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长安,争斗四起,一局生死,皆为执念。
情根深种,相思入骨。
痛彻心扉不能自已,恨意,无休无止。
都说,世人向往那繁华的长安城,皆因在那里或能实现一生抱负,或能改变人生。
而沈樱,便出生在那里,一个她想要逃离的地方,一个,她恨极了的地方……
血色染尽沈家大院时,沈樱听见了颈间玉珏的碎裂声。
那枚生涩刻着“樱”字的古玉正在渗血。
就像此刻被苍冥的剑锋刺穿父亲心口时,温热的血珠溅在她颤抖的睫毛上,凝成冰晶。
“苍冥,我父亲清名一世,清清白白,你为何屠我全家。”
她嘶吼着抓住没入腹部的匕首。
她恨不得将眼前的这个男人碎尸万段。
苍冥的目光扫过她,瞳孔映着满地尸骸。
却像看着蝼蚁挣扎的佛陀,连睫毛都不曾颤动分毫。
他迈着沉稳的步伐慢慢走近她。
他缓缓蹲下,微微侧首,他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用力抬起。
那眼眸犹如寒星闪逝,冰冷无情。
他半眯着眼,齿间泄出的每个字都凝成冰雾,喷在沈樱的脸上。
“为何?不如,你下去问问你爹。”
三个时辰前,沈府东跨院的木工坊内,沉香屑落在少女睫羽。
沈樱握着刻刀的手悬停在檀木人像之上——那是她为父亲雕刻的将军戎装像。
碎屑沾满了衣袖,刻刀划破掌心她都浑然不觉。
就像她不知道,此刻她锁骨凹陷处血沁纹路的破冰玉珏,正倒映着沈家尸横遍地的惨状。
那是一年寒冬。
身居高位的沈大尚书爱民如子,长安百姓无人不称颂他为一位清官。
沈府中,灯火通明,在那一方偌大的院子里,传来一家人的笑语喧阗。
这天,正是团圆节。
母亲白芨是江南富商之女,精通营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皆由母亲操劳。
此刻她坐在正厅的餐桌前绣着一方绒毛手套,银针起落间含笑望着孩子们。
二房夫妇围坐在餐边,耳语裹着情意,恩爱非常。
长姐沈宁的笑声在庭院中响起,治愈般的笑容漫过花枝。
正厅传来碗盏轻碰的脆响,混着虎头帽的两个小团子抢夺鸡腿的嬉闹。
餐沿边的碗盏晃动着掉落在地摔得破碎。
大哥沈继连忙上前安慰幼弟和幼妹。
收拾碎渣时却不小心划伤了手,白芨夫人和二房夫妇的心瞬间悬上了嗓子眼。
站在一旁的刘管家连忙取来药箱,大哥沈继却疼得嗷嗷直叫。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这样的场景,其乐融融,美好且幸福。
天,渐渐微暗。
雪,一片,两片。
不知为何,今年的冬天,雪下得早了些。
母亲看着天空,心里有些不安了起来。
嘎吱——
朱漆门枢的忽吟惊住了堂内众人。
沈尚书玄色大氅挟着风雪卷入暖阁。
雪片粘在官帽的獬豸补子上晕开了一片深色,手中手套轻轻卸下。
六岁的沈宜高兴的扑进了父亲的怀里。
父亲一脸慈祥的抱起沈宜。
当朝二品大员的手掌依然宽厚,却再拢不住幼子衣襟上簌簌抖落的冰珠。
沈柏缓缓走进正厅,他步伐沉重,面容憔悴,似乎朝堂的事,让他倍感疲劳。
母亲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老爷,是朝堂上发生了何事?”
沈尚书慢慢坐了下来,他的目光凝在妻子膝头那方未完成的绒毛手套上。
“无事,给樱丫头备的?”
他指尖抚过内衬的“愿樱儿岁岁安康”字体,喉结动了动。
“这孩子总嫌冬日太冷。”
白芨垂眸摩挲着云锦边沿,唇角漾起了笑容。
“可不就同你一般?”
沈尚书将白芨手中的手套放至桌边,挽起她的手指按进掌心,牢牢的握着。
他轻轻拍了拍,那力道分明在撰写着某种诀别。
“樱儿去哪了?”
白芨听到这话,唇角扬起了月牙儿的弧度。
“这孩子,说是要给你准备惊喜,一早便跑了出去,也不知道啊,她又有什么鬼主意”。
说完,父亲也跟着笑了起来。
二房夫妇见状立即张罗,将嬉闹的孩子们唤回,桌上的热羹还在冒着热气。
砰砰砰——
朱漆大门突然被敲响。
刘管家堆满褶子的脸绽开笑容:“定是二姑娘忘带门钥了。”
老仆三步并作两步赶去应门,靴底碾了几片刚落的雪花。
沈尚书突然按住桌沿,青瓷碗里的参汤泛起涟漪:“且慢。”
老管家僵在穿堂的穿堂风里,后颈都渗出了冷汗。
银筷落在霁(jì)蓝釉(yù)瓷盘上的脆响,惊醒了沉浸在暖意中的众人。
嘭——
大门被推开了,一股清脆的骨鸣声蔓延开来。
那声音忽远忽近,时而嗡鸣,时而无声。
紧接着,玄甲卫鱼贯而入。
幼童的呜咽被母亲们的手掌捂着,沈继横跨半步,将女眷护在身后阴影里。
玄色战袍卷着雪霰而来,在寒冷的冬日里显得格外的耀眼。
剑柄血玉在苍白的天地间灼出伤口,来人眉眼似工笔勾勒。
他的腰间玉带悬着一枚银铃铛。
身后紧跟的是他的两名侍卫,腰间分别都系着银铃铛。
银铃,又名锁魂铃,铃声可破碎月,震骨枯。
铃内暗藏玄机,触发机关可弹射出冰针,针淬寒毒,轻则似有锥心蚀骨之痛,重则当场毙命。
十二枚银铃铛无风自动——这正是谢家暗卫索命的前奏。
那男子眼神犀利,眼尾嗜血。
犹如冬日里一把抹上焰的冰锥,让人不由得胆寒。
当最后一步踏足院中阴阳鱼眼地砖时,恰好停在了那三寸阴阳之处。
木匠坊里,沈樱激动万分。
她已经等不及想要看到父亲展颜的模样了。
她看着手里的人像,眸光清亮,眉眼间染上了淡淡的喜色。
当她捧着木像踏出木工坊,才发现暮色如泼墨般浸透长安。
她不禁将狐裘紧了紧,将戎装像揣在怀里。
天空黑沉沉的,屋顶黑沉沉的,整个长安城都是黑沉沉的。
她兴奋的在街上奔跑着,怀中的将军木像在奔跑中簌簌抖落碎屑,像极了父亲每日下朝时衣摆坠落的朝露。
雪,一片,两片。
一些雪花飘落在地上融化了。
一些雪花落在她的脸上融化了。
还有一些雪花,飘落在头上,身上。
满街油纸伞擎伞而立,唯独她那一抹彩刺破雪幕。
当沈府洞开的大门撞入眼帘时,沈樱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沈家大门为何敞开着?她一脸疑惑。
沈樱迈开腿,两手提着裙摆,脚步匆忙地跨上台阶。
当她看到眼前的一幕时,大脑像是被掏空。
瞳孔里倒映着青石地上蜿蜒的血流,那血正顺着阴阳鱼纹爬上她的绣鞋。
喉间的尖叫尚未出口,颈间的玉珏如勒紧脖颈一般,呼吸也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父亲——!!!”
破碎的颤音撞在墙壁上又回弹,化作千万根银针刺入耳膜。
苍冥的剑锋正从沈尚书心口抽出。
她拼命的奔向父亲,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从来没有如此怕过,但在这一刻,她怕极了。
握在手里的人像“嘭”的一声掉落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檀木将军的头颅滚到血泊中,裂口处渗出沈樱掌心的血。
沈樱着慌的看着父亲,指尖陷进父亲胸口的血窟窿。
温热的液体透过指缝涌出,在雪地上绽开曼陀罗。
她哽咽的叫着,声音都在颤抖,每声呼唤都如此痛绝。
“父亲,父亲。”
可是,父亲就这样静静的偃在那里,没了知觉。
沈樱看着周围躺着的人,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恐惧占据了全身。
“母亲,阿姐,大哥。”
她惊恐的摇晃着她们,试图将他们唤醒。
母亲白芨滩在雪地上,印出一条爬痕,染血的银针穿透手套''岁岁安康''的''安''字……
“不——不——”
沈樱撕心裂肺的喊着,眼泪模糊了双眼。
犹如一股温泉,不断涌出,滑过脸颊。
院子里,横尸遍地,鲜红的血,染尽了沈家大院。
沈樱倒在血泊中,她看见满地血色在地上爬成谶文。
仇恨,此刻她的眼里满是仇恨。
那是一种纯粹而又浓烈的恨,一种深入骨髓终难消的恨。
“苍冥,我沈樱,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你,若是能重活一次,我必将亲手,杀了你。”
诅咒混着血色喷溅在苍冥的战袍上。
尾音消散在雪夜里,沈樱逐渐扩散的瞳孔里,倒映着苍冥背后缓缓显现的十二道锁魂铃的虚影。
她的眼睛半睁半闭着。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必将改写,沈家的命运……
在这最后一丝气息里,生命也随之慢慢消逝。
雪,一片,两片。
一些雪花飘落在地上凝结了。
一些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凝结了。
还有一些雪花,飘落在头上,身上。
这是一片雪花,它只知道飘落,飘落。
雪花飞啊,落啊,转圈又回旋,再旋转,画个圈。
飘啊飘啊,雪花漫天飞舞。
落啊落啊,雪花四处飘落。
整个天空都是白色的,整个长安城都是白色的。
唯独沈家大院,是红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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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古言甜虐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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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设图见wb@桐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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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