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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魈×温迪

作者:欲桂载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春日的荻花洲总是河清风轻,大片芦苇低伏河间,山石嶙峋,延伸出数道石崖。


    每到深夜,附着薄雾的月亮便悄然到访,赋予这片有神明守护的天地万转流光。


    风神归属蒙德,蒙德亦归属于他。但人们总能在除了蒙德以外的任何地方见到他,比如此时的获花洲。


    明月落在石崖端,河水荡起银白,一阵不知名的风悄悄来到璃月,坎坷的石面上陡然多出一抹绿影。


    “唔——真是好久没来了,变化还挺大。”他双手叉腰,从高处眺望,将荻花洲的所有夜景收于眼底。


    他在崖端坐了下来,双腿悬于空中,下面几米处便是一注清池,倒映着人间万物。


    温迪取下腰间长笛,在手中把玩着:“此情此景,当真是不可辜负,啊,如果再来瓶酒就更好了——”自言自语的声音顿止,他勾起嘴角,仰头侧瞥身后。


    夜里什么都看不真切,更何况是百米后的深林暗处,但风知晓一切。


    “在欣赏美景之前,看来还得先办点正事。”


    获花洲并不总是太平,但为了保这一方安宁,早在千年前便有仙人被摩拉克斯派来镇守此地,以契约为引,不得擅离。


    于是千年来,这里从未出过什么意外。


    如果不算今晚。


    随着最后一声闷响落地,最后一只魔物也终于败于一柄长枪之下,方圆百米,尸横遍野。


    呲——枪尖深插入地,枪的主人握紧枪杆,支撑着自己乏力的身体,他猛按住头,发出难忍的呻吟。


    苍白的月光洒在他的面门,又被青面獠牙的面具反射散入无垠的黑夜。


    一阵阵黑雾从他身周缓缓蔓延向四周,面具缝间也逐渐渗出袅袅黑气。


    黑雾迅速重叠浓郁并包裹他的身躯,恍若不知从何处退出来的骇人鬼怪。


    魈紧闭双眼,忍受着千年业障带来的痛苦和神魂撕裂的沉坠感。


    他没想到,如此寻常的一天会发生如此不寻常的事——他入魔了。


    尽管长时间的杀戮让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这一天却来得太早了些。


    意识深处是一片混沌,是死寂的亡音,魈站在其中,不知该走向何处。


    猛然间,一声空灵的悲鸣声传入耳中,紧接着是一声接一声的,连成重叠不断的亡灵的憎恨怒鸣。


    他被针刺般捂住双耳,睁大眼睛盯着漆黑的地面,不受控制地发抖,企图摆脱这些锥刺大脑般的声音。


    突然,视线中的黑暗在刹那间碎裂,无数只白骨曲折的手抓向他全身各处,试图把他拉入地狱。


    魈本能地抵抗,那指骨指却再次陷入他的血肉之中,挖出道道皮开肉绽的血痕,仿佛不把他拖入修罗地狱誓不罢休。


    他双膝微曲,却还是勉力站着,喉间发出低闷的怒号。


    黑雾终于也侵入他的意识,从黑暗袭向他的神经中枢,他再也忍不住,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就算是在意识之中,他的眼神也不再清明,痛苦的吼叫之后是脱力的疲惫,那些手拉扯着他的身躯,往无尽的深潭而去。


    魈放弃了挣扎,任它们摆弄着自己,轻闭上眼。


    这一天,还是到来了啊。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阵清晰灵动的笛声穿过无数怨是枯骨,透过浓雾亡音,直抵他的大脑。


    他睫毛轻颤,金瞳微睁,脚下白骨仿佛无比畏惧这乐声,迅速化为齑粉,伴着刹时消失的怨叫击碎了黑雾聚成的死亡暗狱,天外的曙光终于涉足这千年不曾被救赎的业障之地。


    当魈再次清醒睁眼时,眼前仍是月下万般风情的簇花洲,只是那些魔物尸体已经被甩在了身后几十米处,而自己不知何时已循着那笛声行至一处石崖附近。


    他站在浅滩之中,水过脚踝,手中仍是那柄长枪。


    笛声还在继续,温和清雅,散布荻花洲各个角落,无端地令人心安神静。


    魈透过面具望向声音来源,硕大的圆月之下,一道绿影坐在石端高处,背对着他吹奏手上的横笛,即使他已靠近至此也丝毫没有回头的迹象。


    能压制他的业障,这人大概和摩拉克斯一样,也是……


    他又向前行了几步,水波微漾,一路扬起涟漪,却又于某处停止,水圈不再蔓延。


    魈捏紧枪,最终还是鬼魅般消失在了浅湾。


    崖上的人终于停止演奏,看着后下方不远处轻晃的芦苇,放下竹笛。


    “哎——怎么也不知道给个谢礼,送瓶蒲公英酒也好啊。”


    温迪小声嘀咕,嘴角却带着笑:“那老头子,可得好好谢我。”


    获花洲的月亮在无言中见证了一切,又在岁月中交付给了流年,一眨眼,便是几百年。


    海灯节当天,魈应邀赴了晚宴,摩拉克斯在场已让他意外,谁知半途中风吹开门扉,来了个更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他不善交际,更不喜交际,以导致当目光触及那抹绿色时,他迅速移开了眼。


    温迪在摩拉克斯旁边坐下,与众人客气几句,又同可以相认的旧识闲聊片刻,最后有意无意地转向魈。


    “啊,说过来,这位朋友倒是前不久才见过。”也就几百年。


    魈一惊,面上却不显,顿了几秒却不见他往下说,想接话又听摩拉克斯极淡地问了句:“是吗?”


    魈微怔后想说点什么,温迪却又赶在他前面打了个哈哈岔开了话题,他只得把话重新咽回去。


    他垂眸盯着桌沿,耳边是众人说笑的言词,只是没听进一句。


    救命之恩……他当真是一字未提。


    直到宴散,两人始终没什么交流,最后一人去了海中船上寻旧友,一人回了望舒客栈顶楼看风景。


    此前之事,仿佛只是黄梁一梦。


    忽闻身后有人唤他,魈回头,放松了些:“是你们。”


    派蒙飞到他旁边,笑着说:“我们就猜你在这儿,果然没错!”


    旅行者也走了过来,两人聊了几句,气氛还算融洽。


    魈沉思道:“想来人间烟火也各有不同,以后你可以多说,我可以听。”


    旅行者点点头,问:“今天见你脸色不对,是因为温迪?”


    “温迪?原来他叫温迪吗?他演奏的曲调……”魈眼睫颤了颤,挡住了其中情绪,“不,没什么。”


    旅行者走后,魈又在冷风中立了会儿,四周寂静无音,是独属他一人的清静之地,他很喜欢这里。


    “月色不错,要来一杯吗?”熟悉的声音。


    魈登时回头,那道绿色垂腿坐在檐上,举着一个酒杯朝他笑。


    魈愣了半晌,一时不知该先为先前的事道谢还是先回答这个问题。


    “……不必。”他走向屋内,“今晚……想休息一下。”


    温迪轻声笑笑,托腮望向夜中月,喃喃道:“一晚也好,偶尔把面具摘下。”


    魈平时并不戴面具,只有在驱邪时才戴,但他却听懂了温迪的话。只是背负千年罪孽,有些“面具”怎么摘得下来。


    他动作稍滞,继而又若无其事地进屋关门,把檐上之人留在了外面。


    他并不担心什么,他知道这人就算独自一人,也能痛饮到天明。


    只是那声谢还是没说出口,即使已经给了他几百年的时间。


    魈背抵着门,垂眸不语。


    人间烟火各有不同,他要学的还有很多。


    猛然间,耳边再次响起旅行者的话:“魈,禁止风轮两立。”


    他眨了下眼,手指微蜷,脚下一转,下了极大的决心般轻推开门,几步跨进院中。


    他抬头看去,夜色依旧浓郁,薄云缠绕明月,一如那晚的荻花洲。


    可惜风的行踪向来无从捉摸,檐上空空如也。


    魈突然有点失望,夜色卷落细叶,落在他肩头。


    他顿了顿,几下跳上屋顶,在那人原先的位置坐下,静静地望向远处只剩轮廓的群山。


    肩上的叶片早已落地,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魈将手搁在腿旁,却意外碰到个又冷又硬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是温迪的酒杯。


    白色的陶瓷杯内清液见底,映出他的模样。酒香萦绕,沉醉了夜色。


    不知出于什么念头,他拿起酒杯端详片刻,缓缓举至唇边,一口一口喝尽。


    冰凉的液体入胃,却散发出一股暖意,流入四肢百骸,连同心也渐渐融化,露出了它原有的模样。即使只是一瞬。


    魈捏着杯壁,想对那人说点什么,他知道风会告诉对方一切。


    他纠结了许久,默坐了许久,连杯子都已被体温捂热,他才轻启唇。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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