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并不能辨别出他人的面容,在你眼里,几乎所有人都长得差不多,尤其是几乎都是俊男美女的俢真界。
通俗地来说——你脸盲。
你幼时生了一场大病,兄长跪在药王谷跪了三天三夜求谷主出手相助。
你的病好后却留下了后遗症——你渐渐不能辨别任何人的面容。
为了掩饰这份特殊,你努力记住每个人的特征,夜晚的时候在烛火下默默背诵,不让他人看出端倪。
但最终还是被兄长发现了,在意识到你好几次没喊他“哥哥”后,在此之前,你似乎是很依赖他的。
少年看着你低下的头,抱住了你,他的声音温软,告诉你没事的。
“记住哥哥就够了。”
他握着你的手,从他的眼,他的鼻梁,到他的唇,下颚,一点点摸了下来。你的手指划过他的肌肤,他的五官,可这在你脑海里仍然像一张白纸,留不下任何痕迹。
他问你记住了吗。
你诚实摇头,说记不住。
“没关系,那就直到记住为止。”
他拉着你的手,将你抱在膝上,一遍又一遍地摸索他的脸,你感受少年肌肤特有的温暖,你嗅到兄长身上温柔安心的馨香,他低头时黑色的发丝在你面前不停摇晃。
你抓住了它,可你还是记不住兄长的脸。
似乎是千千万万次失败后,兄长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他托人雕刻了一枚玉佩,上面有一个特殊的法阵,只要他靠近你,玉佩就会发热。
他系在你的颈上,声音温柔得让你疲倦,他说这样每次哥哥靠近你就可以知道了。
你点头,然后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待到年岁渐长,你认识的人,认识你的人愈多,你因为这件事受到了不少困扰,好在你也学会了不少掩饰的手段,除了在几个人那里失过手,从未将这一奇怪的病症暴露在大众面前,是以在他人眼里,你只是一个孤僻冰冷、不喜交流的修士。
在你拜师天行宗后,收到了一份族中书信时,你这才意识到你已经很久没见过兄长了,你努力回想起少年的模样,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封信带来的是你未婚夫的讯息,你有一个未婚夫,晏家长子,那是你死去的双亲生前为你定下的婚约。
你想了想母亲生前,那个下午来拜访你们的晏家一家人,你在庭院里见到了你的未婚夫,他和兄长差不多年纪,那时你还不曾有这毛病,你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少年黑色的发一丝不苟地用玉冠束好,黑发如春天的柳枝般柔顺地流在他挺得极直的腰背上,大人们坐而论道,他坐在席中,神态自若,眉眼轻扬。母亲说这便是你将来的道侣,让你喊他“晏哥哥”,你喊了,这时他好像才发现了你,那漂亮端庄的脸上流露出一点讶异和……不知所措。
周围的人似乎都轻快地笑了起来,在他旁边坐着的是他的二弟和幼妹,他们也用那双眼睛好奇地注视着你,打量着你。
你攥住母亲的衣袖,躲在了她后面,可又忍不住偷偷伸出一点视线看着他。
这个时候他好像是发现了你,对你轻轻地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来。
你对他眨了眨眼睛,突然间并不是很害怕了。
你发现他有点像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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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后晏家的人也提供过诸多帮助,只是在那场大病后,你们的接触渐渐少了,思及此,你给你的未婚夫回了封信。
他的回信比你想的更快,他博通古今,性情对你颇为照顾,在注意到你喜欢他的游历经历后,常常在信中描绘一番,并附上当地的特产。你们鸿雁传书,彼此渐渐熟络,唯有一点奇怪的是有时信中的语气会略显奇怪,并不像他那种正经的性格能说出的话……
第二日他给你回信道歉,说家中小妹贪玩,竟擅自打开了他书房的禁制,回了你的信。他已经重罚过她了,并在信中附上一些时令花草。
你并不在意,一笑而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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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般你们感情一日比一日近,你并不讨厌他,所以在他问你是否有意结契,从此共证大道时你回了好。
大婚时兄长并不在,你很奇怪,虽然兄长的模样你早已记不得,但你依然能从记忆中感受到他的温暖,依他对你的在意,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不来,当你满腔疑惑地问各人时,却得到了他们异口同声的回答,兄长正在闭关冲破境界,紧要时刻不容打扰,若是他出关后看到妹妹结侣,想必也会欣慰。
婚后小妹对你颇为依赖,那是个极为活泼的孩子,常常扑进你的怀里唤你“嫂嫂”,那双黑葡萄般湿润的眼睛就这般望着你,你虽然不习惯与人这般近,但又转念一想,小妹对你的感情,不就像兄长对你的感情吗,也许正是她没有姊姊,才这般依赖你,所以你也就摸了摸她的头,容许了她的行为。
你还是不能认出他人的面容,但你仔细辨认了,你的道侣腰间常佩玉,头戴玉冠,最重要的是他是这个家最端庄正气的人,只要观察言行就认出来。
至于你的小叔子,少年扎着高马尾,对你相当不客气,他不喊你“嫂嫂”,从来只喊你的名字,即使你不只一次发现道侣对他的训斥,他依旧我行我素。可当你喊他的名字时,他反而会转过身去。
你重新有了一个家,对你来说,这应该算一件好事。
夜晚点上高烛,烛泪堆在底座上。
你感受着你的夫君,你的道侣的呼吸与你交缠在一起,你们靠得实在太近,在你的记忆里,你只和兄长这么亲近过,他看着你,他吻着你的手指,吻着你的鬓边,轻柔地像吻一片花瓣,可你依旧无法记住他的面容,他的脸对你来说是一片空白,一片模糊。
他温柔的嗓音这时会带着一点低哑,他让你喊他的名字,你喊了。他摇头,说是第一次见面时的称呼。你恍然大悟,问他不是有弟妹吗。
青年的脸上浮上红霞,他说那不一样。
究竟哪里不一样呢,你并不知道。
激情后,好吧你并不能感受到激情,或许只是他的激情,你的心里一片平静,唯有身体里最原始的本能。
他发现了你的懈怠,不满,轻轻咬在了你的脖颈上,可那甚至连一个印子都没有留下来。
你就这样在晏家生活了下来,你像以往一样隐藏了脸盲的毛病,大多数时候你都能做出正确的判断,但也不是没有失手的时候。
那是一个夜晚,你漫步于□□中,见到了在井水旁低泣的婢女,你问她为何哭泣。她答道逢府中邀宴,她不慎打碎了要呈给大公子的礼物,你对她说他虽矜重,却也非不讲理之人,可婢女依旧哭哭啼啼,连声说她实在心中害怕。
你叹了一口气,让她不必再哭了,你会和你的道侣解释的。
在她感激不尽的目光中,你去了宴会的路上——你本不想与太多人遇上的,所以很少出席此类场面,你思索着你的道侣是否还在座上,却在廊桥的尽头看到了一个人影,他的头发披散着,你捕捉不住他的脸,只能从他迷蒙的双眸中判断出此人可能喝醉了,并不清醒。
他表现得和你很熟捻,甚至向你走来,直到你面前才停下。
他的双眸里是你看不懂的情丝,他低声唤了一声你的小名。
在府中这般唤着你的,只有你的道侣。
你的大脑疾速运作着,你思考,你顿悟,因为谨慎,你状若无意地说了一些只有你和你的道侣才聊过的话题,他笑着回答了。
你的心放下了,想着这样也无法和他说婢女的事,看着他一刻也不放盯着你的样子,你带他回了屋子里。
安置好他后你欲要离开,却被他拉住了衣袖,你惊讶地发现你那向来温和的道侣此刻竟然不容拒绝地堵住了你的唇。
好像有哪点不一样。
你想。
今夜有惊雨,今夜有惊雷,掩饰所有激情。
但是……你的大脑有些迷糊,因为你听到了脚步声。
你感到脖颈上那从不离身的玉佩正在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