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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回信

作者:时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文字最是冰冷无情的,它只是把对面人想说的话表达清楚,清晰明了就算是完成了任务。但人都是带有感性的高智慧生物,能从字里行间自动脑补出打字人的心情和语气,甚至企图“感同身受”,彼此共情。


    若是遇上特征明显的用词或是表情符号,这事就更显得轻而易举,如若不然,那只是一组代码符号。即使潸然泪下,那也是看字人赋予它的情感,进而转化为对自己的共鸣。


    或者根据聊天的两个人的现实关系,也可以推断出屏幕上一条条冷文字的温度。


    关系一般的就是客客气气你来我往,文字只当做沟通的桥梁,摆在那搭好了就是个死物;关系要好的偶尔还能扯个呛开个小玩笑,不至于桥梁冷冰冰的冻人心口。


    关系要是更好,好到闺蜜死党那个水平上的,那就是弹力床,管你发的是什么,我先来个消息轰炸把我想说的说了,主打一个已读乱回。


    ……要是好到极致,哪怕只是一个标点,收信人也能感受到其中的热意澎湃。


    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他们俩的关系的严羽盯着最后一句“你好,严先生”,明明只是一句再正常简单不过的问候,愣是让他脑补出一场爱而不得之后回归陌路的虐恋情深的感情大片。


    往深了说,他俩已经经历过负距离的接触,这句话多少显得有些生分;往浅了说,他明面上还是乾翊的老板,这句话就显得不是很尊敬,连个“您”都没说;往其他了说……他俩本来就是半生不熟的陌生人,这句话用在这个时候最是恰当的。


    可偏偏,严羽心里就是不得劲。他死死盯着这五个字加一个逗号,想从中翻译出第三种意思来。


    他卷着被子在床上翻过来滚过去,想不出乾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还是他想得太过复杂,误解了别人。睡眠不足的后遗症又在此时起了反应,太阳穴止不住地猛跳,脑子像被人拿了把钝锯来回磨,疼得他眼前一阵眩晕模糊,只好扔了手机,被子一卷,沉沉地睡了过去。


    屏幕对面的乾翊下了晚班才看到严羽给他发个好友申请,急忙点开通过,仿着严羽给他的备注也发了个“我是乾翊”,斟酌了好一会儿,才一板一眼地跟对面打了个招呼“你好,严先生”。


    发送之后他就一直看着俩人的聊天页面等着,等着严羽给他回信息,可左等右等,连个“对方正在输入中”都没有,更别提对面能突然蹦出个个小白框。


    他看了一眼状态栏上的时间:04:07。太晚了,估计睡了吧,等他起了看见了就会回了。


    乾翊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回了出租屋,洗澡洗漱后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那天晚上的事一直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他把之前冒出的火当做“年轻气盛”憋太久的产物,把那晚的情事当做高薪资的体力劳动来对待,可这么多天过去了,那晚的每个细节他都忘不了。


    那天晚上严羽眼角被撞出的眼泪,他抱着自己的腿撒娇说不要,慢了又哼哼唧唧催促,快了就在他后背上磨指甲,舒服了就缠着他舔他嘴角的小痣……


    每次回忆起来,就好像他们两个刚刚还抱在一起温存,灼热的体温互相传递着热情,无声无息间又燃起了另一堆火焰。


    脑海中波涛汹涌,乾翊的右手慢慢往下移,闭上眼睛想象着严羽就躺在他身侧,一呼一吸间都牵动着他的火热。他不断回想着他的喘息,速度越来越快,终于在高昂的声音中释放。


    他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手,又拿起手机看了看和严羽的对话框,然后才依依不舍地睡了过去。


    直到乾翊睡醒去接下一节班,都没有收到严羽的回信。


    他在班上魂不守舍,好几次加错了料,恍惚间又把咖啡液当洗杯子的废水倒掉,被领班训了一回才找回状态。休息时间,他心不在焉地拎起手机,忽然发现微信上有条新消息,他屏着呼吸点进去,却发现是酒吧老板沈言枫发来的。


    【溺色沈老板】:今晚有空吗?来一趟溺色,有点事找你。


    【乾翊】:好的!沈老板


    这还是乾翊第一次在他非工作时间来“溺色”,一进门看见舞池里扭腰甩胯的青年男女还有些怔愣,反应了几拍才想起自己是来谈事的,不是上班迟到了。


    他小心地避开人群来到熟悉的卡座,就看见扰了他一天心神的人正随意翘腿坐着喝酒,见有人过来撩起眼皮看了一眼,那眼底的冷漠,好像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乾翊的心陡然一凉,四肢僵在原地动弹不了了。


    严羽一口接一口地把酒当饮料喝,自己跟自己生着闷气。早上看到消息纠结得太狠,把熬夜的坏毛病都给揪出来了,等他安抚好自己因熬夜和宿醉受损的大脑,哆嗦着手打字,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头。


    回“你好”太过官方,直接切入主题又太生硬,他删删改改琢磨了一下午,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打电话给沈言枫,让他负责把乾翊叫来,等人来了他再想怎么开口。


    从沈言枫给乾翊发了消息他就坐在这等,好不容易等到了人回消息,他又在这等了半天,只要过来个人他就抬头看看是不是,每次抬头都让他失望,一来二去,他眼底的期待都碎成了渣,慢慢地被冷漠取代。


    今天晚上刮起了风,乾翊在来的时候风吹得厉害,只好支起外套的领子把鼻子以下都给遮住了,进了酒吧一时忘了翻下来,就这样走到卡座旁边,严羽打眼一瞅,只看见了一双被刘海盖住一半的眼睛和半个鼻梁,自然是没有认出来,烦躁地又闷了口酒。


    还是沈言枫看见身边站了个人不动,瞅了一会儿问:“乾翊?”


    “嗯。”乾翊蔫蔫地应了一声,感觉说话有点不得劲,才发现自己领子还掀着呢。他把领子放下来,朝着沈言枫打了声招呼,“老板。”


    严羽在听到沈言枫叫“乾翊”的时候猛呛了口酒,沈言枫只好先拍了他后背让他缓过气来,等他不咳了,两人同时扭头看向乾翊。不同的是,这次严羽的眼睛是发着光的。


    看到他的眼神变化,乾翊拔凉的心慢慢回暖,渐渐恢复了往常的节奏。


    乾翊叫了声“严先生”,又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好久不见”,在沈言枫的示意下坐到了严羽的右手边。一落座,看着桌面上摆满了的酒瓶,原本平整的眉毛瞬间打了几个弯折了下去。


    又喝这么多酒,上次自己差点酒精中毒不知道吗?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想劝酒的话在舌尖转了几个圈,最后被一口咬住吞了下去,他是谁啊,有什么资格管他呢。


    严羽看乾翊盯着他手里的酒下神,以为他也想尝一口。他拿了个杯子,倒了半杯酒推到乾翊面前,还不忘嘱咐:“你可以尝尝,这酒后劲不大,但你还小,还是要少喝点。”


    “……”


    乾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末了还打了个酒嗝。这味道说不上难喝,但也不是那么好喝,淡淡的果酒香从鼻子里窜出来,让他有点发晕。


    来不及阻止的严羽没想到这小孩喝酒这么猛,更没想到他酒量还没指甲盖大!就半杯子果酒进肚,酒都没流到胃呢,人就醉了。他看着乾翊越发迷茫的眼睛,捏了捏眉心问沈言枫,“怎么办?”


    沈言枫:“……不知道,要不你试试这样问问他?说不定只是对酒不适应,不是醉了。”


    严羽叹了口气,伸手在乾翊眼前晃了晃,看他眼珠子跟着手的动作转,才问:“小孩,你还认识我是谁吗?”


    “唔,严先生。”乾翊嘟囔了一句,“哼,不理我。”


    莫名被埋怨的严羽一头雾水,跟沈言枫对视一眼,也在他眼里看出了疑问。他转头逗小孩,“你说我不理你,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


    此时的乾翊不知道是酒上了头还是想起了这件委屈事,一双大眼睛又泛起了水雾,让人忍不住怜惜,“严先生不回我消息,我等了好久。”他垂下头,声音微抖又可怜,“严先生加了我为什么又不回,还让沈老板找我?”


    看他那可怜劲,严羽也自知理亏,坐近了哄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跟你道歉好不好,对不起。”


    “不要对不起。”乾翊一头撞进他怀里,脸埋在他胸膛上,声音嗡里嗡气的,“严先生没错。”


    沈言枫在一旁看着紧贴在一起的两个人,又听见严羽“低声下气”地哄人,瞪大了眼睛,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他凑近了低声问:“你俩,这……”


    严羽笑着说:“你不觉得他很像小孩子吗?本来长得就像,现在喝醉了,更像了哈哈哈。”


    他本来就把乾翊当小孩,现在人喝醉了,更是露出在外人面前不可能出现的一面,他看着怀里小孩撒娇的样子,整个心都软了。


    这就是小孩子本该有的样子,是他从来没能拥有过的样子,是他想要的样子。


    严羽虽然生在富贵人家,但偌大的严家只有他和妈妈以及保姆三个人住,他那名义上的生父只是偶尔来打个卡,心情好了就呆一晚,心情不好,若是恰好遇上妈妈心情也不好的话,两个人避不可避地会大吵一架,最后以妈妈发病、那个生父摔门而去为终。


    有时候他被吵醒了,就拉开一条门缝,躲在门后面看他应该最亲密的两个家人恶语相向,急了,还会动手。当然,严如海再怎么说也是个男人,不会跟自己的女人动手,只是单方面的接受妈妈的抓挠打踹,等打累了,严如海伸手一推,妈妈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前几次的时候他以为妈妈出事了,迈着小短腿划过去,看到的是妈妈瞪着眼睛看天花板。他顺着妈妈的目光看过去,除了白花花的墙和灯照出来的光晕,什么都没有。他哭着去拽妈妈要拉她起来,可是妈妈胳膊一甩,就把他推出去了。


    一次,两次,三次……直到他也躺在地板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小的严羽不知道大人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能明显感觉出氛围的压抑,他不敢在父母面前多说话,不敢去跟他们撒娇,不敢去问他们要礼物、要他们陪着玩,因为保姆阿姨跟他说过,不要去打扰爸爸妈妈,懂事的孩子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做。


    他听话了,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去讨要妈妈的陪伴,不去奢求能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出去玩,不去期望自己能躲在妈妈的怀里撒娇……


    他乖乖听话,什么都不要,可是……也没人要他。


    严羽看着乖乖不闹腾的乾翊,一只胳膊虚揽着他,另一只手摸着他的头轻轻拍了拍,就像怀里的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他一脸温柔地看着小孩,垂下来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沈言枫:“……”


    得了,这是把人当孩子哄了,他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呢,白瞎!


    “哎哎。”沈言枫拍了拍严羽的胳膊,指着乾翊说:“他这样你啥也问不了,拉倒吧,改天再问。”严羽点点头,喊着沈言枫一起把人挪到了二楼房间。


    乾翊从来没喝过酒,也没有机会喝酒,昨晚喝了那半杯子像特殊口味水果饮料的果酒,让他迷迷糊糊任人摆布,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的时候大吃一惊,双腿一蹬就要像武侠小说里的大侠一样翻身而起。可惜一用力,没蹬得起来。


    一只手耷拉在他腰上圈着,一条腿压在他胯上,感觉到他动了,身上缠着他的人紧了紧手和脚,把另外的手脚也招呼过来,像个八爪鱼一样扒在他身上。


    他像跟棍一样僵在那,深怕身上的人对他有什么不清楚的企图。


    乾翊别扭地活动了下脖子,侧头去看身上不明身份的人,那人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找了个自己觉得舒服的姿势,埋在他身上就打起了轻酣。


    估摸着人不容易醒,乾翊轻手轻脚地挣出自己的半块身子,用屁股发力,一扭一挪地顺着挪到地上,“噗通”一声,身体解救出来了,原本睡着的人也被吵醒了。


    严羽懵着脑袋往出声方向爬了爬,一探出头就看见了在地上摸着屁股呲牙裂嘴的乾翊,迷瞪瞪地问:“你干嘛呢小孩?”


    “严,严先生?”乾翊没想到和他一起睡在床上的是严羽,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的确是他曾经来过的地方,是酒吧的二楼,严羽的专属房间。


    “上来吧。”严羽伸手把人拽上来,摊回自己的位置酝酿着清醒。


    乾翊现在很是清醒,回忆了一下也想起来自己喝了半杯果酒就给干趴下了,脸上一窘,微微有些发烫,不好意思地道了声歉,说:“严先生昨天把我叫来是有什么事吗?”


    他昨天看到严羽的时候,早就把没有收到回信的不愉快丢了个痛快,看到某人递过来的酒,更是将他没喝过酒、不知道酒量多少的事忘个一干二净,喝完了才晕乎乎地想起来还有事,可他当时已经醉了,哪还能谈事。


    严羽一看小孩愧疚不已的脸色就知道他想岔了,连忙带哄加解释的把昨天应该说的事都交代了个遍,末了才想起来要问当事人的意见,“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在心里经历了一场“他有未婚夫?哦,原来只是联姻”的过山车的乾翊懵懵懂懂地听完,好半晌才晃了晃自己的脑子,企图进行把浆糊和脑液进行分离。


    终于绕过来的他掰着手指头,委婉又不可置信地再三确认,“你是说,你想让我帮你撮合你的未婚夫和他的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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