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千年万年,沧海桑田。
神陨国崩,朝夕而已。
百年的他乡漂泊,无数个日夜的相依相伴,他们在异国之地流浪,彼此互为后盾。
五百年的中秋没有团圆,更没有故土的家,一切的一切,都在战争中化为灰烬。
“戴因,你跟了我这么久,会累吗?”
“我有我的目的。”
“你会永远站在我这边吗?”
“……”
嗯。
—
“殿下,他还在追。”下属掩护在他身后,提醒道。
空丝毫未停,目不斜视:“甩开他。”
“是。”
就在刚才,他在地下见了两个故人,一个血亲,一个旧友。
一切尚在计划之内,除了突然追进来的那个人。
下属重新开了个传送点,两人再次消失在暗处。
戴因站在石壁下,面具的阴影为他的眸子添了几分森寒冷冽,抿成条直线的唇警告着身边人最好别现在惹他,派蒙往荧身后缩了缩,小声吐槽:“……好可怕的样子,像跑了老婆……”
荧试探着叫他:“戴因……”
“追丢了。”戴因微抬眼,“没想到,用了那个东西。”
荧失望地应了声,又想起什么:“我哥哥他到底……”
“哼。”男人不满地移开视线,“不过是一些小聪明,该说真不愧是王子殿下吗。”
“……”荧还想再问,“他到底在哪儿?又在做什么……”
戴因不答:“你已经看到了些东西,接下来的旅途会告诉你答案。”
荧追问:“你和他——”
“不熟。”
荧一愣。
戴因似笑非笑:“我一个禁卫,哪能跟王子有什么交情。
“你只需记住,我不是你的敌人。”
—
自净化装置一事后,荧去了须弥,同时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这让空很糟心。
“去须弥,吓退她。”空给下属下了指令。
下属单膝跪地,有些拿不准:“殿下是让我用武力?”
空看他像看白痴:“你能保证不伤到她?用幻境!”
下属应声退下,一深渊法师急匆匆入内,垂首道:“殿下,他又来了,此次颇为强势,是否转移?”
空坐在上首,蹙起眉,手指点着把手,片刻后起身:“不用,既然他非要见我,那就如他所愿。”
—
从很久以前开始,戴因就始终没停止过寻找那人,这么多年也摸索出了有效的途径,但他并不觉得有见面的必要,因此找归找,却没几次坚持到了底。
但这次,他是真的想听那人会给他一个什么说辞。
净化装置净化诅咒,而戴因本身也是因为诅咒才存活了百年之久,一旦诅咒消失,他也会一并消亡。
他没想到,如今的空竟已经心狠到了这种程度。
戴因漠视着面前成堆的阻拦者,手中聚力。
然而还没等他再次出手,那些深渊守卫突然各自后退几步,朝着同一个方向跪了下来。
他微怔,不自觉抬头。
视线相撞的瞬间,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刹那。
空站在高处的断壁上,俯瞰着昔日的友人。
一人抬头,一人低头;一人似阶下囚,一人如座上王。
戴因静静地看着他,出乎意料的平静。
众下属或站或跪,不敢出声,这一刻,连风都是沉默的。
最后还是空先开了口:“戴因,我劝过你很多次,不要跟深渊作对。”
地面上的人站得笔直,不卑不亢,几近无情:“你所做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空顿了顿:“我会复兴坎瑞亚。”
戴因答道:“只要国人还在,坎瑞亚就没有亡国,也就不需要复国。”
空皱了皱眉,身后的护卫上前一步,站在了他两侧。
“我以为你会一直支持我。”
“如果你没走上这条路的话。”
又是一阵无言,半晌,空突然以一种不容质疑的口吻道:“没人能阻止深渊,不管是你和荧,还是众神,亦或是天理……”
他抬起手,地面应时迅速扩散出一个黑洞,正中戴因脚下,他一惊,耳边听那人续道——
“都不能。”
他想躲开传送门,但地面浮起数块屏障,将他困在了里面,法阵立时生效。
他再次抬头,眼前却一片发花,那人的脸模糊不清。
“空!!”
余音未散,地面上却凭空少了一个人,众人仍然跪着,就像从没被人打扰过。
空盯着那处空白看了很久,在下属低声提醒他时又若无其事地折身回返。
“按计划行动,不惜一切代价。”
—
昏黄的余晖陨落云边,天色渐暗,百鸟归巢。
少年倚树坐着,手搭在身前,双目紧闭,浅黄的发丝铺散一地,混杂着野草青茵盘卷身侧,风吹动挂在耳坠的羽毛,却叫不醒熟睡的人。
黄昏与初夜的交替,少年同时间相碰撞,美不可扰。
来人速度不慢,脚下的枯枝落叶却像懂人心事般没发出一点声响,在星光中沉睡。
他在少年身旁驻足,下垂的眼眸深邃无情,可似乎又多了丝温柔。
他俯下身,替树下人抚落肩上的黄叶,收手时无意间碰到轻晃的羽毛,少年颤了颤睫毛,缓缓睁眼。
目光触及熟悉的面孔,少年晕着头,不自觉笑笑,抓住对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四目相对。
那人下意识抽了下手,半途中又停住,连同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
—
戴因睁开眼,光映入眼底,璀璨绚烂。
他看着被光笼罩的一半衣角,坐着没动。
被诅咒者没有休息的资格,仔细算来,他已经不知多久没梦到过以前的事了。
此次被空传送到这处山洞里,迷糊间竟又想了起来。
还不如忘了的好。
他握紧拳,在脑中整理着最近调查到的线索,知道自己该去下一站了。
此时天光大亮,分不清晨午,戴因利落地起身,径直走出洞口。
—
风和日丽,草长莺飞,甜甜花在风中轻晃,琉璃百合牵动着往事,漫山遍野,一望无际。
空立在山头,看着脚下的悬崖,再一次回想起那个孩子绝望的话语——“这一切,都太残酷了!”
他咬紧牙,不知名的烦燥疯狂上涌,溢出理智。
他站着没动,抬头看向天边尽头。
既然早就决定了要解救他们,那这条路就不容他后退半步。
“殿下。”下属略微机械的声音将他带回了现实,“准备就绪,只等您下令。”
空停顿了一瞬,垂眼沉默,罕见地没答。
下属等了会儿,小心开口:“若殿下是嫌时机不够成熟,或是于心不忍……”他斟酌了一下,“也可以先推迟一段时间……”
空皱起眉,突如其来的愧疚其名熟悉,他回头看着几个待命的下属,调整好情绪:“不,不用,按计划来,为了深渊,为了坎瑞亚,我没有理由反悔。”
下属们单膝跪下,低头恭敬臣服:“一切皆听从王子殿下的安排。”
空折身,望着远方出神。
他在几百年前来过这里,那时,他也不是孤身一人。
他曾以为那个在自己思念血亲、迷茫无助时始终守在旁侧的人会永远陪着他,在晨辉暮霞中同他一起走过无数春秋,就像五百年前说好的那样。
但当自己选择了对他隐瞒那件事时,未来就已经注定。
是他先放的手,是他抛弃了曾经的挚友,是他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他不配对那个人心软,也用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