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霜宁震惊不已。
猛然想起上一世,醉云楼被一场大火烧毁,事后没多久,宣文帝携皇子和后妃去皇陵祭祖,结果就遇刺了。
火药几乎炸毁了整个皇陵,王皇后拼死相护,救了皇帝一命,自己却毁容了,太子也因此受了重伤,昏迷了很久。
唯有不在场的三皇子躲过了这场灾难。
具体的细节沈霜宁记不清了,只记得三皇子被关了几天,虽然后来又没事了,但自那以后,三皇子再也不得皇帝宠爱,也失去了争夺皇位的资格。
眼下,听尤氏说醉云楼里藏着很多火药,沈霜宁便克制不住地联想起了之后宣文帝遇刺的事,一时心惊不已。
原来早在这个时候,火药就藏在了众人的眼皮底下,等着找时机转移呢!
而前世那场大火,怕不是为了掩人耳目,烧毁证据......
沈霜宁道:“镇抚司断案不会如此草率的,也不会冤枉好人,二叔若是清白,定会没事的。”
尤氏还是很担心。
沈霜宁又道:“二婶可知还有谁被牵连了?”
以往尤氏是不会跟沈霜宁说这些事,浪费口舌的,看眼下她实在没了主意,便顺着她话往下说了。
尤氏道出了十几名官员的名字,这仅是她知道的,末了,又补了一句:“三皇子也被抓了,就在昨日。”
沈霜宁闻言诧异不已,脱口而出道:“三皇子也被关了?镇抚司怎么敢的?”
尤氏并未注意到沈霜宁的重点是镇抚司怎么敢关押皇子,而不是为什么。
尤氏道:“三皇子跟孙兆平交好,据说那赌坊三皇子也分了三分利,眼下孙兆平畏罪自杀,死无对证,外面都在传,三皇子才是幕后指使者。”
以三皇子疯狗一样的作风,的确有可能想过谋反。
可就在沈霜宁也如此认为之时,一个念头闪过,立刻掐灭了这个想法!
只因她想起了孙兆平这个人物!
前世那场刺杀中,孙兆平也因救驾有功,被圣上提拔为金吾卫指挥使,成为皇帝的近臣,孙家也从小门小户跻身贵族之列,成为了显赫的平阳伯府。
孙兆平亦便是赫赫有名的平阳伯,反观三皇子却是摔了个大跟头。
由此可见,孙兆平并非三皇子的人!
至少明面上是,但背地里不是!
沈霜宁攥紧了手指,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这一世的轨迹竟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她连平阳伯此人都还未见上一面,对方就死了,孙家满门抄斩......这是不是意味着,避免了将来宣文帝遇刺的祸事?
沈霜宁不知道,不过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三皇子还是和前世一样倒霉,又下狱了。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沈霜宁已知晓翟吉是无辜的,却并未将心底的想法说出来。
她巴不得翟吉被关一辈子,至于他是不是冤枉的,她才不在乎。
“如今的镇抚使是那燕王府世子,他深得陛下器重,前阵子那盐运使贪污案,牵连了不少朝廷命官,就连那三品大员进去了都要掉层皮!听说只要是进了镇抚司的人,不论对错,都要先挨一顿皮肉之苦!”
尤氏素日里的冷静和精明全都没了,眼里只剩下恐慌。
“如今他连皇子都敢抓,你二叔落到他手里,还能有一块好皮肉吗?牢狱之苦他受不住的啊!我派人去打听消息,可那个地方就跟铁桶一样,根本不知道里边是个什么情况!”
尤氏心底虽怨恨沈魏滥情,可到底是跟自己同床共枕的丈夫,又是二房的顶梁柱,岂会不心急?
尤氏说完,又扶了扶额头,一屁股坐到廊椅上,摇头道:“罢了罢了,我跟你说有什么用?你自去玩吧。”
在尤氏眼里,沈霜宁就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又岂会懂得这些利害?说了也白说。
她又忍不住想,若是当初沈霜宁能跟那萧世子定亲,兴许还有办法,可现在只能坐着干着急!
“二婶,您别着急,二叔不会有事的。”沈霜宁安抚道。
尤氏眼下根本听不进去,叹气道:“如今你阿姐有孕在身,就怕她知道了会动胎气。”
大房二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沈霜宁不能坐视不理。
眼下二房的事要紧,得先把二叔带回来,再去找裴执商议父亲的事。
沈霜宁打定主意后,也不再多言,立即让人备马去镇抚司。
-
镇抚司的穿堂风卷着血腥气穿过廊下。
沈魏独自坐在大厅里等待审讯,耳边隐隐能听见不知从哪传来的惨叫,他面上强装镇定,想喝口茶压压惊。
可抬起手时,整个茶杯都在打颤,就连杯盖都险些被抖掉了。
镇抚司凶名在外,他早有耳闻,之前还不屑一顾,私下里骂过几次。
可眼下真进了镇抚司,他腿都软了。
外头明明是艳阳天,可镇抚司却像是笼罩了一层阴霾,阴沉沉的,一片肃杀之气。
沈魏宽大圆润的身躯缩在椅子里,显得十分无助可怜又渺小。
他不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朝廷命官,比他先来的,亦或是后来的,都被带进去了,可唯独他还被晾在这里。
眼前人来人往,仿佛全都忽视了他,这令沈魏更加坐立难安。
好容易看见一个穿着青衫,不那么凶神恶煞的男子走来,沈魏连忙搁下茶杯,起身拦住对方,问:“这位大人,敢问为何还迟迟不审讯本官?本官又何时才能离开?”
好巧不巧,沈魏叫住的人正是苏琛。
苏琛打量对方两眼,认出是谁后,随即脸上流露出一个自认很和善的笑容,语气也极温和地说道:
“沈侍郎莫急,很快就轮到您了。”
四小姐面子大,沈魏又的确不知情,整个镇抚司都不会为难他的。
之所以留他到现在,是世子在等四小姐来。
苏琛这句话放在寻常语境下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放在镇抚司这里便像阎王殿前勾魂的锁钥,每一个字都砸得人心头发颤。
沈魏眼前一阵发黑。
苏琛偏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该走的章程不会少的......”
沈魏心底咯噔一声,几乎要跪下求饶了。
这一边,沈霜宁刚驾车来到镇抚司。
门前两座石狮威猛凶悍,玄铁造的大门黑沉沉的,扑面而来的冷肃之意。
沈霜宁定了定神,提着裙角拾阶而上,身后跟着阿蘅。
镇抚司门口大开,四周却无一人敢窥视一二。
门口左右各站了两名带刀的黑甲卫,青峰则提刀扛在肩头,大咧咧地立在中间。
他看着那道纤瘦的身影走近,挑了挑眉,不等沈霜宁开口,便抢先说道:“四小姐是为沈侍郎而来的吧?别白费功夫了,快回吧。”
青峰可清楚地记得上次的教训,就因为私自将沈霜宁放进来,害得他被罚了一顿。
沈霜宁知道不会那么容易,早有心理准备。
“劳烦替我转告世子,我有要事相商。”
青峰直言道:“不行不行,世子上次才下了死命令,今后都不准放四小姐您进来,所以您说什么,我都不会放您进去的,若是真有要事,就去珍宝阁找窈娘吧。”
沈霜宁闻言一怔,交迭在小腹前的手指微微蜷起。
萧景渊竟如此厌恶她。
沈霜宁眼眸微敛:“既如此,可否替我转告世子,莫要为难二叔,他也是被蒙在鼓里的,还请世子网开一面。”
青峰犹豫半晌,点了点头。
沈霜宁这才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一名黑甲卫匆匆跑来,对青峰耳语了几句。
青峰瞪大眼睛:“什么?不早说?!”
青峰忙去寻找沈霜宁的身影。
一看国公府的马车已经开走,青峰连忙追了上去。
沈霜宁坐在马车里,正想着要不要去燕王府求一求王妃,就听到了青峰的声音。
“四小姐留步!”
......
沈霜宁不是很懂,萧景渊为何又愿意见她了?
总归是好事,也就不多想了。
被允许进来的人只有沈霜宁,阿蘅和阿昭都被留在了外面。
“我可否先去看一看二叔?”沈霜宁看着走在前面的青峰,问道。
青峰拒绝:“闲杂人等不可踏足审讯堂。”
沈霜宁也未坚持,又道:“我二叔可还安好?”
青峰道:“我不在那边,我也不知道。”
路过一处地方时,空气格外阴冷,沈霜宁隐约听到了一些哀嚎声传出,顿时寒毛悚立。
青峰却面色如常,仿佛早已做到忽视这些声音。
不一会儿,终于远离了那片地方,来到一片静谧之地。
青峰停在一间屋子前,即便门后之人看不见他的神情,他依旧恭敬道:“世子,四小姐来了。”
沈霜宁静立一旁,隐隐听见有水声传来,随即又是一静。
紧接着便听到沉冷的嗓音:“进来。”声音隔得有些远。
青峰于是推开门,示意沈霜宁进去。
她敏锐地注意到青峰的动作,开门的是他,那么则说明屋里并无外人,只有萧景渊。
而萧景渊似乎在忙着什么。
“四小姐,请。”青峰催促道。
沈霜宁犹豫片刻,便抬脚垮了进去。
她前脚刚进去,后脚青峰就把门关上了。
兴许是眼下的场景太像昨日那般,残留的心里阴影令她如今有些害怕跟男人独处一室,于是下意识警惕,特地站着等了半晌。
她侧过头瞥了一眼。
门外人影消失了,门也没有落锁。
沈霜宁莫名松了口气,才转过头望向屋内。
里面陈设简单雅致,有书架,有案几,也有供人休息的卧榻。
屋内光线好,颇为亮堂,并不似外面阴沉。
沈霜宁一眼认出,这是萧景渊私人的居所,这里的布局倒是很像燕王府里他的书房。
不远处的香炉里燃着一种熟悉的安神香,沈霜宁有一瞬间的恍惚。
前世他便要靠安神香才能入眠,只是这安神香里有少许麝香,对女子不好,是以他知晓后,就不在他们的寝居里用了。
然而彼时她身中寒毒,本就与子嗣无缘......
哗——
再度响起的水声令沈霜宁猛地回神,才惊觉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内室,那水声正是从一旁的屏风后传来的。
沈霜宁倏地瞪圆了眼睛。
萧景渊竟然在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