头,她就着急的开口说了话。


    “我习惯了,你可以去休息区等,拔智齿的话,应该还得有一会儿。”


    盛宁话音刚落,忽然视线一撇,顿时就僵住脸。


    唐斯不知道怎么了,顺着她的目光扭头看过去,抽冷子倒吸了口凉气。


    操作室里,况厘跟林伊两个人抱了在一起。


    唐斯:“我艹!”


    盛宁:“别说脏话。”


    第24章 盛宁你开心吗?


    “我说脏话我不对,可你朋友在里面就这么莫名其妙对我朋友占便宜,你指望我能说出什么好话来?”唐斯对着玻璃门挑眉,反问一嘴,“她是不是特会哄女孩?”


    这话盛宁没法回答,她跟况厘大学就认识,相交了这么久,对这人感情上事也知道不少,的确挺会哄女孩的,不光会哄女孩,哪怕就是分了手给人拉黑删除,被人家找上门来,她也有办法让事情平息。


    盛宁有点头疼,一时想不出该怎么说,就看见唐斯又把脸贴在玻璃门上,一双眼睛睁地老大,那样子恨不得耳朵也能钻进去,好听听人家在说什么。


    再看玻璃门里的两个人,还抱着。


    盛宁握着咖啡的手紧了又紧,随即便将闲着的另只胳膊抬了起来,虚拢成拳,朝着玻璃门猛地一推,紧跟着人就快速闪到一旁。


    这一下来得突然,唐斯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当了‘替罪羊’,里面的两个人听见动静儿,顿时齐刷刷地扭头看向门口。


    唐斯脸都绿了,赶忙把脸从玻璃门上挪开,一个劲儿地摇头——“不是我”


    况厘跟林伊这时才松开手,身子拉出距离。


    唐斯瞧着这一幕,又觉得哪里不太对,果断推开门,两条腿径直朝里迈进两步,歪着脑袋眼睛在况厘跟林伊两人之间来回打转,最后定在况厘脸上——


    “你牙都没拔,你抱她干什么?占人便宜啊?”


    况厘虽然没避讳唐斯的目光,可也没应她,再看看林伊坐在牙椅上,垂着头也不说话,搭在膝盖上的手使劲儿抠着指压盖,但凡这会儿有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的一清二楚,场面尴尬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大家都僵在这儿,搞得唐斯头皮都麻了,各位说句话行不行?抱都抱完了,又不好意思什么劲儿啊?说句话让我打个哈哈咱就把这茬翻过去啊~


    你俩都这么沉默不语的,我怎么打圆场呢?


    盛宁环着胳膊站在旁边,眼睛往里瞥了下,就见唐斯一个人在那上演独角戏,傻不傻啊?就刚刚那情况,换别人早溜了,她还进去,进去就进去吧,还跟人家开玩笑,当谁都跟她一样呢?


    不过,这事到底始作俑者也不是唐斯,盛宁偶尔坏心来那么一小下,可也不是挖完坑就甩手不管的人。


    这会儿步子一转,就也走了进去,拉住唐斯的胳膊——


    “你跟我来一下。”


    然后便把人给带了出来。


    唐斯手腕一凉,跟着盛宁就往外走,盛宁在前她在后,唐斯的眼睛落在盛宁身上白大褂服帖妥当,穿堂风那么一吹,衣摆就微微地掀了起来,连带着她鬓角垂落的碎发,也跟着轻轻扬起。


    眼睛又往下移,落在自己的手腕上,盛宁的手指头又白又细,就跟地里刚摘得的新鲜小葱段似的那么漂亮,她的力道不重,轻轻地握住,凉丝丝的手掌心贴在自己的皮肤上,唐斯觉得自己胳膊上的毛孔都跟长了鼻子一样忍不住地大口呼吸起来。


    这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是水还是冰,肯定不能是冰,要是冰的话,那自己怎么现在热乎乎发烫呢?


    当下那一刻,唐斯的心就攥紧了,像被什么东西给拿捏住了似的,盛宁的后背仿佛长了眼睛放出线来,无形之间勾住了唐斯,心肝儿怦跳。


    唐斯跟在盛宁的身后,一边走一边心里又骂自己——


    真没出息,这就不行了?


    但也没辙谁叫自己就吃她这套呢!


    抿嘴偷乐,瞧瞧你这德行吧!


    嘿嘿!


    直到办公室门口,盛宁才把自己的手从唐斯的腕间松开,推开门请人进来,转过头脸上又是那副不苟言笑的低调神情。


    唐斯盯着人家后背看了一路,脑子里把能想的东西全都乱七八糟的想了遍,现下再对上她面无表情的模样,倒是又记起刚刚这人在操作室门口使得那一下‘坏心眼儿’。


    “你说你刚刚怎么那么使坏啊,明明是咱俩一起偷看的,也是你动手闹出的动静儿,结果转头就把我给出卖了?”


    盛宁觉得这人说话真没道理,说况厘占便宜的是她,自己帮忙让两人分开,她又不乐意起来,但盛宁也不多做他想,唐斯这人的性子向来如此,就冲她刚刚把脸在贴玻璃上的那个劲儿,脑子里一准没想好事儿。


    “不是你想让她俩分开吗?还是说你是想让况厘还抱着你朋友,继续被占便宜?”


    “也是目的确实达到了,可怎么有点奇怪呢?”


    唐斯两只眼睛骨碌碌地直转悠,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自己怎么就那么不想感谢盛宁呢?唐斯看着盛宁走到办公桌旁边的衣架前,脑袋后面的低马尾柔顺地垂搭在白大褂的衣领上,早领教过这人讲道理的本事,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厉害,有点吃瘪的感觉,可唐斯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要是再跟她继续掰扯,八成就得和自己讲道理了。


    自己只是看起来没心没肺,可又不是真的傻,讲不过还讲什么讲,瞎耽误功夫。


    再开口,就把这茬儿绕过去了——


    “你叫我来干嘛?”


    盛宁站定在衣架前,那上面挂着她的包,拉开拉链,里面放着明信片,这是自己答应过她的,等唐斯准备离开安岛的时候,就把东西写好给她。


    手指刚碰到明信片,余光便瞥见唐斯走过来,半边身子依靠在办公桌旁,润白泛粉的指尖搭在桌面上,有点俏皮地轻点两下——


    “我办理延期了,你开心吗盛宁?”


    唐斯嘿嘿一笑。


    一点看不出来刚刚吃瘪的样子。


    她想得开,既然自己吃盛宁这套,那就别拘着了,架子端那么高有什么用?到头来人家没怎么着,自己再给憋坏了。


    反正上回自己也把她气得够呛,现在冲人家笑笑,也不算低头,算给两人都有个台阶下。


    “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啊?”


    “”


    她不走了?


    盛宁的手迅速从明信片的页角上撤开。


    手在包里僵着不知所措。


    唐斯觉得盛宁这样子特别怪异,这人怎么不说话呢?是不开心?还记着上回自己气她的事吗?


    不能够吧?她心眼儿不能这么小吧?自己刚刚可都主动跟她笑了。


    唐斯心里正打鼓,人便好奇起来,她背对着自己干嘛呢?也不转过来?点着步子刚想挪过去。


    忽然,盛宁的手在包里窸窸窣窣地乱翻起来,果然人在慌乱的时候都显得很忙,但也就是几秒钟的功夫,盛宁迅速阖上拉链便转过了身,一块巧克力就递到了唐斯面前。


    可递出去的那一刻,盛宁就又后悔了,刚刚她只当这巧克力是救命稻草,拿出来的时候也没看,现在都递到人家面前了,盛宁才看清巧克力的包装纸,想起来这是同事结婚送的伴手礼,包装纸上印着一个大红的喜字。


    递都递出去了,再收回来更不像话,这会儿也只好硬着头皮捏在手里。


    什么意思?给自己巧克力干嘛?


    唐斯满脸不解,看了眼巧克力,又看了眼盛宁,还怕自己别是理解错了——


    “给我的?”


    “呃怕你早上没吃饭”


    这理由太拙劣,拙劣到只要不是三岁小孩都能听出来在瞎扯。


    但这已经是盛宁当下能想到的唯一理由。


    她有点不太敢看唐斯的眼睛,明明是面对面,但眼睛就是往旁边撇,不跟人对视。


    怕我早上没吃饭?


    这都快下午了吧?


    唐斯眼里噙着笑,再看盛宁的时候,明显就多了些可爱,真是个老实人呢。


    她俯身过去,凑到盛宁的脸跟前,追着和这人不肯跟自己对视的眼眸上,不加掩饰的笑意,嘴角挂着两颗酒窝,浓的化不开,再盛点水都能养鱼了。


    “盛医生,第一次编瞎话吧?没关系!”


    说罢,唐斯接过巧克力,当着人面就剥开了包装的,一口吃进嘴里,边吃边点头——“好吃!”


    那股子活泼劲儿就像是天外飞来的小精灵。


    盛宁给她闹得不好意思,耳朵都蹿红了,愣是一句话都没说。


    等唐斯把嘴里的巧克力咽进肚子里,歪着脑袋又四处看看,怎么也没个垃圾桶呢?这会儿目光又落在盛宁脸上,心念微动耳朵大就是好,红的都比一般人明显。


    “盛医生,帮我扔一下吧。”


    “好。”


    等手里的包装纸被盛宁一拿走,唐斯立马退到门口,握着门柄轻轻一旋就把门给打开了,唐斯没打算久待,她怕这巧克力是糖衣炮弹,这边等自己吃完,那边盛宁就得把之前她们在茶室没说完的话又拎出来。


    巧克力再好吃,那也不等于我愿意让你拒绝我啊。


    一码归一码,混在一起算怎么回事?


    顿时,挥手跟人拜拜,便脚底抹油溜出了办公室。


    走了~


    可唐斯误会了,盛宁压根就没往那处想。


    这会儿盛宁的脑子里全是刚刚自己的离谱行为。


    她没编过瞎话,更没有过编了瞎话还被人当场戳穿这么慌张无措的经历,盛宁也说不上来自己这是怎么了?


    只不过少了一个人,盛宁忽然就觉得冷清了下来,她在原地站了会儿,转头把衣架上的包拿下来,从小就是个喜欢整洁有序的人,可这包却被她翻的乱七八糟。


    盛宁回想着自己刚刚准备把明信片给唐斯时候的心情,有点闷闷的,像块浸湿的海绵压在她心里,那种湿意的重量让她莫名的不开心,可听到唐斯的那句‘我延期了’,浸湿的海绵瞬间就干透了,不仅干透了竟然还有点小窃喜。


    盛宁抬了下头,感觉有点像空腹喝了杯浓咖啡,头有些晕晕的,可盛宁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咖啡,根本连打都没打开。


    她又抬起手摸向后颈,搓了搓湿湿的居然出汗了?


    盛宁越想越觉得自己今天的一系列行为太离谱,这太不像她了,一点都不习惯。


    ‘我延期了,你开心吗盛宁?’


    认识一个月了,她好像还是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空气中还留着淡淡的鼠尾草香气,不停地钻进盛宁的鼻子里,她犹豫着要不要开窗通风?扭头看了眼桌子底下的垃圾桶,包装纸带着上大大的喜字正面朝上。


    通什么风?外面热的都快化了


    这会儿唐斯坐在休息区,时不时就被窗玻璃上的反光晃一下眼睛,但她心情好,那颗巧克力味正,都吃完了这么半天,嘴里头还甜丝丝的喷香。


    大概二十分钟,林伊从操作室出来,手里握着冰袋敷在右边的脸颊上。


    唐斯抬头一看,林伊的眼睛湿漉漉的红着,眼睫毛上都挂着泪珠,就轻轻地眨了那么几下,眼泪顺着睫毛就从眼角挤了出来。


    晶莹剔透的一颗,我见犹怜极了~


    忽然,唐斯就想到之前在操作室里,林伊跟况厘抱一起的画面来。


    她倒是不介意林伊真有点什么情况,毕竟分都分手了,何必为个人渣守身如玉?但她了解林伊,这人就不是个能放开自己的性子,否则也不会被绿了,连跟王瑜撕破脸的勇气都没有,只会用喝酒拔牙来疗伤。


    估计两人刚刚抱着,大概率也是林伊难受劲儿上来又哭了一鼻子。


    “拔了几颗?”


    “两颗。”


    “疼吗?”


    “打麻药的时候有点疼。”林伊麻药劲儿还没过,说话声在嘴里囫囵着,木愣愣的不大顺溜。


    “你可真是这个。”唐斯对着林伊竖起大拇指。


    两人话刚说到这儿,况厘就来了,果然右边肩膀湿了一片。


    况厘对着林伊笑了笑,一点不像头回才见的陌生人,态度亲和又关切,对于她俩在操作室的那个拥抱,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尴尬的样子,里外里的敞亮干净。


    倒是林伊有点不大好意思,一手捂着冰袋,一手挽着唐斯,扫过况厘右边肩膀的那片湿渍,垂着眼皮不太敢看人的神情。


    唐斯呢,一反常态的安静,既没咋咋呼呼,也没在中间插嘴,其实这事有什么的呢?不就是两个性取向相同的女人抱了一下嘛,又没亲嘴没脱衣服的,说破大天去,也没个所谓。


    况厘歪头看了看林伊的脸——


    “有点肿,不过你放心这是正常现象,24小时内不要刷牙漱口,2个小时后等麻药全退了再吃东西。”


    说着,手从白大褂的兜里掏出消炎药递给林伊,又嘱咐道——


    “要是出血,或者疼的厉害,随时来找我。”


    “好,谢谢况医生。”


    “不用客气。”


    况厘人刚一走,唐斯的眼睛就冲林伊挪了过去——


    “你俩这是”


    话还是没说完,林伊扭头就要往后躲,被唐斯一把拽住,手臂一伸揽住好朋友的肩膀,不轻不重地拍了下——


    “不就是抱了下嘛,有什么的,你瞧瞧人家*脸不红心不跳,你再看看你”


    脑袋凑到林伊耳边,小声道——


    “别害羞,要大胆,就算你心里没底,可脸上你得稳住,得让人家瞧不出来,至于别的管她呢,你说是吧~”


    唐斯知道林伊乖,也不是存心要教坏她,可人如果一点‘坏心’都没有,赶明儿还得继续吃亏。


    那话怎么说的来着——你得让你的善良里带点锋芒。


    唐斯刚把脸从林伊耳朵边挪开,林伊却凑过来了,眼睛盯着她的脸——


    “你吃巧克力了?”


    “要不说你是狗鼻子呢~我真是一点东西都不能背你偷吃。”


    “哪里是我狗鼻子,是你自己牙齿上沾着巧克力渣呢!”


    唐斯啊了一声,连忙拿出手机去照,还真有!黑糊糊的就沾在她大门牙缝里。


    嘶我刚刚不会就带着这个黑家伙跟人家笑呢吧?


    老天奶哎~这不是出洋相嘛~


    林伊见她这副懊恼的样子,差不多能猜到点——


    “盛宁给你的?”


    “嗯哼。”


    “她为什么给你巧克力啊?”


    唐斯挑挑眉毛,又想到盛宁那句‘怕你没吃早饭’,一时没忍住噗的笑出来——


    “谁知道呢?八成她自己爱吃吧。”


    “可她看起来不像是爱吃巧克力的人,她该不是有话想跟你说,又不好意思开口吧?”


    “她不说我也懒得猜,谁一天到晚没事干琢磨别人心思啊。”唐斯不是那种对方一个眼神,就苦思冥想千八百种场面的人,“她自己有话不说,合着还叫我猜啊?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有这工夫,我哪玩去不行啊。”


    “那你延期的事,跟她说了吗?”林伊又问。


    “说了啊。”


    “她没反应?”


    “有啊,不是被我吃进肚子里了嘛~”除去沾牙这点坏处外,唐斯还真是挺喜欢盛宁给的巧克力,心里琢磨着,要不要赶明问问她哪买的?到时候礼尚往来也送她几颗,一来一回的,这不就又交集上了。


    瞧着唐斯这副不上心的样子,林伊又为她操心起来,要是没那意思,这会儿就该收收心了,可要是两人都有意思,那也把话说开才是,这么你一下我一下的,闹什么呢?


    “你俩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唐斯捏了捏手指尖,一晃白一晃红的,又被林伊推下胳膊,这才稍微有了点正经——


    “我也不知道呢,那天我俩在茶室喝咖啡,她说有话要跟我说,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你就打电话了。”


    “”林伊愣了一下“该不是那天吧?”


    “就是那天,你在电话里都哭抽抽了,你说我哪还有功夫听她说话啊,起身我就走了!怎么样?姐们儿够意思吧~”


    “你手机不漏音吧?”


    “漏不漏音不知道,反正你哭的挺大声。”


    林伊脑门儿瞬间划过三道黑线


    丢死人了


    “我没听她把话说完,但我那天听她的意思,是想跟我撇清关系来着,就差把拒绝两个字写脸上了,但我也没吃亏,给她狠狠得气了一把。”


    说到这儿,唐斯脸上又贼兮兮地笑起来,胳膊一张扭身抱住了林伊——


    “虽然你的爱情没了,但你保住了我的爱情啊~”


    一听这话,林伊牙都顾不上疼,立马推开她。


    “你是人吗?!做个人吧求求了!”


    两姑娘在这边儿嘻嘻哈哈的闹着,那边盛宁就从办公室出来,站在过道瞧见这一幕,看起来挺没个正形的,但却是实实在在的高兴,这种能发自内心笑出来的高兴,比什么都难得。


    林伊眼尖一下就看见了盛宁,赶忙拍了拍唐斯——


    “哎~她看你呢!”


    唐斯扭脸一瞧,二话不说拉着林伊就往楼梯口跑,急急忙忙活像见了鬼。


    “走走走!赶紧走!”


    她精着呢,才不给这人再拒绝自己的机会。


    吃你颗巧克力怎么了?再好吃你也不能拒绝我~


    盛宁立在原地,眉心一皱——


    见鬼了啊?她跑什么?


    第25章 穿清凉点!


    才拔了智齿,林伊什么都不能吃,小半张脸还肿着,只能凑活点小稀饭小米粥之类的软流食,还不能吃的太烫,得晾凉了慢慢吃。


    两人回到酒店,在网上找了家福建小馆点了一堆清粥小菜,清清白白的连滴油水都看不见。


    唐斯不挑食,但却是个喜欢浓油赤酱的口味,要换平常这么清淡她铁定下不了口,可今天不一样,她心情好,人心情一好,吃什么都香!


    林伊一边搅着碗里的小白粥,一边瞧着对面那个嘴角都快笑到耳朵根儿后面的唐斯——


    “知道的你吃的是小白粥,不知道还以为你吃的是龙肉呢。”


    从旁边抽了纸巾递过去——


    “擦擦吧,别一会儿口水流下来了。”


    唐斯嘿嘿一笑,接过纸巾还真在下巴颌儿处擦了下,随即筷子夹起一块醋泡莲白送进嘴里,牙齿嚼地嘎巴脆~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中意这一款的?什么时候就改性了?”林伊瞧着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又说:“不就是给了你颗巧克力吗?至于笑到现在还合不拢嘴?”


    “这是巧克力的事吗?”


    “那是什么事?”


    “我就是觉得吧她这一款的挺少见,先前我也以为该是刺头才对,毕竟她那人太严肃,又那么保守,你就拿我在车里亲她那事儿来说,要换别人还不上赶着占便宜,她倒好不仅不占便宜,转头还发消息提醒我出门在外要有防范之心。”


    “所以,你就上心了?不是骂人家王八蛋的时候了?”林伊笑她。


    “此一时彼一时嘛,那会儿她凶巴巴的的确像个王八蛋,可这会儿还真有点在我这里不上不下的卡着了。”


    唐斯抬起手,抵着心口正中间,慢悠悠地揉了揉。


    什么卡着啊,摆明就是上心了。


    林伊吃了口粥,想了想又说——


    “那她性/冷淡的事怎么办?不管了?”


    唐斯瞬间倒吸了口凉气,要不是林伊提,她还真把这事给忘了,嘶了一声——


    “你觉得她是吗?”


    “你问我?我连正面都没和她瞧见呢。”


    “那倒也是,要不我再试试?”


    “你想怎么试?”


    “还能怎么试?找个机会把她再堵车里,重新亲一回呗~”


    唐斯就不相信了,两个知冷知热的大活人,能在这事上面被难为住,再说就盛宁那副清冷禁yu的模样,谁知道真把衣服撕碎了会是什么光景?保不齐她也就是表面看着斯文,真要到了那个份上,没准也是个不要命的。


    不要命好啊,自己不要命,她也不要命,这要是凑在一起,床都得干塌!


    “你来真的?”


    林伊抽冷子冒了句,她知道唐斯不是乱来的姑娘,平常口嗨那都是瞎扯,扯完就没后续了,像现在这样还去琢磨后招,那就是要动真格的了。


    “想好了吗?异国恋?四千多公里呢~”


    “恋就恋呗,四千多公里我还不是照样说来就来了。”


    “可你会追人吗?”林伊放下手里的塑料小勺。


    “追一下呗。”唐斯咬着筷子尖,细细地磨着“没试过的事,总要试试,保不齐我也是个追人小天才。”


    “可是追人很辛苦。”


    说到辛苦,唐斯已经尝到,她长这么大向来都是别人追她,这么上赶着对一个人,也是投一份,嘴也亲了,胸也挤了,怎么就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唐斯咬着筷子尖的牙齿更用力了,忽然眉目一转,那股子辣劲儿从眼睛里腾的窜出火来,啪的筷子往桌上一拍——


    “管她呢,真要是让我辛苦过头,我就睡了她!反正我一向没心没肺的,六亲不认。”


    说完,又把拍在桌上的筷子拿起来,还是夹了口醋泡莲白送进嘴,嚼的也还是嘎巴脆~


    林伊才不信她呢,没心没肺六亲不认?


    “行,你最好说到做到。”


    等吃完了饭,收拾干净桌子,两姑娘又把椅子搬到阳台外面,看起风景来。


    阵阵热风伴着微微的热雨,渡轮驶过河面,水波漾开层层涟漪,如此写意的柔美画面,衬的看风景的人也蒙上了一层温婉的薄纱。


    唐斯仰在倚在上,穿着热裤的纤细长腿一忽儿蜷着一忽儿又伸开,稍不注意挂在脚趾上的凉拖就耷拉到了地上。


    扭头往旁边一看,林伊却安静的出奇,双手环抱住曲在椅子上的两条腿,小小的人缩成一团,瘦的就剩下一把骨头了,从唐斯的角度看过去,她眼里湿盈盈的闪着水光。


    这是又要哭了。


    唉


    唐斯搬着椅子往旁边挪了点,手臂一身揽住林伊的肩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


    “想哭就哭吧,别忍着,对身体不好。”


    “斯斯,我是不是特别没出息?她都出轨了,和别人房都不知道开过多少次。”林伊拿出手机,把她跟王瑜的聊天记录调出来,滑到最上面,那是王瑜对她刚开始冷淡的时候,“我每次跟她发晚安,她都是第二天才回我,你说她那会儿是不是正在跟别人你浓我浓呢?我一句晚安发过去,可不就是打扰了人家的好事吗?”


    说着,手指又继续往下滑,王瑜的态度越来越冷淡,最初还在第二天跟她解释,后来连解释都不解释了。


    “我有一回也恼了,我觉得她不在乎我,我和她发了好多东西,我跟她说我的感受,说我被忽略被忽视可你看她说什么?她说我犯神经病,说我千金大小姐的日子过的太舒服,让我别没事找事。”林伊苦笑了下,“所以她当时在干什么呢?在陪着别的女人吃饭、送别的女人回家是吗?我是千金大小姐不能理解她的辛苦,那个女人是她的领头上司,就明白她的不容易对吧?”


    林伊不停地滑着屏幕,说着说着眼泪就从眼眶里溢了出来,等滑到最底下的时候,已经是被删除的状态了。


    屏幕上泛着幽蓝色的浅光,赫然列着醒目的两行刺眼对话——


    「我们分手吧」


    「好」


    没有争吵,没有争辩,甚至连一句难听的话林伊都没有说,就用了那么一个‘好’字,来结束了所有。


    多讽刺啊,‘好’字原来是这样用的吗?


    “别看了——”唐斯夺过林伊的手机,摁黑了屏幕“还留着干什么?这种东西不删了等过年吗?这也就是你,换了我铁定撕了她!”


    林伊也想,可她做不出来,她没有唐斯那么敢爱敢恨,她只会一腔热血的扎进去,却没法不差分毫的从中脱身撤离,她敢背地里哭,也只会背地里哭。


    唐斯又拍了拍林伊的肩膀,眼睛半眯着,声音却有些低沉——


    “你要是心里过不去,也别憋着,你抹不开面儿做不出来的事,我替你做,你姐们儿我心黑着呢~在我这儿没什么做不出来的。”


    林伊知道唐斯不是嘴上说说,这事发生的时候她人不在京北,但凡她在这个头她肯定要帮自己出,算起来她们认识到现在,每回自己受了欺负,都是唐斯冲出来顶着。


    能跟一个人长久的做挚友,分享自己的自卑与坦荡,何其幸事。


    “算了吧,好歹也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临了了闹成那样不好看。”


    “她一个出轨的都没觉得不好看,你一个受害者倒替她着想上了?!”


    唐斯是真的呕心,感情淡了,不想谈了,有那么多种方式可以结束,偏偏要选一种最伤人心跟自尊的方式,这是良心被狗吃了吗?这种人压根就连良心都没有!


    “你怎么比我还生气呢?”林伊摇了摇头,拿出手机把跟王瑜的聊天记录删除,通讯录里再没了曾经重要的置顶,她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出——


    “就这样吧你从前不是一直说我经历的少吗?这下我也不算白纸了,挺好,吃个亏,往后再看人,我眼睛也能擦亮点了。”


    “这么想就对了~为个人渣真不值当,你瞧瞧你可别再哭了再哭下去,真哭成肉泡眼,到时候缓不回来,那你才得真的伤心呢~”唐斯拉过林伊的胳膊,把人掰正过来,劝道:“不就是个恋爱嘛~你信吗?你现在发条动态宣布单身,追你的人照样大把,指不定就遇到个有钱漂亮又会疼人的姐姐呢,到时候你就会知道,前任她就是个臭狗屁!”


    林伊被唐斯逗笑了,虽然听着挺不着调的,可的确又挺暖人心的。


    “你要这么说,那我可就真发动态宣布单身了。”


    “发!现在就发!我第一个给你点赞!”


    林伊是真想重新开始了,即便一时半会儿心还疼,可她这次也绝不可能再回头了。拿出手机真发了条‘单身万岁’的动态,唐斯立马就给她点了赞。


    行为挺胡闹的,但心情确实好了不少。


    这会儿雨势渐大,两人便从阳台搬着椅子又挪进了屋里。


    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阳台上,没一会儿外面就湿漉漉的看不清天儿了,林伊走到床头想把空调温度再降降,视线一瞥,就看见了唐斯压在枕头底下的信封,她把枕头往旁边挪开了些,那信封的全貌便露了出来,中间夹着那张被修复好的老照片。


    “你外婆她的事怎么样了?”


    “还在等消息呢。”唐斯也走了过来,腰一弯就把照片拿了起来,这会儿神情也有些黯淡下来。


    她第一次跟林伊说这事儿的时候,唐瑾的身体还很健康,每天写字画花,隔三差五兴致来了,还专门跑到公园里的读书角,跟一堆人在那儿讲古典名著。


    林伊和唐斯有时候也会过去凑热闹。


    “我是真没想到你说你这样会不会是遗传啊?”


    “这种事有遗传吗?我要是遗传,那你呢?你爸妈你外公外婆爷爷奶奶有这样的?”


    “那也说不准,保不齐有呢?”


    “瞎扯吧你。”


    唐斯把照片塞进信封,又拿枕头重新压好。


    林伊却愣了愣,眼神若有所思,好半天才又开口说话——


    “还是以前好,一辈子就爱那么一个人,有什么心里话全写在信里,慢悠悠的载着再送到那个心里人手上,多少年都不褪色,不像现在海陆空皆可,却是随意追求遍地留情。”


    “你可别这么说,我一点都不觉得以前好,那个年代难着呢,老人家吃的苦,咱们都没吃过,你就拿我外婆来说吧这要换成你,你真能有这个毅力去想一辈子吗?一辈子就靠这些信,这张照片?”唐斯摇着头,“反正换我是不行,我宁可谁也不爱,也不要这样一辈子去想着一个人。”


    历史是咽喉的阴暗面。


    岁月如此漫长,只爱一个人太辛苦。


    这会儿谁都没再说话,彼此都十分有默契的沉静下来。


    林伊抿了抿嘴,拉过唐斯的手——


    “别急,肯定会有消息的,外婆人那么好,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我也说不上来急还是不急,外婆的病已经那样了,不可能再回天有力,现在除了等就是等,但愿万物有灵吧。”


    就在这时候,林伊的手机响了,她拿起一看,目光愣住。


    “怎么了这是?”唐斯见她跟被点了穴似的动也不动,手指头在林伊眼跟前挥了挥。


    “是况厘。”


    “什么?”


    林伊把手机举到唐斯面前——


    「我是况厘,明天有空吗?一起出来玩」


    唐斯我靠一声——


    “我的妈呀~姐姐这就来了?!”


    况厘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想约林伊出来玩,大概是这姑娘因为失恋太过伤心的缘故,而自己又最见不得姑娘在面前掉眼泪,所以才会在操作室里想要安慰她,结果安慰的话一句没说出口,反倒把借着人家伤心的劲儿,抱了人家。


    这算占人便宜吗?算又好像不算。


    算的话,她们都是女人,女人之间一个拥抱能有什么关系?


    可不算的话自己却是个喜欢女人的人。


    性别蒙上了一层伪装的外衣,更加坐实了不清不楚。


    况厘觉得自己不单纯,甚至有点龌龊。


    可她也不是会解释的人,问都问完了,再去跟人解释,更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况厘也挺稀奇自己这状态,好像老江湖遇上小牛犊,一时晃了神儿。


    发完消息,人便靠在窗户边儿,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她懒得收拾,随意擦了两下就没再管了,这会儿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膀上,被空调冷风忽的一吹,那股凉丝丝的湿意就从单薄的布料里渗进了皮肤中,贪婪地发着痒。


    况厘抬手拨开头发,低头看去就见肩膀湿了一片,目光一怔,又想起了林伊靠在她肩上哭的样子。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把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弄成这样?


    况厘不晓得林伊在上一段感情中究竟经历了什么,她也用不着晓得,她只看她自己看到的事实,事实就是林伊很伤心。


    她心里的天平已经失衡,筹码在秤盘上走了偏颇。


    可况厘不在乎,她才不管林伊的前任是个什么东西,总之让好姑娘伤心掉眼泪的,在她这儿一律都是王八蛋。


    另一边,酒店房间里,两姑娘对着意料之外的邀约,态度呈两极化趋势走向。


    唐斯眼睛直冒绿光,拉着林伊的胳膊,一个劲儿的撺掇她——


    “答应啊!去啊!多好的事呐~”


    “我不想去。”林伊不是扭捏也不是拿乔,她一惯胆子小,即便偶尔有那么点野劲儿,也是偷偷在背地里冲动一下,从来不在人前展露,“斯斯,我和她不熟。”


    “谁跟谁一生下来就熟啊?那不都得玩着玩着才熟嘛~”


    要放平时,林伊去也就去了,都是年轻人,凑到一起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现在情况特殊,她才经历了分手,嘴上说着要重新开始,可心里一片迷茫,既不知道怎么重新开始,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走,稍一牵动撕心裂肺的痛劲儿就又密密麻麻地窜上来,不是咬着她的心,就要咬着她的身,像条毒虫。


    “哎呦~你这是又想什么呢?”唐斯看出来林伊的顾虑,也没藏着掖着,直言不讳的跟她点破,“不就是出去玩一次嘛,这有什么的?别说你现在单身,就算是你不单身,你也有权利跟别人出去玩呀,再说了况厘这不也没说什么嘛,你现在这样纠结为哪般呢?”


    唐斯了解林伊的性子,虽然经历了恶心的前任,丑陋的分手,但在她心里爱情仍旧至高无上。


    “但凡她今天有一个字不正经,别说你不想去,就算你想去,我都不让你去,可人家规规矩矩的,反倒是你这样思来想去的犹豫,显得多不单纯。”


    “斯斯,我想明白了,我去。”林伊也不知道是被唐斯劝动的,还是真自己想明白了,再开口人就明显变了样,“想那么多干嘛呢?胡乱揣测人家的好意,没劲儿。”


    “那还等什么呀,赶紧给人回消息呐~”唐斯又拿胳膊肘顶了下林伊,“定好时间,早点休息,赶明儿化个美美的妆,我姐们儿照样迷倒万千~”


    林伊把手机捏在手里,刚打两个字,又停下来——


    “斯斯”


    “嗯?”


    “你得跟我一起去,要不然我不去。”


    “行啊~有的玩我巴不得呢~”


    唐斯看着林伊把消息给人发过去,心里却在琢磨另外一件事——


    自己这么大瓦数的电灯泡在那儿得多碍眼啊?可就冲林伊刚刚的话,要是自己不去,这事儿铁定就泡汤了。


    她倒也不是真的想林伊跟况厘发生点什么,就是单纯想让林伊出去转转,总不能因为失恋分手,就连阳光都不见一下了吧,晒晒太阳,看看风景,瞧瞧美女,晚上睡觉也有个好梦不是?


    小海马在脑子里蹬腿踹有了!


    明天找个借口,溜号~


    唐斯挠了挠天灵盖——


    我可真聪明呐~


    这边,况厘以为都没戏了,手机冷不丁震了下,就看见林伊回过来的消息——


    「明天有空,我跟斯斯一起去」


    她笑了——


    「好」


    唐斯来了更好,这样就不怕冷场了,虽然况厘也不是个会让话掉地下的人,但毕竟头回约人出来玩,人多还是要热闹些,也能更加玩的开,就是有一点不太好三个人的话,难免会周全不到,万一其中一个落了单,多少也有点不合适,但如果是四个人那就完全不用担心了。


    况厘想到了盛宁,她想撮合盛宁跟唐斯的心不是一天两天了,盛宁这人就像深烘焙的冰美式,不光看着苦,喝起来也苦,这么苦的东西自然是会让一大部分人敬而远之,可唐斯不同,她就像片青酸的柠檬,把柠檬放进冰美式一苦一酸的中和,那种刺激味蕾的化学反应,很难不让人上头,况厘相信盛宁之所以倔强,是因为还没领略青酸柠檬的滋味,但凡她领会了一定忍不住上瘾。


    作为好朋友,况厘也好奇盛宁上起瘾会是个什么样子?


    况厘扎进对林伊的莫名好感中,自然也不会放过盛宁,如果真要堕落,那就大家一起好了。


    于是,转手就给盛宁打去了电话——


    “我约了林伊跟唐斯明天出去玩,你也一起来吧。”


    盛宁没在自己家,她在沈秋澜这儿,正陪着沈秋澜吃糖水。


    一听到这话,盛宁先没做声,看了眼对面的沈秋澜,随即便起身离开餐桌,往客厅走去。


    “你为什么约人家?”


    盛宁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是况厘跟林伊在操作室抱在一起的画面,白天才抱了人家姑娘,晚上就约出来玩,这个行为背后的动机很值得怀疑。


    “我是问你要不要一起来,你重点放错了吧。”况厘不接她的话,“还有你多久没去游过泳了?有一个月了吧?”


    盛宁只要每次压力一大,就会去游泳,全身没入水中,被水吞噬身体的负压感,令她觉得全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让她混乱的头脑暂时得以平静,释放一些积压在她内心深处的坏情绪,等游完几圈之后,精疲力尽的爬上岸,体力消耗殆尽的惫懒,又能让她继续支撑生活中的琐碎支离。


    可自从唐斯出现开始,她就再没去游过泳,就连平常时不时会突然冒上头的坏情绪,似乎都销声匿迹了。


    如果不是况厘提出来,盛宁自己都快要忘了自己还有这个习惯。


    “唐斯是个热情大胆的姑娘,骨子里天生自带着开朗活泼,不管你信不信,和这样的率真人待久了,无论你多封闭,也还是会被感染到的。”


    “况厘,我”


    “你先别那么快着急回答我,就只是出去玩一下,也没什么别的,当然你如果实在不愿意来,我也没办法,不过唐斯那性子你也知道,真要玩嗨了,指不定得疯闹成什么样?万一再缠着要喝酒,到时候一个我顾得了,两个就不一定了。”


    “就这样,你想好了发个消息给我。”


    况厘说完便把电话给挂断,该说的该做的自己都做了,她要还是僵在那儿,回头再难受了那就是活该。


    撮合也得有个度数,强摁着牛吃草,草也不香。


    等盛宁再回到餐桌,沈秋澜便问她——


    “是谁的电话?”


    “况厘。”


    “有要紧的事?”


    “没什么要紧的事,她说明天约了朋友让我出去玩。”


    “那你就去呀。”


    盛宁没想好这事儿,她不觉得况厘那句‘只是出来玩一下,让自己别多想’的说辞有多单纯,如果她没别的意思,也不会专门把自己压力大就游泳的事情拎出来说了,况厘这人自己了解,但凡能说出口的话听着挺简单,其实都埋着坑。


    沈秋澜见盛宁不说话,随即皱起了眉——


    “你这孩子,又不比别人少个眼睛鼻子的,怎么就那么不爱见人呢?”


    “我没不爱见人,主要是明天咱们不是说好陪您去老年大学嘛。”


    “你少拿我当借口。”


    沈秋澜冲她摆手,站起身就把盛宁面前的糖水收进了厨房,一点不留情面的赶她走——


    “你妈我还没老的不能动,不用你陪,你回家去,明天该去哪玩就去哪玩。”


    “妈”


    “别气我。”


    盛宁就这么被沈秋澜给赶走了。


    开车回到了家,盛宁也还是没想好要不要到底去,一个月没有烦心事,盛宁承认自己的确是有被唐斯快乐感染到,所以现在才会觉得好像答应了,就有点图谋不轨的成分。


    她找了本书看,想要静静心神儿,可那书上的字今天就跟长腿会跑似的,坐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不就是出去玩一次嘛,有什么不得了的?


    盛宁只觉得自己荒唐,心里没鬼,你怕什么?


    她阖上书,拿过手机就给况厘发去消息——


    「我明天有空,可以去」


    「穿清凉点」


    「什么?」


    「水上摩托+冲浪」


    那岂不是又得去海边?


    盛宁千小心万小心还是上了况厘的套。


    但她已经没法反悔了。


    盛宁仰头倒在椅子上,眼前全是唐斯的样子——


    那天她把自己摁在车里亲的样子。


    完了。


    第26章 你不占我便宜?那我还怎么占你便宜!


    今天依旧阳光刺眼,但胜在天蓝海碧,柔软的沙滩赤脚踩进去,脚趾头缝里都被摩挲的细腻发烫。


    况厘在这边定了沙滩酒店,两间房,林伊跟唐斯一间,她跟盛宁一间,算是准备一整天就待着这里了,玩累了就住在这儿,睡饱了第二天再回。


    唐斯对况厘定的这个玩处满意的不能再满意。


    她打算待会儿就在这里,等她和林伊换过那身性感无比的基尼后,让外面那群——管他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黑的白的黄的的异国人士或本国同胞,通通见识一下什么叫东方姑娘的极致美。


    比基尼还没换呢,唐斯就在脑子里先过了把万众瞩目的瘾,结果一转身,瞧见林伊,原本都笑咧到耳朵根儿的嘴,立马收回来——


    “你这穿的什么东西?”


    “泳衣啊。”


    “你的比基尼呢?”


    林伊磨磨蹭蹭的,脸颊瞬间飞起两团红霞——


    “斯斯,我想了想,今天太晒了,还是不要”


    “你快拉倒吧,哪次去海滩你怕晒过?”唐斯的眼睛在林伊身上打转,“多好的身材啊,你不勇敢展示自信美,包裹的这么严实,捂痱子呢?”


    说着,唐斯就把林伊那件‘棉衣’拽过来丢到一边,又把之前在酒店里两人准备好的比基尼拿出来,塞进林伊手里“就穿这个,不准怂,等会儿且得亮瞎外面帮人的眼睛!要不你就不是我姐们儿,听见没?!”


    林伊给唐斯弄得没办法,只好舍弃自己的泳衣,换上了手里的比基尼。


    这会儿两人走出更换衣服的小屋出来,林伊还是没破得了心里的防线,扯了条沙滩巾披在肩上。


    姑娘皮肤粉白,被阳光一照,就跟从牛奶里沁过似的那么发光发亮。


    唐斯冲她瞪眼——


    “没出息,这有什么好挡的?”


    不远处遮阳伞下站着的况厘跟盛宁。


    唐斯顿时哎呦了一声——


    “你可瞅瞅那位穿的是什么吧?我还说你捂痱子呢,她才是真的捂痱子呢。”


    林伊顺势望过去,况厘是背对着她俩的,头发拢起来扎在脑后,上身穿了件夏威夷风的花衬衫,衣摆堪堪垂在翘臀上,风一吹左右晃动,翘臀时隐时现。


    盛宁则正对着她俩,一身连体黑色平角五分式短袖泳衣,怎么说呢虽然身材不错,腰是腰胸是胸,可这也太保守了点吧,这里是海边,又不是西餐厅,谨慎到多一点的肉都不肯露出来。


    “你说她怎么不直接穿棉袄过来算了,白瞎了这么好的风景,真要捂出痱子她也是厉害了。”


    林伊瞧着唐斯气鼓鼓的样子,扯了她一把——


    “每个人个性不同,盛宁不喜欢那样穿,你这张嘴总这么不饶人,你还怎么追她呀?”


    “怎么追,赶明儿我也弄件棉袄,也裹得严实,到时候把她骗去桑拿房,我还就不信了,她能不脱~”


    唐斯说完,没忍住又噗的笑出声来,脑子里冒出一个好玩又奇怪的画面——她跟盛宁满头大汗,互相伸手解对方的棉袄扣子。


    “你可真是够混的,我现在一点都不担心你了,我倒是挺担心盛宁的。”


    “担心什么?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你没有吗?你在脑子里都吃过好几拨了吧~”


    俩姑娘嘻嘻哈哈边笑边往遮阳伞底下去。


    况厘见盛宁朝身后投眼,也跟着转过身去,两个姑娘手挽着手踩在沙滩上,刺眼的阳光拢在健康明亮的身体上,也变得温柔起来,温柔却又耀眼,那挂在脸上的笑意,任谁看了都挪不开眼,非常好。


    况厘冲她们点了下头,又看向盛宁——


    “幸亏是来了,要不然多可惜。”


    盛宁没说话,但她心里明白并且认同。


    况厘先前一直背着身,这会儿彻底转过来,才看清她里面的穿着,她跟唐斯和林伊一样也穿着三点式,只是在外面又套了件夏威夷衬衫,衬衫的衣扣没系,就那样敞着,饱满的胸型在里面一览无余,她常年健身,腹部的肌肉线条也好看,不仅有马甲线,还有轮廓明显的腹肌,两条腿笔直修长,宝蓝色的三角泳裤,绝的想让人尖叫。


    “不得了了,她怎么这么带劲儿啊?!”


    唐斯口无遮拦,林伊却连连往后躲,手拽着身上的沙滩巾,裹得更紧了。


    “你躲什么啊,欲盖弥彰的那个都没躲呢。”唐斯笃定况厘是故意这个打扮的,衣服敞那么开,跟脱了有什么两样?明摆着在放烟雾弹。


    林伊想让唐斯别说了,可她的脸红的像猴屁股,也是奇了怪,明明全身都被自己拿沙滩巾裹着,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脸红到不行,低着头不敢看人眼睛。


    “身材不错。”况厘没怎么看林伊,反而跟唐斯打趣。


    “过奖了,你也不赖。”


    唐斯手推了一把旁边的林伊,跟况厘说道——


    “怎么玩啊?不能光晒太阳吧?”


    “先水上摩托,然后再冲浪,怎么样?”


    “这个行,够刺激,不过我得自己骑一辆,后面带个人可不好玩,而且我也带不稳。”


    说着,手又贴在林伊的后腰上,这把力气比刚刚大,一下就把林伊推到了况厘旁边。


    “你俩骑一辆,不过我这姐们儿胆子小,你可得骑稳点,不准吓唬人。”


    “行。”


    “斯斯!”林伊冲唐斯瞪眼。


    “我真不会带人,到时候要是翻下去,遭殃的可是你。”


    唐斯真没有故意诓林伊,她说的都是真的,这东西平衡不好把控,她之前也就骑过几次,技术真算不上多好,况厘一看就是练家子,跟着她绝对比跟着自己要安全得多。


    随即拉过林伊,偏过头跟她咬耳朵——


    “你慌什么呢,回头真让她小瞧了你,你越这样人家越是能拿捏你,自信点成吗?你今天真漂亮的要命~”


    说完悄悄话,唐斯便退到一边,那双眼睛漫不经心地又往旁边另外一个人身上瞄。


    盛宁坐在遮阳伞下的躺椅上,旁边桌子放着杯冷饮,时不时就拿起来喝一下,虽说穿着平角五分式的泳衣,可胜在这泳衣面料服帖修身的厉害,把她身体的曲线包裹的玲珑有致,身上没有一丝赘肉,人半躺在那里,身段都被拉长,两侧的腰身弧度柔美,唐斯又想起自己做的那几场春/梦了,登时就在脑子里比划出一个大写的S


    绝了真是绝了


    愣是什么都没露的,却又性感的一塌糊涂。


    唐斯悟了——


    这人的好东西都藏在衣服底下呢。


    脑子里的小海马长出手脚来,不停地摩拳擦掌——


    真讨厌~穿那么多干嘛呢?


    “脸红了?”况厘笑她。


    “哪能啊~我那是晒得。”


    唐斯脖颈子都红温了,嘴还硬呢。


    “去吧,别瞎说话。”


    “谁瞎说话了?”唐斯纳闷了,自己到底是有多爱说瞎话?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打实的真心话,不知道多实诚呢。


    “你说你,人都被你叫来了,你好歹也让她换件像样的衣服啊,这不露胳膊不露腿的,像什么话嘛~”


    “你这么有本事,你让她脱啊。”


    “你以为我不敢?”


    “你敢吗?”


    “你等着!”


    说罢,唐斯气势汹汹的就朝盛宁过去了。


    况厘顿时笑出声来——


    这人真是个炮仗。


    随即,再一转头,就看见了旁边的林伊,她已经拿水把身上打湿了,至于那条沙滩巾孤零零的扔在一旁。


    况厘眼底一热,脱掉了衬衫


    唐斯也就是跟况厘嘴凶,真叫她去脱人衣服,借她十个豹子胆都不敢。


    她不敢脱盛宁的衣服,但她敢露自己的好身材。


    胸乳被比基尼托衬的浑圆,腰肢玲珑婀娜更是令人惊艳,轻薄丝滑的面料像个人间尤物贴在身上,起起伏伏,神秘蛊人。


    年轻姑娘的腰臀比,是熟透的苹果披着浅薄的羽毛,海水泡沫的呼吸起伏在太阳穴的盒子里轻叩,节奏狡猾的蕴藏脚心。


    唐斯不是晒得,她是真的脸红,浑身像被太阳吻过一般滚烫发热。


    好奇怪的感觉,明明是大着胆子要来给她看的,可真走到了这人跟前,却又抹不开面儿,觉得自己过于露骨了。


    但她到底不是个害羞的姑娘,骨子的热情大胆是她与身俱来的自信,唐斯落座在盛宁旁边的躺椅上——


    不遮、不避,不藏。


    大大方方晒太阳。


    东方姑娘的极致美在唐斯身上被展现的淋漓尽致,她就这样半躺在这儿,却不知道晃了多少人的眼。


    也包括盛宁。


    昨晚盛宁睡得不太好,褪黑素的效力太大,跟况厘说话的时候她还在犯困,可看见唐斯从更换衣服的小屋里出来的那一刻,她突然就精神了,她欣赏敢于展示自己身体美态的姑娘,自信大胆的模样,永远比羞涩胆小的腼腆更令人钟意。


    一时没忍住,便多看了几眼。


    但也就是多看的这几眼,让盛宁忽然又不舒服起来,唐斯太漂亮了,漂亮到过路来往的人都朝她望眼,那种视觉点击率的疯狂增长,令盛宁感觉很不好,不好到她想找个东西把唐斯藏起来。不该这样的,美好的事物就该展露。


    盛宁觉得自己狭隘了,怎么能想把人家姑娘藏起来呢?


    这太不像话了。


    唐斯哪知道盛宁在想什么呢,她跟旁边的小圆桌较上劲儿了,这桌子真讨厌,放哪不行,偏偏要放在两张躺椅中间,害的她脑子里的那些想跟人勾搭的小花招都没办法使出来。


    她拿眼睛当尺,又比划了下两人中间的距离,心里又开始纳闷其实桌子也不算大,就半个手臂那么长,这么近的距离,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啊,除非她不看。


    唐斯心里不乐意了,干嘛不看呐,平常那是不方便,现在多方便,就算盛宁的眼睛长在自己身上,也没关系。


    她有心使坏,却忘了这边不光只有盛宁一个,撑起身子侧过俯到桌子旁边的冷饮,头往前那么一伸,胸前的春光便被挤做一团,宛如夏日浪潮里两颗甜美的水蜜桃。


    她这样子太勾人。


    盛宁手心攥出汗来。


    越不想要什么,越是来什么,就在离她们不远处有人在打沙滩排球,已经朝着唐斯看了好几眼,都有点跃跃欲试想来跟人打招呼的样子。


    如果换做从前,盛宁一定会出声提醒,又或者不提醒,只在旁边静静观察,如果唐斯不愿意被人搭讪,她再出手解围。


    可今天她身体里的神经却开始反骨作祟,很罕见的长出倒刺。


    她给了自己一个理由,人对美好都是有占有欲的,自己也是人,所以不能免俗。


    盛宁忽然就从躺椅上站起身,目光不带避讳的直视着那个想要过来搭讪的人,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现在的表情充满进攻性,好像那人再往前走一步,她就要开战。


    眼风随着脚下步子一转,径直走到唐斯面前,她站姿笔直,像一堵墙似的用自己的后背,把唐斯跟那人的讨厌视线隔开。


    我靠!


    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凶呐?


    唐斯琢磨不透盛宁这无名火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自己还没使花招呢,充其量就是扭着身子喝了口饮料~


    再说刚刚她连看都没看自己,不至于吧?


    唐斯往后缩了缩身子,真是活见鬼了,从来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偏偏就这么怵她呢?


    不过,唐斯也不傻,这地方可是沙滩,比自己穿的还性感的一抓一大把,就在刚刚还有人趴地上裸身晒太阳呢。


    唐斯:“你”


    盛宁:“晒吗?”


    唐斯:“啊?”


    盛宁的表情跟按了开关一样,上秒钟还一副凶巴巴的模样,这会儿就又态度温和起来,不动声色地拿起桌上的防晒霜——


    “海边紫外线厉害,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涂。”


    手指便扣开瓶盖,将防晒霜挤在了手心,修长的手指来回地搓着。


    “不介意!我可太不介意了!”


    唐斯就是个傻姑娘,瞬间眉开眼笑起来,但凡她再动那么一下脑子,就能发现盛宁的意图了,这哪是跟人询问,霜都挤手心上了,明摆着就是要给她涂。


    “咱们从哪儿涂?要不先从前面涂就这我这晒得都疼了~”


    唐斯边说边挺起身子,手指头尖顺着下巴颌儿一路从脖颈指到锁骨,就连小腹都没放过。白的人都泛粉了。


    她一点不觉得被盛宁占便宜,反而满脑子都是自己占人家便宜,心里那点儿花花肠子全写脸上,多不容易啊,能让盛宁给自己推油。


    巴不得呢~


    得寸进尺。


    盛宁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不理她。


    “前面自己涂,我替你涂后背。”


    唐斯特想再跟她分辨几句,涂都涂了还不帮人帮到底,可她也知道盛宁这人古板,能提出来帮自己涂防晒估计心里都不晓得翻了几座大山,这会儿要是再跟她提要求,别说油没得推,恐怕翻脸走人也不是没可能。


    唐斯拎得清,反正只要自己还在这儿,还不走便宜嘛~总是有法儿占的。


    于是,便乖乖转过身去,但嘴上仍旧要再逞个能——


    “您重点手太轻了,我可怕痒呢~”


    盛宁只当她又犯浑,不跟她计较。


    其实光是唐斯犯浑吗?自己就没犯浑的成分在?


    盛宁的目光落在唐斯白皙的后背上耳朵听着那边人打排球的跳跃声,犯浑就犯浑,她犯那么多次,就不兴自己犯一次。


    盛宁把防晒霜挤在指尖,将手贴在唐斯的背上,光滑细腻的触感在没有毛孔的掌心沉溺,就算是石头做的血肉,也成了绕指柔。


    那根儿系在后背的绳结,勒出浅浅的红印指腹长出夏天的幽微。


    她俩这样太暧昧,暧昧到在外人眼中看来像是默认一对。


    误会就误会吧,谁没被误会过呢?


    盛宁想明白一件事——


    美妙人生的关键在于你能迷上什么东西。


    唐斯对自己的身材有自信,她不信面对自己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漂亮姑娘,盛宁还能一点感觉都没有,指不定现在也胡思乱想着什么东西呢。


    唐斯想抓盛宁一个正着,可又不能打草惊蛇,便佯装一个方向趴累了,趁着松动脖颈的时候,快速扭头向身后的人看了眼。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唐斯瞬间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盛宁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目不斜视的样子不知道有多坦荡呢,而且她推油的手法特新奇,不像别人那样随意揉散,而是跟画平行线一样,一道一道地往下刷。


    她这是给人漂亮姑娘在沙滩海边推油吗?她这是在她家厨房给烤乳猪刷料呢吧?!


    “你这是给人推油呢?还是给烤乳猪刷腌料呢?”


    “大同小异,都差不多。”


    唐斯一点都不舒服了,合着在她眼里自己跟烤乳猪没差啊?


    “你——”


    话还没说完,盛宁的手就从唐斯的背上收回,转头抽了两张湿巾,擦干净了手。


    唐斯傻了——


    “你这就推完了?”


    “不然呢?”


    行,可真行。


    这推了个屁啊?


    还不如不推呢。


    盛宁看了眼那边打沙滩排球的人已经散去,边擦手边往前面走,见身后的人没跟来,才又停下回头看去。


    唐斯跟自己较劲儿呢,就为人家刚刚没占她便宜,唐斯不觉得盛宁这样是什么正人君子的做派,反而满心忿忿,心里想着——


    你为什么不占我便宜?你不占我便宜我还怎么占你便宜??


    她端着那杯冷饮,一口气嘬了大半杯。


    盛宁眼睛又被这人晃一下,唐斯一张一合地鼓着腮帮子,活像只被人捏了一把后涨圆了身子的河豚。


    明明是生气的样子,可不知道为什么盛宁却觉得十分可爱。没来由的,勾起了嘴角,笑了下——


    这人脑子一天到晚都装的什么东西?


    这么喝冷饮,也不怕牙疼?傻不傻。


    她较劲儿,盛宁却不较劲儿,原本觉得挺暴晒的太阳,现在却又觉得光景极好,碧蓝的海水被炙热的光线笼照,颜色像白玉一般闪耀。


    “刚刚不是闹着要去玩吗?现在不去了?”盛宁问唐斯。


    有病是不是?


    刚刚推油的时候脸绷的像挂了浆的硬布,现在又找自己过去玩?


    谁跟你去玩?


    唐斯猛地站起来,就往海边走,她不想搭理盛宁,快步走过这人前面,顺便还捞了件罩衫给自己穿身上。


    不就是装正人君子嘛,谁不会呀~


    你不看,我还不乐意让你看呢。


    两人到了海边,况厘带着林伊已经玩了好一会儿水上摩托,眼瞧着都快到岸边了,方向一转,又掉头朝远处驶去,屁股后面掀起层叠的白浪。


    就在这时唐斯的余光瞥见一旁的盛宁,她正和水上摩托的工作人员交谈,一板一眼的询问注意事项,哪怕是极小的细微之处,也没有落下。


    盛宁站在沙滩上,脚下的砂砾金黄细腻,头顶的阳光照着她的黑发,柔软朗润。


    突然,唐斯刚刚窝在心里的失落,瞬间就散去了,人也不再较劲儿。


    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呢,打从认识她起,这人不就是这样嘛,换句话说,她要真跟别人一样,见着美女就走不动道了,自己还会喜欢她吗?


    唐斯玩归玩闹归闹,可对自己骨子里的那点劣根性也是明白的,盛宁真要那么容易被搞定,自己一准就腻了。


    等盛宁跟工作人员说完话,再过来找唐斯,就见这人像是变了一个样,两只眼睛巴巴的看着自己。


    这又是怎么了?河豚的劲儿下去了?


    “我要骑,我要带你。”唐斯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别了,还是我带你吧。”


    “你小瞧人~”


    盛宁真是服了她,这是自己小瞧人吗?刚刚是谁在那儿说自己手不稳不会骑的?把林伊推给况厘?


    “林伊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


    “你偷听我说话?”


    “我用不着偷听。”


    “别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关注我就直说~”


    要换之前盛宁说什么也得跟她讲清楚,可现在唐斯的这张嘴她也懂了,事实如何无所谓,只要她爱玩的劲儿上来,就只说她自己想说的。


    这会儿骑到水上摩托,唐斯坐在后面抱住盛宁的腰,身上的罩衫她没脱下来,但却湿漉漉的沾了满身的水。


    车速开的快,水花就溅的高,不止唐斯,盛宁的身上也都是水。


    两个是湿漉漉的人,服帖的抱在一起,即便隔了层布料,却还是让人难耐的厉害。


    这是唐斯的私心,跟况厘现学的,既然你不喜欢赤裸裸,那我就欲拒还迎、欲盖名彰。


    唐斯把整个身体都贴上去,盛宁想让她松开点,可话还没说出口,却感觉腰是一紧,贴在她后被上的人,好像在发抖。


    “你害怕?”


    “有点。”


    “那我慢一点。”


    “别慢了没意思,你就骑你的,千万别减速,不然没劲儿。”


    唐斯把人抱得跟紧了,恨不得都能把身子融进她背里,盛宁是真上了她道儿,真的以为唐斯害怕,可她哪知道唐斯把脸贴在她背上偷乐呢。


    一肚子的鬼心眼儿,全用在盛宁身上。


    唐斯也捏准了她


    这人心肠软着呢。


    玩了一圈下来,唐斯占尽了便宜,她紧贴着盛宁的背,甜美的水蜜桃都被挤压的变了形,盛宁的腰又细又软,抱在怀里就跟揣了一方软枕,要不是怕自己这张嘴说话没个把门的暴露自己,她是真想和盛宁再嘤嘤嘤上几声,上心到这种程度,唐斯再怎么不想承认自己没出息也不行了。


    她们是上岸了,可况厘跟林伊还在水上飘着呢,老远望过去两人抱得也是一个紧。


    “她俩真配,你说是不是?”


    盛宁正拿着沙滩巾擦着身子,她被唐斯抱了一路,这人的胳膊勒的太用力,这都下来好半天了,腰那块还是像箍了个东西似的发紧。


    “这没什么吧,谈不上你说的那个问题。”


    “怎么谈不上?难道你觉得她俩不配?”


    “般不般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应该乱点鸳鸯谱。”盛宁说完,又补了句,“还有难道两个人在一起,除了喜欢之外就没有别的吗?我以为单独的成年个体之间除了情爱,应该还有一种坦坦荡荡,志同道合的关系,只不过是大家故意装作看不见罢了。”


    盛宁一本正经上纲上线的古板样子,让唐斯的好心情瞬间撤了大半,她就不懂了,这不就是最正常的七情六欲嘛,怎么到她这里就又是坦荡,又是志同道合,搞得好像谁对谁有点好感,就是不道德。


    见唐斯盯着她看,盛宁也不慌,她说的自己的心里话,又没讲瞎话,至于对方是个什么意思,与她无关。


    “你看什么?”


    “我能看什么?看女菩萨呗。”


    唐斯拢紧身上的罩衫,懒得再跟她掰扯,有什么好掰扯?


    是了,全世界就你一个最正经,大正经!


    她朝着冷饮小摊走过去,结果刚走了没几步,手机就响了,唐斯低头一看,忽然人猛地转身小跑回来,对着盛宁就瞪眼——


    “你必须得请我吃饭。”


    “为什么?”


    “因为你的好朋友把我的好朋友拐跑了。”


    第27章 就亲个嘴,你俩还能激烈到这个程度?


    两人在沙滩露天的餐厅吃饭,满天的星光将热带雨林气候炙热的晚风涂抹的风情万种,远处的海浪翻涌回流,在沙滩留下潮汐池,时不时有闪着光芒的生物探出海面,或许是华丽粘稠的鱼,又或许是海底沉落千年的化石碎片。


    一时间唐斯也看的入神。


    她觉得这样的地方特别适合去冒险,去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青春往事汹涌而来,唐斯想到自己十五岁时候的一次离家出走,随意买了张大巴车的票,坐到终点站,下车的时候也是这样地方。


    于是拿出手机给林伊发消息——


    「你看这儿像不像我离家出走那年的地方」


    好一会儿林伊才把消息回过来——


    「你可再别提那次了,你那次真的是快要吓死人了」


    失踪了一天一夜,唐柳颐都报警了,所有人一起出动去找唐斯,结果她可好,自己买了张票又回来了,唐斯挨了一顿狠打,被关在家里整整禁足了一个礼拜。


    但也幸好那次离家出走,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风兵草甲的城市,不要企图去寻找任何可以回归自我的机会,想要被在乎,那就得谁都不在乎。


    她在这边给林伊发消息,那边盛宁也没闲着,也在给况厘发消息——


    「你真把人家姑娘带走了?」


    「只是出来散个心」这边况厘回的倒快。


    盛宁看着况厘回过来的消息,皱了皱眉头,她倒不是非要去管这些事,只是觉得对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姑娘,就把人带出去,先不论这个行为妥不妥当,单就是人家不过是来这里玩的,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就会离开。


    「这样有意义吗?」


    「生活本来就没意义,有意思就行」


    盛宁把手机翻过来扣在桌上,再抬头就跟对面唐斯的目光撞上。


    林伊回个消息磨磨蹭蹭,发出去半天才回过来一条,唐斯觉得这会儿实在不该打扰人家,可她又是个管不住脑子的,今晚的夜色这么好,要是就这样平淡无奇的过去,难免不会可惜。


    一时间嘴又不受控起来,没忍住问了盛宁一句——


    “你说她俩现在干嘛呢?”


    “我怎么会知道。”


    “会不会是在”


    盛宁都没等唐斯把话说完,手一伸就把水推到这人面前,很明显不让她说,原因也很简单,她能猜到唐斯会说什么,无非就是成年人之间的那点事罢了。


    唐斯一反常态的乖巧听话,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头往前一伸,张嘴喝了口水。


    她知道盛宁这人行为谨慎思想正直,时不时还有股不像现代人的保守固执,自己虽然不喜欢她这一点,可却没法阻挡自己喜欢她这个人。


    总是没完没了的气她怼她,有什么用呢?连点反应都不给自己,对这个木头桩子重拳出击,到头来疼的还不是自己的手。


    唐斯看着盛宁,看着她静静地吃着东西,再想想这些天林伊为王瑜的难受的样子脑子里的向来活蹦乱跳的小海马,忽然也跟淋了场热雨似的多愁善感了起来——


    是不是先动心的注定要承受这一切?


    你把自己伪装的不羁随性,人家却还是八方不动。


    果然——


    浪漫爱情是迫害女性心理的撬动点。


    低头又看了眼手机,林伊还没回消息呢。


    唐斯心里琢磨


    这样的话自己晚上还要给她留门吗?


    林伊当然回不了唐斯消息,她这会儿正跟况厘亲的难舍难分。


    说不上是谁主动,大概就是气氛正好推到那块就不由自主了吧。


    但林伊觉得应该是自己主动更多一点,理由也很简单,她不想在感情里再做个被动者,上一段的感情,她什么都听王瑜,王瑜高兴她也高兴,王瑜不高兴,她就要小心翼翼,可自己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千疼万宠长大的姑娘,如果不是真的那么爱着对方,又怎么会甘愿自降身段?


    可到头来,自己得到了什么?得到了一场丑陋的出轨,单方面的痛苦心碎。


    林伊没法跟王瑜决斗,所以她选择自己和自己决斗。


    她对况厘谈不上喜欢,毕竟她们只见过两次面,但况厘的心思她却看得出来,林伊想着就做个坏女孩吧,随意接受追求,四处放肆留情。


    关于两半苹果可以重合的理论,她选择丢弃。


    林伊是带着一种报复性质的痛快,和况厘接吻。


    她热情的不像话,像一团滚烫的火焰,手扯着况厘身前的衣襟,蛮狠地拽向自己,然后咬住她的嘴唇,舌头撬开她的牙关,在里面几乎粗鲁地搅动妄想要在月圆之夜吃掉一只野兽。


    林伊野的要命,可她身体又是软的,两人的舌尖缠绕,互相汲取又相互给予,唾液的交融声,全都化作缠绵的进攻。


    “停下停下来林伊”


    况厘拉住林伊企图往自己衣服里钻的手,用了点力气把两人的距离给拉开。


    “你不想?”林伊气息不匀。


    她一直在咬况厘,把况厘的嘴唇都咬肿了。


    况厘气喘吁吁,从没接过这么窒息的吻。有那么一刻,她甚至以为,林伊要在今晚温柔的夜色里和自己同归于尽。


    “你真的想吗?”


    “废话,要是我不想,你觉得我会答应跟你出来吗?”


    况厘笑了。


    这笑让林伊有种羞耻的感觉。


    “你笑什么?有这么好笑吗?”


    况厘听出林伊的声音在发抖,随即便收敛了笑容,她看着眼前的姑娘,明明就不是一个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大胆出格的性子,可偏偏做了这样离谱的事,她心里当下竟然有种被揪起来的酸疼感。


    这样的时候太少见,况厘专门暂停情绪去领会了一下,的确是酸疼。


    林伊的眼眶湿漉漉的,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她抿着嘴角,安静的像只猫,一只受了伤,不再相信人类的猫。


    “你误会了,我没觉得好笑,你很漂亮,接起吻来让我很舒服,老实说你咬的很疼,可我不介意,这样热情窒息的痛快,我很喜欢。”


    “既然喜欢那你为什么拒绝?”


    “因为你不是真的想。”


    况厘的目光深深,平静温和的落在林伊的脸上,虽然没了刚才意乱情迷的冲动,但却有几分愿意倾听心事的坦荡。


    可林伊的劲儿还别在这儿,她报复情绪还没从身上卸下来,此刻面对况厘这样一幅善解人意的表情,除了鄙视还有嘲讽。


    “你现在倒是像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了,你把我约出来的时候,也不见你有现在这样的矜持。”


    林伊嘲讽也自嘲——


    “况厘,你装什么呢?你以为你现在停下来,我会感激你吗?大可不必都是成年人,我也没见你想的那样玩不起,你这样叫停,只会让我觉得你更加没品,也会让我觉得我没有魅力。”


    林伊的话带着刺儿,故意扎着所有人,可她不知道的是,一个真正乖巧的女孩,即便是故意用冷嘲热讽的形式来当武器,终究也还是差着意思。


    “你真的想?”


    “是。”


    况厘又笑一下,再抬眼时,目光明显就变了,要论狂野,她比林伊更胜。


    忽然,一阵热风吹过,细碎的树叶摇摆,绿草清新的香气被风都吹得褶皱破碎。


    况厘俯过身来的那一下极快,几乎没有任何预兆,她勾住林伊的腰,猛地拖向自己,身体与身体闷声撞击,而后又突然撤离,林伊踉跄着往后退了一下,她被林伊摁着肩,用力地推到身后粗壮硬实的树干上,单薄的布料摩挲着粗糙的树皮,绵软的衣料起了难捱的小毛球,衣料底下的皮肤也被摩擦地一阵阵刺痛。


    “你好香”


    况厘咬住林伊的嘴,年轻姑娘薄薄的嘴唇被吸吮地充血肿胀,泛着细密的痛感。


    “你很漂亮”


    况厘又是猛地一嗦,血液中的氧气被真空顷刻抽干,林伊下意识地抖了下身子,睫毛不停地颤动,鼻息都变得断断续续。


    林伊在害怕


    她没有体会过这样狂野的亲吻。


    心里想做个坏女孩,可身体的本能却不由自主地反抗起来。


    “你可以慢一点吗?”


    “不是你想让我狂野吗?”


    况厘掌控了主导权,勾着她的月要,人贴过去,伊甸园里盘根错节的树枝相互交缠,不仅如此一根藤慢逐渐向下引申缠绕


    手指贝占在林伊的衣摆,向上一掀,随后向下窥个究竟,手指便摸到她牛仔裤腰的扣子,林伊发抖地更加厉害,人像是失去重心,不自觉地向下滑。


    “你喜欢这样是吗?”


    “我”林伊想说不喜欢,可这要求却是她自己提出来的,现在如果拒绝那就成了自己没品,自己装模作样。


    林伊身体里的反叛和乖顺做着巨大的抗争。


    一个让她贯彻‘坏女孩’的行为做派。


    另一个却让她保守世俗训诫的最后一道底线。


    就在林伊的神经被到极致拉扯的时候,况厘停了下来。


    她手指抚过牛仔裤的金属扣子,用力地在上面摁了下,随即便撤走了手。


    女人之间风卷残云太简单了,尤其是对于主导的那个,况厘甚至连衣服都不用脱,指尖亦张亦弛再带些技巧,况厘有信心她绝对有能力让林伊忘不了这个热风躁动的狂乱夜晚。


    林伊会变成搁浅在沙滩上的热带鱼,她需要被扔回水里。


    在大自然的法则里,水、爱和她们共存。


    况厘也跟自己打了一架。


    一个是被支配谷欠望的身体。


    另一个是被大脑控制的理性。


    显然,后者赢了。


    她松开林伊的腰,人向后退了几步,离开了上头的亲密距离,却还在暧昧范围之内。


    “我以为你是淑女。”


    “淑女就一定很正经吗?我就不能不做淑女?我就不能做个坏女人吗?”


    林伊很糟糕,但这次的尖刃却是扎向她自己。


    她为自己的退缩,为自己故作胆大的怯懦而感到深深可耻。


    发泄之后,又开始懊恼。


    是她先不诚实的,况厘完全是个受害者。


    “对不起,我刚刚不是冲你,我在发疯。”


    “你可以发疯。”


    况厘的善解人意的程度超出了林伊对她的预料。


    “你不会觉得不公平吗?是我先开始现在却又”


    “如果我们刚刚做了,那才是不公平,不管对你还是对我,可我们没有做不是吗?”


    世俗对女人关于贞/洁的训诫,在两人的大脑里都起了不同程度的作用。


    况厘抬起手,指尖抚过林伊的嘴唇,林伊只不过是咬疼了自己,而自己却实实在在吸紫了她。


    论行为,自己更恶劣。


    “能跟我说说吗?”


    “说什么?”


    “那个伤了你的人。”


    林伊的心猛地揪疼起来,毒虫瞬间又钻出来,啃咬着她的身跟心。


    “很丑陋,我们在一起七年,然后她出轨了,跟她的女上司。”


    “可我们在一起七年,七年的感情,屁都不算。”


    “我应该恨她,应该诅咒她,应该天天都盼着她不得好死,可我做不到我现在只要一想她起来,都是我们曾经的那些美好时光。”


    “我很没出息对吗?到这样了我却始终忘不了当初的那些承诺。”


    “是挺没出息的,但可以理解,其实有时候谎言和诺言一样,都是会使人致\幻的兴\奋剂,你相信她的承诺,就会想要占有,可是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会永远一成不变的。”况厘点点头,又问:“所以你就想用一场艳\遇来报复她?”


    “”


    “艳\遇没那么简单,真的要做了你会后悔的。”


    林伊不说话,她不敢看况厘的眼睛,她觉得自己也丑陋了,不光因为被出轨而失恋的坏情绪无法排解,就想拉一个无关的人下水,更因为她是一个把谎言当做诺言来相信的失败者,却还是深陷泥沼无法自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的行为更让人恶心。


    “别多想,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好,我必须要和你承认,我的目的也不单纯,我对你有感觉,约你出来也的确是想做点什么,但我认为这种事情很美妙,你现在心情不好,只想发泄,会降低这种美妙的体验感,而且最重要的时候,我也不希望你跟我做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


    这大概就是女人的感性之处吧,思想的快\感和身体的晕眩必须一致。


    况厘把脸又凑近林伊面前,伸手替她理好有些凌乱的头发——


    “我能跟你提一个要求吗?”


    “你说。”


    “等你什么时候想好,或者真的下定决心想要来一次艳\遇的时候,我希望我可以是你的第一人选。”


    “好,我答应你。”


    两个人以成年人的方式,很好的结束了这场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未遂艳\遇。


    况厘很体贴,她怕林伊尴尬,等到了酒店,就借口要去买东西,并没有和林伊一同乘电梯。


    林伊在电梯门阖上的一刹,看见况厘跟她微笑。


    她突然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讨厌况厘,更没有想要落荒而逃从此各自天涯再不相见的感觉。


    即便经历了那样令人作呕的恋情,可面对一个对自己有好感且明确表达出好感意*图的人,依然内心受用。


    这是什么?


    这是人性。


    到了房间门口,林伊房卡还没掏出来,门就被打开了,一只手快速伸出来,猛地将她拽进房间。


    嘭的一声门板阖上,就见唐斯眯着眼睛,一只手拽着林伊的胳膊,把人给堵到墙角——


    “老实交代,干什么去了?”


    别说唐斯问,就算她不问,林伊也不打算瞒着,她看了眼对面墙镜上自己被况厘口及口允到发紫的嘴唇,心尖忽然窜跳了几下——


    “我们接\吻了在树林里,就这样其他什么都没有。”


    “就亲个嘴,你俩还能激烈到这个程度?”


    唐斯没觉得有多诧异,相反她觉得这的确是林伊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狂野,林伊性子太软,人又太乖,即便是被伤心冲昏了头,可真要没下线的不管不顾,她也做不出,一定会在最后关头,守住身体底线。


    挺好的,有个底线,将来人也不会后悔。


    “那感觉好吗?”唐斯想了想,又问道:“况厘是不是特带劲儿?”


    林伊脸红了,但她没像平常那样支吾敷衍,反倒用力地点了点头——


    “特别好,不瞒你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疯狂的接吻了。”


    “斯斯,你说这算不算是一种开始,这说明我其实也在期待着新的生活到来。”


    “当然算!”唐斯拉住林伊的手,紧紧握住“你得保持住你现在的这个心态,王瑜算个屁,你要相信人这一辈子有无数的爱与被爱,不管是哪个先到来,你都是最值得的那个!”


    人生三万六千天听起来漫长难捱,实际上不过就是夏日里的一道闪电。


    如此漫长的岁月,只爱一个人太辛苦,所以注定是要再爱上别人的。


    两姑娘相视一笑。


    心里落下种子。


    这边,况厘也回来了。


    盛宁坐在椅子上,见她回来,便转头去看,况厘的嘴唇红肿,细看之下,还印着两排牙印。


    况厘这人情商智商双高,在对于爱情的关系里,她总是魅力无比且游刃有余,盛宁虽然没谈过恋爱,可也知道她嘴肿成那样,还有咬出来的牙印,不用想都能猜得出是怎么回事。


    况厘见盛宁看着自己的目光明显有话要说,她倒是坦荡,不等人家问,先开了口——


    “林伊挺不错的。”


    “知道人家不错,那你就应该考虑周全,不该草率行事。”


    “我没有草率,你懂我的要是我真的那么没轻没重,你觉得今晚我还会回来吗?”


    盛宁眉头一皱——


    “况厘,你的私事我不该过问,但我觉得作为朋友,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下。”


    “你说。”


    “她们只是过来玩的,什么时候走也不一定,你这样万一出了差错,不好收场。”


    “你到底是怕我跟林伊不好收场,还是怕你和唐斯以后没法相见?”


    况厘不是盛宁,不喜欢做什么事都思虑周全,假如没有一百分的把握,宁可错失,也不愿去搏一把。


    就为那百分之五的失败概率,而放弃剩下百分之九十五的成功。


    可她怎么就不想想,这种计算概率的方法难道真的适用于情感世界?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管百分之五,还是百分之九十五,落在头上的那一刻,都是百分之百。


    “我没贸然,也不是玩一玩,林伊很不一样,她让我很心动。”


    “你自己想明白就好。”


    盛宁说完,便站起身来。


    “我去游泳了。”


    等盛宁一走,况厘忽然深吸了口气——这个点?游泳?


    况厘目光一撇,落在桌上盛宁刚刚一直在看的书页上,两行文字吸引了她的注意——


    坏习惯会导致物种在生理和认知层面的退化。


    长期沉溺于生存基本需求就活成了动物。


    她又笑了


    游泳是吧?


    我让你游。


    况厘是个只活在当下的人,只感受过程从不沉溺于目的,她想如此一来西西弗斯就不再是惩罚,而是另一种神赐。


    出了房间门,况厘步子向左一转,就摁响了旁边房间的门铃。


    第28章 你想过谈恋爱吗?


    叮咚~


    房间里的俩姑娘听见门铃声,冷不丁一愣,都这个点了?谁来了?


    唐斯点着小碎步,走到门前,手指头往一挑勾开猫眼上的小盖,眼睛贴上面一瞄,忽的一惊,随即又是一喜,扭头就跟林伊眨眼——


    “况厘,是况厘!”


    林伊肉眼可见的慌了,转身就想往阳台躲去。


    毕竟刚刚才经历了一场激烈的热吻,虽说什么她们都没发生,可林伊心里一时半会儿还没做好跟人坦荡相见的准备。


    “你躲什么呀?”唐斯却一把攥住林伊的胳膊,把她往后退的步子又拽了回来。


    “太尴尬了”


    “这有什么尴尬的?不就是亲了个嘴,又没脱衣服没干什么的。”


    唐斯对这事儿有经验,真要论尴尬程度,她跟盛宁在沙滩看日落的时候,她强摁着人在车里亲嘴,硬是被人给推开了,那才叫尴尬。


    “刚跟你说的话你全忘了,你得保持住你的好心态,亲个嘴有什么的?人家都不尴尬,还能过来敲门,我告诉你,任何关系都是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之上,她要是和你装,你就得比她还能装,老江湖怎么了?老江湖也有小水沟里翻船的时候呢~”


    “可是”


    “别可是了~”唐斯捏了捏林伊的小脸,手动给她拉出一道微笑唇来“听我的,等会儿就这么笑。”


    况厘在门外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来开门,于是又摁了摁门铃——


    “你们在吗?我是况厘。”


    “来了来了~”


    唐斯一边开门,一边还不忘回头再跟林伊眨眼——别怂!


    门一打开,唐斯原本想着怎么着也得损况厘两句,林伊多漂亮一姑娘啊,脸皮薄,嘴唇嫩,虽说成年人悸动上头,不像十七八那样小心细腻,可多少也得悠着点呐,这人倒好瞧瞧把人好姑娘细皮嫩肉的小嘴都吸成什么样儿了?这把紫的都快淤青了。


    结果,损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唐斯就望见况厘的嘴了,比林伊的还厉害,不仅红肿一片,还有牙印,那牙印上居然还细密密的渗出来小血点。


    啧啧啧


    你俩这是亲嘴吗?


    你俩这是泄愤呢吧?


    唐斯瞬间扭头就看向林伊——


    你还是我认识的林伊吗?


    好姑娘你怎么不干脆把人吃了算了。


    林伊给唐斯看的浑身发毛,鸡皮疙瘩都落了一地,那张白嫩的小脸,红的就跟沸水里滚过一遍的蟹子似的,又烫又麻。


    况厘看见林伊的脸红了,下意识抿了抿嘴,舌尖还在被咬的出小血点的地方舔了舔。


    “你瞎看什么呢?”


    唐斯环起手臂冲着况厘就扬起了下巴,什么人呐?没瞧见林伊脸红的都快滴血了嘛,还在这儿对着人瞎撩拨,当谁瞎看不见呢,舔什么嘴唇?回味没完了?


    论‘伤情’状况,那肯定是况厘更严重,毕竟都出血了,可要论人情远近,那铁定唐斯得跟林伊站一波。


    自己的好姐们自己可以损,别说你俩八字还没一撇,就算是一撇一捺都有了,那也不行。


    唐斯就这样,护犊子没命。


    这会儿唐斯走到林伊旁边,歪着头和她咬耳朵:“你瞧瞧她那样儿,绝对是给你迷住了,你刚刚怎么不再大点力气,咬死她得了~铁定就在你这棵树上吊死了~”


    “斯斯”林伊推了她一把,整个人火烧火燎。


    况厘虽然没听清她俩说什么,但就唐斯这人的性子,八成也不会是什么好话,不然林伊也不会把头都快缩进脖子里了。


    “你刚刚跟盛宁一起吃的饭?”


    “她跟你说的?”


    “我猜的。”


    “是吃了饭,因为她必须得请我吃,谁叫你把我的饭搭子拐跑了呢,她是你好朋友,可不就得负责嘛~”


    唐斯霸道的没理由,分明是她自己想跟盛宁共进晚餐,还偏又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帽子抠脑袋上,倒也不是心虚什么,毕竟她俩就是吃饭,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可她就是觉得自己有点别扭,好像自己要不主动上赶着,盛宁就不理她。


    况厘话是跟唐斯说的,可眼睛却越过她,落在旁边的林伊脸上。


    唐斯不是老江湖,充其量就是比别的小女生有点胆量罢了,否则又怎么能是不破况厘的招数,一点没看出,这画面全然调转。


    明明在况厘刚进来的时候,她是拿捏审问的女主人,这会儿全然叫况厘喧宾夺主,她倒成了被拿捏的那个。


    不仅一点没看出来,还被人牵着鼻子走。


    “盛宁去游泳了,刚去。”


    唐斯忽的一怔,脑子终于转过弯来,敢情她来就是要跟自己说这个?


    况厘笑了,这姑娘真傻。


    “看来你对我有误解。”


    “那还不是你太不正经~”


    唐斯脑子转的没况厘快,但嘴却不输。


    况厘不跟她计较,又问——


    “你还不去?再磨蹭一会儿,当心人就回来了。”


    “她回不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这么惯着她呀?没她在我自己玩去还不行~”


    “行,当然行~怎么能不行呢?赶紧的吧,别耽误工夫快去玩吧~”


    况厘学着唐斯的腔调说话,惹得唐斯真想拿脚踹她,瞧瞧这个德行还真跟自己一模一样呢!


    唐斯就是嘴硬,两只脚早不受控地往门口走了,等走到况厘身边,实在没忍住,手在这人的肩膀上拍了下——


    “真不愧是你,小间谍~”


    说完,人又嘿嘿傻乐。


    唐斯前脚刚出了门,眼看门都要关上了,倏地一下又给推开,脚抵着门边,手指头指出去又收回来,她想了想指人不礼貌,便攥成小拳头,对着房间里的况厘跟林伊来回的晃了晃——


    “虽然我很想跟你换房间,非常想要跟盛宁住,但是我没说晚上不回来呢,你给我正经点,我可拿房卡了。”


    话音刚落,唐斯的胳膊瞬间抽走,紧跟着门板嘭的一声阖上。


    房里房外,两个天地。


    况厘笑了笑,眼睛望向林伊——


    “你有润唇膏吗?”


    “”


    “我嘴疼。”


    这个点,泳池人不多,只有几个妈妈带着小孩在浅水区玩。


    唐斯没穿白天那身性感到爆炸的比基尼,她换了件中规中矩的泳衣,她记着盛宁帮她涂防晒霜的事儿呢,唐斯想不明白盛宁为什么会提这个要求,她就不想了,只当盛宁怕自己晒黑,当她是出于好心,反正盛宁这个人本来就是这样,对谁都好心。


    她站在泳池边,朝里望眼,深水区都是空的,只有一个人在里面游着。


    唐斯的眼又被里面的人晃了下。


    盛宁没换泳衣,还穿着白天那身黑色连体的平角五分,戴着泳帽泳镜,露出脸来的时候,唐斯还看见她鼻子上的黑色鼻夹夺人颜值泳帽也没影响她的漂亮,光洁的额头饱满圆润,脸上的皮肤细腻白净,五官匀称精致,无论初见亦或久处,都是青春期里叫人一见倾心的初恋脸。


    这人怎么一身黑呐?就没点别的颜色?


    唐斯心里刚一嘀咕,转念却又打消,一身黑就一身黑吧,就她这副模样,都有够勾人的人了,要是再换点明朗鲜亮的颜色,指不定还得被多少人再惦记呢。


    唐斯觉得自己追不到她是一回事,可她要是被别人惦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心里都够酸的了,她可不想再给自己添堵。


    “盛宁——”


    唐斯叫了她一声。


    这会儿盛宁正游在兴头上,那声音从泳池边传过来的时候,她刚巧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没听见。


    唐斯瞧见这人的身体沉在湛清的水里,黑色的速干面料紧致包裹在她身上光滑细腻的泛着幽蓝的水润,她像条鱼似的在泳道里游走,唐斯不可避免的又想起她俩玩水上摩托,自己在后面抱着她腰的时候了。


    又细又软,湿漉漉的抱在怀里,肉麻在脑子里具象化的变作随意揉搓的人形。


    唐斯可以嘴硬故意气她,也可以假装无所谓的故意撩拨,好像她们之间从来都没个正经,轻飘飘的来一句‘不过就是成年人之间的苟且罢了’,但唐斯心里清楚自己根本就是在硬撑,硬撑好像自己有多不在乎她似的。


    忽然间,唐斯就理解了那个叫欧然的姑娘,为什么会再被拒绝之后愤然离去。


    不是输不起,而是太在乎。


    可有什么用呢?用愤然抽身的方式捍卫自己的自尊,却和心里喜欢的人从此再无交集的可能。


    唐斯觉得这招真傻。


    这要换做自己,哪怕就是她不喜欢,自己也不会撕破脸,喜欢跟接受都是每个成年人之间的自由权利,任何单方面暧昧的感情活动,都不可避免的带着两厢情愿的期盼,但拒绝和期盼又持不相上下的平分状态,所以就算是被拒绝之后,仍然保留和平相处,这也是一种自由权利。


    唐斯觉得自己真是牛掰,她竟然在面对一个自己惦记了这么久的人,并且是在泳池这样最容易滋生暧昧情愫的地方,想明白了如此高妙的人生哲理。


    顿时拍了拍脑门儿,怕自己忘了,赶忙拿出手机给林伊把自己的这通人生哲理发过去——


    “你姐们儿我开悟了哎~”


    “这么牛掰的道理我竟然也能出口成章了,你说回头儿我是不是得去找间尼姑庵,也修行一下,搞不好我就是下一个明镜法师。”


    林伊回的很快——


    「就你?可算了吧,别祸害人小师傅的修为了」


    唐斯低头一看,啧!说的这叫什么话呐,刚想和她理论一下,又觉得哪里不对——


    「你怎么回这么快?况厘呢?」


    「她走了」


    「怎么就走了?」


    「不是你说的嘛」


    嗐!唐斯眼睛睁地滚圆,这才亲了个嘴,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这会儿林伊坐在床边,手里捏着润唇膏,深叹了口气。


    真发疯了是吧?


    咬那么狠干嘛呢。


    唉


    又游了一个来回,盛宁终于在抬头换气的时候,看见了唐斯。


    她不意外,肯定是况厘告诉她的。


    盛宁真都服了况厘,真是一丁点的机会都不肯放过。


    看都看见了,自然是要打个招呼的,盛宁稍微放慢了些速度,脚在水里蹬了下,然后就冲唐斯点了个头。


    打过招呼后,盛宁便又继续游起来。


    她觉得自己这招呼挺坦荡,没什么故意撩拨人的意思,可她不知道的是,对唐斯来说,盛宁这个人本身就充满了撩拨。


    唐斯眼睛一亮——


    瞧瞧这是叫自己跟她一起玩呢~


    这完全就是‘跟上跟上’的意思~


    顿时就下了水,哪去不去,就奔着盛宁。


    唐斯都想好了,她不惹事,也不嘴欠,就主打一个陪伴,她看得出来盛宁挺享受游泳的时间,人在这样的时候肯定不想跟别人聊天,这就像自己忙活自己中意的事情,也不喜欢被打扰。


    脑子里计划的不错,可惜真实践起来,却忽略了最根本的问题——体力悬殊。


    唐斯体力不算差,平常没事也爱健身,可她三天摸鱼两天晒网,仗着新陈代谢快,总对健身不是那么上心。


    这才陪伴了三圈,人就手软脚软的没力起来。


    唐斯不是那种不行还非得硬撑的人,傻不傻啊,手脚都发软了,还陪伴个什么劲儿呢?万一要是腿抽筋儿,还得叫人家来救,丢人倒是其次,最主要是破坏人家的好兴致,唐斯想得明白,哪怕心里再想跟盛宁玩,她也绝不做那个扫兴的人。


    这会儿,人爬到泳池边,打算坐着等她。


    反正自己只要不走,在哪陪不是陪呢。


    唐斯拿脚在水里踢着,眼睛一直盯着盛宁,见有小孩套着泳圈想往那边扑腾,她还给人捞回来,跟人一本正经的教育——


    “那是深水区,你太矮,等你再长大点玩吧~”


    说着,手往浅水区一指——


    “瞧见那儿了嘛,去那玩去吧~”


    连哄带吓的就给人孩子弄走了。


    唐斯又坐了会儿,原本主打陪伴的心思,这会儿又变了样——


    她看着盛宁——


    嘶


    这人怎么游的这么狠啊?怎么连口气都不带喘的?跟有人放狗在后面撵她似的,好像慢一点就得被咬到屁股。


    这么游可还行?等会儿上了岸那还不得虚脱啊?


    唐斯摇了摇头,手在台子上一撑,两只脚就从水里拿了起来,跑去自动售卖机买了瓶饮料。


    她拿着饮料,又等了大概十分钟,盛宁终于是泳完了,刚摘掉泳帽跟泳镜抖落着身上的水,就看见朝她走过来的人,紧跟着一瓶饮料就递到了面前。


    “喝点吧,补充一下。”


    “谢谢。”


    盛宁接过饮料,也没客气,她这趟游的比以往都狠,最后那一圈回来的时候,也是咬紧牙拼着最后一口劲儿,哪怕就是体力再好的人,也经不住这样折腾,唐斯这饮料给的挺及时,拧开瓶盖,一口气就喝下去大半瓶,润肺又润脾,立马深吸了口气,缓过来了。


    唐斯看着她气喘吁吁的样子,又瞧了眼自己给她买的饮料,就剩一小口了,她真心觉得这把陪伴挺值的,虽然没说上什么话吧,可却见到了盛宁不一样的一面。


    心里再次确信无疑——


    她不可能是性/冷淡,哪个性/冷淡的人能游泳游的这么狠?


    真是的这么好的体力全浪费在水里,多没意思啊


    这要是用在自己身上,那得多好啊。


    盛宁擦干了身上的水,见唐斯还站在原地不动,以为她还想在这里待,可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刚才高脚凳上的救生员,这会儿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再看看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都在往外走。


    “唐斯”


    “嗯?”


    “不早了,回去吧。”


    盛宁说完,人便动身。


    唐斯的眼睛全黏在盛宁身上,人家一走,她立马就也跟着。


    不知道是怎么了,趿着拖鞋的右脚,忽然往前一滑,唐斯重心不稳,身子顿时就朝旁边歪去,那一下来的特别开,唐斯觉得自己都飞起来了,连叫都还没叫出声,人就栽进了泳池里。


    就在她不受控栽过去的时候,盛宁猛地一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可猝不及防的身体失重,盛宁力气再大也拽住她,不仅没拽住,还跟她一起也栽进了泳池里。


    扑通一声,水花溅出老高去。


    唐斯被盛宁紧紧地抱住腰,两人的距离太近,事情发生的又急,唐斯也抱住了盛宁,像个慌张的孩子扭动身体,一不小心,唐斯的嘴碰到了盛宁的嘴。


    那温润细嫩的触感,哪怕就是在水里,哪怕就是那么快速的一小下也还是没能被忽略。


    唐斯心肝儿怦跳,她睁开眼,水中一片清澈,盛宁的五官在她眼前放大,头发在负压的水力作用下仿佛海藻一般飘逸悬浮,随水招摇的宝藏,被唐斯装进眼里。


    左右不过两秒钟,却好像两个世纪那么漫长。


    这会儿,两人的头露出水面。


    波涛四溅的水花立刻风平浪静,可唐斯却不能平静,她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像缺钙一样缺乏爱情。


    “没事吧?”盛宁问她。


    “没事,滑滑脚了。”


    唐斯摇摇头,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说的是真话,可怎么就那么像在编瞎话呢?


    “我说的是真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盛宁当然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唐斯虽然爱玩了点,但绝对不是个分寸的,刚那一下她连叫都没叫出来,要不是自己伸手去拉她,这会儿就是她一个人在水里了。


    唐斯有点怵,不光怕盛宁不信她自己真是脚底打滑,更怕刚刚的两人的嘴唇碰触,她怕盛宁跟她讲道理,要是装的,她别说讲道理,哪怕就是劈头盖脸的训自己一通,自己都认,可自己是不小心,又不是故意的这要是挨了训,简直比窦娥还冤。


    唐斯琢磨着要不要装一下柔弱?比方嘤嘤嘤啊啊啊几声,表达一下自己也挺害怕的心态?


    有这个想法,可她张不开嘴,太作太矫情。


    就在唐斯乱琢磨的时候,忽然腋下一紧,是盛宁的手,她托着唐斯的身体,用力往上一撑,就把唐斯从水里抱起来坐在了泳池边上。


    长方形的白色瓷砖,丝丝的沁着湿润的凉意,唐斯的心又咚咚地猛跳起来,腋下被这人刚刚用力托起的皮肤,隔着泳衣轻薄的面料发烫发痒。


    唐斯看见盛宁手扶在台子上,胳膊稍一用力,也从水里上了岸。她的头发被再次打湿,贴在肩膀上,往下滴着水。


    盛宁拢了把头发,紧跟着便在唐斯面前蹲下了身来,低头看着她的脚踝,红了大一大片,肉眼看上去还有些泛肿。


    她伸出手去在唐斯的脚踝上摁了下,唐斯顿时吸着鼻子抽了声。


    “很疼吗?”


    唐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疼倒是没有很疼,就是挺麻的。


    “没伤着骨头,应该是扭着筋了。”盛宁收回手来,扶着膝盖站起身,“你等我一下。”


    人都走老远了去,唐斯才回过神儿来,低头盯着自己泛起红肿的脚踝,喃喃自语——


    “你去哪儿啊?不会扔下我跑了吧?”


    她翘了翘脚趾头还麻着呢。


    盛宁套了件衣服,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罐消肿的喷雾,是她去酒店前台,问工作人员要的。


    她拿着喷雾,走到唐斯面前,重又蹲下来,身上的水还没擦干,把她套在外面的干净衣服都沁湿了,泳衣的黑色布料从白色的外套里印出来,湿漉漉的又是一大片。


    “别动,喷一下会好受点。”


    “哦。”


    唐斯有点呆,她看着盛宁往自己的脚踝上打喷着喷雾,噗嘶噗嘶的声音关进耳朵里,钻进她的心。


    眼睛顺着盛宁的手指挪向手背,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隐隐作动。


    这人发梢落下的水滴,打在长方形的白瓷砖上落进瓷砖的缝隙中,水分子的张力互相用作,瓷砖灰色的缝隙被填满被拢聚,像个涨圆了肚皮的小胖子。


    唐斯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儿


    她被盛宁的温柔攥住了心尖。


    冷不丁目光一对视,她看见盛宁琥珀色的眼睛,干净透亮,比她们旁边泳池里的水都还要清澈见底。


    小小的心思在唐斯的脑子刮起一场十级飓风。


    从来快言快语有话直说的人,此刻竟然扭捏起来。


    她攥紧了手指,心里一个劲儿的默念——


    菩萨啊,佛祖啊


    可救救我这个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凡夫俗子吧~


    你把这么一个亮晃晃的人放在我面前,我可怎么忍得住呢!


    唐斯长到这么大,也不是没有心动的时候,但却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让她躁动,这样疯狂流汗。


    旁边的几个小孩把救生圈当皮球拍着玩,偌大的泳游池里全是他们的闹哄哄的声音。


    唐斯心里也闹哄哄的,汤姆和杰瑞也闹哄哄的一个打着响指,一个眨着眼睛。


    就着里外里闹哄哄的劲儿,唐斯的声音却小到出奇,手指抵着白瓷砖,凉丝丝的水钻进指甲缝里——


    “你想过谈恋爱吗?”


    第29章 妖精!


    “你想过谈恋爱吗?”


    那声音轻飘飘的在两人之间擦过。


    直到盛宁喷完喷雾,才抬起头来——


    “你刚说什么?”


    “呃没什么。”


    所以她没听见?


    汤姆和杰瑞又开始掐架。


    唐斯特想给这俩闹腾的家伙摁趴下,但她又觉得这不是关键所在,关键在于这会儿盛宁伸手扶她的时候,竟然被她拒绝了。


    “别别别”


    “怎么了?”


    “哪有那么矜贵,我自己走吧。”


    唐斯一瘸一拐居然比盛宁走的还要快,电梯门一开,唐斯急忙先窜进去,等盛宁再上来的时候,电梯超载的提示音就响了。


    没辙,盛宁只好下去,人刚出了电梯,一回身就见唐斯和她招手——


    “哎哟~真是不巧,您赶下趟吧,我腿脚不方便,就不等您了。”


    说完,电梯门便阖上,头顶的指示灯一层一层地往上跳。


    楼层还没到呢,唐斯兜里的手机就响了,是盛宁发过来的消息。


    “嘶这怎么电梯里还有信号呢?”


    别看,这有什么好看的?


    肯定是让自己别乱蹦跶。


    唐斯特别不想看,但还是没忍住,强憋了三秒也是极限了。


    这会儿划开手机屏幕,就看见盛宁发来的消息,果不其然——


    「好好休息,如果明天还疼,就去医院看一看」


    瞧瞧真体贴啊。


    唐斯失魂落魄的回到了酒店房间,连拿房卡这样的事都忘记了,手指头一个劲儿地怼着门铃摁。


    林伊刚洗完澡,听见这么着急的门铃声,也是心里一惊,她怕别是况厘又来借润唇膏,于是磨磨蹭蹭半天儿才挪到门口,跟做贼似的偷摸往猫眼里探头一瞧,这才松了口气,把门打开。


    “你干什么呢?这么半天才开门。”


    “我刚洗澡,没听见。”


    “一个两个怎么全都耳背”


    唐斯叹了声气,人特别没精神,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身子一歪就把自己扔了进去。


    林伊觉得唐斯这样不太对,她不是刚刚去找盛宁了吗?怎么这么没精打采的?而且这人脚怎么了?


    “你脚怎么了?”


    “滑了一下。”


    泳池里滑一下可大可小,而且她走路都瘸了,肯定滑的不轻——


    “盛宁呢?你没见着她?”


    “见着了。”


    “那她人呢?你都瘸成这样了,她就让你自己一个人回来?”


    林伊急了,这人也太没风度了吧?!


    唐斯一见林伊误会了,连忙就从床上爬起来——


    “跟人家没关系,我摔的时候她还伸手拉我呢,害的她也跟我一起栽到泳池里去了”


    “你栽泳池里了?!”林伊以为她就是滑了一下,没想到人还栽水里了,吓了一跳,“那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我要有事还能回来啊,而且多亏了人家盛宁,不仅被我连累落水,完了还帮我去酒店前台要喷雾,要不是她的那个喷雾,估计我这会儿瘸的更厉害,而且人家也不是没管我,她要送我来着,我给拒绝了。”


    “你拒绝?你为什么拒绝啊?”


    林伊不明白了,心里成天惦记人家,现在多好的机会,怎么就拒绝上了?


    “这不是重点。”


    “那什么是重点?”


    唐斯的头又垂下来,耷拉着脑袋,手指头扯着床单,在上面又抠又挠


    “林伊我害羞了”


    林伊听了个糊涂——


    “所以呢?这是什么重点?”


    “这还不是重点吗?!我什么时候还害羞过?你是了解我的,哪回不是我把别人逼到急赤白脸?现在我突然害羞起来,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的严重性吗?”


    “???”


    见林伊还是不明白,唐斯干脆撂了实话——


    “我在意上了,不仅在意上了,我还喜欢上了”


    “你不是一直就喜欢她吗?”


    “这不一样,我之前喜欢她的时候,没害羞过,可今天今天她给我脚踝喷药的时候,我居然对着她脸红!不止脸红,我还出汗可人家干什么?就给我规规矩矩喷药呢,连偷瞄我一下都没有”


    唐斯觉得自己完蛋了她承认她是挺馋盛宁的,是总想着能跟她发生点成年人之间该发生的事情,但她对感情的态度,向来都是直进直出,从没有拐弯抹角的小心思,这种突如其来的害羞感,令她大条的神经忽的敏感起来,像被人拿着最小号缝针在穿针引线,而她呢不责怪针鼻太小,反倒怪罪自己的神经太粗


    “你先别慌,害羞这事儿没那么可怕,你喜欢她,总是逃不了这种感觉,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但你这害羞来的也太突然了,上一秒还天不怕地不怕,下一秒就天崩地陷了?你跟我说说,你俩在泳池里,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林伊说完这话,唐斯不吭声了,手指头不拽着床单又抠又挠了,改换指甲缝了,右手指尖怼着左手指尖,在那儿撕撕挠挠。


    “你不仗义啊~”林伊突然把这人手拉开,就在她肩膀上捣了下,“我跟况厘的事儿全告诉你了,你倒在这儿和我遮遮掩掩?”


    “谁遮遮掩掩了?你姐们儿我是那么不仗义的人嘛~”唐斯抗议,赶忙给自己澄清,“我这不是在组织语言嘛”


    “快说,一个字儿都不许落!”


    唐斯嘟囔了句:“你可真八卦~”


    然后她就把自己跟盛宁在泳池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和林伊说了个干净。


    有多干净?


    不但把事情说了,还把自己的心路历程也全说了。


    她不小心碰到盛宁的嘴,心肝儿那叫一个怦跳!


    盛宁把手伸进她的腋下,掐着她的身子给她抱到岸上,你就说说她力气怎么那么大呐?可明明劲儿大,却又那么温柔,我一点都不没觉得疼,她能是性/冷淡吗?绝对不能!人不知道多体贴多温柔呢!


    盛宁还给我看脚踝,她的手可真漂亮,又细又长,手背上的血管我都看得清清楚楚,薄薄的凸起来一层,这要是摸上去肯定软软呼呼~兴许那血管还跳呢~


    她还帮我去酒店前台要喷雾,身上的水都没顾得上擦干,回来的时候外套都被浸湿了,找条毛巾擦个身子能费多少功夫,她就是实诚,对人好到简直让我揪心。


    她给我喷药的时候,头发丝都在滴水,我瞧着那水一滴一滴的落在砖缝里我都恨不得拿手去给她接着,我就恨当时自己没带个玻璃瓶,要是带了,我铁定全装瓶子里,一滴都不浪费!


    然后然后


    关键地方卡住,林伊也急,拍*她一下——


    “然后什么呢?”


    “我问她你想谈恋爱吗?”


    “”


    唐斯往后一仰,重重栽进床褥之间,满脸的生无可恋——


    “你说我怎么能问她这个呢?我真是昏头了,是我不好我当时完全陷入温柔冢里了,问就问了吧我还特小声,就跟蚊子叫那么大点,周边还有小孩在闹腾,搞得好像我是故意趁着有人比我声大闹哄哄的,才敢开口问的一样”


    “你不是吗?”


    “我”


    唐斯又不说话了,她是。


    否则的话,汤姆跟杰瑞也不能在她脑子里各种掐架。


    “所以呢?盛宁她怎么说的?”


    “她都没听见,能说什么?”


    唐斯一想到盛宁喷完药抬头问自己刚刚说什么的样子,就心焦,瞬间深吸了口气,又猛猛地叹出。


    “你可轻着点吧,这么重的叹气,等会儿该头晕了。”


    “晕死我得了。”


    林伊见惯了唐斯没心没肺的样儿,顶瞧不过眼她现在这副唉声叹气的丧气相,捞过她的胳膊,用力给人从床褥里拽了起来——


    “之前你让我别没出息,那现在换我让你别怂,不就是问了句‘你想谈恋爱吗’,别说她没听见,就算她听见了又能怎么着?你又没说让她跟你谈恋爱。”


    “得了吧,她可别听见,你当人家傻啊,我这算盘珠子都蹦人家脸上了~”


    “她不傻,可耐不住她装傻,不就是装大尾巴狼嘛,她不会还是你不会?”林伊晃着唐斯的肩膀,“我的好姐们儿你可别犯晕,这事儿我算是听明白了,不怪你害羞,你还是你,没变。”


    “既然我没变,那我现在这样又是怎么回事呢?”唐斯不解。


    “你是难受了。”


    林伊直截了当,把唐斯脑子掐架的汤姆和杰瑞拉开——


    “你心里真喜欢上她了,这几次也算是明里暗里的和她示好,可她呢?没有一次给过你确切的回应,你没追过人,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的小心思,冷不丁遇到这种软硬不吃的刺头,你就乱了阵脚儿,心里的劲儿就别在这儿,一次两次没关系,三次四次你就不舒服了,别着的劲儿就给拧巴住了。”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是这样。”唐斯手指尖抵着心口揉了揉,颇有种大松口气的架势,“我就说嘛,我也没那么容易害羞,这给我吓得我还以为我出什么毛病了呢~”


    “你先别着急放松,这事儿要不彻底解决,下回你再见着她,再给气氛那么一烘托,你还得脸红出汗还得晕,而且很有可能,比你现在这次更厉害。”


    唐斯刚喘一半的气,又被林伊说的立马屏住,这一次就够了,再有下次,八成自己就真得问盛宁要不要跟自己谈恋爱了,她要再跟今天一样听不见,自己那就真的万念俱灰了。


    “怎么彻底解决?你看她那样儿跟个女菩萨似的,我还没怎么着呢,她都恨不得把杨枝甘露全撒我头上,估计我在她眼里,就是盘丝洞女妖精~还得是最妖的那个!”


    “那不能够,我听你说了这么多,我一点不觉得她是女菩萨,我倒觉得她像是装菩萨的。”林伊挑了挑眉,掰着手指头和唐斯分析——


    “那次你在车里亲她她不拒绝,你都亲半天了她把你推开,今天也是你在那儿陪她半天,她一声不吭,你给她饮料她还喝,你栽泳池里她也跟着你一起栽。”


    “水底下你俩离那么近,她是木头做的?你嘴巴碰她嘴巴,她能不知道?又是掐你腋下,又是抱你上岸,身上水都不擦干就跑去前台给你要喷雾,还亲手帮你喷?知道的你滑的是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伤着手了呢?!你见过哪个女菩萨这么对女妖精的?”


    “而且我才不信她没听见你说的那句话,我看她是听见了,不想接招罢了。”


    “你要这样说,那她就是对我意思,有意思不接招?为什么呀?”


    唐斯不理解,在她的认知里喜欢上一个人就跟爱上一道菜一样简单,你只盯着那道菜,只惦记着那道菜,拢过来捂怀里,然后片甲不留地吃光它。


    林伊:“不能公之于众的秘密?”


    唐斯:“性/冷淡?”


    林伊:“迫不得已的压抑?”


    唐斯:“深柜?”


    林伊:“还是害怕失恋的危险?”


    唐斯:“母胎单身后遗症!”


    俩姑娘像是阿加莎克里斯蒂上身,就这么一会的功夫,提出问题给出答案。


    但也就提了三个,因为她俩都觉得这行为有点蠢。


    这种问题跟回答,堪比十万个为什么,全是猜测,没一点可靠。


    “得了吧,我看她哪样都不是。”唐斯手一挥,累了。


    林伊也挥了下手——


    “我还有一招。”


    “说!”


    “既然清醒的时候不好好说话,那就给她干到微醺!”


    唐斯瞬间来了精神,眼睛骨碌碌地直转悠——


    “这样好吗?”


    “这样坏吗?”


    “不坏!”


    “不坏那就是好!”


    一定要温温柔柔的才行吗?


    死犟死犟的不行吗?


    第30章 先跟她谈个恋爱


    盛宁有点热,回了房间直奔着浴室就去洗澡。


    她站在莲蓬头下,三十五度到四十度的水温区间是最接近人体的温度,水流从头顶倾泻而下,将自己的全身淋湿。


    湿漉漉的温润不差分毫地包裹着每一寸皮肤,按道理这应该是最令人去除疲乏与紧张的时刻,可盛宁却怎么都没办法放松下来,她闭着眼,听着水流哗啦啦地冲进下水道,脑子里唐斯的脸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伴着她细微的声音随着流水声,一并在耳朵里响起——「你想过谈恋爱吗?」


    她们离得那么近,就算周边小孩闹腾的声音再大,自己也不可能没听见。


    盛宁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要假装没听见?身体里莫名其妙出现了紧张感,让她忽然在那一刻就失去了应该有的反应。


    这会儿抬起胳膊,在脸上揩了一把,指尖抚过嘴唇时,却又是一怔。


    难道是因为那个不小心擦过的吻?


    可唐斯又不是第一次亲她,她们在车里的那次,远比这次要凶猛的多。


    况且这算吻吗?这不过就是皮肤跟皮肤之间的一次快速擦肩,恰巧擦肩的部位是嘴罢了。


    盛宁不认为自己会因为一个不小心的嘴唇碰触,就慌张失措,尤其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人家都掉进水里,你却只惦记唇齿的温度,这不是她。


    盛宁觉得大概率又是自己骨子里那条古板神经在作祟,盛宁了解这根神经在自己身体的顽固程度,它喜欢按部就班,钟意循规蹈矩,就像一个道德法庭的判官,时刻监督着自己的言行举止,提醒自己不要行差踏错,不管思想还是身体,都应该做个知行合一的人,否则就是违法乱纪。


    正因为如此,她才接受不了跳跃式的思维顺序,那无序的混乱会令她失去平衡。


    盛宁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在温热的水流中,用力地一条一条捋着凌乱的思维。


    只是她越努力,唐斯的脸在脑子里就勾勒的越是清楚。


    她又想到唐斯最后瘸着腿仓皇飞快窜进电梯的模样,哪怕她是笑着,说话也还是一惯没个正经的风格,但盛宁也能看得出来,这姑娘应该也是慌了。


    极高的道德感与年上的责任心,是她身体里两道高筑的围墙,虽然在外人看来古板固执,但盛宁却为之骄傲,人活着,怎么可能不受约束?但真正能守住防线的又有几个?而她守得住,这说明她有高乎常人的克制能力。


    但现在盛宁却觉得自己腐化了,引以为傲的两道高墙在她的身体里岌岌可危,自己怎么能在唐斯问出那句话的时候故意装作没听见?怎么能在明明看出唐斯的慌张下,却还是不做任何表示?


    她把两个人的问题,全部抛给了唐斯一个人,好像她们变成今天这样,都是唐斯一个人造成的?


    这令她觉得自己道德败坏。


    这通澡洗的盛宁心累,不仅没让她的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反倒又心烦意乱起来。


    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捞过手机查看消息,唐斯没回她。


    盛宁这会儿坐在床边,脸上虽然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但给人感觉却很不一样,肉眼可见的情绪失落。


    “又搞砸了。”况厘在旁边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你又知道?”盛宁头都没抬,回了她一句。


    况厘也不看盛宁,她两手绕到身后,交叠着垫在脑袋后面,轻轻向后一靠,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心里想着,这还用问吗?从回来到现在话都不说一句,洗完澡出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看了半天脸上都没个表情,这不是搞砸了是什么?


    “真行,唐斯这么好哄的姑娘,你都能搞砸,你也算有点本事。”况厘有心戳她,明面上放暗箭。


    “所以,你跟女孩相处,都是靠哄吗?”盛宁接住她的暗箭,又跟她扔回去。


    “你如果非要把寻找共同话题当做是哄人来看待,我也没办法,反正难受的是你又不是我。”


    况厘转了转脖子,才不接她扔回来的暗箭。


    两人性格不同,对于感情的理解自然也大相径庭。


    就像盛宁不理解况厘为什么会在只见过林伊两面的情况下,就能把人约出去,她是怎么开得了这个口的?


    盛宁抬起头,目光扫过况厘嘴唇上渗出血点的牙印,皱了皱眉——


    “你不会觉得这样太快了吗?”


    “快能有多快?慢能有多慢?怎么个快法?又怎么个慢法?”况厘舔了下嘴角,反问她。


    “不急于求成,细水长流,顺其自然。”盛宁回她。


    况厘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不能说你错,可也不能说你对,每个人成长环境不同,生活经历也不相同,对于人生的消化领悟更是相去甚远,你忠于细水长流的温情,而我专注当下激涌的肾上腺素,谁都没错,但是你再仔细想想你心里真的想要细水长流吗?就算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可你也总得先让水流出来吧?”


    况厘看向盛宁,又挑了挑眉毛——


    “你敢说你对唐斯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她穿着比基尼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你真的不想对她做点什么吗?”


    盛宁沉默了,她是个身心健康的正常人,那些该有的悸动与yu望,即便她行为上再怎么克制,大脑里却没办法一点波澜都不掀起,要不然她也不会提出给唐斯涂防晒霜这么离谱的要求了。


    “我知道你不是个冷漠的人,你家里的事对你影响很大,你总觉得感情靠不住,认为把幸福建立在别人身上太危险,可话说回来你都脱离原生家庭多久了?如果你现在是十七八或者二十出头,我肯定充分理解你,但你不是你三十了,早就是一个能够为自己行为完全负责的成年人,你现在的生活方式、你未来的生活归宿,全都取决于你当下的选择,无关任何人与事,所以你要是再拿原生家庭的那套来做挡箭牌,就算我们是好朋友,充其量我共鸣你,但要让我共情你抱歉我做不到。”


    况厘一直都知道盛宁的藏在心里的事情,可却从来没有直接和她明说过,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跟无法和解的伤心。


    就算没有唐斯的意外出现,况厘想自己也还是会找机会跟她聊一次,但绝不是现在,只能说唐斯的出现加速了她们交心的过程。


    况厘觉得这样也挺好,毕竟人生充满无常和生命的脆弱。


    “别把细水长流当成感情的信仰,真正的不急于求成和顺其自然,是在面对捷径和机遇来临的入口,也会孤注一掷地跳入。”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能把感情说的如此简单?”盛宁目光不错地望向况厘,“难道在你眼里,遇到一个会让你肾上腺素激升的人,就可以像狗熊偷吃蜂蜜那样奋不顾身了吗?你就没考虑过,一旦激素水平下降,失去初见的新鲜感,浓烈化作平淡,到那时候你又该怎么办呢?”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很不道德。”


    “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表达自己的看法,如果让你觉得不适,我收回。”


    “你看看,你这个人就是这样,好朋友之间也还是这么谨慎,要是和我说话你都要三思后行,那咱们这么久的朋友算是白做了。”


    况厘的脑袋在靠枕上轻磕了几下——


    “你说的没错,我是有点不道德,因为你说的这个问题,我压根儿就没想过。”


    “生活很复杂,没有具体可靠的公式能够套用,你得不出一个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的答案,我知道你想要安稳,不愿意一时冲动就开启一场恋爱,可你不觉得这就是个悖论吗?你见过哪个理智至上的人会谈论爱情?爱情本来就是一场原始冲动的革命,看你怎么选择而已。”


    “反正,我是没办法看着那个人朝我走来,而我却选择视而不见。”


    “所以,那个朝你走来的人是林伊?”


    “是。”


    “真坦荡。”


    “错了,不是坦荡,而是说实话。”


    两人你来我往明刀暗枪,盛宁以为自己就算赢面不大,但也不会输她太多,可况厘这最后一句,却让盛宁实打实的彻底败下阵去。


    坦荡一定是说实话,但说实话却不一样是坦荡。


    就像盛宁,她从来都说实话,却不见得有多坦荡。


    这会儿,况厘见盛宁又是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好看是好看,就是周身散发的气质太过冷清,大部分人见到她这样的,最多惊艳一下,然后就会转身走人,毕竟太过冷清的气质,总是难免误解。


    况厘视线一撇,目光又落在这人搭在床沿的手指上,纤细修长。


    倏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盛宁莫名其妙。


    “我只是在想,你如果要再这么继续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搞不好会让人家姑娘觉得你有毛病。”


    “我有什么毛病?”


    “身体或者心理比方”


    “性/冷淡。”


    盛宁脸上红红白白的好一阵,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况厘已经走到了门口,笑着问她——


    “要去喝一杯吗?我请客。”


    “我谢谢你,我不去。”


    等况厘喝完一杯再回来的时候,就见盛宁已经睡下,被子裹紧身体,背对一切。


    没多会儿,况厘也睡了。


    房间彻底黑下来,盛宁却在黑暗里睁开了眼睛。


    她失眠了,睡不着但也不想吃褪黑素。


    盛宁侧躺着身子,眼睛看着窗帘外面透进来的霓虹,脑子里有两个唐斯——


    一个她把自己摁在车里亲,眉毛眼睛里全是夙愿未了的火光,像潘多拉被摔碎的瓶子,碎片扎入掌心,让人分外眼红。


    另一个她潜在水里唇间碰触,搁浅的鲸,沉船的残骸,挺拔高耸的危岩峭壁,却快速撤离的后遗症扩散成为煤气灯效应的ptsd。


    盛宁攥紧指节,用力抵住自己的唇间,牙齿咬疼舌尖。


    她不是被搁浅的鲸,不是被沉船的残骸,她不怕危岩峭壁。


    她没毛病,她很健康。


    ——


    这边,唐斯跟林伊还没睡,俩姑娘挤在一个被窝里,聊天说话。


    一个说况厘,一个说着盛宁。


    两人各说各的,谁都不搭界,只在偶尔提到王瑜的时候,一块开骂王八蛋。


    这感觉就像小时候那样,两人刚刚对谁有了点意思,但心里有拿不准对方是否喜欢女生的时候,那会儿她们就会这样,一直说一直聊,能聊一整晚。


    唐斯趴在枕头上,下巴颌儿抵着小胳膊,冷不丁一歪脑袋,瞧见窗外月亮。


    明亮冷清,月心中间还有灰色的斑驳,淡淡的云雾拢着它,迷离又梦幻让人看不清楚,可那它又是那么清透,就像盛宁这个人,看上去好像一眼见底的清澈,但实际上你压根儿就没看清过她。


    “你说,我约她喝酒,她会答应吗?”


    “要是她不答应的话,我怎么办呢?”


    “总不好强拉着她硬去吧?那我成什么了?”


    唐斯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尽琢磨这几个问题。


    她觉得自己被盛宁给影响了,以前自己想约谁出来吃饭喝酒,一个电话过去,说约就约了,哪有像今天这么费事儿?还担心她会不会拒绝?


    “你说她该不是给我下药了吧?要不然我怎么这么纠结呐?不就是约她出来喝个酒嘛,有什么的?你瞧瞧我这一个晚上思前想后,别扭!”


    “她是给你下药了,给你下的迷魂汤,你现在满心满眼装的都是她。”林伊转过身去,捏了捏唐斯的小脸儿“我说,你就承认了吧,你这满肚子的花花肠子算栽她身上了。”


    唐斯在月光的流泻清辉里眨巴眼睛,难得没做出反驳,她现在的确满脑子都是盛宁,她不能说瞎话,说瞎话会变小狗,不仅会变小狗,还会吞下一千根儿针呢!


    “我喜欢她,我坠入爱河了可我没这样的经历,我得适应。”


    “怎么适应?”林伊困劲儿上来了,迷迷糊糊地问她。


    “让她陪我逛街、看电影、压马路,给我拍好看的照片,我累了她就给我捶腿,我走不动道儿了,她就蹲下身子背我,等晚上回到家,她得把手洗干净,把指甲剪光溜儿,得抹最香的那种护手霜,指头缝儿里都不能放过,全都得抹匀了,然后她还得喷香水、点香薰、还得给我讲故事,不要格林安徒生的那种,要萨德跟王尔德的那种,等把我哄高兴了,我俩就把被子一蒙,做点成年人该做的事~”


    林伊被她逗得咯咯笑。


    唐斯推她一把——


    “你笑什么呀?我说的都是实话!”


    “斯斯你就是总说实话,才会老是把盛宁给吓跑。”


    “她吓什么啊?这不就是成年人之间的正经事儿嘛?!”


    唐斯不乐意了——


    “那你说还有什么正经的?”


    林伊扯了下怀里的被子——


    “我觉得你还是先跟她谈个恋爱比较好。”


    唐斯一怔,忽然就没声了,林伊都不用看她,就知道她在笑。


    “高兴了?”


    “那可不!谁谈恋爱不高兴呐~”


    “要是我跟她谈恋爱了,那我是不是就能可劲儿折腾她了?”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她可劲儿折腾你~”


    “那也行!都一样!”


    俩姑娘顿时笑作一团


    第二天一早,唐斯是被林伊从床上给拉起来的。


    “你昨天不是跟我一起睡着的吗?怎么困成这样?”


    “睡得着,不代表睡眠质量就高。”唐斯手一挥,捂在嘴上直打哈欠,眼泪都挤出来,“快别提了,都是你招的我,非说什么要我跟她先谈个恋爱,搞得我昨天一晚上可劲儿做梦尽梦见盛宁了。”


    “是我招的你吗?我就不信你以前没梦见过她。”林伊往脸上拍了拍水,然后捞过洗面奶挤满手。


    “梦是梦见过,可那不一样。”


    “又怎么不一样了?”


    唐斯拿着牙刷,在嘴里东捣一下,西刮一下的。


    她是真被林伊的话刺激到,真把谈恋爱的事儿给放到心上了,虽然八字还没一撇吧,但她这人就这样,有没有那一撇没关系,重要的是她确定目标了,人只要有了目标,管它‘八’字怎么写呢,吹在身上的风总归是不会再歪了。


    但唯有一点唐斯想不通,为什么明明是她想跟盛宁谈恋爱,可梦里却都是盛宁主动和她表白呢?表白就表白吧,梦嘛,有什么打紧的?但问题是盛宁表白完之后,自己竟然跑了?!


    “我怎么能跑呢?这太不合理了?我应该马上答应她才对啊!”唐斯把这事儿告诉林伊,一个劲儿地摇着脑袋,想不明白。


    “梦都是相反的。”林伊洗完来脸,边拿洗脸巾擦边说:“现实情况,很有可能是你跟她表白,她——”


    “打住!”


    唐斯一口吐掉嘴里的牙膏沫,嘴角边还沾着白沫——


    “她不能跑,跑了我也给她抓回来!”


    “抓回来你放哪儿啊?”


    “找个小黑屋给她关着,再敢不听话,就把她裤腰里的猴皮筋抽出来,弹她屁股蛋儿!”


    林伊哈哈大笑


    等唐斯和林伊退房下来的时候,盛宁跟况厘已经先她们一步在酒店大堂等着了。


    盛宁昨天睡得不太好,天快亮才睡着,结果还没睡多久闹钟就响了,这会儿整个人都不太鲜亮,里外里透着疲惫。


    “她这是已经被你抓回来,关小黑屋里弹过屁股蛋儿了?”林伊歪过头小声在唐斯耳边嘀咕。


    “八成是。”


    话音刚落,沙发里的况厘跟盛宁不约而同地朝她们看过来。


    四目相对,俩姑娘连忙收声,她们互相换了个眼神,彼此之间都有点心照不宣的脸红起来。


    她们都揣着心事,林伊没做好怎么跟况厘从艳/遇未遂的模式过渡到普通朋友之间的相处,虽然她们已经把话说明白了,可林伊在心态上还是有点隔膜。


    唐斯则是为了自己昨天在泳池里的害羞,她觉得害羞这事儿挺神奇,有点像恶作剧的盒子,你明知道里面装的东西是吓唬你的,可你就是没办法不去紧张不去在意,她现在十分认同林伊说的话,这事儿一天不解决,她心里的劲儿就得一天别扭在这儿。


    “您二位够早的~”唐斯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来,她习惯每次在外面吃饭完都顺手从店家赠送的托盘里拿几颗,没多甜,薄荷味,吃完饭来上一颗,嘴巴里凉凉的。


    她给了林伊一颗,又给了况厘一颗,最后才递到盛宁面前。


    “谢谢。”盛宁没拒绝,接过糖,当着唐斯的面儿撕开就吃进了嘴。


    “客气了不是~”


    唐斯把剩下的薄荷糖重又放进兜里,那薄荷糖中间有个小圆孔,她一个没忍住,玩心又上来,裹着糖用舌尖顶立起来,嘴唇微微张开,呼的那么一吹,明亮的哨声就从她的嘴巴里冒了出来,咻地一声,清亮!


    盛宁原本低着头,听见这声音,便抬眼又朝她看。


    唐斯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不就是吹了个口哨嘛,只要自己没拿她嘴里的糖来吹,她就管不着。于是也朝盛宁看回去,嘿嘿一笑——


    “我这声儿够响吧?给您提提神儿!”


    唐斯说是那么说,可心里又觉得挺没劲儿,林伊在旁边看了她一眼,她知道林伊什么意思,不就是颗薄荷糖嘛,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还挨个派发,而且从刚刚的距离来看,明明就是自己离盛宁最近,可偏偏最后一个才给到她。


    ‘为了和你握手,我握了所有人的手’


    唐斯脑子抽冷子冒出《罗马假日》的经典台词。


    我靠!


    我变成安妮公主了?


    关于爱情在现实压力下的隐痛与妥协?


    没到这个地步吧?


    唐斯被自己的矫情给吓到了,连忙命令汤姆和杰瑞停战歇火,先把丫的矫情怪打死再说!


    给矫情怪揍得没影儿,唐斯舒坦多了,顿时又没心没肺起来,手挽着林伊蹦蹦跳跳瞎乐呵,时不时嘴里就冒出几下咻咻的口哨声。


    盛宁没说话,薄荷糖压在她的舌尖底下,呼吸都窜着凉风。


    她耳朵听着唐斯吹出来的口哨声,眼睛看着唐斯嘻嘻哈哈的样子,完全就是个没心事的孩子,好像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转头就能忘,任何人跟事都不会影响她的好心情。


    回去的路上,况厘开车,盛宁坐在副驾驶,唐斯跟林伊在后座,她俩挨得紧。


    唐斯低头抠着手指尖,余光一抬,撇见副驾驶盛宁的侧脸,头发散在耳边,低垂着眼眸的睫毛轻轻颤动,纤细的脖颈被车窗外面的阳光一照,有种普天晴朗的光亮,颈侧的美人筋延顺而下没入领口,白皙的皮肤上还有青色的血管在隐隐作动。


    这画面唯美的像电影里的漫长镜头,唐斯的心又给攥紧了,脑子里胡思乱想起来,汤姆和杰瑞抱着啃呢。


    忽然,她身子往前一倾,手搭在副驾驶的椅背上——


    “你俩带我俩玩了,那我俩不能白玩,礼尚往来,我们请你们吃饭。”


    况厘刚想说好,旁边一直默不做声的盛宁,突然开口——


    “好。”


    大家都愣了下。


    谁也没想到盛宁会答应的这么痛快,特别是唐斯,她还以为这人多少得装聋作哑一番呢。


    盛宁原本倾向车玻璃的头转了过来,眼尾的余光扫过唐斯搭在椅背旁边的手指,鼻息间几不可察的呼出一口清凉,淡淡的薄荷味。


    “她也没那么难约啊。”林伊又凑到唐斯耳边说悄悄话。


    唐斯刚动了动嘴,立马拿出手机,噼里啪啦一通敲,让林伊看手机——


    「那是你没见过她拒绝我的样子」


    「慌了?」


    屁!


    唐斯冲林伊瞪眼睛——


    「我再想着怎么灌翻她呢!」


    「巴普洛夫的狗,桑代克的猫,斯金纳的老鼠,班杜拉的宝宝,苛勒的猩猩抓香蕉,托尔曼的白鼠走迷宫」???


    「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伊抿嘴一笑——


    「想怎么灌怎么灌,管她呢!」


    嘿~


    没一个“好东西”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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