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晏下了马车,没有让人送,时浅过来给他撑伞,两人一起走入夜幕。
他走得很快,烦躁地推开伞,冷淡地道:“不用打伞。”
时浅劝道:“你这样忽冷忽热,身体会扛不住坏掉的。”
“我的身体早就坏掉了。”明晏仰头,雨水顺着脸颊哗哗滑落,“蓝凌说了,梦华散治不好,只能帮我压着药力。”
时浅微微一惊,没想到他会主动说起这些事。
明晏抹掉脸上的水,扭头看向他,嘴角勾出讥笑:“别装了,你到底知道多少事?”
时浅大步上前跟上他:“第一,圣教有调查过你的出身,你是太曦的十七皇子,是皇帝唯二的嫡子,因为备受宠爱,一直养在皇后宫里,所以他们误以为你只是个纨绔公子,不知道你会武功,但你不是纨绔子弟,你十四岁就能单枪匹马救走我,显然是功夫了得。”
明晏笑道:“我小时候确实养在母后跟前,但我如今还比不了十四岁。”
时浅踩过地上的水坑,声音更低:“第二,梦华散药效极强,只要沾染就是一辈子难以戒断,他们哪怕不清楚你会武功也不担心你会伤害太子,因为梦华散会把你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他们不知道的是,鬼医蓝凌帮你找到了缓解药瘾的方法,所以你虽然身染药瘾,但武功尚在。”
明晏紧盯着他:“你偷过我的药,当时就在查这件事吧?”
“这不重要吧?”时浅低头一笑,“真正的药已经被你藏好了,甚至蓝凌也洗脱了通缉,你棋高一招给我设了套,帮你名正言顺地解释了私下看病的苦衷,不会再有人查到你到底吃了什么药。”
“你是个隐患。”明晏打量着他,“我就说过你跑到我身边来绝对不安好心。”
“那不是。”时浅冲他眨眨眼睛,“我若是不安好心,早就可以卖了你邀功领赏了。”
“哦?”明晏有些失了分寸,伸手拽住了他的衣领,又问,“还有吗?”
“第三。”时浅眼里的光芒比冬雨还要寒冷,两人几乎要贴在一起,“雨陆陆续续下了好几天,但也没完全洗净潇湘河边的血迹,那两个人是被你杀的,公子好身手,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你悄无声息地把人弄死了,侯青想借机栽赃我,我若不威胁你一下,你肯定会顺水推舟,到时候你们各取所需,只有我是那个替死鬼。”
“你知道这么多,刚刚为什么不说?”明晏手指收紧,“刚刚在空城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时浅却是咧嘴苦笑,淡淡道:“你那么大的靠山,就算我把所有事情抖出来,太子也能保得你一根头发都不掉,我不必自讨没趣,你一直把我当敌人,可我不是你的敌人,我们池鱼笼鸟,都是寄人篱下,何必自相残杀?”
“你不是我的敌人?”明晏几乎要将他悬空拎起,“你怎么不是我的敌人?当年万流偷袭白沙洲,你娘私窃军情,你娘变节叛国,你居然说——你不是我的敌人?”
“那又如何?”伞滚在地上,时浅寸步不让,“你恨我没有用!你杀了我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只会让自己身陷险境!明晏,你忍了这么多年,不会分不清利弊吧?再告诉你一件事吧,钦天监算到了一个凶卦,天狼、破军双星辉映,东宫式微,现在所有和太子关系密切的人都被监视起来了,尤其是你!我走了,马上会有张浅、李浅过来,一定没我好相处。”
雨突然转大,噼里啪啦地打在两人身上。
明晏似乎有一刹那的失神,很久,他平复了心情,正色问道:“你确实擅长这些装神弄鬼的说辞,教王派你来,是为这事要监视我的?既然有任务在身,为何还帮我隐瞒?”
时浅回道:“你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到底是我对不起你。”
明晏不屑一顾:“别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时浅沉默了片刻,认真回道:“那天……你走了之后。”
明晏没有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那天”是哪一天。
时浅按住他的手,强行把自己的衣领从他手心拽了出来,补充:“我入诏狱的那一天,你被人带走之后,你大哥和我说了几句话,他让我不要恨你,他说稚子无辜,无辜的又岂是我一人?”
雷鸣声恰到好处地炸起,惊得明晏呆若木鸡。
时浅继续道:“我为什么要恨你?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因为自己的爹娘,不是因为你。”
明晏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没有说话。
“你大哥让我不要恨你。”时浅重复着这句话,“他一定以为我到了万流就能恢复自由,他一定以为我会找你报仇,所以他宁愿放下太子的身段,也要对一个卖国贼说出那句——你不要恨他。”
“闭嘴。”明晏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不能接受高傲的大哥曾经为自己做出过这样的事情,咬牙警告,“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骗你干什么?”时浅不为所动,“你大哥一定很爱你吧?我入诏狱的那天,我大哥甩开了我的手,从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没有家了。”
明晏呆在原地,发缕贴在双颊,衬得皮肤更无血色。
时浅弯腰拾起伞,抖了抖雨水,又重新撑起来:“好哥哥,别恨我了,我们也许只有这一年的缘分,你不想回到过去人人欺负的时候,我也不想回到下四场暗无天日的时候,我们彼此退一步,将来好聚好散吧。”
“好聚好散。”明晏再次念起这四个字,哈哈大笑,心中那股无名火骤然高涨,“我若和你好聚好散,如何对得起白沙洲死不瞑目的五万人?”
“人不是我杀的。”时浅淡淡纠正他的话,“你再怎么恨我,死人也不会活过来。”
明晏讽笑:“我若拒绝?”
时浅把伞往他身边靠了一点:“何必呢?这些年我们都过得不容易,没必要好日子刚刚冒头就非得想不开同归于尽,太子护着你,我也想沾沾光。”
伞遮住了风雨。
片刻,明晏仿佛又恢复了云淡风轻,边走边道:“你想和我好聚好散?难道就不怕我拉你殉情?”
时浅被他逗笑,气氛也缓和下来:“殉情?那还是算了吧,我就算死也要离你远远的,我可不想下了地狱还要被你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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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
明晏抿紧唇线,忽然低语:“这次还算幸运吧,我全身而退,侯青也没能如愿,就是要辛苦你帮忙背个黑锅。”
“什么?”时浅后背一寒,有了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明晏面不改色地说出了让他如晴天霹雳般的话:“我说人确实是我弄死的,是我指使你把那两人抓了回来,然后淹死在了河里,太子信了,还说会亲自去找教王解释。”
时浅倒抽一口寒气。
明晏走了几步,然后扭头对他眨眼笑:“放心,那两具尸体根本不是周贵和孙健,真要继续追查,侯青也吃不了兜着走,这事到此为止,对大家都好。”
时浅跟着笑了起来,大步追上他:“喂!等我!”
***
此间事毕,帝都难得放晴。
三天后就是红莲祭,一直要持续到明年正月十五,眼下帝都车水马龙,连云华宫门口都热闹起来。
明晏不喜欢红莲灯,但他必须入乡随俗,眼下正一脸嫌弃地坐在院子里看时浅和婢女们一起换灯笼贴春联。
一群人其乐融融,反倒是他这个主人显得格格不入。
一晃眼又是好几天,他一直等不到清川的回复,内心更是烦躁。
晚饭过后,太子近卫渊冰带着一队马车过来,几个高大的守卫扛着箱子放到院中。
明晏披衣出门,见渊冰走上来行礼:“公子,年关将近,太子事务繁忙,命卑职给您送些年货过来,有衣服布匹、茶叶烟丝,还有一千两白银,殿下说让您挑挑,不喜欢的我们再带走。”
明晏似乎早已习惯,扫了一眼就让人搬到房间去。
渊冰左右望了一眼,问道:“时浅在吗?”
明晏挑眉:“应该在马房那边,我让他打扫干净好过年。”
渊冰解释道:“周贵和孙健两人已经按照畏罪自杀处置,太阴殿撤下了通缉令,教王也说不追究了……殿下还说要赏时浅多少钱,公子自己决定。”
“哦?”明晏这才回忆起澄华说过要赏时浅,微微仰起下巴,“我替他谢过太子了。”
渊冰默默退下。
明晏绕到马房,果然在那里找到了时浅,笑道:“渊冰来了,说澄华说要赏你。”
时浅拿着扫帚认真打扫,嘀咕道:“我给你背黑锅,你总得给我点好处。”
明晏去牵马,边走边道:“确实拿了一千两银子送过来,但澄华的意思是让我看着赏,你本来就是捡的便宜,还想要赏钱?”
时浅咋舌:“一千两……太子真把你当太子妃呢?你不给我点封口费吗?”
明晏骂道:“上次那块石头就值三千两!”
“卖不出去啊!”时浅不依不饶,“石头还你,你卖了把钱拿回来再送我。”
明晏翻了个白眼:“没门!”
“喂!”时浅往后退开一步躲避马,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脚踝,“快天黑了,你骑马要去哪?”
“出去逛逛。”明晏调转马头,没理会他的碎碎念,“一起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