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她前方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雪袍……
他……他是……
连妁愣在原地,是……是梦里的那个人。
那眉眼唇鼻,梦里模糊的面容变得清晰,与那个男子的那张脸重合。
虽然只是草草的惊鸿一瞥,连妁也知道,是他,绝对是他。
连妁跑过去,拉住那人的胳膊,“我们,认识吗?”
男子顿住,他有片刻的愣怔,不过仅在须臾之间便化作平静,“没有吧。”
“真的没有吗?”连妁又问。
男子点头:“我并不记得姑娘,姑娘莫非记错了?”
指定有,我每日都会梦到你。
算了,这样问会不会他一定会认为自己很奇怪。
“唉,”她轻轻的叹息一声,“我就是感觉你很熟悉,没准……我们上辈子认识呢。”
话音刚落,余一阵沉默。
“上辈子……”她重复一遍,接着抚额,“哪来的上辈子,话本看多了吧。”
“那……”连妁发现,自己对眼前这个男子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很想了解他,“公子芳名?”
“延澈。”
延澈。她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是晏州本地人吗?”
“不是,外地人。”
交谈间,他们移步到一处木桥上,接着停在一个竹亭里歇脚。
“哪里呀?”
“……澹州。”他随口扯道。
“澹州好啊,我一直想去看看呢。”
“你们那里会下雪吗?雪是什么样呢,”她说着着,神色中洋溢着向往,“晏州从不下雪,我只在画中见过,只能看到清一色的白,看不透彻,真想亲眼看看。”
看雪吗?
他眸光微动,记忆回溯到三百年前。
——“下雪了。”
——“延澈,下雪了。”
“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看雪呢。”
鲜血染红了女子雪白的长裙,她把脑袋倚在他肩上,遥遥笑了笑。
“这还真是应了人间的那句话,未若柳絮因风起。”
那一日,她离开的那日,大雪封山,万里孤寂。
他们的缘,始于雪,亦止于雪。
“你会看到的,”他说,“阿妁。”
“啊?你唤我什么?”
他怎么知道她的小字?
“没什么,今晚有一场雪,就别闷在房间里了。”
连妁讶然:“你怎么知道?”
延澈没有回答,就这么平静的着她。
“你怎么不说话?”
“你……”连妁顿感不妙,莫名开始结巴,“你是不是要走了?”
“……”
“你要去哪?是要回客栈吗?”她鼻子渐渐酸了,“还是……要去别人地方?”
他心中一颤,垂下长睫,逼迫自己不去看她,“是要走了,回家乡。”
“那你以后……还会来晏州吗?”
“应该不会了。”
“那过了今晚再走,好吗?”连妁挽留道,“我请你住全晏州最好的客栈。”
“……”
她拉起他的袖子,眸中似有水光,“求你了。”
他身侧的双手握成了拳,“……好。”
“那说好了,你不是说今晚会下雪吗?我们一起去看!”连妁抻出小姆指,“拉勾。”
“你真信了?”
“我当然信了!难不成你诓我的?”
“你觉得呢?”延澈反问。
她摇头:“我觉得不是,我相信你。”
我的心告诉我,你说什么我都信。
“快点拉勾!”
延澈妥协,也抻出小拇指,两根手指很自然的交叠在一起。
静谧的竹亭,只听少女在一旁碎碎念的声音:“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你饿了吗?我去买点吃的。”
“嗯,”连妁实话实说,“饿了。”
“吃点什么?”他问。
她想都不想:“我要吃糖葫芦。”
……和上一世相比,还真是一点没变。
他们去了双喜客栈,开了间院子很大的房间。
两人来到院子外,坐在板凳上,聊着可以聊的一切。
一直都是连妁问,延澈答,她无论问什么,他都会认真的回答。
一转眼,天便黑了。
“你说什么时候会下雪啊?”连妁有些困了,“这怎么没有一点动静?”
“快了,”延澈告诉她,“你闭眼。”
他指间凝出灵力,刹那间,一场大雪悄然落下。
“可以了。”
连妁慢慢睁开眼睛,她感到眼前仙雾缥缈,楼阁玲珑,虚空被浓雪泼作素白,脚下一座九层浮图巍巍峨立,金碧辉煌。
“真美啊。”
连妁摊手,一片小小的雪花落在她的掌心。
“好漂亮,这就是雪吗?”她眼睛亮晶晶的。
“是啊,很漂亮。”但不及你。
这场雪下了两个时辰,他们便也看了两个时辰。
等到时间不早,雪已停的时候,他说:“我送你回家吧。”
“嗯。”连妁轻轻点头。
快到连府的时候,他特地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
连妁接过去:“谢谢。”
……
“就送到这吧,”她弯着明眸,向他挥手告别他,“再见,延澈。”
“再见,”他浅浅笑了笑,“阿妁。”
连妁这才转身,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定在原地,蓦然回首,“延澈?”
霎时,她呼吸变得慌乱,向他离开的地方追去。
没人。
他去了哪?
双喜客栈,对了,他一定回了客栈。
“掌柜的,”连妁问看,手心不断地出汗“方才和我来得那位公子呢?他回来了吗?”
掌柜摇摇头:“你们不是一起走了吗?”
连妁呼吸一滞,手中的糖葫芦掉落在地上。
“姑娘?你没事吧?”
“姑娘?”
他会去哪?
这一夜,夜市们的人都知,一个满脸泪痕的红衣女子独自一人跑遍了整个晏州。
少女逢人就问:“你见没见过一位公子,很高,束发,穿着一身雪袍,长得很好看……”
她去了相识的街头,过了那座桥,去了祈安亭,最终,停在了回到了客栈,他们一起看雪的院子。
“延澈。”
她哭着喊他的名字,像个被人抛下的孩子。
“延澈?”
“延澈!”
“你去哪了,我找不到你了……”
她脚底一滑,跌在雪地上,啪嗒啪嗒的掉着眼泪,嘴里不停唤着延澈的名字。
延澈,你去哪了?
眼泪落在细雪上的那一刻,细雪顷刻间消融。
连妁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延澈……”
“延澈……”她轻声呢喃,微不可见的拧着眉,“是谁?”
延澈看着少女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才转身,一使劲,握在手里的珠子瞬间化作齑粉。
那是连妁今日与他的全部记忆。
于他而言,能再同看一次雪,就足够了。
阿妁,我愿你遇良人,予你欢喜城,长歌暖浮生。
我爱你,永远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