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计】饮尽我血》 第1章 前言 “血魔的罪恶是血魔的爱。”我想这句话能很好地说明都市中血魔的精神困境。身为血魔的本能,渴血、繁衍,就已经足够他们头疼;但在这以饮血为连结的家族中,高位血魔的责任感比渴血更加折磨他们。 因为堂吉诃德的承诺,桑丘愿意加入一个家庭;又因为堂吉诃德的背叛,因为对其他家人的爱,桑丘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对父亲的期待转化为对父亲的失望,对千百子孙的爱压倒了对父亲的爱……最终招致了此等灾祸。 那么,在不孝罪名和家族责任的双重压迫下,桑丘又会何去何从呢?她给了家人们承诺,开放拉曼却·领,宴请家人以血。但是,这承诺又能支撑她和家族多久? 在这个镜世界中,身为血魔猎人的鸿璐注意到了拉曼却·领的开放。我们尚未知晓他的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促使他如此仇恨血魔,还加入了猎牙事务所,成为血魔猎人的一员。 鸿璐曾说过桑丘的眼睛闪亮,因其装载宏大梦想。但总督桑丘的眼睛大概是令他厌恶的:梦想在其中不见踪影,有的只是不尽的渴求和疲惫。 在无数的可能性中,拉曼却·领被开放的嗜血欢乐里,上演了一出这样的戏剧。这场关于解脱之毁灭与存续之苦痛的残酷抉择,早在鸿璐产生那个卧底想法的时刻,就注定要撕开都市的伤痕。 我不会创造一个全然圆满的故事,也不会书写一个满篇绝望的剧本。猎人和血魔的对立身份注定戏剧要走向矛盾,鸿璐和桑丘的实力差距注定情节要迈入强权与自我的对抗。 其实,桑丘自己也知道,血魔究竟是何等自私、卑劣、可悲的物种。为了一份爱意、一份仇恨、一份怒火,她能够抹消血魔猎人原有的一切。身份、记忆、人格……但是,桑丘所求的,变为了一具徒有漂亮外壳和空洞爱意的人偶。 他们都是会对自己撒谎的孩子,都是笑的外壳下哭泣的灵魂。这场演出持续了一百零一又一百零一个日夜——换句话说,桑丘宽容了鸿璐五十四天,鸿璐又让桑丘犹豫了九十八天。 这出跨越了两百日的戏剧终于在一个衰败而温和的早晨抵达它的终局。面对这又喜又悲的句点,我们永远不得而知:在毁灭与存续之间,是否存在着比这两个选项更加终极的救赎?当爱欲与仇恨终于达成和解,那个消逝在晨光中的影子,究竟是解脱的痛苦灵魂,还是终于补全完形的存在本身? 在鸿璐消逝之后,那么桑丘呢?这位被赋意义者,在赋予她意义的人死去之后,早已经变为了一副履行家族义务的空壳。而那些由鸿璐短暂点燃的彼此的激情和爱恨,都随着鸿璐而一同离去。拉曼却乐园注定要倾覆,就算强大如桑丘,也定然在不远的将来死去。这座巨大的废墟最终留下的只有一个疑问:明明只是活在世间就如此痛苦、明明早就知道到最后只剩下虚无,那我们为何要挣扎着生存? 这部戏剧邀请每个人踏入那座折射出都市血魔困境的乐园。在每片血泊的倒影里,我们试图探索爱与恨的原理,我们沉浸在虚无和存在的迷思之中,我们辨认自己灵魂深处那个因世界原罪而永远在毁灭与存续、扭曲与真我间摇摆的身影。 第2章 饰演人员 鸿璐饰猎牙事务所收尾人 桑丘饰拉曼却·领总督 罗佳饰拉曼却·领公主 格里高尔 饰拉曼却·领神父 奥提斯饰拉曼却·领理发师 堂吉诃德饰拉曼却·领领主 各龙套饰血魔甲、乙等配角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3章 第一幕 (清晨,拉曼却·领中仍有血魔活跃。两位血魔看守在房间门前。) 血魔甲: 我们忠诚护卫的,究竟何人? 房间里不见动静,死寂无声, 我已经迷惑多日,好奇万分! 血魔乙: 嘘…可别对大人不敬! 血魔甲: 自重生起就痛苦,这是为何? 人类的记忆犹存,模糊灼热; 血魔的记忆短暂,惟余饥渴。 血魔乙: 别再说了! 血魔甲: 饥饿如千针刺入,渴望似万蚁噬咬! 早知是如此结局,愿投身死亡一角! 血魔乙: 够了!我告诉你,不知餍足的幼崽! 我们所护卫的是乐园总督, 她终结了昔日长久的刑罚; 相比父亲大人在位的时代, 家人们如今简直容光焕发! 血魔甲: 我无法想象,您曾经历的苦痛! 竟沉重万倍,我定然无法承受! 血魔乙: 所以,感激我们的母亲吧。 是她,一己之力挽救家族。 (鸿璐上。) 鸿璐: 早安,大人们。 血魔甲: 您看起来优雅得体,丝毫未被血渴困扰! 鸿璐: 在鲜血前保持体面,是助理考核的一环。 血魔乙: 我已在昨日知晓,你是新上任的助理。 只是你如此幼弱,我甚至闻不到血味… 鸿璐: 因总督大人宽容,准我先服侍七日夜; 除助理职位之外,我不擅长任何工作。 血魔乙: 血袋和敌人慌忙逃窜,血魔大快朵颐。 拉曼却领疯狂又欢愉,鲜血渗入地底。 凑近些再小声告诉我,是谁领你回家? 我自诩通晓乐园万物,可从未见过你! 鸿璐: 我曾认为这是游乐场,打算玩乐一番。 身后大门却徐徐关上,仿若强硬邀约。 当我误入盛大的游行,无人递伞与我。 高贵的罗佳大人垂怜,叫他来饮了血。 血魔乙: 他是谁? 鸿璐: 我不曾知晓,他只是游行队伍中的一员。 自新生之后,我就伴在公主大人身侧了。 血魔乙: 那么,请进吧,只要不触怒大人。 记得,敬重些!你已违反准则三。 鸿璐: 我铭记在心。 (一墙之隔,属于总督的房间依然昏暗。半开的厚重猩红帘幕随风轻微摆动,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阴影。桑丘坐在王座上,如血般眼眸盯着变化的阴影出神。) 桑丘: 自从登上这王座,我没有一刻能够安宁。 鲜血永远不足够,即便我每晚猎杀不停; 乐园中遍地狼狈,回荡家人们哭喊声音。 我仍记得最初的夜晚,圆月高升; 您还未被骑士所引诱,古堡森森。 我仍在梦中窥见过往、您的身影; 噩梦与美梦重复交替,血的王庭。 父亲,您可曾想过,昔日将我拾回城堡, 那晚却是身寒骨碎,招致此等不孝悲剧? 父亲,您可曾想过,昔日赠予我的承诺, 如今却是染血铁笼,迫我担起家族责任? (听到叩门的声音) 是谁胆敢在清晨时打扰我反思罪责? 要知道规矩都早已镌刻入乐园准则。 总督的名号可不仅代表权政与暴戾, 更控制着被父亲所弃置的整个王国。 (鸿璐推门而入。) 鸿璐: 早安,尊贵的总督大人。 桑丘: 你可记得准则上的条目? 鸿璐: 一字一句我都未曾疏漏。 桑丘: 那么…你应当记得,无人被允许在清晨时分打扰我的安眠。 鸿璐: 房间内仍残留深重的罪念, 帘幕遮挡住您应得的荣华; 虽血魔不曾因劳累而死去, 但忧思的疲惫浮上您脸颊。 大家都说总督大人深爱她的孩子, 您会大发慈悲原谅我的失职之行吧? 桑丘: 你身为新上任的助理, 比我意想中令人生厌。 笑容过分地明媚刺眼, 眼眸过分地清澈潋滟。 身侧常伴的并非血腥, 而是暖香的千红万艳。 乐园内的孩子们无一不敬重惧怕我, 可你却凭借这血脉的捆束明知故犯。 要早知你如此花言巧语又轻薄肤浅, 我会视你与叛者同罪赐你永恒黑暗。 (停顿一会儿) 为何又沉默不语? 你不是伶牙俐齿? 鸿璐: (低头) 我为我的不孝感到羞愧,母亲大人。 桑丘: 罢了,你尚且幼弱, 还未有饮血的气息。 狩猎人类并非你所长, 管理家族才是你本意。 (深深地叹息) 屋子里有些憋闷了, 为我整理下帘幕吧; 只是别触及这王座, 阳光一向用作刑具。 (鸿璐走近窗户,将一侧帘幕小心地拉开。) (门旁的落地镜中映照出窗边的景象。) 鸿璐: 总督大人, 这样可好? 朦胧天光, 镜中映照。 桑丘: 你如一位优雅诗人, 言语精巧又似塞壬。 只是清晨不似想象般美妙, 我们须以血宴将家人盛邀。 细听远方传来幼孩的哀嚎, 还有地牢中俘虏们的惨叫。 我全力管理事务, 家人们仍未满足; 你须尽心辅佐我, 不得有任何疏忽。 (随着一阵诡异空灵的音乐,远处拉曼却乐园的大门再度缓缓合上。) (鸿璐站至桑丘的王座旁。) 鸿璐: 我必然细致严肃, 与您共照顾家族。 第4章 第二幕 (午时,拉曼却·领公主的管辖区域中。罗佳与她手下的血魔们正为夜晚的游行做准备。) 罗佳: 快将我的洋伞递上,正午阳光最为刺眼。 又一日的轮回开始,不过游行已成欢宴。 (接过血魔丙双手奉上的洋伞,打开) 忆往日刑罚般重复,发觉如今无比幸福。 每到夜晚乐园开放,我们饮血欢愉入骨。 血魔丙: 我们总是对总督大人感激万分,又有些惧怕。 罗佳: 哦?惧怕是为何? (轻笑) 我的姐妹的确严肃又死板, 但她终究成为了反叛一员。 那日政权更迭将乐园点燃, 从此总督便坠入血脉深渊。 责任感驱使她护佑这港湾, 罪恶感迫使她管理这乐园。 (理发师上。) 奥提斯: 可别耽误时间,新的衣裙已做好。 你,(指了指血魔丙)和我去试礼服。 血魔丙: 理发师大人,这就来! (血魔丙和理发师下。) (用于化妆休憩的房间内又归于寂静。) 罗佳: …只是这日子不知能够持续多久。 (一声叹息) 我早看出总督略显疲态, 却没自信顶替她的位置。 虽为高贵的拉曼却公主, 但无法护住所有的孩子。 总有一日这乐园将坍塌, 我和家人们终为血赴死。 那为何不抓住片刻安乐? 至少能够留下染血欢姿。 (几声叩门打断了罗佳的忧思。) 罗佳: 进来吧。 血魔丁: 公主大人,总督大人传话,想知道那名叫鸿璐的血魔是否来自于您的游行队伍。 罗佳: 啊,是那漂亮孩子? 他的确出于游行队伍,扮演我的花童。 若是光看那绝色容貌,反倒像个王子。 若不是过于年幼无知,我愿当他伴侣。 最开始注意到他,是在散场之后。 他自称受我垂怜,左眼青蓝流转。 他态度尊敬亲昵,如得宠的孩子。 将我的话回复给总督吧,再叮嘱她,对这孩子好些。 若有一天厌倦了助理之位,我的游行队伍依旧欢迎他。 (罗佳下。) (血魔丁离开公主管辖的区域,前往总督的房间。) (桑丘在王座上闭目似是在休憩,但血魔丁能感受到母亲大人关注着周围一切。) 桑丘: 罗佳回复了什么? 血魔丁: 罗佳大人回复说,她的游行队伍里的确有这么一位血魔。 她叮嘱您,对这孩子好些。 桑丘: 说完了?回去吧。 (血魔丁推门离开,刚好撞见了即将进门的鸿璐。他们擦肩而过。) (鸿璐上。) 鸿璐: 总督大人,要处理的事务很多呢。 理发师大人的丝绸需要补充, 今晚游行队伍已排练好欢颂; 西面的旋转木马该定期修修, 别忘了向附近居民进行征收。 桑丘: (沉默了许久) 鸿璐。 鸿璐: 我在。 (室内气氛凝滞了半晌。鸿璐等待着。桑丘似是想要说什么。) 桑丘: …无事,继续吧。 鸿璐: 总督大人?您似乎劳累过度。 工作三天,还有些神情恍惚。 恕我直言,睡眠仍万分重要。 对于血魔,它能将头脑安抚。 桑丘: (严厉地)我说继续。 鸿璐: 好吧,总督大人,我永远无法违抗您的命令。 前去狩猎的队伍已凯旋归来, 准备宴会的厨师们未曾懈怠; 盛大血宴将展示出您的慈怀, 所有家人将举杯借血酒表爱。 那日的游行定然高奢又慷慨, 连神父也从他的忏悔室赶来; 公主提起那繁复华丽的裙摆, 笑容使每人溺进她眼底色彩; 大家脸上的神情不再是衰败, 拉曼却乐园在那日如花盛开。 桑丘: 你的描述太啰嗦。 鸿璐: 我上任三日,未见幼崽死去; 公主亲教导,血魔嬉笑园中。 桑丘: 罗佳什么时候屑于照顾幼崽了? 不过她愿意这样,倒是为我减轻负担。 鸿璐: 既然轻松了一些,您也该休息下吧? 桑丘: 我或许需要休息… 在父亲死后,我一刻不得放松。 这或许是神父所说的报应, 又或许是我内心的责任感。 那也是一种罪、一种懈怠, 仿佛只要我某刻闭上眼睛, 就会有家人在角落里死亡。 鸿璐: 他们都在这天堂中幸福地生活。 或许您精神太过紧绷了? (听见叩门的声音) 总督大人,请允许我先告退, 大概是理发师大人改良的血酒送来了。 桑丘: 去吧。 (不一会儿,鸿璐重新推门而入。他手上端着一杯用金制高脚杯盛放的血酒。) 鸿璐: 理发师大人传话来,您须亲自品尝。 若是有任何不满意,她会继续改良。 桑丘: (接过血酒,喝了一口便递回。) 她造物总有精巧模样, 死血似是又开始流淌; 它味道不像先前血棒, 也不似虫豸血般虚妄; 贴近令血魔心醉之物—— 鲜活健康人类的心脏。 只是平日里不可沉溺, 你也尽量克制住自己; 酒精麻痹人类的大脑, 也会成为血魔的宿敌。 鸿璐: 我不能喝一口么? 求求您,总督大人, 即使是飞蛾也想葬身烈火, 更何况是追逐甜腻快乐的血魔。 桑丘: 助理须四处奔波,我可管不住你。 先离开吧,喝的时候至少别被我逮住。 鸿璐: 我知道啦。 (鸿璐下。) (桑丘独自一人坐于王座上,渐渐感到了如潮水般袭来的疲乏。它并不非常强烈。) 桑丘: 或许我该听取鸿璐的建议? 至少窗户已经紧紧关闭, 此刻它将一切噪声隔绝。 父亲的棺椁仍深埋土中, 无论哭嚎惨叫皆为幻觉。 希望这次幻梦不再打扰, 一位可悲受缚者将深眠。 (大抵是那一口血酒的关系,桑丘最后蜷缩在王座中睡着了。) (另一边,换班后从总督门口离开的血魔甲回到了拉曼却·领公主管辖的区域中。) 血魔甲: 最近发生的事情啊真令我欢喜! 精神上的充盈填补了肚中荒芜, 终于意识到此刻生活多么幸福; 虽然同龄的助理令我羡慕嫉妒, 但护卫总督的工作也让我满足; 我自诩幼崽中最出类拔萃之族, 也比不上助理甜言蜜语的天赋。 (看见鸿璐从一个废弃的房间中走出) 啊,助理大人!想不到能在这里看见您! 整日为总督大人奔波,我对您充满敬意! 鸿璐: 护卫的工作看似是平凡又乏味, 实际上需要你忠诚又细致入微; 所有为总督大人而设立的职位, 都是血脉之爱带给我们的礼馈。 血魔甲: 您说得真对!这些话语直击我心! 只是,我仍有疑问—— 我闻到您身上血腥之气不断散发, 难不成当上了总督助理就能强大? 鸿璐: 可惜族代桎梏了血魔的有限能力, 我并不像你口中那般变得有力气; 大概是趁着总督看不见偷饮血酒, 导致这份眩晕的欢愉将我心侵袭。 (似是发觉血魔甲的担忧,补充道) 不过放心,我已获得大人的默许, 慢酌半杯,大脑不曾有酒精盘踞。 血魔甲: 听起来,这血酒美味万分! 鸿璐: 过不久你也会由总督邀请, 在血宴上畅饮血酒至尽兴。 第5章 第三幕 (拉曼却·领总督的房间内,厚重的猩红帘幕被完全拉上,遮挡住外面的阳光。) (鸿璐上。) 鸿璐: 都市气温将会在六月后登顶, 陪伴您第二十七夜也将来临; 不知无形穹顶能否隔绝雨滴, 我也担心阳光夺走所有阴翳。 桑丘: 这片土地完全属于我们, 无需忧烦暴风雨与高温。 更应关注的是狩猎队伍, 愿在明晚听见回归欢声。 鸿璐: 您说的是明晚的血宴? 我也要参加吗? 桑丘: 你不乐意? 我一向将所有家人盛邀, 若不参加日后定会悔懊。 宴会场地远至月辉末梢, 其他家族血魔奔走相告。 他们平时匿进阴影暗道, 明晚也想领会乐园丰饶。 正好带你见见那些长老, 为苟活向人类献媚讨好。 铭记他族偷生姿态渺小, 才能知晓我们家族光耀。 鸿璐: 我自然乐意参加这盛宴, 只是不敢离开家族乐园; 担心外面的狼豺和水渊, 将会弄脏礼服沾湿发辫。 您知我十指不沾阳春水, 脑子也不如您这般敏锐; 害怕畅饮血酒如泥烂醉, 也怕猎人藏匿暗影深邃。 桑丘: 十指不沾阳春水? 你一向服侍得到位, 我不知你以前金贵。 和我说说你的往事? 鸿璐: 没有什么值得向您分享的…以前我只是一个普通有钱人家的少爷。 那些时光已经过去,现在我是只属于您的助理。 不过,您想听家族逸事或是桃色秘闻的话… 桑丘: 算了吧,我对家族秘辛不感兴趣。 时间也差不多了,理发师要为你定制新礼服。 (鸿璐离开总督的房间,来到拉曼却·领理发师管辖的区域。) 奥提斯: 总督助理,你来得正好。 快快过来,我为你量体裁衣。 (在假人模特的脖子上取下软尺) 身体各比例都精准达标, 明明健壮为何自称弱小? 见你的面具我感到陌生, 大概制作太多记性不好。 鸿璐: 您的疑问我已尽数知晓, 一切因我辈分微不足道。 听说那新礼服艳如光照, 我穿上定让您倍感骄傲。 奥提斯: 哼哼,那是当然! 你的气质本就与贵族契合, 适合来这当我的试衣模特; 纵然心中对你有万分不舍, 但我建议你待在总督身侧。 最近周围的猎人可不好惹, 也小心即将归来的沐月者; 是她将父亲引诱走入疯魔, 是她将总督连同家族困锁。 鸿璐: 呃……您说的是出现在给幼崽看的童话书里的白月骑士? 我记得她是每一个故事幕后的最大反派,原来是真实存在的吗? 奥提斯: 若不让幼崽铭记骑士万分谨慎, 她会将更多血魔变为陌生敌人; 我们绝不允许这恶事二度发生, 等她回来时总督会记得关紧门。 不过…就连神父也心知肚明, 家人们已等不到那一天。 鸿璐: 那是什么意思? 奥提斯: 你虽为幼崽却还算聪明, 或者是第六感异常灵敏; 若你能保守秘密, 那我便告诉你—— 不论每场血宴每次舞会或每圈游行, 所有家人都在向着必然的死亡前进。 总督早看出一旦放纵无法再做约定, 不如所有血魔喝饱共奔向死亡阴影。 鸿璐: 可总督大人不是一直以我们家族为荣耀?她又为何要使乐园覆灭? (血魔丙叩门,鸿璐识趣地闭口不言。) (血魔丙上。) 血魔丙: 理发师大人,新一批丝绸已到! 奥提斯: 放在架子最上面那层。 鸿璐,你也该离开了。 对了,帮我给神父带个东西。 (将血鞭递给鸿璐) 鸿璐: 我能否期待明天的新礼服? 奥提斯: 当然,很快就能做好。 (鸿璐离开理发师管辖的区域,来到神父管辖的区域。) (忏悔室门前,仍有不少血魔在等待。) 血魔戊: 明明昨晚已经畅饮,今日为何仍然渴血? 血液就像淬毒蜜糖,我等不到今晚邀约! 等到下次乐园开放,我要溜走将血咀嚼! 血魔己: 我劝你别这么做!上个血魔尸骨无存。 外面不仅有猎人,野兽也将乐园听闻。 鸿璐: 请问神父在里面吗? 理发师有东西给他。 血魔己: 当然!神父大人整日端坐其中。 血魔戊: 您定然是位大人物! 大概是我顶上不知第几代眷属。 鸿璐: 哈哈,那么是第几代呢? 血魔戊: 呃…求您原谅,我不是很清楚。 我还没将族谱背全。 要知道,拉曼却乐园越发繁荣, 我只是其中最弱小无助的一辈; 晚上分配的半点血肉也是白费, 它甚至不能将我饥渴心灵抚慰。 (忏悔室的门打开了,一位血魔从里面走出来。) 血魔己: 大人,快去吧! 您的可是要紧事情。 (鸿璐走进忏悔室。) 鸿璐: 神父大人,这是理发师给您的东西。 格里高尔: (接过血鞭) 损坏的血鞭终于修好, 理发师的效率确实高。 (端详鸿璐) 你看起来常常在微笑, 仿佛不被血渴所困扰… 鸿璐: 这一切都是总督大人的馈赠, 没她我必须忍受同辈啼哭声。 总督大人还有任务给我,我先走了。 (鸿璐离开的时候带上了门,给神父些许喘息时间。) 格里高尔: 他的精神面貌使我想起尚为人类的时光… 那时虽浑浑噩噩为生活打拼也不曾祈祷, 但日夜不停的血渴和罪恶尚未折磨大脑。 明明禁忌已除但是这负罪感越来越难熬, 父亲死去的身影徘徊在梦中的羊肠小道; 我不知这是家人钉穿他返还的不孝恶报, 还是拉曼却乐园将在欢愉中倾覆的预告。 第6章 第四幕 (日薄西山,随着狩猎队伍凯旋而归的众血魔欢呼声,乐园中的血魔们集中在巨大的摩天轮前。) 桑丘: 今晚所有做出的行为都不被准则关押, 今晚所有犯下的禁忌都不受家族诛伐。 格里高尔: 今晚所有僭越的举动都不会换来鞭罚… 今晚所有忏悔的念头都不必自我讨伐。 奥提斯: 今晚所有酿造的血酒都温润喉中喑哑, 今晚所有辉煌的会场都丝带彩灯高挂! 罗佳: 今晚所有家人的姿态都无比高贵优雅, 今晚所有血魔的渴望都将满足于仲夏! (公主敲响金制巨钟,宣告血宴开幕。) (拉曼却·领公主管辖的区域如今被丝带彩灯装饰,原本用来游行的场地改造成了舞池。公主拉着她的王子在舞池中央,血魔们也携着自己的伴侣在池中翩翩起舞。) 罗佳: 我亲爱的王子殿下,今晚放声欢笑如何? 拉曼却领迎月盛放,宗法不如先前严苛; 血魔生命何其漫长,快快抓住欢愉一刻; 鲜血装饰玫瑰芬芳,别让无上美丽干涸。 (桑丘和鸿璐站在舞会场地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中。) 鸿璐: 总督大人,不去享受这份狂欢吗? 桑丘: 我只允许孩子们前去放纵。 要是想跳舞,很多女性血魔都期待着你的邀请。 (鸿璐朝桑丘示意的方向看去——聚集在一起谈笑的女性血魔们也时不时悄然朝这里瞥几眼。) 鸿璐: 大人,您像个苦修者。 是什么阻止您释放自己的本能? 桑丘: 鸿璐,你僭越了。 鸿璐: 您不是说,今晚任何事情都是被允许的吗? 桑丘: (话语堵塞在喉口)…… 随你去吧,不过我该为孩子们狩猎了。 在今晚,需要源源不断的人类血液。 鸿璐: 我跟您一起! 桑丘: 那便前往高塔顶端,那里有望远镜。 既不会遭受到威胁,又能观测全局。 为我计算猎获人数,直到所有家人都喝上新鲜的血液为止。 鸿璐: 遵从您的命令,大人。 (鸿璐登上高塔,在那里能够看见乐园全貌,也能观察周边居民。与乐园中的狂欢截然不同的是乐园外面的冷清。) (总督的身形时不时在附近的阴影中显现,她身后跟着一些负责将人类带回乐园的血魔。她只消瞬息便能够轻易制服人类。) 桑丘: 将他者刺穿,片刻不可停留; 孩子们在等,鲜血遍地横流。 今晚的乐园,注定期待欢游, 总督须尽责,给予家人庇佑。 (回头对众血魔) 将此话传达,让小队去安休; 我一人足矣,你们跟在身后。 众血魔: 总督大人,就由我们来将人类运回乐园! 桑丘: 那再好不过。 (鸿璐下了高塔,在乐园门口看见一个个濒死人类的身体堆叠在一起,形成山丘。血魔们站在一旁劳累但依然对他们垂涎欲滴。鸿璐在其中看见了一些熟悉的身影——血魔猎人。) 桑丘: 将这些运去理发师那边的餐桌旁。 众血魔: 好的,总督大人! 如果我们能克制住不吸干它们的血的话。 (众血魔下。) 鸿璐: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您狩猎的身影, 不经意创造武器便比过万颗尖钉; 硬血刺进人类胸膛不见液体晶莹, 转身抬手无比利落自成一道美景。 我的疑问期待被您解答于这欢庆, 弱小如我怎能像您这般操纵生命? 桑丘: 永远别把强权当做什么馈赠, 它是我一生难以洗除的罪证; 大可不必将这血腥道路攀登, 我不愿罪恶侵蚀你甜美音声。 鸿璐,你在发抖? 是微冷的仲夏夜露珠打湿你的发辫, 还是隐蔽生长的玫瑰刺伤你的指尖? 鸿璐: 只是看见眼前人类鲜血如喷泉涌流… 就仿佛野兽见到食物般兴奋得颤抖。 桑丘: 那就前往宴会现场,痛饮你应得的血液。 不必继续忍耐渴望,仅此今晚肆意撒野。 若头脑发昏便回房,后面是无聊的狩猎。 鸿璐: 啊哈哈…好像确实有点晕乎乎的,那我先行离开了。 (鸿璐下。) 桑丘: 血宴即将来到气氛顶点, 残酷游行会在园外上演; 金钟再响之时我们露面, 无人期待今晚圆月高悬。 (罗佳带领众血魔上。) 罗佳: 孩子们早已经不满足那点鲜血, 请我亲爱的姐妹带领家人狩猎。 烦请您保护好最幼小的那一辈, 他们都曾在园中为您歌唱赞谒。 说起来,您的助理呢? 可别让他惨遭猎人毒手。 桑丘: 他状态不佳,先回去休息了。 现在是我们踏出乐园的时间,叫神父敲响金钟吧。 (拉曼却乐园的血魔们几乎都离开乐园前去狩猎,只剩余少部分弱小的幼崽留守园中享受宴会余韵。) (另一边,一个废弃的盥洗室中。) 鸿璐: 我已察见,尸山间同伴的骨血; 悄然卧底,他们将其视为胆怯。 越是痛苦,所有血魔越是愉悦; 血魔猎人,已被庭审残酷判决。 桑丘大人啊,您可曾发觉, 我面对同伴之死却仍要朝您恭维献媚, 那一句句甜腻话语间难以压抑的伤悲? 二十八夜陪伴让我体会您刻骨的疲惫, 今晚血宴狩猎使我察觉您冷酷得纯粹。 我因无比恐惧愤怒而战栗之时, 您却以为是娇贵少爷受了寒凉。 何人曾给予您千金的希望? 何人曾打碎您期盼的梦想? 是您口中所谓父亲将您所有美梦阻挡, 是您仇恨所谓骑士使您无视地上天堂。 何人能迈入淡漠怠惰的心房? 何人能敲开紧锢死锁的门窗? 我于暝暝深夜子时独自游荡, 我在日夜交替之刻为您披裳; 但我从未见您真实笑容绽放, 如同我侍奉的君主其实虚妄。 何物最哀伤? 何物为罪状? 我,以及我的盼望。 您,以及您的渴望。 (忽然转头,迅速打开盥洗室的门) (血魔甲正在通过门缝向里偷看,被鸿璐当场捕捉,压制在地面) 哈,瞧我发现了什么, 一个顽皮偷听的幼崽。 告诉我,你听到多少? 血魔甲: 大人求您放过我! 我只是恰巧路过! 希望您大发慈悲, 我定不朝外诉说! 鸿璐: 真可惜呢, 只是无心犯下的罪过, 只是生来带有的罪过。 (鸿璐迅速从口袋中掏出一把剪刀往血魔甲腹部刺去。待他未完全恢复之时,鸿璐又找来一把拖把,用把柄捣碎了血魔甲的脑袋。) (血魔甲倒下。) 鸿璐: 死者面前话语失去意义, 猎人和血魔向来是仇敌。 让我想想该如何处置你… (笑) 自然是在水的附近藏匿。 (鸿璐迅速将血魔甲的尸体处理好,藏在马桶中,将马桶盖盖好。) (做完这一切,鸿璐来到盥洗台的镜子前。) 鸿璐: 美中不足的是礼服脸上都沾染了病血, 若是这样见人必然导致桑丘大人不悦; 不过我何必考虑我仇敌的悲喜等一切, 身为血魔猎人在乐园肆意屠杀才正确。 (对着镜子,不由自主露出一个面对总督时的礼节微笑) 不好、不好, 当礼节性的微笑成为习惯, 那骄傲的猎人将不复存在; 过度沉溺幸福将招致天灾, 必须死死压抑这虚假的爱。 第7章 第五幕 (拉曼却·领公主管辖的区域,罗佳正忧郁地站于花园内。) 血魔申: 公主大人,昨夜死亡的人数… 罗佳: 乐园总共失去了一百三十二位孩子, 请你作为仪倌牢牢记住这沉重数字; 我早知道彻夜狂欢代价是弃置子嗣, 一切不过是那残酷命运带来的礼赐。 血魔申: 礼赐…? 大人,恕我愚昧无知… 罗佳: 有时候,无知才是上天的仁慈, 至少啊,你能够天真从容赴死。 (鸿璐上。) 鸿璐: 清晨的花园总饱含着潮湿, 玫瑰肆意生长正披上尖刺; 不知是予了它们足够时日, 还是赐淋漓鲜血作为吃食? 罗佳: 这里埋葬着所有死去的孩子, 残躯化作春泥将这玫瑰喂饲。 鸿璐: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罗佳: 唉,鸿璐,你说得实在是对。 我,我们,都拥有漫长年岁。 只是身处乐园中又旁生无数牵挂, 仿佛忘却曾经仅是为了保全无暇; 我是个高贵公主却也是戴罪人家, 最初的心早已在血渴中默默风化。 天真梦想被本能的渴望替代剥下, 温柔幻想被原初的罪恶无情践踏; 目见所及不再是古堡中的玫瑰花, 而是木桩、处刑之地和旋转木马。 很久之前我意识到无法再度优雅, 面具的用途是遮挡住衰老的鞭挞; 刺穿父亲那日我未能哭泣和惊讶, 取而代之的欣喜和狂欢遍地播撒。 即使聪慧如你… 也无法带给孩子们救赎吧。 鸿璐: 最初见到您是在盛大游行, 我位于底端而您伫立于顶; 很久之后我在您身侧歌吟, 也察觉您隐约的寂寞心情。 我卑微无比无法带来救赎, 只能在您旁边沉默地驻足; 记忆将那些美好往事追溯, 凭此我们得以被命运超度。 罗佳: 那些美好吗?我几乎要忘却了。 那个时候,我们还是……我们…… (沉默了许久,整理好情绪) 鸿璐,若只是想为家人哀悼的话,别在这里待太久。 花园的玫瑰渴望着一切血液,不论是人类还是血魔。 (罗佳及血魔申下。) 鸿璐: 对我来说无比新奇却也毫不意外, 血魔竟也有属于自己的悲哀和爱; 若非身为猎人我愿意在乐园长待, 毕竟他们夺走家人又将记忆篡改。 (不多时,鸿璐离开了花园,回到总督办公的房间。) 桑丘: 你从花园携来几滴玫瑰瓣上的血液, 它们不在子嗣身中流淌却仍然暴烈。 …哈, 我又想起昨日的血宴, 猎人的手段令我生厌; 趁着迷乱钻进盥洗间, 杀死幼崽还用水装殓。 鸿璐: 那还真是令人感到恶心呢。 那些猎人从来喜欢虐杀幼小的血魔。 桑丘: 话语间透露着微微的同情, 但我看不到身躯内的真心; 你究竟是在哀伤悲痛怜悯, 还是纯粹地麻木虚无空灵? 鸿璐: 我尚为人类时见过太多生离死别, 也悲恸而愤怒地质问过漆黑的夜: 为何独独我一人被迫观望这卑劣? 为何独独我一人于局外悲哀深切? (深深地叹息,却兀自发出轻笑) 后来我学会了用眼睛去俯察世界, 发觉自己其实改变不了任何罪业; 即使随波逐流无法坦然接受离别, 那么干脆不去思考如顺风的蝴蝶。 桑丘: (惊讶,不由自主放缓了声调) 我竟不知你尚为人类的记忆这么痛苦。 不过,都过去了,既然如今你是血魔, 就应该听听你自己内心的话语和意愿。 饮血也好、享受狂欢也罢, 至少在乐园倾覆之前,这里是你的家。 鸿璐: …是吗。 那就谢谢总督大人了。 桑丘: 我们毕竟是家人。 (事务处理告一段落,鸿璐回到自己的卧室中。因总督仁慈,他拥有属于自己的房间。) 鸿璐: 明明早已警告过自己不应动真情, 却不由自主流露过往的云烟阴影。 为何身为猎人却期待猎物的亲近? 为何身为人类却向往血魔的亲情? 我突然感觉自己似乎有些不对劲, 头脑灼热发晕仿佛经过整夜酩酊; 难道总督的话语击中我沉寂的心, 绝望至麻木的舌尖终于尝到爱情? (猛然从床上坐起) 不好!必须立马动身无声屠戮! 只有猎人的工作才是第一要务! 无论总督还是公主终究为猎物, 投入真实感情最后将归于虚无。 第8章 第六幕 (鸿璐总是在接下来的时日中悄然猎杀年幼的血魔幼崽。他安然无恙地度过了一百个日夜。) (第一百零一个夜晚,鸿璐于自己的卧室中不安踱步。) 鸿璐: 近日总督似乎越发放松, 但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 (将手插入口袋中,忽然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瓶子) 啊,是这个! 我在前一百日竟没有意识到, 面对强大的敌人可以使用这无色无味药物。 正好几小时后我要为总督送上助眠的血酒! (不久之后,鸿璐端着血酒来到总督的办公室。) (夜已经深了,但总督依旧清醒着。鸿璐为总督递上那杯血酒。) 鸿璐: 总督大人,还是深受失眠折磨吗? 桑丘: 我已经习惯与夜晚共存。 鸿璐: 我亲眼目睹您一百个日子的动荡不安, 乐园固然将倾,狂欢终余黯淡。 或许有天拉曼却会变为废墟甚至消散, 至少我们现在,要走过这夜晚。 (桑丘接过鸿璐手中的金制高脚酒杯。) 桑丘: 将门关上吧,然后来我身侧,我有些话跟你说。 鸿璐: 是什么秘密吗? 我保证不朝外诉说。 桑丘: 来,再接近一些。 (看见桑丘勾手,鸿璐顺从地弯下腰来。) (下一秒,他被暴起的桑丘按倒在猩红地毯上,毫无还手之力。) (嘴被暴力掰开,冰凉的酒液灌入口腔。) 桑丘: 我知道你会在这血酒中下药, 我看出你谦卑伪装下的骄傲。 明明是血魔猎人,却选择缓慢蛰伏入侵。 奉上你真情实感,只为了获取我的亲近。 今日才猛然发现,家人要被你残杀殆尽! 鸿璐: 咳…咳。 (呛出几口血酒,依旧微笑着) 总督大人,此刻感觉如何? 桑丘: 我不曾忘记你在我困顿时披上的衣裳, 我不曾忘记你为我而每日开闭的门窗; 我不曾忘记你讲起自己时寂寞的模样, 我不曾忘记我们之间隐秘情感的荒唐! 我曾说过这里是你家愿你不再游离, 我曾瞥见你眺望远方眼中青蓝熠熠; 我曾给予你为时五十四天的宽容期, 我曾以为这些温暖能让你回心转意。 既然互为仇敌,为何献上脉脉温情? 既然身为猎人,为何流露你的真心? 还是说…一切都只是玩弄我们的工具?! 鸿璐: 我也曾无比期待纯粹温暖的亲吻, 但血魔从来都只夺走我们的家人; 我也曾沉溺进您宽容宠爱的放任, 不过这只是猎人标识上小小划痕。 (药物作用下,嘶哑地轻笑) 既然我已经成为您的囚徒, 那么要杀要剐请尽量迅速; 只看在那曾有的温存念头, 让我作为猎人走上黄泉路。 桑丘: 我自有处置你的方法。 闭上眼睛吧,鸿璐。 (鸿璐听话地闭上眼。他感觉到他领口的第一颗扣子被解开,紧接着而来的是侧颈的锐痛。) (他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恐惧,但很快,随着转变的进行,那眼中逐渐什么都不剩了。) 桑丘: 早在你陪伴我的第四十七天, 我发觉有血魔幼崽气息奄奄; 公主和神父都深陷你的谎言, 理发师欢喜更对你百般奉献。 明明我知晓是你残杀我的家人, 却溺于你温柔乡追逐你这塞壬; 大抵是所有血魔终究由我手刃, 我与你相同让他们被死亡亲吻。 既然终究是一死, 那我带领他们走向终焉, 又和那些血魔猎人有什么不同呢… (低头望向昏迷的鸿璐,手缓缓抚上他的头发,抚摸孩子般轻柔) 当统治者将利齿刺入欺瞒者的颈动脉, 当血魔猎人被迫在血魔的子宫中重塑… 鸿璐,你曾经的一切都不会剩下吧。 包括你猎人的身份、你的仇恨, 和你过往的对人世的爱憎。 你会拥有你渴望的一切, 包括家人、同伴和爱, 在乐园失落之前。 (在那之后又过去了一些日子,拉曼却·领的白日安宁祥和,仿佛什么动乱都没有发生。) (总督推开门,走进办公室。她的孩子搬来一把椅子靠窗而坐,眺望着乐园的远方,似乎未发觉总督的来到。) 鸿璐: 纵有千年金丝玉缕,终是一死地府重聚。 乐园百日狂欢无惧,终赴黄泉共赏血雨。 念家的,永远困在欢乐囚笼; 虔诚的,永远缚于罪恶感中; 优雅的,因子嗣而断绝歌咏; 淡漠的,因牵挂而伫立坟冢。 桑丘: …鸿璐? 鸿璐: 往事如烟遮蔽归路,今生如梦浮沉恍惚。 我已葬身虚幻荒芜,非我之我尘世留驻。 桑丘: (痛心地)鸿璐! 鸿璐: …啊。 抱歉,母亲…我又走神了,是吗? 桑丘: (收回所有情绪,坐上王座) 你对着这堆文书太久了,回去休息一下吧。 鸿璐: 我没关系的,母亲。 毕竟这是您给我的工作,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去做的。 桑丘: 你太不爱惜自己了。 鸿璐: 那毕竟是不必要的。 桑丘: 你…唉。 自从重生为血魔,你仿佛变了个样子。 什么都听我的,却从来不在乎自己的渴望。 (突然变得严厉) 还记得上次你因血渴而昏倒在卧室中吗? 若是我不去察看… 鸿璐: 我当初以为这强烈的渴望只是一种疾病,想着忍耐一下就能结束了。 哈哈,没想到呢,原来血渴是恒久存在的折磨吗? 桑丘: 就像玫瑰终究在铁锈中枯萎, 这便是我们血魔永恒的原罪。 鸿璐: (从窗边离开,来到王座旁) 万般馈赠皆有代价,永生伴随饮血枝桠。 总督大人仁慈放话,将这渴望肆意生发。 尽心养育园中大家,您恩情我无以报答。 桑丘: 你向来是甜言蜜语,如同塞壬歌颂爱意; 可惜恒常愚钝如我,仍执着于旧日遗迹; 心中突然充满温情,分明先前冷硬无比; 多少沉痛戴罪时光,因你而被赋予意义。 来我怀中吧,鸿璐,为何只是沉默侧立? 至少这一次,我啊,甘愿与你一同沉溺。 鸿璐: 我这只塞壬,可惜,早已住进您的笼里。 虽身为子嗣,哎呀,却要担任您的爱侣? 桑丘: (蹙眉) 鸿璐,你又在说些俏皮话。 要是换作其他孩子,大概已经被罚去狩猎了吧。 鸿璐: 所以,我是最受母亲宠爱的那个? 桑丘: 惟有你是我亲缘上的孩子。 鸿璐: 可为什么,每当我投入您暖怀, 柔情之外,还有恐惧愧怍袭来? 桑丘: 忘了它们吧。 不管你曾是何人,你现在是我的孩子。 鸿璐: 如果这是您希望的。 (鸿璐下。) 桑丘: 鸿璐所吐露出的哲理无一不正确, 我们终将成为因偷食而死的鸟雀; 他早看破红尘却将伤痛刻意忽略, 我竟开始害怕那只眼睛亮如宝珏。 即便我再怎么将他娇养, 也阻止不了枯萎的终章; 近日他越发地迷惘感伤, 如已在那晚将自己花葬。 我不知道我所想望的到底何物, 我不知道我所奢求的是否鸿璐; 我不知道我所坚持的终归虚无, 为何却还在此地为爱挣扎沉浮? 第9章 第七幕 (拉曼却·领理发师的管辖范围中,理发师正整理着架子上的面具。) (桑丘上。) 桑丘: 我们已经…很久都没有用上它了。 奥提斯: 让骄傲的造物蒙尘,我固然痛心。 但看见孩子能饮血,我更加欢欣。 桑丘: (长长地叹息)哈…… 奥提斯,你觉得…鸿璐现在怎么样呢? 奥提斯: 这个问题或许您更适合回答,桑丘大人。 毕竟,我在这几十日里只见过他一面, 还是以试穿新礼服的名义。 桑丘: 你也给不出好的答案吗。 奥提斯: 不过我听闻其他的血魔说, 鸿璐近日和神父交谈甚多。 去那地方问问格里高尔吧, 他倾听怨苦的经验多过我。 (桑丘去往拉曼却·领神父的管辖范围,在忏悔室门口等待。她发觉,半掩的门后,是鸿璐和神父正在交谈。) 格里高尔: 你的苦痛也是我所承受, 病灶深埋血魔本能诅咒; 委曲求全还是放纵一乐? 我们从未有过幸福时候。 鸿璐: 委曲求全,不过永恒空虚。 放纵一乐,不过徒留惊惧。 我不愿看见家人们痛苦, 也不愿面对他们真面目。 我不愿弃母亲独自死亡, 也不愿在世上迷茫彷徨… (察觉到桑丘正站在门外,赶忙收起悲哀神情,换上微笑表情) 感谢您,神父先生,今天就到这里吧。 我还有工作要处理。 (鸿璐推开门。) 鸿璐: 母亲,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助的吗? 桑丘: 先回去休息吧。 或者到理发师那里, 帮她为面具拂去尘埃。 鸿璐: 好的。 (鸿璐下。) (桑丘进入忏悔室,关上门。) 桑丘: 听说鸿璐最近经常来你这里? 我作为母亲,有义务关注他的心理健康。 格里高尔: 他不过和所有聪明的血魔那样, 早早察觉乐园失落的丧钟敲响。 桑丘: 其他血魔担忧的是自身的渴血与死亡。 但是鸿璐关心家人再一次蒙难与哀伤。 格里高尔: 正如您说的这样,他才更加痛苦吧。 因为不可免除的血脉诅咒, 因为不可到达的虚诞尽头; 因为不可遗忘的爱恨情仇, 因为不可阻止的衰亡前奏。 桑丘: …我该怎么办? 格里高尔: 我无法给出您满意的答案,总督大人。 因为相同的痼疾也侵蚀我心。 桑丘: 你也该给自己放个假了,神父。 找个适合的时间吧, 让我再试试这份工作。 (桑丘推开门,离开了忏悔室。) (拉曼却·领公主的管辖范围中,公主正独自伫立于凉亭中。) (桑丘上。) 罗佳: 哎呀,是总督大人。 您怎么来了? 桑丘: 有件事情已经折磨我近百日夜, 我已感到自己被愧怍死死裹挟。 罗佳: 真是不让我意外啊。 让我猜猜,又是你那助理吧? 怎么,他的柔情蜜意没让你感到满足? 桑丘: 柔情蜜意携来的并非快然自足, 而是无时无刻的悲痛想我悔悟; 每当鸿璐投入我怀抱轻柔依附, 我却在温情中体会到哀伤恐怖。 他曾说他将自己亲手埋葬荒芜, 他认为他早已死在那虚幻幽谷; 我怜惜他每日眺望远方的清眸, 我哀怨他不剩一物的暗眼玉目。 我本该让鸿璐死去, 却强他履子嗣义务。 我方才第一次发觉, 我的行为其实错误。 罗佳: 那晚您被怒火攫取了理智, 对鸿璐不过换种惩罚方式; 您不是恨猎人将生命吞噬, 赐予他在血欲中永恒凝滞? 桑丘: 可是看到鸿璐这般痛苦,我反而不忍心。 他现在毕竟已不是猎人,而是我的孩子。 罗佳: (笑) 您就是这么说服自己的吗, 在几十个夜晚的梦魇之后? 我知道您每晚都被扭曲心魇折磨, 我听闻您曾在梦中父亲怀中蜷缩; 在这牢笼亦是极乐的酒神之王国, 您是渴求爱甚过鲜血的将熄焰火。 您奢望温情是由危险的猎人给予, 还是由这个空洞绝望的人偶献过? 桑丘: …… 罗佳: 若是您真的爱他,就赐予他死亡吧。 桑丘: 为什么? 我费劲心力想鸿璐幸福地生活在乐园,你却提议我杀死他? 罗佳: 您不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吗。 让我们痛饮鲜血后迈向死亡。 您比谁都清楚成为血魔万分折磨, 这物种仅仅是存在就已经为过错; 鸿璐的痛苦本来是始于他的自我, 却还要因为家人而再度承担更多。 (良久,忽然苦笑) 他迷惘悲哀,无人能够安慰。 他顺从您心,任由世道支配。 好好想想吧,我愚钝的姐妹。 这高贵救赎,只能由您饲喂。 (罗佳打起洋伞,快步离开了凉亭,留下桑丘一人。) (桑丘在那里伫立许久,最后来到花园的最深处。那里已经被疯长的玫瑰近乎完全遮蔽,一个墓碑孤零零地在小道尽头。) 桑丘: 这里玫瑰嗜血生长得疯狂, 也许它们最初仅渴望绽放。 遮天蔽日的荆棘刺痛迷惘, 我才能再度来到您的碑旁。 父亲,我现在才发现, 其实一切都未曾因我逃避忍耐而消亡, 反而变得更加痛苦凄凉。 您带给我的爱恨,与鸿璐带给我的, 着实让我受伤。 是您于废土之上予我千金承诺, 是您甘愿领受白月骑士的诱惑; 是您亲口说出一句不再需要我, 是您独自离走冒险酿成这过错—— 是您命我残杀异议者将我逼迫, 是您的愚行让家人们日益沉默; 是您关闭乐园将您的子孙困锁, 是您背叛家族才招致哗变灾祸! 千百根染血木桩在您身躯刺过, 千百道惨声哀嚎震破您的耳膜; 千百日钉刑仍未解放地上王国, 惟有您死去才能停止永恒折磨! (深吸一口气,眼中似有血泪闪过) 可是啊父亲,我又怎能恨您呢? 我仍忆起饮血那日您发间清香, 我仍记得古堡一楼的家庭画像; 我仍望见随您哄我入睡的月光, 我仍怀抱伴您死亡而来的怅惘。 (沉默片刻) 每日凌晨花园中玫瑰吐露芬芳, 无人知晓它同样拥有饮血渴望; 曾为血魔猎人的孩子日渐迷茫, 仇恨被爱藏匿扭曲成镜中倒像。 受怒火烧灼的夜中幽灵在彷徨, 无名的悔恨于我心底潜滋暗长; 当我不由自主向朦胧夜色眺望, 惊觉徘徊的是曾名鸿璐的意象。 (忽然站起,呼吸逐渐急促) 我因极度恐惧而颤栗如将死亡, 也因终于开悟而内心无比激荡; 这一时刻我仿佛紧紧攫住真相—— 予他解脱才是我们的共同愿望! 第10章 第八幕 (总督的办公室内,厚重的帘幕罕见地被完整拉开,窗户半阖,上午六点半的空气中弥漫着平和的羊皮纸味道。) (鸿璐上。) 鸿璐: 还是和往常一样吗? 桑丘: 不,今天你的行程安排有些特殊。 先去理发师那里拿回你原本使用的面具, 再去神父那里陪他一同倾听孩子的话语, 最后去公主身边邀请她与你跳一支舞曲。 鸿璐: 母亲,今天给我的工作似乎格外少呢。 桑丘: 还记得吗, 这日是你新生的一百零一天。 工作完成后若有空余时间, 去做些你喜欢的事情。 不过在敲响上午十点的钟时, 你要回来。 鸿璐: 我没有什么喜欢的事, 可以就在这里待着吗? 桑丘: (严厉地)你必须珍惜这些时间。 鸿璐: 可是我不懂啊。 明明身为血魔,拥有永恒生命…… 为什么所有人都想抓住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桑丘: (几次张开嘴似是想要告诫,最后还是放弃。) 算了,现在不是辩论的时间。 去做你的工作吧。 鸿璐: 好的,母亲。 (鸿璐前往拉曼却·领理发师的管辖范围。) 奥提斯: 来了?刚好我将你的面具修复完毕。 虽这面具不出自我手,但精美无比。 鸿璐: 真怀念啊,它还是那么新。 奥提斯: 自然,我的手艺无人能敌。 拿到了就去神父那里吧,你的时间有些紧。 鸿璐: 那是什么意思? 奥提斯: 这一次,我不会再告诉你。 鸿璐,你必须自己体悟。 鸿璐: 好吧。 那再见,奥提斯女士。 奥提斯: 再见,鸿璐。 (鸿璐来到拉曼却·领神父的管辖区域。忏悔室的门为他打开了,鸿璐发现神父的身旁多了一个座椅。) 格里高尔: 在我身边坐下吧。 你的工作内容我已知晓。 鸿璐: 嗯。 (不久,就有血魔前来忏悔室。) 血魔戊: 神父大人!还有…助理大人? 能再见到您我万分欣喜! 这一次,我背完了族谱, 知晓您是尊贵的三代眷属! 鸿璐: 有什么烦恼,就说出来吧。 血魔戊: 呃…实不相瞒, 我有点想知道血棒的味道。 听长辈们说,是美味万分的食物。 格里高尔: 唉…那些长辈们骗你呢。 不过我这还有一点, 是否美味,你尝尝就知晓。 血魔戊: (接过那根血棒,剥开外包装,咬下一大口)呃…! 这究竟是什么黑暗料理? 我仿佛置身鬼门关!! (血魔戊一边作呕吐状一边夺门而出。) (血魔乙上。) 血魔乙: 是您? 鸿璐: 我只是来听听大家的烦恼。 血魔乙: 稀罕事啊。 我的烦恼么…大概是还放不下那孩子的死吧。 唉,那无知幼崽,死在了猎人手中。 鸿璐: 我很抱歉。 血魔乙: 我的大人,不需要道歉。 您又不是凶手。 鸿璐: …… 格里高尔: 万事需向前看。 那岗位难道还空缺? 血魔乙: 也不是。 不过又新来了个幼崽,和那家伙一样的稚嫩…… 我害怕他再次惨遭毒手。 格里高尔: 若一味恐惧着未来的失去, 就会错过今天的日月星絮。 血魔乙: 唉,您说的真对。 我会尝试适应的。 (血魔乙下。) (在那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血魔。) 格里高尔: 时间差不多要到了,鸿璐。 去公主大人那里吧。 鸿璐: 嗯。 再见,格里高尔先生。 格里高尔: 再见,鸿璐。 (鸿璐前往拉曼却·领公主的管辖区域。在舞池内,他看见公主正打着洋伞,独自伫立舞池中央。) 罗佳: 可让我好等,鸿璐。 鸿璐: 抱歉? 罗佳: 哎呀,不过是句俏皮话。 快过来,我今日的王子。 鸿璐: 我想,应遵循必要的礼节。 (行礼) 公主殿下,能否和我跳一支舞? 罗佳: (伸出手,搭在鸿璐手上) 哼哼,可别让我失望。 (优美的音乐适时响起,王子和公主在舞池内翩翩起舞。) 罗佳: 不错,我还以为你会踩了我的裙子呢。 一舞已毕,王子和公主就此分别。 回到总督那儿去吧,她还有话对你说。 鸿璐: 再见,罗佳大人。 罗佳: 再见,鸿璐。 (鸿璐回到了总督办公室。桑丘依旧坐在王座上。) 鸿璐: 母亲,还有什么吩咐? 桑丘: 和我谈谈你的过去吧。 鸿璐: 过去吗…(笑)已经忘记了哦。 只是模糊地知道,曾顽皮和您作对而已。 桑丘: 猎人的残忍屠杀被你称作顽皮? 家人的悲泣死伤被你看作儿戏? 鸿璐: 请原谅我的无知,母亲。 如果生气的话,我随便您处置。 桑丘: …你不必如此。 鸿璐: 维系着您和我的是这样神圣的血脉, 真正让彼此心甘情愿臣服的惟有爱; 对您来说我是玫瑰、玉和稚嫩婴孩, 对我来说您是母亲、神和一切色彩。 桑丘: 虽说血脉之爱将你我连结, 但它的实质只是原始罪业; 温情不过受本能支配要挟, 渴血将猎人骄傲尽数撕裂。 你看见惨剧左眼颜色冷冽, 右眼却如垂死般挣扎呜咽; 明明声音永远轻盈似蝴蝶, 为何那微笑后是无声泣血? 鸿璐: 大概是血渴总在折磨我的大脑吧。 只要一去思考,就会疼痛起来。 桑丘: 你仍未给出你真正的答案。 不过,这已经不必要了。 即使在最后时刻开悟, 也终是心为形役吧。 (随着上午十点的钟声,血魔乙敲响了房门。) (血魔乙上。) 血魔乙: 这是理发师大人送来的衣服。 桑丘: 鸿璐,穿上吧。 这是属于你的东西。 (鸿璐接过那件黑色的外套,显眼的特征说明是血魔猎人的衣装。) (血魔乙下。鸿璐套上那件外套。) 鸿璐: 哇~真合适。 桑丘: 我在乐园一角寻到此物, 托付给理发师叫她修复。 内衬长裤无法恢复如故, 但外套依旧能让你追溯。 鸿璐: 追溯…什么? 桑丘: 还是不肯去回想吗。 但是你必须思考,鸿璐。 你必须记忆起曾为血魔猎人的时光, 你必须找寻到曾经残忍狩猎的迹象; 你必须抛弃这空洞罪恶的亲情外壳, 你必须重拾回你最原本应该的模样。 (声音细微地颤抖)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从容赴死。 你才能将灵魂解放。 (随着桑丘的讲述,鸿璐迷茫地发觉自己全身正在缓慢融化。) 鸿璐: …母亲? (桑丘沉默地别过脸去。) 鸿璐: 神圣母亲,为何将我抛弃? 您明知道,玫瑰需求爱意。 或许您看出我认知世间繁华终凋敝, 依然不愿再见盛席华筵后泣淚梦呓; 或许您发觉我既无苟且生存的动力, 也无狠心铰断所有牵挂了结的勇气。 (似是想通了,突然绽开一个微笑) 神圣母亲,当您将我抛弃, 因您而死,是我日夜所乞。 毕竟我身为瑕玉于国于家无用至极, 即使担任上助理也仅供您消遣调戏; 毕竟我已成灰烬观望一切都无意义, 恐怖惊惧与这虚无将此生覆上阴翳。 (艰难地想要抬起手,拭去桑丘脸上的血泪,却失败了) 但请不要哭泣,母亲, 我已记起那些暴烈无比的情意。 您要知道,我心永驻此地, 在您脑海,尚且留存回忆。 桑丘: 只是这回忆,到底是救我于地狱的蛛丝,还是将我灼烧殆尽的刑火? 我不知道。 我不应该进入那个饮血的夜晚, 我不应该用獠牙面对无边黑暗; 我不应该让你独自在地狱发颤, 我不应该站在救赎对立的彼岸。 桑丘: …再见,鸿璐。 (明媚的上午依旧没有结束,上任未满一年的幼崽护卫在门口和他的搭档聊天,门外时不时传来稚嫩的笑声。) (一门之隔,总督沉默地坐回王座,凝望着最后那点红色的液体伴着她方才滴落的血泪被深色地毯吸收,直到一切再无痕迹。) 第11章 后记 当日光穿透总督办公室的窗户,在桑丘眼前融化流淌的红色液体里,我们目睹了存在与虚无共同铸造的残酷寓言。这个包裹着爱恨情仇外衣的哲学思考,将都市生命的困境暴露出来:当鸿璐变为血魔,当昔日的仇敌变为挚爱的母亲,当他溺死在迷惘、恐怖和虚无的海底,他该如何回答个体的命题,那个狡黠又骄傲的血魔猎人又去了哪里?当自我被强行篡改、当生命被强行延续,活着的本质意义是否还能在一日日散漫的虚无茫然和苟且偷生中保持形状? 统治者将利齿刺入欺瞒者的颈动脉、血魔猎人被迫在血魔的子宫中重塑……血魔与猎人、敌人与家人,所有对立项都在鸿璐日渐模糊的人类记忆中被暴力糅合成一滩血水。他唯一清晰记得的,只是在被剥夺过往后硬塞入大脑的本能程序。 若是曾经的猎人鸿璐,在面对桑丘的混杂仇恨的爱时,他会觉得一切是有迹可循的;可是血魔鸿璐只能茫然地顺从本能、顺从桑丘,不去思考也不去作为,如同主线中那个不思观望者。 但是,如今在拉曼却·领上演的,分明是孔家灭门的慢放重播。即使离开鸿园,成为拉曼却乐园的一份子,模糊了过往记忆的鸿璐将再一次目睹最残酷的故事,唤起还是小宝玉时的所有伤悲和惊惧。 血魔本就是扭曲的生物。在它们眼中,家人、生命、记忆,都是可以被再度塑造的东西。桑丘将所爱也是所恨之人铸进自己打造的舒适牢笼,在愧怍中享受鸿璐带给她的爱,却让鸿璐本体的自由意志在温情与悔恨的夹缝中窒息。 那些在鸿璐瞳孔中游荡的记忆幽灵,终究会在一日日累积的悔恨中破茧而出。吸血鬼猎人的制服不再是职业标识,而是过往人格的存在明证。织物与皮肤一同融化的刹那,遗忘之幕被撕开一道裂缝。那摊曾经名为鸿璐的存在物,最终在延迟的死亡中找回那个曾是血魔猎人的自己。鸿璐既没有自杀的勇气,也没有生存的坚持,桑丘赐予他的死亡,在这个已万念俱灰的鸿璐眼中,就已经是他能够想到的最好救赎了。 身为血魔的鸿璐这由桑丘一意孤行而造就的身份本就不该存在,他只是桑丘在家族责任的压迫下催生出无数情绪的装载容器。就像鸿璐曾问出的“一旦成为血魔,原来的家人都不再是家人,那么什么才是真正的家人?”,这看似美好的血脉连结,扰乱了正常的家庭伦理关系。它们爱自己的家人,只不过是受到血魔本能的支配罢了。 但是,这就是属于鸿璐的,最好的结局吗?肯定不是的。但身为血魔的鸿璐并没有LCB鸿璐那么幸运,直到最后,桑丘也没能融化他那颗被埋葬冷冻的心。毕竟两块冰是不能相互温暖的,即使存在短暂的温存和依赖,也不过是灭亡的铺垫。 所有关于血魔的故事,最终都是生存困境的影射。记忆与遗忘角力,爱欲与仇恨缠绕,温情与哀惧共舞。当桑丘的血泪坠入曾为鸿璐之物,涟漪中浮现的不仅是迟来的悔恨,更是每个人只要生存在世界上,就永远无法逃避的情感重负——因此,我们必须去回应,必须去作为,即使注定失败也要试图改变残酷现实。 我们曾经沉浸在虚无中,或是正在虚无中挣扎溺水,但我们终将在这虚无中看到些存在意义的光亮。“我思故我在”,惟有自己主动赋予自己意义,我们才能聚焦于个人福祉,摆脱虚无主义。 我最初只是想写一个关于血魔桑丘与血魔猎人鸿璐的爱恨交织而导致的悲剧,想不到主题上升到了我自己都惊讶的高度。在这个表面上奢华、血腥、温情和暴力,内里却遍布酒神与虚无之雾的拉曼却乐园中,上演的不仅是一出关于情感的悲剧,更是堂吉诃德派血魔家族的悲剧,和鸿璐的悲剧。血魔的悲哀与鸿璐个体的悲哀糅合为更大的悲哀。 这本戏剧的写作时间跨越了月计发布第七和第八章剧情,差不多几个月。桑丘和鸿璐的故事让我感慨万千。或许,正是他们的故事唤醒了我沉睡在内心某个角落的情感,让我笑过、哭泣过、怅惘过,才有了这本情感的产物吧。 第12章 痴念·血污 “总督大人,您的脸上沾了血。” 当鸿璐掏出手帕,弯下腰来试图递给桑丘时,桑丘反而未伸出手,完全没有接过来的意思。 不得已地,鸿璐亲自为她拭去那些血液。 后来,鸿璐将那只手帕忘在了口袋里,和那瓶小小的药物一起。 现在想来,这大概是痴念的起点。鸿璐默默想。身为总督、身为二代眷属,桑丘看起来太过年幼了。但这并不是他对桑丘心软的理由,外表年龄更小的血魔他也毫不犹豫地砸烂过她的脑袋。 作为一名猎牙事务所收尾人,也就是血魔猎人,鸿璐卧底在拉曼却·领的第二十九天,罕见地被自己的仇敌扰乱了心绪。 在此之前,他一直将这份工作当做血腥游戏来玩乐。同伴们告诉他,血魔是比野兽更加低级的生物,无比恶心肮脏。他也亲身体会过血魔的无理——这种生物会夺走他身边的家人。 可是为什么。鸿璐叹息。为什么血魔会有如此真实深刻的情感呢? 如果他不曾看到被他砸碎脑袋的那个血魔幼崽眼中的不可置信。 如果他不曾知晓血魔们会为死亡的同伴举办葬礼并哀伤哭泣。 如果他不曾陪伴总督度过一个个为赎罪而失眠的疼痛夜晚。 如果他不曾拥有那个进入拉曼却·领的想法,他还能够天真烂漫、毫无顾虑地做他的血魔猎人,在猎物的哀嚎痛哭中笑着捣碎他们的大脑。 明明是血魔猎人,却因为自己杀死了血魔而感到负罪? 鸿璐发觉自己开始有了痴念,这个愚蠢天真的念想陪伴他度过卧底的每一天。 每当他将死去的血魔幼崽拖进废弃盥洗室的隔间里,他就会想起总督忧思的面庞。每当他站在洗手台镜子前试图用手帕擦掉脸上沾染的病血,他愣怔地望着手帕上的血发呆一阵子。 久而久之,废弃盥洗室里的血魔尸体越堆越多,幸运的是血魔尸体并不会散发出浓烈的**气味。鸿璐把它当做是自己临死计时的沙漏,毕竟一个不算很强的血魔猎人独自潜伏在拉曼却乐园这个血魔聚集地,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鸿璐感到自己每天都在刀尖上行走,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发现身份,下场不必多言。 “鸿璐,你脸上沾了血。” 桑丘云淡风轻地说。鸿璐照着桑丘所指的地方用手帕抹了一把,没抹掉。 那点血迹大概是已经干了。而且极有可能是属于昨晚他杀死的血魔幼崽的血液。鸿璐心底惊惧不已,只是面上没表现出来。 但桑丘就像什么都没有察觉到那样,让他去自行处理一下。鸿璐离开了总督办公室。 桑丘大人,明明是就连他去花园沾染上一些血水都能察觉到的人物啊。鸿璐暗自想。她又怎能没有发觉这是她孩子的血呢? 鸿璐面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脑海中忽然冒出来一个荒诞不经的想法。 或许,就算是冷漠如总督大人…… 鸿璐突兀地、默默地笑了。 也会对自己的敌人抱有那一份痴念呢? 第13章 我们是彷徨在深黑的幽灵 鸿璐说,我们是彷徨在深黑的幽灵。 毕竟血魔就是这样的生物,因为在阳光下会本能地感到不适,所以选择在夜晚频繁出现。又或者本质上是因为藏匿在骨子里、但真真切切存在着的自卑自弃。 毕竟是本能性追逐着鲜血和亲情的扭曲人类。 桑丘对这件事情比谁都清楚。在父亲死之后,她仿佛突然对血魔这一物种有了很深刻的体会和心得。 总督办公室的窗帘被死死地拉上,因此室内只有并不很明亮的红光微微透进来。鸿璐未被面具遮住的那半张脸在昏暗的室内仿佛诡谲多变起来。在桑丘眼中,一会儿是流着血泪的悲哀面孔,一会儿又是平静到近乎死亡的表情。唯独不变的是微微散发光芒的青蓝色眼瞳。 桑丘觉得那只眼睛很美,让另一只眼睛都黯然失色。但是她又同时觉得那只眼睛包含了世界上几乎所有的恐怖:毫无预兆的暴毙,反目别离的亲人,世道既定的凋残,无可奈何的不为。那些恐怖仿佛要破开鸿璐那只眼睛逃出来。 本能。本能。本能。她把头转回去,没来由地烦躁起来。真讨厌,这种东西。 之所以她的办公室窗帘永远拉起来,就是为了不让阳光玷污那无上光荣又无上罪恶的王座。 保护着父亲曾经拥有的东西,保护着父亲遗留下来的一切,保护着家人,这也是本能的一部分吗。 为什么是幽灵?桑丘问。她仅仅是想要去探究鸿璐的思想。 鸿璐又露出那种空洞随意的微笑来了,一种程序性礼节性的无聊反应。他回答,因为我们终究要变成地狱里的幽灵。既然总要成为幽灵的,那么现在成为和一会儿后再成为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像在那些微笑的假面下泣血着质问桑丘做出的决定。既然终究是要死的,那现在为什么要挣扎着姑且满足那些刻在卑劣骨子里的本能呢?只要死了,就不会有这些饮血的连结,也不会有被人类视为罪恶的渴望,什么都不会有。即使生前去追求,也带不到地狱中,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成为幽灵,孑然一身。 桑丘似是在鸿璐的回答中读懂了什么,又好像没懂。 她并没有很高的文化水平。比起这个,她更需要的是坚韧的硬血和管理家族的威慑力。但她只是突然感觉到悲哀。浓厚深重的悲哀。独属于血魔的悲哀。 薄凉的压抑的雾凇朝桑丘扑过来,如磨牙吮血的豺狼虎豹,而她竟一点儿反抗之力都没有。她根本就找不到反抗这般虚无力量的方法。 那这样,生来就代表着罪恶和卑劣的他们,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呢? 彷徨在深黑的幽灵,逐渐腐朽于乐园中不为人知的一隅。那个角落洒满了暖意、尘埃和水,在光明不能触及的地方,空气散发着甜血的香味。 第14章 雨雾朦胧的那些失落的梦 拉曼却乐园从不下雨。我是说,拉曼却乐园从不下正常的雨。 在父亲死后,他创造出来用于庇护我们的无形穹顶随之破碎。我和罗佳笨拙地试图学习父亲遗留下来的技艺。在这期间,我们无心管理拉曼却乐园中的事务:每日一次的游行被暂停、游乐设施关闭、乐园大门紧锁。家人们在那时候的哭嚎格外痛心,大概是他们以为即使父亲死去,我也会遵循父亲留下来的规则而不允许他们饮血吧。理发师和神父在这几天为了安抚家人而近乎心力交瘁。经过三个日夜的努力,我们终于还原了那能够遮风挡雨的穹顶。 拉曼却乐园在那之后缓慢地重建。我们没有空闲去喘息去悲伤去怨恨,在这片刚刚易主的领地上,有很多东西需要再度建立:等级、准则、权力结构、社会秩序。在父亲死去之后,这个最高身份只是二代眷属的家族遭受了重大的打击,因此我们需要一个更加严酷、苛刻的君主。 罗佳以能力不足为由将我再度推上了总督的位置。但是我们都知道,这是一个臣服的信号,她自愿将自己、亲人乃至家族的未来交付与我。因为我是二代眷属、她那更为强大更有担当的姐妹,因为我是那个承担所有罪责、亲自将父亲刺穿的血魔。至此,总督不再只是乐园的监督者,这个名号代表着堂吉诃德家族最高权力者,代表着戴罪的不孝篡位王女。 我参与我的姐妹和她的三代眷属们关于乐园准则的制定。在准则出台之后,拉曼却·领才彻底安定下来。它表面上还保留着基础的乐园设施,在白日的一小段时间里以游乐场的面貌重现于都市,不过,一旦到了夜晚,它就会恢复它残酷嗜血的本质——属于血魔的巢穴,无数血魔寄宿于此,痛饮着人类的鲜血。 因为被我们吞食的血液实在是太多了,有些就会滴落在地上,被土地吸收,用于滋养隐蔽生长疯狂扎根的玫瑰。 在拉曼却·领范围内,有时会下起血雨。不是人类的血液,而是血魔的。我想,那大概是我们的血,追寻血雨源头便是以我和罗佳的力量创造的穹顶,所以每次在乐园中下起这样的血雨,我便没来由地感到悲伤和心悸。 我是戴罪者,是不孝之人,是由爱生恨的王女。我习惯将重任揽在自己身上,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 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罗佳看出我日渐疲惫,于是她为我请来一位助理,也就是第一任总督助理。关于她,我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 她在任的时间不长,短短三十二天,就给我捅出篓子来。因为她的过错,我们的第三狩猎小队全军覆没。于是我惩罚她担任第三狩猎小队的队长,负责重建第三小队,并亲自去狩猎人类。 我的第二任助理是鸿璐。据罗佳说,他是主动请缨的。我见他的第一眼,印象也不是很清晰。那个时候正处于清晨,我沉浸于一些情绪中:杀死父亲的悲痛、期待着父亲怨恨我们的渴望、对家人们未来的担忧、对我整个罪恶人生的疲惫。我彻夜不眠、浑浑噩噩。我唯一记得的画面就是鸿璐推门进来时,半脸面具未遮住的那只眼睛正盯着我——家人们从未敢对我露出这种狩猎者般的神情——我当时想,那只眼睛青蓝得太过刺眼了。 身为总督助理的他很善于哄人开心。我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对他放下警惕心的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开始对他的甜言蜜语上瘾。鸿璐总是能够顺着我的话说下去,那双抹了蜜似的唇间吐露出聪颖又好听的话语。 在那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情,最后以一个饮血的夜晚作结。从此鸿璐成为了拉曼却·领第三位三代眷属,也是与我有亲缘的唯一一个孩子。 他依然担任我的助理,帮助我分类和处理文书。我对他很宽容,我甚至允许他在我肩上的毛绒间用脸颊蹭来蹭去。在工作时间里放下应该做的事情而去和他温存,我想这大概是我作为总督的失格。但我既放不下家族,又不愿鸿璐感到他是被抛弃的。这样的经历我已经体会过一遍,我不希望他再遭受与我相同的折磨。 鸿璐和我很亲密,我有时会觉得他胆大得过了头,几乎是一个顽固的孩子在触碰他父母的容忍底线。他新生为血魔的第五个夜晚,因为子时血腥猎杀造成的噪声太过刺耳而来找我。 令我惊讶的是,我从未告诉过鸿璐我的卧室,可他依然被护卫的血魔领来了——家人们都认为,我对鸿璐的偏爱到了一种无底线的地步,即使事实并非如此。罗佳有时以这个为谈资,在短暂的见面时间拿出这些因为我的不妥之举而在拉曼却·领中疯传的绯闻。 “外面的声音……”鸿璐说,轻飘飘的声线让我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的恐惧着家人们嗜血的本性,还是只想找个随便什么理由来我这里,“母亲,已经很晚了,家人们在干什么?” 他问出这个并不奇怪。鸿璐一直被我娇养在乐园中,他外出从来都只是在白日,仅仅为了去花园中观赏玫瑰和准备游行。用于浇灌鸿璐的血液由我亲自挑选端上,他需要做的只是在工作时间里待在总督办公室处理那些无论如何都处理不完的文书,并且准时回房睡觉。因此,体会不到强烈渴血**的他无法领受家人们残忍嗜血的本性。 “家人们只是在无聊的宴会上彻夜狂欢。”我回答他,“要是害怕的话,就在我这里睡吧。” 外面正下着我的血,雨雾朦胧,我感到比往常更要窒息的压抑。仿佛我又回到了那个被父亲抛弃的夜晚。他的那句话背后,是他所弃置的我的整个世界。 鸿璐一向是顺从我的。在为他掖好被子后,我将窗户锁死,将厚重帘幕拉上。 现在,一切都寂静无声了。 随后我准备离开房间,在鸿璐问我“母亲,您要去哪里?”的时候,我选择了沉默,也只是阖上门。我没有必要回答,鸿璐大概也知道,只是去处理一些家人们的事务。 我为鸿璐规划好了最安全、最平静的生活,却不能阻止他一日日地因为那些痛苦的往事而枯萎。在今夜让家人们提早结束狂欢之后,我回到了我的卧室中。 鸿璐依然在那里,睁着眼睛,没有睡着。 我第一次看见鸿璐那种神情。近乎孩童般,带着些天真,又带着些恐惧。仿佛是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内看到了什么极为惨痛的东西。 “母亲……”他将剩余的话生硬地吞咽进了喉咙。 即使身为新生的血魔幼崽,本能地在害怕时候寻找能够依靠的母亲,也会在那些恼人记忆的作用下将所有属于自己的话语藏匿起来吧。 他在害怕什么?我不知道。 当我问鸿璐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当我抚摸鸿璐散在枕头上的发时,我发现他在细微颤抖。 我花了很久才将鸿璐安抚下来。我这个时候想着大概是因为鸿璐做了噩梦,惊醒时又因为房间的昏暗让他想到了些不好的事情。我开始怀疑鸿璐的过去是否真的如他所说,只是个普通的有钱人家孩子。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我说不好是噩梦还是美梦。我梦到我房间里床边坐着鸿璐。那时候是黄昏,他一动不动,就像死掉了一样。我就这么和他对视。鸿璐右眼中仅剩一片漆黑,左眼却依旧是朦胧的灰蓝。我在他眼中没有看到任何东西。直到衰老的太阳落下,渐渐地,黑暗淹没了他和他昏暗的眼眸。鸿璐消失在夜色中。 最后我是在凌晨五点多被鸿璐惊醒的。在梦里近乎死去一样安静的鸿璐,正躺在我怀中。即使我这样紧紧地环抱住他,可他依然闭着双眼,为梦魇中的景象而颤抖。 外面已经有点亮了,但有帘幕遮挡,室内依旧昏暗,比起凌晨更像是浸透了克莱因蓝的昏暗阴天傍晚。我几乎要辨别不出时间,也分不清到底是鸿璐需要我的拥抱,还是我需要鸿璐的陪伴。 “我的睡眠质量……一向不是很好呢。”鸿璐眨了眨眼,卷着脸颊旁那撮不安分翘起来的墨发,这么对我说。白日里办公室的帘幕被虚掩着,细小的光尘缓慢落在桌上。 “啊哈哈,大概老是有噩梦侵袭吧,就像母亲一直经历的那样。”他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话题。 白日和夜晚的鸿璐判若两人。比起面前亲昵又游刃有余的总督助理,床边因噩梦而动荡不定的鸿璐更像个应该被爱怜的孩子。 我该承认,我的睡眠质量也不佳。在我的梦中,经常是美梦和噩梦交替重复。即使那些场景已经在幻觉中上演了千遍万遍,我依然无法对此释怀。 鸿璐曾对我说过他其实早已经不在乎他的过往,他已经无法从那些景象中感受到任何情绪。但既然是这样,又为什么会无意识地因那些苦痛而震颤,在睡梦中无知无觉地流下血泪来? 从那夜晚以后,鸿璐开始与我同床。我们习惯于相拥,罗佳说这很怪,但我知道,这是我唯一能为鸿璐带来的慰藉。 在那些雨雾朦胧的失落的梦中,我常常因鸿璐那颤栗不安的怀抱惊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