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然单手扶了扶眼镜：“说不定呢。”他又凑近了些，眼里带着笑意：“心情不好？”
轩凌晨皱起眉头，嫌弃地松开手，没回答。对啊，每次看见这个人，他从来就没有顺心过。
“我也住这儿附近。”张浩然见轩凌晨不想搭理他，又换了一个话题
“嗯，这儿的小区环境都不错。”只要别和他一个小区就行了。
江风一阵阵吹，酒精麻痹着神经，他的脑子好像在头颅里旋转。他面向江面，单手拄着栏杆，指尖紧紧扣住，强撑自己站住。
张浩然眼底闪过光，察觉到了轩凌晨的异常反应，他晃了晃自己一直拎在左手的塑料袋：“走吧，不早了。”
轩凌晨深吸一口，应下。还是赶紧溜，不然一会儿说不定，又要在这个人面前出什么丑。
沿着滨江路就可以离开公园，一路上，两人之间只有晚风作声。
马上就要进小区门口了，这人怎么还跟着他，轩凌晨忍不住问：“你住这个小区？”
张浩然笑了一声，反问：“你也住这儿？”
轩凌晨握紧拳，喷出一口气。算了，别和他一个单元楼就行了。
穿过花坛，第一个单元楼就是轩凌晨住的。轩凌晨背对着张浩然，套出门禁卡，身后的人一动不动，傻等着他开门。
轩凌晨回身，张浩然就站在他几米远的地方看着他：“你……”
张浩然轻笑：“陪你走一走。” 轩凌晨刚松了一口气，幸好，他俩住的不是一个楼。就听张浩然又说：“不过我拎的东西太多了，手没地儿了。幸好，咱们住一个楼。”说完还不忘晃两下自己手里的东西。
轩凌晨轻晃脑袋，磨着后槽牙：“不如，你去我家坐坐？”
张浩然没说话，但却在一步步逼近轩凌晨。
轩凌晨一看这架势，转头套出救命的门禁卡。在逃进楼道的那一刻，如“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决心，毫无犹豫地甩上了门。
铁门锁定的声音，并没有让轩凌晨恢复情绪。
楼道的声控灯暗了下来，电梯显示屏上红色的数字“5”慢慢降成“4”，他没有时间等了。张浩然随时都会进来，轩凌晨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几楼的，还是走楼梯吧。
轩凌晨故意放慢了速度，这样就算他和张浩然是一个楼层的，也能缩小碰见的概率。
电梯上行到十七楼，张浩然从缓缓打开的电梯门走出来，他单手拎着几个塑料袋，开了门。
惊惊慌慌地从一楼爬到十七楼，当轩凌晨呆滞地坐在沙发上时，他开始思考一个很深刻的问题，他在躲什么？
不过这件事情没有困扰他太久，因为他被喊去吃饭了。
张浩然围上围裙，扎好头发，开始做饭。就他一个人吃，不用做太多了也不需要非常丰盛。
吃完饭，轩凌晨拖着自己的身体回房间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学。
洗好碗筷，张浩然终于得了闲。他打开手机，和轩凌晨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那条语音条。有很多人来问他选什么科，他很如实地回答：“历政地”。他点开周正易的聊天记录，输入着：“你要选什么？”
周正易回复地很快：“历政地。”
“好巧。”
“然哥，你也选历政地？”周正易有些激动又惊喜“太好了，说不定咱三还能分到一个班呢。”
张浩然立刻反应过来，第三个人是谁：“你那个朋友也选历政地？”
“对啊。”周正易其实真的希望他们三个能分到一个班的，不过周正易总觉得轩凌晨和张浩然之间发生过矛盾“那个，然哥，你是不是和凌哥有什么矛盾啊？”
“为什么这么说？”张浩然笑了一声。
“感觉凌哥他，对你挺警惕的。”
“可能是因为我自来熟吧。”张浩然自嘲。
“确实”周正易肯定“我刚认识凌哥的时候，也觉得他特别高冷，不过后来熟悉了之后就不那么觉得了。”
所以他坚信轩凌晨和张浩然一定能玩到一起，他看得出来轩凌晨对张浩然很抵触，但是两人作为他初中和高中玩的好的哥们，他不希望眼睁睁看着两人争锋相对。
为了刻意避开张浩然，轩凌晨故意起得非常早。
从出门到进电梯，一直到走出单元楼，甚至到小区门口，他的心脏一直紧缩着，感官也尤其会注意在自己身后的人。
好在，他的担心与警惕是多余的。
轩凌晨到教室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他打了两声哈欠，趴在桌子补起觉。
睡了没一会，就开始有人摇轩凌晨的胳膊，轩凌晨缓缓直起腰，迷离着眼睛。
“凌哥，走啊，上早会了。”周正易叫醒了他。
轩凌晨应了一声，伸了一个懒腰，转头就看见周正易乐呵呵得冲着他笑。 “你笑什么？”
“今天的早会一定会很热闹的。”周正易苍蝇搓手。上周刚发生了小松林那事儿，今天的早会有东西看了。
轩凌晨白了他一眼：“神经病。”
早会前面的程序还是一如既往，在要结束的最后，插入了一段学生会的通报批评。
“下面，学生会发布一则处分通报：上周，在我校小松林，发生了一起打架斗殴事件，影响十分恶劣并且严重违反校规校纪，记此学生处将给予高一七班宋鸠葚与高一十一班辛鹤升记过处分，通报完毕。”
周正易失望地叹气：“这就没了？我还以为会有什么朗读检讨书的环节呢。”
轩凌晨拿胳膊杵了周正易一下，让他认清现实：“你以为是小说呢？”
于是这条通报，就如热油锅里的一滴水，在同学们之间炸开锅。
“和辛鹤升作对的，下场都挺惨。”周正易摇头“你们记不记得，军训那会儿，他班有个男生和他抢中锋的位置还骂起来了，结果他那天放学就给人家堵了，还差点给打残了。”
“不是打篮球摔得吗？”有人反驳。
“什么了，那是后来花钱平了。”
不过随着分班在即，这件事的热度也逐渐蒸发掉了。在校园里，任何的惊涛骇浪都会归于平静，然后你的老师会一脸郑重地告诫你：“别讨论那些没用的，和你没关系，快点学习。”
这几天，陆陆续续有很多人来找轩凌晨，或是直截了当或是旁敲侧击地问他选什么科，他的一致回答是：“不一定。”
周正易仔细端详起轩凌晨的脸，诧异：“怎么就没有女孩子来问我呢？”
轩凌晨被盯得心里发毛，蹙眉：“不是也有人问吗？”
“那些都是男的，而且都是我朋友。”
朋友？难道也有那个人？
“你初中的那个朋友，也问你了？”轩凌晨其实只是想知道，张浩然选的什么，千万别和他一样。
“哦，当然问了。”周正易摸着下巴“咱们三个，选得一样。” 轩凌晨被雷一劈。
“要是咱三能分到一个班就好了。”
轩凌晨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一拳砸在桌子上。本来，这一拳应该落在周正易的脸上。
周正易被吓得一缩，闭紧嘴不再说话。
在选好科后，分班名单很快就下来了。
“我去，凌哥，咱俩居然是一个班的。”周正易不禁大喊。
“嗯。”轩凌晨应了一声，没有太多的惊讶。
“我还因为你报火箭班了呢。”周正易一脸释然，又突然坏笑“是不是舍不得我？”
“屎壳郎戴花。”
没想到，最让轩凌晨头疼的不是选课也不是火箭班，而是搬东西。到底是哪个鬼才想出来的，高一四班居然在四楼，十六班为什么不在十六楼？
一楼的教室，是三个理科的火箭班和一个文科的火箭班，至于文科的三个普通班都在四楼。
轩凌晨把书从一楼搬到四楼，他一步步登上台阶。他告诉自己不是在搬东西，而是在登基，这样搬上去，至少他的灵魂不会那么的痛苦了。
他选了后排靠窗的单座，周正易就选了他旁边的双座。两人就隔着一条过道，这样下课说话也比较方便。
四班的同学陆陆续续进来了，空位置也越来越少，最后就只剩下轩凌晨前面的座位还没有人选。
班主任进教室简单做了介绍，便开始嘱咐：“这周末咱们就要放国庆假期了，回来之后学校有篮球比赛，一个班要选出5个球员和至少1个替补。”
“有谁想报名吗？”班主任向讲台下扫视了一圈。立刻有人举手，刚好六个人。
“下课过来写个名字，还有放假回来交一份保险单复印给我。”
班主任吩咐完这些，就走了，让同学们自己上自习。
周正易见轩凌晨很干脆得举手了，侧着身，将头伸近轩凌晨，忍不住问：“我靠，凌哥，你还会打篮球啊？”
“还行吧。”只能说是一种爱好，轩凌晨并不精通。
“哎凌哥，那你”周正易还想继续聊天，结果轩凌晨已经趴桌子上补觉了。周正易垂下头，只好坐正身体，假装学习。
这几天为了避开张浩然，他每天早出晚归，不过效果很显著。
他趴在桌子上，将自己的桌子向前推了推，留出更大的空间，以便自己能趴得更舒服一点。
他迷迷糊糊要睡着了，一股茉莉花香飘进他的鼻子里，桌子被一顶，向后退了一下，有人坐在了他前面的位置。
轩凌晨鲤鱼打挺般惊起，一睁眼，一张他虽然不熟悉但也厌恶的脸摆在他眼前。最关键的是他不坐好，反而腆着一张脸，就这么一直看着他，还眯着眼睛笑。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朝着张浩然的脸扇去。
一声清脆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引来同学们的目光，有人开始发笑。
张浩然用手背挡住了轩凌晨的那一巴掌，回弹的痛感让轩凌晨终于意识到，他没有在做噩梦，却比噩梦还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