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渊和苏琛闻言都是脸色一变。
沈霜宁出府后,青峰就奉命暗中跟着她。
事发时,青峰就趴在墙头,全都看清楚了。
说真的,青峰当时都恨不得冲下去给赵黎安这厮两脚!
“你说什么?”苏琛震惊道,“赵世子不是四小姐的姐夫吗?”
青峰道:“是啊!四小姐跟那世子夫人感情那么好,那位夫人还怀有身孕,若是知道赵黎安养外室,觊觎妻妹,指不定会气成什么样!”
就连青峰这般三大五粗之人,都能看出赵黎安那昭然若揭的龌龊心思。
萧景渊眉峰拢起,无意识捏断了栏杆扶手,冷呵道:“赵黎安何在?带路!”
此时赵黎安已经将淼淼送上马车,给了盘缠让她远离京城。
淼淼掀着帘子,看着打伞的赵黎安,忍不住问道:“赵郎,你可有一刻喜欢我?”
赵黎安道:“我自是喜欢你的。”
淼淼又问:“那么屋里那些画,可有一幅是画我?”
赵黎安沉默了。
淼淼苦笑,道了一声“保重”,便放下了车帷。
送走淼淼,赵黎安自己则折返屋内收拾物件。
淼淼走时带走了宅子里为数不多的两位仆从,如今这宅子便只剩他孤身一人。
雨不知何时停了,赵黎安抖掉纸伞上的雨珠后,搁在一旁,抬脚走了进去。
习惯性将门关上。
屋里墙上、案头,摆着许多画,或摊开着,或卷着轴,画中女子却是同一个人,身姿神态千般万种。
淼淼曾捧着其中一幅画,含羞带怯又十分高兴道:“原来赵郎眼中的淼淼,竟是如此貌美!这莫非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可是赵郎,你能否别把淼淼画得太好看了?不然我总觉得,画中的人都不是我......”
赵黎安望着屋里的一应陈设,眼底满是恋恋不舍。
他打算将这里画封存在这里,往后得空便来瞧瞧,当作一份念想。
谁料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响。
一双黑靴裹着劲瘦的长腿,沉沉地迈了进来。
赵黎安吓得浑身一哆嗦,还以为是沈修辞去而复返,猛地转过身,却撞见了一张更让他胆寒的脸!
“萧、萧世子......您怎么来了?”
萧景渊脸色阴沉得像淬了冰,身上还带着未散的凛冽寒气,投过来的目光如同一柄锋利的剑,仿佛能将人从里到外洞穿。
赵黎安没来由地一阵心虚,喉结滚动着咽了口唾沫。
萧景渊抬脚上前,先是瞥见墙上挂着的画,视线缓缓扫过,又随手拿起桌上一卷,看似漫不经心地展开。
偏这随手一拿,竟是一幅“美人出浴图”,画中女子身姿朦胧,眉眼含情,正是沈霜宁。
萧景渊眸色一沉,“啪”的一声将画卷阖上,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目光直直落在一脸惶恐的赵黎安身上。
赵黎安这才反应过来,那是他最宝贝的一幅画!他慌忙扑过去想抢:“还给我!”
萧景渊一抬手,赵黎安便够不着了。
“赵世子,你很会画啊。”
赵黎安又羞又恼,急道:“此处是我的私宅,还请萧世子离开!另外把画还给我!那是我的!”
“你的?”萧景渊冷笑一声,“凭你也想沾染她。”
话音未落,伸手一把攥住赵黎安惯用作画的右手,指骨收紧,力道带着不容抗拒的狠戾:“你便是用这只手画这些东西的,是么?”
赵黎安被攥得手腕生疼,骨头像是要被捏碎一般,疼得他额头冒汗,竟是没忍住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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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霜宁淋了场雨,回去就病了,好在府里有位“女神医”,是以并不严重。
沈妙云今晚在兰园住下,沈霜宁怕把寒气过给她,便让下人在屋子里另设了一张床。
洗漱完毕后,两人分开睡,虽隔了些距离,却并不影响两人闲聊。
沈家的三个女娘里,沈霜宁和沈妙云是关系最要好的,彼此间几乎无话不谈。
沈妙云嫁入夫家后,日子过得平淡重复,没什么新鲜事可讲,便由着沈霜宁说起自己的经历。
沈霜宁先讲了不少京城的见闻——多是谢临带她去了哪些地方游玩,她竟还学会了骑马。
说到在镇国公府投壶,赢了那位向来眼高于顶的周公子时,沈妙云忍不住笑起来:“难怪听闻他再不肯碰投壶了,原来是栽在了妹妹手里,真是活该。”
沈霜宁又说起宫里的趣闻。在宫中伴读时,闲来无事听宫女们闲聊八卦,倒晓得了不少就连前世都未曾听过的秘辛。
譬如先皇后的死,竟跟宋章有很大关系,沈霜宁也终于明白,为何太子要对付宋家了。
当然,此事她并未透露给沈妙云,而是说起别的无关痛痒的小事来。
沈妙云躺在床榻上,双手交叠放在隆起的小腹上,目光望着帐顶,静静听着她讲这些鲜活的经历,心底满是羡慕。
尤其想到自己本以为拥有人人称羡的美满婚姻,内里却早已破败不堪,眼泪便不由得落了下来。
沈妙云无声落泪,好在沈霜宁看不见。
二人感情还是如从前一样要好,但也都有了各自的心事。
这一晚她们都很默契的没有提赵黎安这个晦气玩意。
聊着聊着,沈妙云将话题引到了裴执身上。
她带着几分试探,轻声问道:“今日见你同那位裴三公子一道,你们是何时相识的?”
沈霜宁闻言顿了一下,口中含糊应着,只说是一个月前才认得。
心里却忍不住细细琢磨起来。
她总隐隐觉得,裴执认识自己,怕是已有很久了。
她能笃定,上一世里,自己身边从未有过这么一个人,也从未听闻过“裴三郎”这名号。
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在她早已熟悉的命运轨迹里,硬生生成了一个突兀的变数。
她忍不住想,既然她能重生,那么别人是不是也能重生?
一个对她如此熟悉的人,要么本就是她身边亲近之人,要么便是在她周遭布下了无数眼线,在暗处不动声色地窥伺着她的一切......若是后者,那此人的城府简直深得可怕。
沈霜宁只觉得脑子阵阵发沉,思绪像一团乱麻。
沈妙云连唤了她几声,都没得到回应,然后才发现,她竟已沉沉睡去。
便轻手轻脚过去,弯腰替她掖了掖被角,目光扫过间,却无意间瞥见了什么。
沈霜宁正侧躺着,一头青丝随意地铺散在软枕上,露出一小截莹白如玉的脖颈。
而就在她后颈靠近发丝的地方,藏着一颗不甚起眼的红痣,像一粒被月光染淡的朱砂,静静缀在那片雪白之上。
沈妙云不禁疑惑:宁宁以前有这颗痣么?
第二天一早,沈妙云先起了,沈霜宁则是赖了一下床才起来。
饭桌上已经摆了香气扑鼻的膳食,其中不乏可以驱寒气的药膳。
沈霜宁洗漱完毕,过来享用时,沈妙云便问了一嘴。
沈霜宁愣了愣,伸手摸了摸后颈,好像真的摸到了什么般。
阿蘅也过来看,仔细瞅了瞅,诧异道:“小姐,真的有!”
“拿镜子来。”
阿蘅依言去拿镜子,沈霜宁扭过头去看,怎么也看不见。
沈妙云见她很在意的样子,便道:“兴许是以前就有,你没有发现罢了,快来吃吧,汤要凉了。”
沈霜宁嗓音有些闷:“来了。”
这颗痣从前绝对没有。
她后颈这块地方是极敏感的,从前跟萧景渊行房时,他总喜欢碰这里,用手揉捏。
而每当他触碰,她都会用手摸一下,若是有痣,她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只有一个答案,这是她重生后才出现在身上的!
沈霜宁并不知这意味着什么,却莫名有种不安。
用完早膳,二房尤氏便来兰园看望沈妙云。
尤氏关怀她两句后,疑惑道:“以往你来国公府,姑爷恨不得鞍前马后,怎么今儿就你一个人来了?这都这时辰了,也不见他来接,莫不是你们拌嘴了?”
沈霜宁正坐在树下的秋千上,听到尤氏问话,便抬眸看了过去。
只见沈妙云温声笑道:“没有的事,他忙着应酬呢,一会儿我自己回。”
尤氏这才道:“没吵架就好,他若敢让你受半点委屈,你只管回来,娘给你做主。”
沈妙云笑了笑,没有言语。
尤氏心里总觉得女儿是跟夫君闹了别扭,又絮絮叨叨说了些赵黎安的好处,想劝劝女儿。
沈妙云却不乐意听了,她忽地起身道:“阿娘,我要回去了。”
她还要回去收拾赵黎安的烂摊子。
谁知就在这时,一个下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通报。
“不好了,不好了,少夫人!”来的是沈妙云身边的丫鬟彩霞。
尤氏见她这般咋咋呼呼,顿时沉下脸呵斥:“慌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彩霞素来怕尤氏,被这么一训,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才带着哭腔道:“少夫人,姑爷……姑爷他被抓到镇抚司去了!”
尤氏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声音都变了调:“什么?!”
沈霜宁听到“镇抚司”时,眉心一跳,从秋千上站了起来。
“杀千刀的,镇抚司那群疯狗抓贤婿做什么?!”尤氏又惊又怒,骂骂咧咧。
先是抓了沈魏在先,而今又抓了赵黎安,尤氏对镇抚司的意见可不是一般大了,整张脸扭曲得没了素日的端庄。
沈妙云脸色也并不好看。
彩霞又道:“不过姑爷已经出来了,只不过......”
尤氏瞪着眼,催促道:“只不过什么?赶紧说啊!”
彩霞道:“姑爷在镇抚司受了刑,好像伤的不轻。”
之后沈妙云便匆匆回去了,尤氏也跟着离开。
兰园里只剩下沈霜宁。
没多久,阿蘅从外面回来,沈霜宁急忙问:“打听到什么没有?”
阿蘅神色古怪道:“好像是镇抚司怀疑赵黎安在那宅子里私藏禁物,就将他抓走了,更怪的是,半夜时分,城西那处宅子突然起了火,烧了整整一夜,我刚去瞧了眼,早就烧得什么都不剩了。”
沈霜宁微微皱起眉,直觉告诉她这绝非巧合。
她在院中的玉兰树下踱步,思绪飞速转着。
她才刚从赵黎安的宅子离开,转头赵黎安就被抓了,萧景渊还凭空安了个“私藏禁物”的罪名。这么看来,对方分明早就派人在暗中盯着她了!
可萧景渊为何要抓赵黎安?是为了替她出气吗?
如今萧景渊对她的确多了几分不同以往的心思,可这点微薄的情意,还远不够让他冒着得罪忠勇侯府的风险来护着她。
这也不像萧景渊的行事作风。
多半是为了谢临吧。
若是赵黎安背地里干的勾当传扬出去,受牵连的必然是她的名声。即便谢临不在意,谢家其他人怕是也会对此颇有微词。
沈霜宁思绪又转回“萧景渊派人盯着她”的事上面。
也不知他是哪里又不放心她了,看来近日行事要小心点才是。
赵黎安受伤,沈霜宁并不打算去看望。
沈妙云回到忠勇侯府,还未走近寝居门口,就听见了赵黎安鬼哭狼嚎的声音。
她在门外停了停,才推门走进去。
赵黎安正裸着上半身,趴在榻上,后背满是一道道狰狞的伤口,瞧着吓人,实则不过是些皮外伤。
可对赵黎安这种自幼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来说,这点伤也足够让他受折磨了。
最严重的还是他的右手,是硬生生被掰折了,至少半年内别想再握笔作画。
“云儿,你终于回来了。”赵黎安忙用左手攥住沈妙云的手,声音里满是委屈与依赖。
“云儿,你方才去哪了?我回来时竟没瞧见你。这些丫鬟一个个笨手笨脚的,上药都不会!”
沈妙云垂着眼帘,眸光里透着几分清冷,语气平淡无波:“我刚从国公府回来。”
赵黎安闻言眼神闪烁,立刻就心虚起来。
沈霜宁该不会跟云儿说了什么?
他抬眼看向沈妙云,见她神情淡淡的,透着几分疏离。可下一刻,一丝阴暗的念头却悄然冒了出来——
沈妙云如此爱重自己,若是知道了些什么,会不会……会不会愿意让沈霜宁给他做妾?甚至主动去劝宁宁点头?
毕竟她如今怀着身孕,身子不便,总不能让别的不相干的女人来近身伺候。若是换成妹妹,好歹是自家人,总比外人强些吧?
常言肥水不流外人田,沈霜宁若是嫁给他,他会对她很好很好的。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赵黎安看向沈妙云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隐秘的试探,连带着方才那点委屈都掺了些算计的意味。
他故意将左手攥得更紧些,声音放得更软:“原是回了娘家……那岳丈岳母身子都还好?我这伤看着唬人,其实没什么大碍,你别忧心。对了,你回去时,见到宁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