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打听到了与谢岁安定亲之人就是前丞相之女,还得知了她如今的住处。清晨,一封烫金拜帖静静躺在门阶上,落款处却空无一字。
“上面也没个署名,今日二公子又去宫中当值,若是有什么危险可怎么办?”春桃一脸担忧,“要不咱还是不去了吧,反正不知道是谁递的帖子,只当是个骗子就好。”
姜莱坐在石凳上,茶汤映着她沉静的眸子,她指尖轻叩着青瓷盏,“自然要去。”
如今的她如履薄冰,对方既然能找到自己,只怕是这赏花宴她不去也得去了。
“可是...”春桃还想再劝,姜莱却已起身,朝屋外走去。那背影挺得笔直,仿佛还是当年那个骄阳般的相府千金。
刚迈出门槛,就见谢岁安的贴身侍卫立在车马旁。春桃顿时喜上眉梢,“沐风大哥!”她转头冲姜莱眨眼,那神情分明在说“二公子果然在意小姐!”
姜莱心下冷笑。她虽骄纵,却自幼熟读诗书,比起那些只知绣花的闺秀不知通透多少。谢岁安派人监视的用意,她岂会不知?
“公子得知姜小姐今日要出门,特命我前来护送。”沐风抱拳行礼,语气恭敬。
姜莱也不戳破,笑着点头,“那就麻烦沐风侍卫了。”
约莫行了三柱香的时间,终是到了赏花之处。
留园依山势而建,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入门处一座汉白玉雕花影壁,上刻“松鹤延年”图,绕过影壁便是曲折的回廊,朱漆栏杆上缠绕着新发的紫藤,嫩绿的藤蔓间已冒出星星点点的花苞。回廊尽头连接着一座六角攒尖亭,亭上悬着“听雨”匾额,一女子正在其中抚琴。
琴音曼妙,如清泉流淌,还未等人沉浸其中,琴声因一阵喧闹戛然而止了。
“哎呦,这不是姜三小姐嘛。”一袭绿裙的少女摇着团扇,语带讥诮,“没想到落魄了几月,竟又能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吴妹妹可别这么说。”旁边一位粉衣女子故作关切地执起姜莱的手,“谁知道日后姜妹妹会过得如何?若是日后有难处,可定要同姐姐说呀,毕竟谁让我们是旧时呢?”她指尖冰凉,语气却热络得令人不适。
“一定!”姜莱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笑意不减。
姜莱认得此人,礼部侍郎的掌上明珠,娄潇潇,因他晚来得女,对其亦是骄纵,在她还贵为丞相千金的时候,便事事要与自己比,琴棋书画,无一不在其列,只可惜姜莱处处压她一头。
不过她到底比姜莱愿意隐藏自己的情绪,在众人面前总是一副温婉模样,显得自己好像是个什么欺负人的恶霸一般。
随意应付了几句,众人个子散去赏花,独留姜莱一人在亭中。
“小姐,这些人的嘴也忒坏了,明里暗里的说些难听的话。”春桃站在一旁,气得脸颊泛红。
“无妨。”姜莱确实没放在心上,诏狱里听到的比这些难听多了,这些闺阁小姐的手段,在她眼里不过儿戏。
“小姐,今日难得好天气,既然来了,我们也去园中走走吧。”
姜莱点头。起身同春桃向园中走去。
春桃似乎对这些很感兴趣,每到一处,便要停下细细欣赏一番。
“这牡丹开得真艳...那边的杜鹃也好看...”
走了一阵,春桃似是有点不好意思,羞赧开口,“奴婢先前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花儿,小姐若是累了,我们便寻个地方歇歇脚。”
“无妨,我也许久不曾看过,也觉新鲜。”姜莱温声道。
春桃顿时又喜笑颜开。
行至一处凉亭,春桃还是提议去休息一下。
姜莱此时也不拘泥尊卑有别,央着春桃也一同坐下。
春桃是个闲不住的,挑起话题,“小姐可是喜欢海棠?”
姜莱微怔,“为何这么问?”
“先前替小姐沐浴时,见小姐肩上有一刺面,绘的好似就是棠花。”春桃解释道。
姜莱眼神不自觉地瞥向肩侧,若是不提,她都快忘了这回事了。
幼时,姜莱怕疼,不愿母亲在其身上刺面,奈何母亲坚决,容不得她拒绝,为此她还闹了好一阵子,不过随着自己慢慢长大,倒也习惯了。
“我母亲喜爱棠花,故才在我肩上绘下。”她轻声解释,心里却仍不明白母亲为何如此坚持。
日影西斜,姜莱欲先行回府,刚起身,便被娄潇潇喊住,“姜妹妹怎么一人在这?”
姜莱看向她身后的一群人,各个掩嘴偷笑,低声说着什么,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姜莱:“赏花累了,便在此歇了歇,如今天色不早,也当回府了。”
“好啊,那妹妹路上可得当心些。”娄萧萧话中有话。
待姜莱走过人群,娄潇潇又突然唤她,转身后只见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小男孩朝她冲来,身后又有声音响起,但她无暇顾及,急忙闪避,那男孩收势不及,竟将一女子撞入了池塘。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姜莱定睛一看,并不认识落水女子。倒是那些想等着看她笑话的人,此刻都大惊失色。
“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岸上皆是女眷,无人敢下水相救,女子在水中拼命挣扎,眼看就要沉下去。护卫们都在园外,一时赶不过来,姜莱咬了咬牙,纵身跃入池中。
“小姐!”春桃的惊呼声在身后响起。
春日的池水依旧冰冷刺骨,姜莱奋力游向女子。池水灌入鼻腔,呛得她眼前发黑。就在力气将近时,她终于将人拖上了岸。
“咳咳。”姜莱伏在岸边,咳出几口池水,浑身发抖。
“世子妃!”赶来的护卫们脸色大变,纷纷拔出佩剑指向园中众人,场面顿时大乱。
世子妃?姜莱艰难转头,看向被救起的女子。这般年纪的世子妃,想必使丰世子的王妃,谢岁安的姐姐谢岁宁了。
她先前从未见过谢岁宁,在她还未及笄之前,对方就已出嫁,自然不曾出现在闺阁聚会中。
可她今日为何突然来此?
“大胆!你们竟敢对世子妃不敬!”一声喝斥打断了她的思绪。
春桃慌忙为姜莱擦拭,目光却不住地飘向谢岁宁。对方已被侍女扶起,虽略显狼狈,但似乎并无大碍。
“你们在做什么!”谢岁安不知何时出现在园中,目光扫过众人时,姜莱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怒意。
他身上还穿着紫色袍服,应当是下值后直接赶来了。
男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姜莱身前,脱下外袍将她裹住。他的手指触到她肩膀时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收紧衣襟。
“怎么回事?”他声音低沉,目光确如利刃般扫向娄潇潇一行人。
娄潇潇脸色煞白,手中的团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谢...谢小侯爷,这是个意外...”
“意外?”谢岁安冷笑一声,“我亲眼看见你刚刚对那孩子说了些什么。”
姜莱这才注意到,方才冲出来的小男孩正被一个丫鬟死死拽住,满脸惊恐。
她突然明白过来,这根本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
“阿姐,你没事吧?”男子转向谢岁宁,语气缓和了几分。
谢岁宁摇摇头,虽然脸色苍白,却仍保持着端庄仪态,“多亏这位姑娘相救。”她看着姜莱的眼神带着一丝探究,“这位就是...”
“姜莱。”谢岁安简短介绍,手臂却不着痕迹地扶住姜莱的腰。
姜莱想要挣开,却发现双腿发软。池水的寒意似乎渗进了骨髓,让她止不住地发抖。
“先回府。”谢岁安不容置疑地说,转头吩咐沐风,“把那个孩子和娄小姐都带回去。”
“谢岁安!”娄潇潇尖叫起来,“我父亲是礼部侍郎!你不能...“
谢岁安一个眼神就让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令尊若是知道女儿蓄意谋害世子妃,不知会作何感想?”
这句话如同惊雷,娄潇潇顿时面如土色。
回程的马车上,姜莱裹着厚厚的毯子,仍觉得寒意难消。谢岁安坐在对面,脸色阴沉得可怕。
“为什么要跳下去?”他突然开口,“园中那么多护卫,轮不到你冒险。”
姜莱抬眸看他,“当时情况紧急,等护卫赶到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