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同人文》 第1章 重云×行秋一 长街人流涌动,摊贩叫卖,偶有千岩军轮换站岗,红漆阶梯蜿蜒而上,一直转入三楼书斋。 “唔——鬼怪嘛,最近倒也有所耳闻。”飞云商会二少爷手上摊着书,看向身边友人时轻挑了下眉。 年轻的方士眨眨眼,老实巴交地问:“在哪儿?” 行秋放下书,手肘搭上对方肩,神秘地笑了笑:“重云啊重云,这事我可只告诉你一个人,昨天我听说东边那座山后的一间空屋子外每晚必有人影窜过,还是飘过去的,你看,十有**——” 他及时止住,观察少年的表情。 重云不太放心:“这次是真的吗?上次那个房子里全是陷阱。” 行秋把手拿下来,笑了几声:“这个——我也是听说的,上次也是,跟事实有出入很正常。” 小方士狐疑地看他几眼,点点头:“我去看看。” “下午再去。”二少爷指指楼下,“香菱说中午请我们尝尝她的新菜品,你——” “啊?”重云下意识后退几步,“我、我有事,就不去了吧。” “别啊,我一个人——”行秋朝他伸出手。 重云呼吸一滞,转身就往楼下跑:“替我谢谢她,有、有事!” 他一路奔至码头,停下来撑膝喘气。 也不怪他反应这么大,上次和行秋去吃新菜品,行秋几乎把菜一盘不剩地全推给了他,最后因为吃到了绝云椒椒而惨淡收场。 他的纯阳之体可禁不住这么整。 重云缓了缓,抬头时被出云的骄阳狠刺了下眼,他突然想起家里的那把伞。 飞云商会做的绵锻伞,既不能遮阳也不能挡雨,唯一的用处就是挂在墙上。 但行秋特意为他定制了一把遮阳伞,为了他的纯阳之体。 他抿了抿唇,轻吁口气,慢慢往回走。 好吧,虽然行秋总是捉弄他,但仍然是个好人。 重云从东边那座山刹羽而归后又开始找新的线索,有个异世之人问给他那些线索的朋友是不是骗他的。 他摇头:“应该不会吧,他虽然爱恶作剧,但应当不至于。” 虽然每次都失败了,是自己纯阳之体的问题……吧? 小方士甩开脑中杂乱的思绪,重新振作起来。 晚上,重云沿着街道散步,逐渐走向僻静处,说不定今晚能遇到两个鬼。 尽管这种好事从没出现过在他身上。 墙角青苔蔓延,惨白的月光替灰墙镀上一层银。 此刻万籁俱寂,重云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头顶却忽地响起一阵窸窣声。 是风吹过繁叶,抚落树果。 哒——一颗青色的果实味地擦过鼻尖,他惊了一瞬。 重云似有所觉,抬头看去。 少年坐在墙上,一条腿蜷起踩在红瓦上,另一条腿垂在空中,一动不动。脑后的玉月大如巨盘,将他完全包裹在了里面。 高处的枝叶还在作响,行秋轻托着腮,笑着看他。 重云轻“啊”了一声,叫他:“行秋。” 行秋拍拍自己右边:“不上来吗?” 重云上了墙后才发现行秋旁边还放了几本书,看来是偷跑出来熬夜看书的。 两人闲聊了几句,行秋笑问:“明天有个冒险团要去遗迹探险,有点远,你去不去?” 重云回想了一下前两天的悲剧,迟疑着没答。 看出了他的犹豫,行秋忍不住发笑:“好啦,这次我也去,这种事怎么少得了我。” 重云顿时来了精神,行秋也去的话那大概率是真的,能去! “好啊,咱们一起去!”他兴奋得仿佛上次一脚把他踹进温泉的人不是行秋。 行秋并不意外他的选择,应了一声后拿起几本书道:“重云,你挑一本念给我听吧,这样就不用我动脑子了。” 重云一愣:“哎?还能这样?” “不行吗?”行秋歪头笑了一下,“那我念给你听吧。” 他打开书,第一个字还没出口,一声熟悉的呼唤便挟风传进了两人耳中。 行秋顿觉不妙:“不好!又找过来了!”他火速收起书,翻身下墙,“我先走了,明早城外那条路见!” 直到声音和人影都完全消失,重云才迟迟地“嗯”了一声,挠挠头,回头看了眼硕大的明月,也下墙回了家。 第2章 重云×行秋二 重云已经后悔了,为什么自己不拉紧行秋,导致现在音讯全无。 昨晚两人说要和冒险团一起来遗迹探险,没想到刚到就被附近的愚人众下属发现了。 对方人多势众,冒险团大多是普通人,少数一两个和他们一样有神之眼的人也都双拳难众四手,被敌人困住,受了些伤。 最后行秋引开一部分愚人众,为众人争取到了短暂的逃亡时间,重云本想留下,却被团长拉着风一般地离开了现场,等他反应过来想回去又找不到路了。 鉴于普通人的安全问题,重云只好把他们送到一个较远的安全地带才又不顾劝阻原路返回。 然而他在周围打了无数个转也没找到行秋,还迷路了。 重云焦头烂额地边找边喊,却迟迟没有回应。 他将心一横,准备进遗迹看看,凭着记忆找了十来分钟后,不远处的林子里突然转出一个身影,重云立刻作出防御姿势,手中抓紧了符录。 那人渐渐靠近,动作出乎意料地缓慢,脚步似乎还有些不稳。 重云睁大眼睛,心电感应般冲了上去。 “行秋!” 行秋右手提着快要拖地的剑,肩膀背脊都被利刃划破,渗出殷红的血迹,将蓝色的绸缎映成了深浅不一的紫色。 剑尖还在滴血,他闻声顿了一下脚步,慢半拍地看了过去。 重云在他面前停下,手拿起又放下,不知该扶哪儿,只是无措地叫着他的名字。 行秋笑了笑,调侃道:“不欢迎一下凯旋的英雄?” 重云大脑当机:“那,那些人呢?” 行秋往后看了一眼:“在追,你快走。” “不行!”重云急了,“一起啊!” “我走不快,你先走。” “我背你!” “跑不快,就一起完了。” 重云无言以对,盯着行秋的伤口看了会儿,咬牙掠过行秋往他来时的方向走:“我去拦着,你先走!” 行秋轻皱眉:“喂,别逞强啊。” 重云充耳不闻,反而越走越快,最后直接跑了起来。 “重云!”行秋叫了他一声,人却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蒙德的风吹到璃月,扰乱了他的发丝。 他又笑了一声,却多了些轻松。 “还是这么好骗。” 他重新握紧剑,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直到回到城内,重云都没回过神。 他不明白。 当他按照行秋说的方向赶过去时,并没发现愚人众,反而遇到了来搜救的人员,那些人不由分说,硬把他打晕拖回了璃月港。 他无数次想出城去找,却被负责封城的千岩军拦了回来,他又去飞云商会,却只得到了“我们在找”的答复。 他晚间路过那个墙下,抬头时却只有如初的月亮,没有他想看到的那个人,也没人再朝他扔青果。 后来城内解封,他到很多人提到过的愚人众出没地带去找,始终一无所获。 但他不相信,没找到尸体,就什么都还有可能。 有那么一段时间,街上盛传的事里有一件是“飞云商会出动大批人员去找下落不明的二少爷,有一个方士跟着日夜不停地奔波”。 一眨眼,青苔渐退,凉意突袭,又是初秋时。 这几天街内议论纷纷,皆说飞云商会又得了一宝物,捂得严严实实送到了家中,不知能得多少利润。 重云不关心这些,只问飞云商会下次什么时候再出发。 这次下人却一反常态,支支吾吾地没答,把他打发走了。 重云没办法,又不想等,只好在街上四处打听。 众人习惯了这位小方士的问题,看到他就摆手说不知道,于是他连着好几天都没得到一点消息。 这天,摆摊的大叔被他问烦了,随口道:“出城右转,走个三十来分钟吧,听说有。” 重云一听,双眼放光,忙举起笔珍宝般记了下来:“谢谢,我想再问一下——” “重云,这么久没见,怎么更……耿直了?” 重云笔一顿,如电流通体,他猛地回头,那个少年双手环胸,笔直地站在他身后朝他笑。 他一时呆住,只盯着他看,耳中听他道:“上次说要给你念书还没念,今天补上?” 重云傻子般站了会儿,好半晌才极慢地弯了唇,笑了一声,却比哭还难听。 “这次,我给你念。” 第3章 迪卢克×凯亚一 风车缓缓转动,稀疏灯火点亮暗夜,自由之城无拘无束。 藤蔓和慕风蘑菇顺着楼房生长,缠上昏黄的暖灯。 酒馆的生意总是在晚上红火,天使的馈赠欢迎着每一位客人,蒙德的子民总在这里不醉不归。 酒馆的主人难得亲自守一次吧台,透明的杯子在他手上如琉璃淬火,闪着刺眼的白光。 他不怎么爱说话,面瘫的表情更是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一瓶蒲公英酒,一瓶葡萄酒——嗯?老爷亲自站岗,真是荣幸。” 听见熟悉的调笑,迪卢克微顿动作,继而淡定开口:“蒲公英酒卖完了。” 骑兵队队长坐上台前的凳子,手肘搁上吧台:“那就两瓶葡萄酒。” 迪卢克放下手上的东西,一言不发地从柜子里掏出两瓶酒放在来人面前,又开始擦桌子。 凯亚随手拿过刚擦完的杯子,开启瓶口倒满紫红色的液体,杯中顿时倒映出头顶的白灯。 这里的客人很少坐在吧台边,基本上都是在里面的桌边喝酒,因此这边倒显得冷清。 凯亚刚端起杯,吧台里的人突然问:“听说你们今天去清理了城外的丘丘人?” “嗯?是啊,老麻烦了。”凯亚挑眉笑道,”如果是卢老爷,应该会很轻松吧?” 迪卢克做着自己的事,不接话。 凯亚再次把酒送到嘴边,口中说道:“我这么辛苦,不打个折真是——” 他狠皱起眉,看了眼杯子,又看了眼酒瓶,最后将视线落到迪卢克身上,好半晌才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 迪卢克冷瞥他一眼,又默默移开目光。 他表情没任何变化,但凯亚总觉得他在笑。 他拖长调子:“卢——老——爷——” 卢老爷淡道:“拿错了。” 凯亚放下杯子,扬起眉:“那换一下吧。” 迪卢克不为所动:“没了。” 队长扫了眼他身后的酒柜,手指点着柜台:“老爷,我只戴了一只眼罩。” 迪卢克不理,站着没动。 凯亚明显习惯了,他看眼葡萄汁,转着眼睛四处观察最后锁定了迪卢克手边给客人预留的葡萄酒。 他光速伸出手,迪卢克比他更快,只手捏住他手腕,面无表情地看了过去。 凯亚笑笑,发现抽不出手,干脆抬起头和他对视。 “哪有这样对客人的,我好歹——” “果然在这儿。”温柔的女声响起,一人走了过去,“凯亚,今天的报告有些问题,你得加个班。” 迪卢克不动声色地松开手,把酒拿了下去。 凯亚侧头笑道:“真是的,现在可是下班时间,我可不像琴你一样热爱工作,明天再改行不行?” 琴按了按额头,叹口气:“不行,明天有别的事,现在还早,改不了多久。” “哎——好吧,真是繁忙。”凯亚起身走了几步,突然转头笑道,“卢老爷,可别忘了赔我一瓶酒。” 琴向迪卢克点头问好:“打扰了。” “嗯。”迪卢克冷漠回应,目送两人离开后,他看了会儿台上剩的葡萄汁,并没第一时间去收拾它们。 直到酒馆打烊,客人散尽,他理好一切重新回到吧台时才开始整理。 放好瓶子,他只手提起还剩一大半葡萄汁的杯子,凑近闻了闻,迟疑着抿了一小口,轻轻咽下,鲜美的果香刹时盈满整个口腔,沁人心脾。 葡萄汁……不好喝吗? 后几天迪卢克没去酒馆,也没真的赔那人一瓶酒,只是来晨曦酒庄的客人中有人顺嘴夸了句柜子上的花瓶,这让他又想起一件事。 客人走后,他孤坐在桌边发呆,细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静谧非常,竟莫名生出一种无辜感。 下午,他从自家院中挖出了一坛酒,用葡萄酿的。 他打开坛子,浓郁的酒气混着时间的痕迹散落入每一个缝隙,敲开蒙德自由的心门。 这是极品佳酿。 什么时候埋下去的?好像已经很久了。 为什么酿这个?不记得了。 现在把它挖出来干什么?大概…… 第4章 迪卢克×凯亚二 蒙德城内名人不少,人们口口相传的名号却只有几个,其中有个叫“红玫瑰”,是无数人家姑娘的梦中情人。 此时的“红玫瑰”正拿着一瓶酒沿着街边一路往上走,不时有几个熟人跟他打招呼,笑问是什么客人值得让他亲自送酒。 迪卢克也不知自己来干嘛,机械地踏上最后一阶台阶时,热悉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理智。 “今晚吗?如此动人的小姐盛情邀请,在下当然乐意。” “你答应了?不会耽误你的工作吗?” “工作嘛,什么时候都能做。” 迪卢克站在建筑后,看了眼手上的酒,眼中再度覆上一层冰霜。 真是……自作多情。 他冷哼一声,转身下了楼。 凯亚接过信件,承诺道:“请小姐放心,今晚一定帮你送到。” 姑娘连连道谢:“麻烦你了,我没有神之眼,实在不敢出去。” “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小姐有空时送我两瓶好酒就行。” “一定的。” 姑娘满意地离开后,凯亚揣好信封,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往回走。两瓶酒的报酬可比什么都吸引他。 “迪卢克怎么还没赔我酒,明天要不要去找他要呢?” 晚上,凯亚疲惫地回到骑兵队,他是真没想到,送个信居然还顺手清剿了不下五批丘丘人。 这下两瓶酒可不够了,至少三瓶。 走到喷泉边,他下意识往后看了看,想去酒馆喝杯酒,但又想着这会儿太晚了,明天还得出趟城。 他转身想上楼,一个姑娘怯怯地叫住了他。 “是你呀,信我送到了,请放心。”凯亚露出骑兵队长的专属笑容,一身倦意都被甩到了脑后。 姑娘将一个篮子塞到他手上,说这是报酬,然后又不知从哪儿拿出一瓶葡萄酒,笑道:“卢老爷让我今晚顺便给你。” 凯亚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赔了自己一瓶酒,犹豫地撞过,但是…… “顺便?” 姑娘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他想今晚给你,口误了。” 凯亚笑着道了谢,问是否需要送她回家。 少女婉拒后独自离开,凯亚则满腹疑虑地上了楼。 他在城墙上坐下,一眼望去,连绵的青葱山峰遮天蔽日,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坚不可摧。 果酒湖流淌在城外,引来无数水鸟,也滋养了数朵冰雾花。 风携着水汽扑面而来,他舒服地眯起眼,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时刻。 他打开篮子,里面是两瓶上好的葡萄酒和一瓶蒲公英酒,中间夹着一封信,他没拆开,合上篮子后又拿起迪卢克送的酒看了片刻。 他们很久没有一起做过什么了,更没有了以前的感情和信任,以至于现在连一瓶酒都可以算是他们之间的羁绊。 此时夜已深,城内惟有少数几盏灯还亮着,湖边的水鸟也早已熟睡,只有那巨大的风车还在不知疲倦地转着。 他突然就不困了,也许就这样坐到天明也不错。 心里没来由地变空,凯亚自嘲地笑笑,打开迪卢克送的酒。 “还好,还有酒陪我。”他仰头灌了一口,动作停滞一顺,他缓缓吞下。 “哈,又是葡萄汁。” “这家伙……算了,明天去多敲诈几瓶好酒。” 第5章 枫原万叶×散兵一 稻妻的樱花仿佛全年无休,无论何时都繁盛如云,铺天盖地地散满云端,将这一隅天地染成粉红。 光华容彩祭是当地的盛大节日,人们喜欢戴着面具在街上闲逛购物,用这种方式来祝愿接下来的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枫原万叶自从回到稻妻后还是第一次重温这个祭典。 白天被杂七杂八的事排满了时间,一直到晚上才有空出来看看,也好在赶得及时,街边的摊位还没开始收。 但他没打算买面具,天黑成这样戴不戴都一样。 这样想着,万叶放慢了脚步,在彩灯下浏览着各色商品。 散兵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回到稻妻,本来以为会与此地永世相隔,如今却为了区区一个任务亲自踏上故土。 换作以前他死都不会回来,但现在除了那三个人外所有人都已经忘了他,他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少年仰头看向满天星,随即压低帽檐,快步往城内走去。 或许连那些亏欠也一并忘了吧。 万叶在一个许愿架前驻步,缤纷的布囊上绣着各种花样,每一个里面都可以塞一张纸条进去,据说这样愿望就可以实现。 他将一只红色的许愿囊托在手中,听见摊主问:“今天是光华容彩祭,客人怎么不戴面具?” “时间有些晚了。” “多管闲事。” 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双方皆是一愣。 万叶转头看去,散兵侧眼瞥他。 短暂的沉寂后,两人均猛缩瞳孔,同时出声。 “雷电——” “丹羽——” 两个名字入耳,摊前再归平静。 摊主尴尬地笑笑:“两位客人认识?要不要一起许个愿?” 万叶捏捏眉心,心道真是累糊涂了,怎么看谁都像雷电将军,明明早就不恨了。 “来一个吧。”万叶还是决定买一个。 散兵微低头看着万叶手上的东西,不屑道:“如果写张纸条就有用,你早就一夜暴富了,还做什么生意。” “……”摊主头一次遇到这种砸场子的,说服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还没出口就见这位客人已经自顾自地离开了这边,没入了人流。 深夜的稻妻不复白天的热闹,光华容彩祭的结束宣告着生气的停滞。 万叶握紧手中的刀,警惕地看着逐渐靠近的一圈武士。 他本想买完东西就回家,但沿途听说镇守之森这边有异状,便过来堪察了一番,却没想到遭到了敌袭。 这些武士身手不凡,武力值是寻常武士的十倍不止,遇人就杀,唯一的疑点就是他们似乎并没有理智。 这也是最麻烦的。 万叶深吸口气,连续高强度作战两个多小时,身体难以承受。 耳边传来风声,他绷紧背——不对,右上方还有人。 他咬紧牙关,抽空往那个方向分了个眼神,这一看就让他分了神,脑门凉意陡然,他本能提刀架住攻过来的武器,其他武士也闪身上前从四面八方包抄。 万叶震开凶器,灵活地从数个空隙中躲过劈向自己的刀刃,成功再次放倒几个武士。 他想再看那人一眼,但现实不允许。 散兵不太想长时间留在这儿,完成任务后立刻走人才是他的最佳选择。 他在弥须时得到消息,愚人众又升级了邪眼,改版后的邪眼会利用人心中的愿望并将之扭曲,使其失去理智变成喜好杀戮的行尸走肉。 而最近稻妻就有这种现象。 他的任务就是去确认当地事实,把改造后的邪眼带回去以供研究。 本来这种事一向由旅行者负责,但自从旅行者离开须弥准备去枫丹后就开始行踪飘渺,无法定位。 无奈之下,散兵不得不接下这个委托。 于是他一路查到了这儿,却没想到已被人捷足先登。 他站在高处,俯瞰地面上的混战。 那人似乎发现了他,但无暇顾及,只是在频繁的战斗中逐渐体力不支,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从许愿铺离开后,散兵在调查途中顺带弄清楚了一件事——这个人叫枫原万叶,是丹羽的后人。 这让他心软了几分。 万叶把刀插进地里,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又消灭了两批武士并与其拉开了一段距离,但二十来个武士相继从林中显现,正朝他聚拢。 也许这是最后一波,但他已经没力气了。 他强忍着喉中的腥甜,知道那人还在观战,但他无可奈何。对方似乎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少年闭上眼,试图再聚力拼一把。 不管结果如何,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不过如此!” 万叶倏地睁眼,同时又听那个声音道: “把头—— “低下!!” 地面轰然炸响,巨大的冲击波掀翻了目之所及的一切。 杂物乱撞的声音此起彼伏,万叶不得不多次闪躲,才险险避开那些足以砸死他的“暗器”。 声音逐渐平静,烟尘散尽,他抬眼看去,二十来个武士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那中间唯一站着的,是那个戴着斗笠的人。 散兵正了正帽子,侧头轻藐地瞥向他:“废物!” 万叶:“……” 这人似乎从见面起就没说过一句好话。 “……谢谢。” 散兵被他这句话说怔了,随即“啧”了一声,转身原路返回。邪眼已经到手,他该回须弥了。 两分钟后,散兵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不满道:“没叫你跟着!” “不是,咳……”万叶顺了顺气,道,“我也走这边。” 散兵刚想再嘲讽两句,天上突然几个响雷,倾盆大雨说下就下,毫无征兆。 这雨让他想起了些不愉快的事,就像这些雷。 他压下繁杂的心绪,按了按帽檐:“随你。” 他继续赶路,身后不远不近的位置时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混着让人窒息的血气,拉着身后那人坠落死亡的边缘。 关我什么事!散兵冷哼一声,加快了脚步。 不到半分钟,那频繁的咳嗽声消失了,连血腥味也淡了很多,天上的雷电狠狠划过天幕,似乎要把谁撕碎。 雨更大了,覆盖了一切杂音,只剩行人赶路时踏进污泥的声音。 他突然停了下来。 他站了几秒,恨嗤道:“累赘!”然后折身往回跑。 万叶知道自己暂时是赶不了路了,本想一路跟着那人出去,但他走得太快,自己实在跟不上。 倒是……很久没这么狼狈了。 他只得停下来缓缓,再慢慢往前挪。 这里没有遮雨的地方,树下不能避雨,他只能尽量让高处的树叶为自己挡去部分寒意,可惜收效甚微。 双腿重如千钧,每一步都深陷进泥里,艰难前行。 雨淋到他身上时自动被染成粉色,再顺着身体一路下滑入地,但那些早已干涸的血却紧紧地贴在他的皮肤和衣服上,不故意去洗它就只能任它玷污。 万叶不再抬头看前方,视线被雨线和意识模糊,他只能凭本能步行。 前面的脚步声已经消失,他又只剩一个人了。 这次,还能回去吗?他忍不住想。 他只能听见雨声和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因而忽略了另一个声音。 “嘁,菜鸟……废物……啧,拖……枫…… “枫原万叶!!” 这声呼唤如惊雷般落在万叶耳边,他费力地抬头,目光重新聚焦,眼前人逐渐清晰。 “你……认识我?” 没想到他第一句会是这个,散兵冷笑道:“看来还没死,那就别拖后腿!” 万叶尽力挺直背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导致那些血污全部擦花,乍一看竟有些可怜。 “你认识我?”他又问了一遍。 散兵:“……” “不认识。” “你刚才——” “再废话就杀了你。” “……” “哼!”散兵转身离开,脚下却慢了许多,轻了许多。 似乎知道他在等自己,万叶忙跟上去,奈何还没走两步,一阵刀刺般的寒风激得他一个激灵,咳个不住。 散兵皱起眉,看了浑身湿透的万叶半晌,再次移开视线。 不关我事! 万叶:“咳咳……咳!咳咳……” 散兵:“……” 第6章 枫原万叶×散兵二 万叶头顶散兵的立笠跟在散兵身后,雨不再落到他头上,这让他好受了些。 前面那人始终走得不紧不慢,即使早已成了落汤鸡也不见半分狼狈。 他不管从头流到脚的细水,也不管头顶疯炸的紫雷,只是在风雨中一路向前,仿佛早就习惯了世界的残忍,纵使天神降世也不能阻挡他分毫。 万叶开始对这个人改观了。 夜色还是那么浓,路程依然那么远,两人一前一后,全程无言。 于是万叶决定问点事:“你……是谁?为什么认识我族先人?” 散兵未停顿,也未回答这个问题,冰冷的雨滴在指尖被甩开,与天地融为一体。 他语气淡然,带了点嘲意:“这么想知道?你可以下去问他。” 万叶还想再问,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下,他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瞬间燃起的滔天恨意。 散兵嗤地笑出了声,神态逐渐疯枉,笑得喘不过气。 末了,他收住笑,表情逐渐狰狞,从牙缝中咬出两个字:“博!士!” 万叶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闻言心里一紧:“他来了?” 散兵平静地回头看他一眼,眸子暗了暗。 那一个已经不在了,至少要保住这一个。 他走到万叶身边,擦肩而过:“不想死就跟紧点。” 万叶转头看他,明明不了解这个人,他却在此时看到了满身孤寂和落寞。 也许这个人跟他表现出来的那一面并不一样。 山洞并不大,仅可容纳五六人,但胜在地方隐秘,不易被人察觉。 洞中堆了些干草,许是前一批躲雨人留下来的,此时正好物尽其用。 雨天本无月,山洞被岩石包裹,更是暗无天日,万叶自进洞后便开始摸索前进,刚走几步,前方一声哗响,赤黄的火焰应声而起,照亮了这方寸之地。 散兵背靠着墙,瞥向万叶时满脸嫌弃,火光映入眼底,轻缓地跳跃着。 万叶道了声谢,走到火堆旁坐下,脱下立笠和外套开始烘烤,只穿了一件薄衫。 他想起什么,抬头却没看到散兵,往左一瞧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坐在了洞口,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发呆。 万叶酝酿了一下,却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好问:“那个……你要烤一下衣服吗?湿的会生病。” “哈?”散兵回头看他,“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些?” “……”万叶只觉得沟通困难,“至少穿着不舒服。” “多管闲事。”他转回头,再次望向雷雨交加的天空。 “……”是完全无法沟通。 万叶给衣服翻了个面,抱着必死的决心问:“你——叫什么名字?” 外面又是一声响雷,雨被风卷入洞,所幸不多,只是寒意刺骨,不知是针对这个现象还是那个问题,洞口的人似乎“嘁”了一声。 但万叶听不真切,等了半天没等来回复,索性闭了嘴,放好衣服躺下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火堆的光暗了些许,干草碎裂声细微难辨,唯有一声压抑的呻吟穿过重重雨音被风送到散兵耳中。 他顿了顿,慢慢回头。 万叶躺在地上,手枕在脑下,全身蜷起,像屋檐下躲雨的流浪猫。 他眉头紧锁,唇色发白,脸却微红,身上仅剩的衣衫红瘦交错,不知是战斗时就有的还是刚才才染上的。 散兵盯了他会儿,轻声起身,在他旁边蹲下。 万叶并未睁眼,那声呻吟似乎只是他在睡梦中不经意间发出的。 散兵瞥了眼他的伤口,发现并不深,只是雨水淋多了有些发炎, 他用手指背碰了碰对方额头,温度较高,低烧。 “啧,麻烦。”散兵心烦地骂道,“真是废物!” 他只会打架,不会照顾人,也没准备照顾这人,他想,要是连这点小伤都熬不过去,还不如死了。 他撤回手,打算让他自生自灭。 下一瞬,一只发烫的手抓住了他往回缩的手指。 散兵一惊,下意识往回抽,但对方抓得紧,没挣脱。 怒火值瞬间狂涨,他举起另一只手伸向昏迷之人的脖子。 指尖碰到动脉的刹那,始终咬紧牙关的人终于缓缓吐出些断断续续的话语:“……别、别去……刀……将军……” 万叶将自己蜷成一团,手抓得更紧,力度大到仿佛要把什么捏碎,滚烫的气息落在散兵指端,他停下了动作。 外面的雨小了些,洞中沉寂良久。 不知什么时候,散兵终于重新坐了下来,守在了万叶旁边,任他攥着自己的手。 “哼,看在你接住了那个女人一刀的份上。” 散兵本来是不打算睡的,但万叶后半夜再没什么动静,快天亮时他还是闭眼小憩了会儿。 意识模糊间,手上的触感突然消失,有人逐渐靠近,他顿时唤醒理智,警惕地睁开眼,万叶的脸刹时被放大好几倍。 见刚才还在睡觉的人突然看过来,万叶动作稍停,有些尴尬地收回正准备盖对方身上的外套。 他说:“昨晚谢——” “丹羽?”散兵陡然出声,短暂的茫然后又反应过来,移开了视线。 “……”没说完的话被堵了回去,万叶发怔地眨眨眼,心里没来由地泛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绪,说不清是什么,只是连笑也僵住了,”……我和他很像?” 散兵冷眼看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万叶不退反进,认真问:“你见过他?认识他?可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散兵眯起眼,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杀意:“你嫌命太长?” “……”万叶和他对视半分钟,在对方发怒前低下了头。 两人回到城内里已近中午,气氛始终有些微妙,散兵准备马上回须弥汇报这次的结果,包括在镇守之森感受到了博士的气息一事。 行至岔路口,万叶瞥见身旁人突然转向了另一个方向,身体比大脑快一步上前追了几米:“等一下!” 散兵背影一怔,侧头道:“干什么?” 无数疑问在脑中成型,又统统被理智压了回去,最后变成了一句:“你没事吧?” 散兵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听起来你在关心我?” 见他态度好了些,万叶趁机问:“你要走了?” 散兵收了笑,眼神再度疏离。 知道他不会回答了,他只得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对面的少年垂了眼眸,压下帽檐,向着海岸迈开了腿。 “流浪之人,有什么名字。” 四周人群嘈杂,万叶没再追上去,只是呆站了会儿,直到那人完全消失才移垂下视线。 “流浪之人吗……” 万叶坐在桌前,第五天对着一张空白的纸发呆。 那天散兵走后,他在原地愣了十分钟才回神,想再找人已经力不从心了。 本来想找人打听一些关于他的消息,但这人却像此前从未在世间存在过一样,一点线索都没有。 从认识他到分别的时间似乎也只是大梦一场,最终一无所有。 光华容彩祭那天买的许愿囊还没用,他拿出来后就懒得放回去了,于是就这样放了五天,他也就走了五天的神。 为什么这么执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那个人……真是奇怪。 这么想着,他终于拿起了笔,思绪却再次放空,等注意到桌上时自己已经多写了几个字。 “什么啊……”他慌乱地把纸揉成一团,扔在了桌角,心说自己真是魔怔了。 他用拳抵着额头,心烦地决定出去透透气。 “万叶?万叶?你在吗?”一人敲了敲门,却发现受到击打的门自动开了一条缝。 “咦?没锁?人呢?”另一个声音响起,白色的脑袋探进房间。 “派蒙!不能擅自进别人家!”一个声音劝道。 但派蒙早已飞了进去,绕了一圈后奇怪地挠挠头:“既然人不在那为什么不锁门,他以前有这么粗心?” 见已经于事无补,旅行者也走了进来:“可能有事,晚点再来找他吧。” “嗯——唔?这是……”派蒙在桌前停下,指着一个红色的袋子说:“你快看!是许愿囊,我们之前也买过!旁边这个皱巴巴的一团……是配套的纸?怎么换成这样了?” 旅行者也被勾起了好奇心,走过来看了看:“可能是作废了,也可能是不小心的。” 派蒙左右瞅瞅,飞速抓起纸团打开:“让我看看——作废的纸,应该没什么问题。”她自动忽略了不小心的可能性。 “哎,你啊——”旅行者日常无奈。 “咦?这是什么意思?” 旅行者也看了一眼:“这几个字,倒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我也是,那个家伙嘛,不过他们怎么可能认识,搞错了吧?” “确实不可能……好了,快放回去,万一万叶回来发现不对就罚你少吃一顿。” “啊?!不行不行!我这就放回去!” 派蒙随手揉了两把扔回原位,两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又默默地离开,却不知道窗外的一阵风把没揉严实的纸团又吹开了条缝,白褐色的纸缓缓舒展开。 墨色的字迹工整大气,一笔一划都被阳光纳入其中。 上书——流浪之人。 第7章 魈×温迪 春日的荻花洲总是河清风轻,大片芦苇低伏河间,山石嶙峋,延伸出数道石崖。 每到深夜,附着薄雾的月亮便悄然到访,赋予这片有神明守护的天地万转流光。 风神归属蒙德,蒙德亦归属于他。但人们总能在除了蒙德以外的任何地方见到他,比如此时的获花洲。 明月落在石崖端,河水荡起银白,一阵不知名的风悄悄来到璃月,坎坷的石面上陡然多出一抹绿影。 “唔——真是好久没来了,变化还挺大。”他双手叉腰,从高处眺望,将荻花洲的所有夜景收于眼底。 他在崖端坐了下来,双腿悬于空中,下面几米处便是一注清池,倒映着人间万物。 温迪取下腰间长笛,在手中把玩着:“此情此景,当真是不可辜负,啊,如果再来瓶酒就更好了——”自言自语的声音顿止,他勾起嘴角,仰头侧瞥身后。 夜里什么都看不真切,更何况是百米后的深林暗处,但风知晓一切。 “在欣赏美景之前,看来还得先办点正事。” 获花洲并不总是太平,但为了保这一方安宁,早在千年前便有仙人被摩拉克斯派来镇守此地,以契约为引,不得擅离。 于是千年来,这里从未出过什么意外。 如果不算今晚。 随着最后一声闷响落地,最后一只魔物也终于败于一柄长枪之下,方圆百米,尸横遍野。 呲——枪尖深插入地,枪的主人握紧枪杆,支撑着自己乏力的身体,他猛按住头,发出难忍的呻吟。 苍白的月光洒在他的面门,又被青面獠牙的面具反射散入无垠的黑夜。 一阵阵黑雾从他身周缓缓蔓延向四周,面具缝间也逐渐渗出袅袅黑气。 黑雾迅速重叠浓郁并包裹他的身躯,恍若不知从何处退出来的骇人鬼怪。 魈紧闭双眼,忍受着千年业障带来的痛苦和神魂撕裂的沉坠感。 他没想到,如此寻常的一天会发生如此不寻常的事——他入魔了。 尽管长时间的杀戮让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这一天却来得太早了些。 意识深处是一片混沌,是死寂的亡音,魈站在其中,不知该走向何处。 猛然间,一声空灵的悲鸣声传入耳中,紧接着是一声接一声的,连成重叠不断的亡灵的憎恨怒鸣。 他被针刺般捂住双耳,睁大眼睛盯着漆黑的地面,不受控制地发抖,企图摆脱这些锥刺大脑般的声音。 突然,视线中的黑暗在刹那间碎裂,无数只白骨曲折的手抓向他全身各处,试图把他拉入地狱。 魈本能地抵抗,那指骨指却再次陷入他的血肉之中,挖出道道皮开肉绽的血痕,仿佛不把他拖入修罗地狱誓不罢休。 他双膝微曲,却还是勉力站着,喉间发出低闷的怒号。 黑雾终于也侵入他的意识,从黑暗袭向他的神经中枢,他再也忍不住,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就算是在意识之中,他的眼神也不再清明,痛苦的吼叫之后是脱力的疲惫,那些手拉扯着他的身躯,往无尽的深潭而去。 魈放弃了挣扎,任它们摆弄着自己,轻闭上眼。 这一天,还是到来了啊。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阵清晰灵动的笛声穿过无数怨是枯骨,透过浓雾亡音,直抵他的大脑。 他睫毛轻颤,金瞳微睁,脚下白骨仿佛无比畏惧这乐声,迅速化为齑粉,伴着刹时消失的怨叫击碎了黑雾聚成的死亡暗狱,天外的曙光终于涉足这千年不曾被救赎的业障之地。 当魈再次清醒睁眼时,眼前仍是月下万般风情的簇花洲,只是那些魔物尸体已经被甩在了身后几十米处,而自己不知何时已循着那笛声行至一处石崖附近。 他站在浅滩之中,水过脚踝,手中仍是那柄长枪。 笛声还在继续,温和清雅,散布荻花洲各个角落,无端地令人心安神静。 魈透过面具望向声音来源,硕大的圆月之下,一道绿影坐在石端高处,背对着他吹奏手上的横笛,即使他已靠近至此也丝毫没有回头的迹象。 能压制他的业障,这人大概和摩拉克斯一样,也是…… 他又向前行了几步,水波微漾,一路扬起涟漪,却又于某处停止,水圈不再蔓延。 魈捏紧枪,最终还是鬼魅般消失在了浅湾。 崖上的人终于停止演奏,看着后下方不远处轻晃的芦苇,放下竹笛。 “哎——怎么也不知道给个谢礼,送瓶蒲公英酒也好啊。” 温迪小声嘀咕,嘴角却带着笑:“那老头子,可得好好谢我。” 获花洲的月亮在无言中见证了一切,又在岁月中交付给了流年,一眨眼,便是几百年。 海灯节当天,魈应邀赴了晚宴,摩拉克斯在场已让他意外,谁知半途中风吹开门扉,来了个更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他不善交际,更不喜交际,以导致当目光触及那抹绿色时,他迅速移开了眼。 温迪在摩拉克斯旁边坐下,与众人客气几句,又同可以相认的旧识闲聊片刻,最后有意无意地转向魈。 “啊,说过来,这位朋友倒是前不久才见过。”也就几百年。 魈一惊,面上却不显,顿了几秒却不见他往下说,想接话又听摩拉克斯极淡地问了句:“是吗?” 魈微怔后想说点什么,温迪却又赶在他前面打了个哈哈岔开了话题,他只得把话重新咽回去。 他垂眸盯着桌沿,耳边是众人说笑的言词,只是没听进一句。 救命之恩……他当真是一字未提。 直到宴散,两人始终没什么交流,最后一人去了海中船上寻旧友,一人回了望舒客栈顶楼看风景。 此前之事,仿佛只是黄梁一梦。 忽闻身后有人唤他,魈回头,放松了些:“是你们。” 派蒙飞到他旁边,笑着说:“我们就猜你在这儿,果然没错!” 旅行者也走了过来,两人聊了几句,气氛还算融洽。 魈沉思道:“想来人间烟火也各有不同,以后你可以多说,我可以听。” 旅行者点点头,问:“今天见你脸色不对,是因为温迪?” “温迪?原来他叫温迪吗?他演奏的曲调……”魈眼睫颤了颤,挡住了其中情绪,“不,没什么。” 旅行者走后,魈又在冷风中立了会儿,四周寂静无音,是独属他一人的清静之地,他很喜欢这里。 “月色不错,要来一杯吗?”熟悉的声音。 魈登时回头,那道绿色垂腿坐在檐上,举着一个酒杯朝他笑。 魈愣了半晌,一时不知该先为先前的事道谢还是先回答这个问题。 “……不必。”他走向屋内,“今晚……想休息一下。” 温迪轻声笑笑,托腮望向夜中月,喃喃道:“一晚也好,偶尔把面具摘下。” 魈平时并不戴面具,只有在驱邪时才戴,但他却听懂了温迪的话。只是背负千年罪孽,有些“面具”怎么摘得下来。 他动作稍滞,继而又若无其事地进屋关门,把檐上之人留在了外面。 他并不担心什么,他知道这人就算独自一人,也能痛饮到天明。 只是那声谢还是没说出口,即使已经给了他几百年的时间。 魈背抵着门,垂眸不语。 人间烟火各有不同,他要学的还有很多。 猛然间,耳边再次响起旅行者的话:“魈,禁止风轮两立。” 他眨了下眼,手指微蜷,脚下一转,下了极大的决心般轻推开门,几步跨进院中。 他抬头看去,夜色依旧浓郁,薄云缠绕明月,一如那晚的荻花洲。 可惜风的行踪向来无从捉摸,檐上空空如也。 魈突然有点失望,夜色卷落细叶,落在他肩头。 他顿了顿,几下跳上屋顶,在那人原先的位置坐下,静静地望向远处只剩轮廓的群山。 肩上的叶片早已落地,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魈将手搁在腿旁,却意外碰到个又冷又硬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是温迪的酒杯。 白色的陶瓷杯内清液见底,映出他的模样。酒香萦绕,沉醉了夜色。 不知出于什么念头,他拿起酒杯端详片刻,缓缓举至唇边,一口一口喝尽。 冰凉的液体入胃,却散发出一股暖意,流入四肢百骸,连同心也渐渐融化,露出了它原有的模样。即使只是一瞬。 魈捏着杯壁,想对那人说点什么,他知道风会告诉对方一切。 他纠结了许久,默坐了许久,连杯子都已被体温捂热,他才轻启唇。 “……多谢。” 第8章 钟离×达达利亚 璃月商街繁华喧闹,货物交易接二连三,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一个年轻人站在花鸟摊前,陷入了沉思。 “又忘记带摩拉了?”老板有些好笑地问,“要不我给你留着,你回去拿了再来?” 年轻人平静道:“多谢老板好意,但世间生意往来皆有其机缘命数,在下并不强求。” 老板无奈地摇摇头,往他身后探了把头,问:“说起来我很久没见过那位总帮你付钱的孩子了,你们没在一处了?” 钟离顿了顿,不自觉想起那个总是嬉皮笑脸不着调的人,嗯了一声:“他有事离开了。” 老板若有所思地长叹口气:“怪不得……” 离开花鸟摊,钟离往瓷器摊的方向去,虽然身无分文,但这并不影响他欣赏珍玩古物。 他走得不紧不慢,每一步都稳如磐石,松捆于脑后的长发轻轻地晃动着,连着思绪也一并被摇到了很远的地方。 他刚来人间时总是忘记这里最不能缺的就是摩拉,作为岩神——摩拉的创造者,他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付不起钱。 他想自己总有一天会适应需要带钱的日子,但还没等这一天到来,一个自称“公子”的人便出现了。 这人很自来熟,首次见面就帮他付清了货款,一口一个“钟离先生”,甚至对于自己愚人众执行官的身份都没特意隐瞒,包括他来夺神之心的目的。 钟离想过凡人的生活,也就装一无所知,公子更是毫无察觉。于是两人顺利成章地成了朋友,一个负责花钱,一个负责付钱。 胡桃总说钟离这人见首不见尾的,一天到晚也见不到几次,但不知为何,公子达达利亚每次都能在他最需要人买单的时候准时出现在他身边,仿佛天生就能感应到他的位置所在一样。 钟离也没想通,但他习惯了这种生活模式,“出门要记得带摩拉”一事也被本来就不甚在意的他忘得一干二净。 达达利亚回至冬国后,他就更加记不起来了。 于是弊端便逐渐显现了出来。 达达利亚本无意这么快离开璃月,但奈何杂七杂八的任务又繁又多,这些日子他几乎把七国跑了个遍,见了不少同事旧友,才堪堪把紧急的事办完,勉强有空闲歇口气。 他收起弓,打算回璃月看看。一年不见,那人大概又在街头某处摊前烦恼没带摩拉的事吧。 刚发现自己被钟离骗得团团转时,达达利亚是极其不甘的,甚至还闹了好大一通,虽然最后也是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但好在他是个天然的乐天派,钟离也主动坦白并交出了神之心,再加上这一年的分别冷静期,他早就把那些愤怒抛之脑后。 再想起来,也只是好笑自己竟能傻得那么彻底,对方若不说怕是还要被蒙在鼓里。 思索完,他绕过地上冰凉的尸体,踏上了去璃月的路途。 又是一年冬时,街道白雪覆路,行人寥寥,对面茶馆的生意再一次火爆起来。 钟离对茶颇有些偏好,时不时地便来沏上一壶好茶,坐在二楼隔间独自赏品。可惜每到付账时都会异常尴尬。 茶馆的老板习惯了这位客人喝茶必付不起摩拉的路数,每次把账单给往生堂寄去,倒也从没亏过。 “老板,我……”钟离想叫结账,半途中本能停住,无奈叹气,“罢了……” 老板却一反常态地没习惯性问他是否寄到往生堂,而是笑眯眯地说:“钟先生的朋友已经把摩拉付清了,先生直接离开就是。” 钟离罕见地迟顿了片刻:“……朋友吗?”他看向窗外飞雪,波澜不惊的琥珀眼瞳微沉,情绪却被极好地藏了起来。 他良久未动。 达达利亚一连观察了好几天,发现过了这么久,钟离仍然没有出门带钱的习惯,时常在决定要买什么时才想起又没带摩拉。 他鬼使神差地去了几次他常去的店铺,终于在这天跟在他后一步进了茶馆,趁对方专注于品茶时迅速付完账。 老板冷不丁一见到他,愣了一下后笑问:“回来了?好久没见到你了,听说你有事去了外面,最近得了空?” 达达利亚压低声音回了几句,转身的瞬间听见老板嘀咕道:“这两个孩子,缺一个心里都不踏实,还是一块儿的好啊。” 公子心跳快了一拍,转身隐在了房后。 冬季天黑得早,钟离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准备先回往生堂歇脚。 出茶馆时,他突然转头看向屋后一角,半晌,一只黑白交杂的猫跳出遮蔽物,高傲地进了茶馆。 他站了会儿,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原地。 第二天,钟离依旧去了茶馆,茶钱仍被人提前付了,但那人并没亲自出现。 第三天,第四天……此后一个月,他常去的那几个店铺的老板都告诉他有人帮他付了钱,他拿了东西就可以走了。 他甚至留心过周围人中是否有那个人的身影,但除了前几天有人跟踪过他,之后的二十多天便连这种感觉也消失了。 也许是突如其来的落差感,他头一次有些失望。 达达利亚很郁闷,他本来想找个机会露个面,把之前的隔阂消了,结果没几天就被愚人众的同事找上了门,又打发他去须弥办事。 无奈之下,他只好各付了几个店铺钟离将近一个月的花销,折身去了须弥。 本以为一个月之内定能再次回到璃月,可是任务出乎意料地冗长,算上往返时间总共花了一个半月。 他开始担心那人突然没了人付钱会是个什么情形,虽然也不是第一次了。 于是等再次踏上璃月的土地时,他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钟离问过几次店主,但对方支支吾吾半天没说清楚,他也大致明白了那人并不想让他知道,只是这与掩耳盗铃大同小异。 一月过后,几家店主陆续告诉他那人留的钱用完了,但他可以赊账,大概也是那人承诺了自己会回来结账。 于是钟离又回归了天天欠摩拉的日常。 这天,他在一个铺子前驻足。店家见他盯着一个头戴面具的玩偶出神,便问他是否要买。 “……”钟离沉默片刻,“在下……忘了带摩拉。” 店家毫不意外,刚要开口就听见另一个声音道:“我付吧。” 钟离身体一僵,一时没回头——这句话,这个声音,这个语气,他都曾听过无数遍,想起过无数次,虽然是在无意间,但此时此刻,它却是真实存在的。 见他毫无反应,达达利亚不满地拖长调子:“钟——离——先——生——” 钟离仍迟滞了一秒,回头唤他:“公子阁下。” 公子一如既往地笑问:“先生又忘了带钱?” 钟离笑笑:“又要麻烦阁下了。” 两人相对而站,像老朋友一样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此前想说明的一切在此时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到底谁也没欠谁什么。 除了摩拉。 钟离道:“近日新月轩又出了些新菜,不如我请阁下尝尝?” 达达利亚好笑地问:“你请我?带摩拉了?” “……摩拉……” “哈哈,我就知道,这种事靠你可靠不住……对了,那里还是只有筷子吗?没准备点别的?” “璃月向来只用筷子,若阁下要长住,还是早些习惯的好。” “啧,你就不能改改规矩?方便一下我们这些外来人也好啊。” “在下一介凡人,没有权力随意更变。” “噗——先生真是——哈哈,好吧,就当入乡随俗。” 两人如一年前那样说笑着并肩没入人流,此前之事似乎并没在他们之间留下痕迹。 阳光璀璨,在他们身后洒下一片金黄。 玩偶摊的老板静静地站了会儿,拿起那个头戴面具的玩偶看了看,放在了另一个有松挎马尾的玩偶旁边。 一旁写着——买一送一。 第9章 戴因斯雷布X空一 世间千年万年,沧海桑田。 神陨国崩,朝夕而已。 百年的他乡漂泊,无数个日夜的相依相伴,他们在异国之地流浪,彼此互为后盾。 五百年的中秋没有团圆,更没有故土的家,一切的一切,都在战争中化为灰烬。 “戴因,你跟了我这么久,会累吗?” “我有我的目的。” “你会永远站在我这边吗?” “……” 嗯。 — “殿下,他还在追。”下属掩护在他身后,提醒道。 空丝毫未停,目不斜视:“甩开他。” “是。” 就在刚才,他在地下见了两个故人,一个血亲,一个旧友。 一切尚在计划之内,除了突然追进来的那个人。 下属重新开了个传送点,两人再次消失在暗处。 戴因站在石壁下,面具的阴影为他的眸子添了几分森寒冷冽,抿成条直线的唇警告着身边人最好别现在惹他,派蒙往荧身后缩了缩,小声吐槽:“……好可怕的样子,像跑了老婆……” 荧试探着叫他:“戴因……” “追丢了。”戴因微抬眼,“没想到,用了那个东西。” 荧失望地应了声,又想起什么:“我哥哥他到底……” “哼。”男人不满地移开视线,“不过是一些小聪明,该说真不愧是王子殿下吗。” “……”荧还想再问,“他到底在哪儿?又在做什么……” 戴因不答:“你已经看到了些东西,接下来的旅途会告诉你答案。” 荧追问:“你和他——” “不熟。” 荧一愣。 戴因似笑非笑:“我一个禁卫,哪能跟王子有什么交情。 “你只需记住,我不是你的敌人。” — 自净化装置一事后,荧去了须弥,同时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这让空很糟心。 “去须弥,吓退她。”空给下属下了指令。 下属单膝跪地,有些拿不准:“殿下是让我用武力?” 空看他像看白痴:“你能保证不伤到她?用幻境!” 下属应声退下,一深渊法师急匆匆入内,垂首道:“殿下,他又来了,此次颇为强势,是否转移?” 空坐在上首,蹙起眉,手指点着把手,片刻后起身:“不用,既然他非要见我,那就如他所愿。” — 从很久以前开始,戴因就始终没停止过寻找那人,这么多年也摸索出了有效的途径,但他并不觉得有见面的必要,因此找归找,却没几次坚持到了底。 但这次,他是真的想听那人会给他一个什么说辞。 净化装置净化诅咒,而戴因本身也是因为诅咒才存活了百年之久,一旦诅咒消失,他也会一并消亡。 他没想到,如今的空竟已经心狠到了这种程度。 戴因漠视着面前成堆的阻拦者,手中聚力。 然而还没等他再次出手,那些深渊守卫突然各自后退几步,朝着同一个方向跪了下来。 他微怔,不自觉抬头。 视线相撞的瞬间,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刹那。 空站在高处的断壁上,俯瞰着昔日的友人。 一人抬头,一人低头;一人似阶下囚,一人如座上王。 戴因静静地看着他,出乎意料的平静。 众下属或站或跪,不敢出声,这一刻,连风都是沉默的。 最后还是空先开了口:“戴因,我劝过你很多次,不要跟深渊作对。” 地面上的人站得笔直,不卑不亢,几近无情:“你所做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空顿了顿:“我会复兴坎瑞亚。” 戴因答道:“只要国人还在,坎瑞亚就没有亡国,也就不需要复国。” 空皱了皱眉,身后的护卫上前一步,站在了他两侧。 “我以为你会一直支持我。” “如果你没走上这条路的话。” 又是一阵无言,半晌,空突然以一种不容质疑的口吻道:“没人能阻止深渊,不管是你和荧,还是众神,亦或是天理……” 他抬起手,地面应时迅速扩散出一个黑洞,正中戴因脚下,他一惊,耳边听那人续道—— “都不能。” 他想躲开传送门,但地面浮起数块屏障,将他困在了里面,法阵立时生效。 他再次抬头,眼前却一片发花,那人的脸模糊不清。 “空!!” 余音未散,地面上却凭空少了一个人,众人仍然跪着,就像从没被人打扰过。 空盯着那处空白看了很久,在下属低声提醒他时又若无其事地折身回返。 “按计划行动,不惜一切代价。” — 昏黄的余晖陨落云边,天色渐暗,百鸟归巢。 少年倚树坐着,手搭在身前,双目紧闭,浅黄的发丝铺散一地,混杂着野草青茵盘卷身侧,风吹动挂在耳坠的羽毛,却叫不醒熟睡的人。 黄昏与初夜的交替,少年同时间相碰撞,美不可扰。 来人速度不慢,脚下的枯枝落叶却像懂人心事般没发出一点声响,在星光中沉睡。 他在少年身旁驻足,下垂的眼眸深邃无情,可似乎又多了丝温柔。 他俯下身,替树下人抚落肩上的黄叶,收手时无意间碰到轻晃的羽毛,少年颤了颤睫毛,缓缓睁眼。 目光触及熟悉的面孔,少年晕着头,不自觉笑笑,抓住对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四目相对。 那人下意识抽了下手,半途中又停住,连同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 — 戴因睁开眼,光映入眼底,璀璨绚烂。 他看着被光笼罩的一半衣角,坐着没动。 被诅咒者没有休息的资格,仔细算来,他已经不知多久没梦到过以前的事了。 此次被空传送到这处山洞里,迷糊间竟又想了起来。 还不如忘了的好。 他握紧拳,在脑中整理着最近调查到的线索,知道自己该去下一站了。 此时天光大亮,分不清晨午,戴因利落地起身,径直走出洞口。 — 风和日丽,草长莺飞,甜甜花在风中轻晃,琉璃百合牵动着往事,漫山遍野,一望无际。 空立在山头,看着脚下的悬崖,再一次回想起那个孩子绝望的话语——“这一切,都太残酷了!” 他咬紧牙,不知名的烦燥疯狂上涌,溢出理智。 他站着没动,抬头看向天边尽头。 既然早就决定了要解救他们,那这条路就不容他后退半步。 “殿下。”下属略微机械的声音将他带回了现实,“准备就绪,只等您下令。” 空停顿了一瞬,垂眼沉默,罕见地没答。 下属等了会儿,小心开口:“若殿下是嫌时机不够成熟,或是于心不忍……”他斟酌了一下,“也可以先推迟一段时间……” 空皱起眉,突如其来的愧疚其名熟悉,他回头看着几个待命的下属,调整好情绪:“不,不用,按计划来,为了深渊,为了坎瑞亚,我没有理由反悔。” 下属们单膝跪下,低头恭敬臣服:“一切皆听从王子殿下的安排。” 空折身,望着远方出神。 他在几百年前来过这里,那时,他也不是孤身一人。 他曾以为那个在自己思念血亲、迷茫无助时始终守在旁侧的人会永远陪着他,在晨辉暮霞中同他一起走过无数春秋,就像五百年前说好的那样。 但当自己选择了对他隐瞒那件事时,未来就已经注定。 是他先放的手,是他抛弃了曾经的挚友,是他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他不配对那个人心软,也用不着。 第10章 戴因斯雷布X空二 当围上来的丘丘人开始暴躁时,这些常见的敌人中终于出现了那么几个该看到的身影。 戴因不断地躲避明枪暗箭,盘算着这次又该怎么完成任务。 他从别处得到消息,深渊会在这处山谷里进行新一轮的净化计划,而且与之前不同,这次还多了一种遗忘的功能。 也许空是想让丘丘人们在死亡时连痛苦一并忘了,但在戴因看来,这仍然无异于杀人。 他在来的路上遇到了荧,得知了卡利贝尔一事,原来早在旅途之中,自己就已经被那人划到了外人一列,而他自以为的生死之交,竟如此不堪一击。 戴因告别荧后,前脚刚踏进山谷,立马就遭到了源源不断的进攻。 一开始只是丘丘人,到了现在,其中已经混入了五六名坎瑞亚守卫,这个架势,绝不仅仅是为了净化装置。 他锁定一名看似为首的守卫,闪身瞬息靠近。 那守卫只站着不动,在戴因的手几乎触到他时才残影般光速位移,风过耳畔,冰凉的机械声响起:“奉殿下之命,特来取阁下性命,请阁下——授首!!” 劲风袭颈,戴因本能侧头,抬手格挡,借巧劲打偏近在动脉的利器,顺势退出十来步远。 他站稳抬眼,在一群疯了的丘丘人中,三名守卫信步靠近。 即使不回头,他也知道自己身后还有几名劲敌和无数丘丘人。 颈侧的痛感早已麻木,只有血液外涌的触感还在提醒他这具身体受损的程度。 戴因脚下微转,以最快的速度、最高的攻击力冲入敌群解决了近三分之一的敌人,放倒了三名守卫。 当他再次回到较安全的空地上时,血已经顺着左臂流了一地,他瞥了眼左臂的伤口,决定暂时放弃使用这只手。 刚才他已经试探好了敌情,如果只是这种程度,倒是阻止不了他。 喘息间,余光突然瞥到一抹淡黄,戴因立刻抬头,发现山崖上莫名多出来几个人。 空表情淡漠,扫了眼谷地的形势,微抬手,说了句什么,身后的数十名守卫和深渊法师刹时飞身冲了下去。 戴因一时忘了身周还有百名恶敌,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也许最无情的人并不是自己。 敌援越来越近,由一个点逐渐变成清晰的杀意。 相隔太远,他听不清那人到底说了什么,但也许是无形的羁绊,他仍然知道那句话是什么。 “杀了他。” 戴因曾在空口中听到过无数次那个字——突围时、杀敌时、冲锋时…… 只是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个字也会被他用来对付自己。 他呆滞了一瞬,但也只有一瞬,他没太多时间思考。 接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戴因也说不清,只知道是厮杀,愤怒,受伤,再厮杀,无限循环。 血泼了满天满壁,不知是谁的,或许都有。 明明晴空万里的天突然显得灰蒙蒙的,可能只是被血冲晕了头。 他眼中只有敌人,满腔的怒意掺杂着丝丝缕缕的绝望,支撑着他一次又一次地抬手杀掉那些阻路人。 脸上、面具上、衣服上、皮肤上……没有一处干净,但他全然不在乎。 他有他的目的。 不知不觉间,他已一步一步挪至那人所在的崖下,在身后留下一条粗长的血路,那些守卫和深渊法师拼尽全力竟也不能将他打退半步。 空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眸中倒映出昔日旧友最为狼狈的模样。 他向崖下一人使了个眼色,从始至终没 露出半分心软。 戴因又杀掉几个敌人,抽空向上看了一眼。 也就是这一秒的时间,身后一个守卫突然靠近,他立刻转身防御,但那守卫却并不打算偷袭,在莫名的贴近后又光速撤离,其余人也同样开始远遁,只有那些丘丘人还在鲁莽地上前。 戴因动作一滞,瞳孔骤缩。 露出地表的东西开始发光,他来不及做什么了。 熟悉的痛苦铺天盖地地压向他,内里早已腐朽的身体叫露着生存,眼前天旋地转,头痛欲裂。 那些丘丘人也扔掉了武器,跪在地上哀嚎,拿头撞地。 但不久他们便安静了下来,遗忘的作用让他们提前忘记了痛苦,也忘记了为人时的一切。 戴因一手按着头,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他能感觉到记忆的流逝和生命的消亡。 这么下去谁也活不了。 戴因抬起头,尽全力保持清醒,控制住痛苦的表情,但紧拧在一起眉头仍松不开分毫。 他抬起手,一股黑气萦绕指间,被猛地握住。 与此同时,正在崖上观察全过程的空身周突然围起数圈黑线,他一惊,来不及自救,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掉下了悬崖,一干下属扑了个空。 耳边风声呼啸,众人惊呼“殿下”的声音也被迅速甩在了身后,他脑子有些发晕,唯有越来越近的地面和那抹人影愈发真实。 满地的鲜血和尸体中,只有一人还站着。 戴因强忍着莫大的痛楚,看着眼前人从云端坠落,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强行往前挪了两步,伸出发抖的双臂, 下一瞬,那股日思夜想的温暖便与他撞了个满怀。 天高地远,山川巅倒,唯有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才似救命稻草。 可惜,实为夺命阎王。 他们很少拥抱,那五百年间也是,而真正无所顾忌的相拥,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空冷不丁落入一个怀抱,愣了片刻,耳边听那人道:“你……这样做……那就一起死……”粗重的呼吸。 他睁大眼睛,想挣脱禁锢,却被对方死死束缚住。 空有点喘不过气,抓紧戴因的衣服,企图再给他加一记伤。 下属们已经赶了过来,纷纷掏出利刃,却不敢轻举妄动。 空不怕死,但自知不能交待在这儿,他还有未完成的使命。 鬼使神差的,他一口狠咬在戴固脖颈处,铁锈的味道瞬间盈满口腔,直冲神经。 这个举动没让濒死的人松懈,反而换来一只宽大的手,轻按在他后脑勺处,像是安慰。 空突然僵住,迟来的悲痛像开闸的洪水,猛地倾泄而出。 但现实不打算给他感性的机会,戴因手上微用力,抱着他直向净化装置撞去,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随着身体坠地,一声巨大的爆炸响震耳欲聋,碎片漫天飞溅,脑中只剩嗡鸣。 空最后看见的是飞奔而来的众下属,和独属于那人的金色短发,其余的全被黄土覆盖,不知所踪。 他缓缓闭上眼,失去意识,本能却让他在最后一刻轻抬起手,落在了对方背上。 他们在地动山摇中相拥而眠。 以往数百年的回忆,终将在此刻烟消云散。 天还是晴的,不会被地面上的任何事物干扰,就算山崩石裂。 — “戴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少年掠过遍地蓬松的蒲公英,走到那人身边坐下。 被叫“戴因”的男人侧头看向少年,轻声回答:“没什么,只是在想接下来该去哪儿,而且,这里很适合放松。” 少年笑了两声,仰头躺在他肩上,抬头看云卷云舒:“去哪儿都行,反正注定要走个遍,而且不管身在何处,我们都不会孤身一人,对吧?” 男人沉默片刻,嗯了一声:“等旅行完与你的血亲团聚,你有什么打算?” 少年想了想,回答:“可能会找个地方住下,好好生活,我们三个。" 男人若有所思,几分钟后才又轻声开口:“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找身边人……或者谁,组建一个新的家庭?” 晶蝶划过蒲公英,带起一阵种子雨,随即又款款飞远。 靠在肩上的人迟迟没有回应,他低头看去,少年轻闭着眼,呼吸匀缓,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男人忍不住勾起嘴角,也不叫他,自顾自地吹着山风,望尽山间万景,感受光阴流淌。 也许一切都不是那么顺利,但好在万般挫折都有人陪他共同进退,好在走遍诸国也有人帮他固守初心,好在,还有这个人在。 好在,来日方长。 — 空睁开眼,入眸的是熟悉的深渊地宫,头还在痛,他坐起身,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 一直守在他床边的侍卫见状立马跪下:“殿下,您醒了。” 空没力气说话,只点了点头。 侍卫观察他片刻,犹豫地汇报道:“殿下,我们将你从爆炸中救了出来,但戴因斯雷布已经身亡,没法活着带回来,因此我们按照你之前的吩咐将他葬在了那片山地上,总的来说,我们的计划成功了,虽然装置被其破坏,但从此以后,我们少了一个劲敌,往后的行动会顺利很多。” “……”空停下动作,睁开眼看向说话之人,神色有些迷茫,半晌后才轻声念道,“戴因……·斯雷布……是谁?” 几年前的手稿,翻出来了就发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戴因斯雷布×空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