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光穿透总督办公室的窗户,在桑丘眼前融化流淌的红色液体里,我们目睹了存在与虚无共同铸造的残酷寓言。这个包裹着爱恨情仇外衣的哲学思考,将都市生命的困境暴露出来:当鸿璐变为血魔,当昔日的仇敌变为挚爱的母亲,当他溺死在迷惘、恐怖和虚无的海底,他该如何回答个体的命题,那个狡黠又骄傲的血魔猎人又去了哪里?当自我被强行篡改、当生命被强行延续,活着的本质意义是否还能在一日日散漫的虚无茫然和苟且偷生中保持形状?
统治者将利齿刺入欺瞒者的颈动脉、血魔猎人被迫在血魔的子宫中重塑……血魔与猎人、敌人与家人,所有对立项都在鸿璐日渐模糊的人类记忆中被暴力糅合成一滩血水。他唯一清晰记得的,只是在被剥夺过往后硬塞入大脑的本能程序。
若是曾经的猎人鸿璐,在面对桑丘的混杂仇恨的爱时,他会觉得一切是有迹可循的;可是血魔鸿璐只能茫然地顺从本能、顺从桑丘,不去思考也不去作为,如同主线中那个不思观望者。
但是,如今在拉曼却·领上演的,分明是孔家灭门的慢放重播。即使离开鸿园,成为拉曼却乐园的一份子,模糊了过往记忆的鸿璐将再一次目睹最残酷的故事,唤起还是小宝玉时的所有伤悲和惊惧。
血魔本就是扭曲的生物。在它们眼中,家人、生命、记忆,都是可以被再度塑造的东西。桑丘将所爱也是所恨之人铸进自己打造的舒适牢笼,在愧怍中享受鸿璐带给她的爱,却让鸿璐本体的自由意志在温情与悔恨的夹缝中窒息。
那些在鸿璐瞳孔中游荡的记忆幽灵,终究会在一日日累积的悔恨中破茧而出。吸血鬼猎人的制服不再是职业标识,而是过往人格的存在明证。织物与皮肤一同融化的刹那,遗忘之幕被撕开一道裂缝。那摊曾经名为鸿璐的存在物,最终在延迟的死亡中找回那个曾是血魔猎人的自己。鸿璐既没有自杀的勇气,也没有生存的坚持,桑丘赐予他的死亡,在这个已万念俱灰的鸿璐眼中,就已经是他能够想到的最好救赎了。
身为血魔的鸿璐这由桑丘一意孤行而造就的身份本就不该存在,他只是桑丘在家族责任的压迫下催生出无数情绪的装载容器。就像鸿璐曾问出的“一旦成为血魔,原来的家人都不再是家人,那么什么才是真正的家人?”,这看似美好的血脉连结,扰乱了正常的家庭伦理关系。它们爱自己的家人,只不过是受到血魔本能的支配罢了。
但是,这就是属于鸿璐的,最好的结局吗?肯定不是的。但身为血魔的鸿璐并没有LCB鸿璐那么幸运,直到最后,桑丘也没能融化他那颗被埋葬冷冻的心。毕竟两块冰是不能相互温暖的,即使存在短暂的温存和依赖,也不过是灭亡的铺垫。
所有关于血魔的故事,最终都是生存困境的影射。记忆与遗忘角力,爱欲与仇恨缠绕,温情与哀惧共舞。当桑丘的血泪坠入曾为鸿璐之物,涟漪中浮现的不仅是迟来的悔恨,更是每个人只要生存在世界上,就永远无法逃避的情感重负——因此,我们必须去回应,必须去作为,即使注定失败也要试图改变残酷现实。
我们曾经沉浸在虚无中,或是正在虚无中挣扎溺水,但我们终将在这虚无中看到些存在意义的光亮。“我思故我在”,惟有自己主动赋予自己意义,我们才能聚焦于个人福祉,摆脱虚无主义。
我最初只是想写一个关于血魔桑丘与血魔猎人鸿璐的爱恨交织而导致的悲剧,想不到主题上升到了我自己都惊讶的高度。在这个表面上奢华、血腥、温情和暴力,内里却遍布酒神与虚无之雾的拉曼却乐园中,上演的不仅是一出关于情感的悲剧,更是堂吉诃德派血魔家族的悲剧,和鸿璐的悲剧。血魔的悲哀与鸿璐个体的悲哀糅合为更大的悲哀。
这本戏剧的写作时间跨越了月计发布第七和第八章剧情,差不多几个月。桑丘和鸿璐的故事让我感慨万千。或许,正是他们的故事唤醒了我沉睡在内心某个角落的情感,让我笑过、哭泣过、怅惘过,才有了这本情感的产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