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按捺住兴奋,满怀欣喜地离开杜家。
他回城下船之后,家都没回,直奔瑞光寺,却在山下撞见杜悯和他同窗从寺里出来。
“杜三哥,顾学子,你俩今天怎么没在书院念书?这个月我都见你们两回了。”孟春纳闷,这念的什么书,动不动就跑出来游玩。
“一空大师今日讲经,我们随夫子一起过来辩经。”杜悯说。
顾无夏一手背在身后,他斜看孟春一眼,好笑地说:“小兄弟,上蒙学才要天天坐在私塾里念书背书,能进崇文书院的,书上的文章已经刻在脑子里了,紧要的是领悟文章,要有自己的见解。我们需要常出门走动,多长见识。”
孟春话是听明白了,但他不理解,他只知道住在书院却时不时在外走动,交给书院和夫子的束脩岂不是白给了?多花多少冤枉钱啊。
“孟兄弟,你这是从哪儿过来?”杜悯问。
“你家,我在你家住了十七天,帮你父兄犁田插秧。”孟春故意盯着他说。
杜悯脸上一热,他讷讷道:“我、我……”
“时辰不早了,我们抓紧时间回城,下次有机会再聊吧。”顾无夏打岔。
杜悯尴尬得恨不得钻地,他匆匆撂下一句改日去家里拜访的话,逃似的走了。
孟春心里一乐,被他们一耽误,他不急着去瑞光寺了,溜溜达达去纸马店。
孟家纸马店外竖着一个醒目的花圈,花圈上的花是用淡黄近灰的麻布缝制的,中间大大的“奠”字也是绣的,放在太阳下不担心会晒坏。纸马店两旁也是卖丧葬用品的明器店,是寺庙的私产,不过不是做纸扎的,是卖陪葬用的陶俑以及各种陶器,这类明器店的客人是富人和贵人,盈利丰厚。
孟母在守店,见着孟春,她诧异道:“你咋回来了?我还想着你要等望舟过完满月才回来。”
“有事,有大事。我爹呢?回去吃饭了?”孟春问。
“嗯,你还没吃饭吧?”
“没有没有,娘,你把铺子关了,我们回去说。”孟春神秘兮兮的。
孟家纸马店距嘉鱼坊有二三里路,回去的路上,孟春耐不住,先把孟青吩咐他的事交代了。
“娘,你不会阻拦我姐吧?”他小心地问。
“请和尚去给我外孙祈福,我还会有意见?”孟母恨不得拍手叫好,她痛快地说:“我叫你爹跟你一起去寺里,有他在,你大伯好说话些。你舅舅们那里我去通知,他们送礼的钱我们出,人去就行,老的小的都去。”
母子俩达成一致,到家后,由孟母通知孟父。
孟天水也是不怕事的,当即就同意了。
未时末,孟父和孟春走进瑞光寺,洒扫的小沙弥认识他们,迎上来问:“孟施主,可是来找空慧大师的?”
“对,他这会儿闲着吧?”孟父问。
“刚送走一个香客,这会儿估计不忙,我带二位过去。”
三人来到寺后的禅房,小沙弥禀报过后,孟家父子俩一前一后走进去。
禅房里点着香,一个肥头大耳的富态和尚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眼打坐,他长有一对佛耳,幼时就因为这一对佛耳,被路过的和尚要走入了僧道。
孟父和孟春没出声打扰,二人各寻个蒲团跪坐下去安静地等着。
一柱香燃尽,空慧睁开眼,他看向孟父,用俗家话称呼:“二弟,寻我有事?”
“来给你报喜,青娘在三月初一的晌午生下个小子,再有几天就满月了。”孟父笑着说,“你当伯外公了。”
“孩子取名了?”空慧以为他是来讨名的。
“叫望舟,孩子小叔起的。”
空慧颔首。
孟春在腿上搓搓手,他看他爹一眼,探头讨好地开口:“大伯,我们想求你个事,望舟满月那天,你能不能带些小沙弥去给他念几遍金刚经祈福?也给我姐长个脸。你不知道杜家老两口可气人了,他们看不起我们孟家人,嫌弃我们是商户,连带也嫌弃我姐生的孩子。”
空慧沉思片刻,他开口说:“我安排一个弟子过去,带小沙弥就算了,人多,路费和席面开支不少。”
“目的就是让杜家多花钱,他们收了我们孟家给的嫁妆钱,用着我们的钱却看不起我们的人,世上哪有这种好事。我们就要给望舟大办满月宴,给他们找不痛快。”这话孟父来说。
空慧无奈摇头,“你啊你,还是这个脾气。”
他不想过多掺和俗家琐事,无意多劝,只明确地问:“你想好了?主意不改了?”
“不改。”孟父坚定地回答。
“行,我让慧明带些小沙弥跟你去。我就不去了,初一那日寺里有法会,我走不开。”空慧说。
“也行。”孟父见好就收,瑞光寺地位最高的和尚法号是一,接着是空,空慧在寺里是师父师叔师祖的辈分和地位,非寻常人能见,能请动他的非世家就是士族,他这个亲弟弟也没那个面子。
两人虽是亲兄弟,却没多少情谊,空慧出家的时候,孟天水还没出生。二十五年前,空慧能从瑞光寺的私产里昧下一块地给他,让他盖房设店卖纸钱和香烛做营生,算是佛心还没修出苗头。
孟春心里暗暗咋舌,他心想幸亏杜悯和顾无夏在山下绊了他一下,要是真让他孤身一人上来,他在他大伯这里估计要吃瘪。
孟父跟空慧又闲聊几句,他也坐不下去了。
“时辰不早了,你们下山吧。”空慧开口。
孟父立即起身,“你忙,我们不打扰你了。”
父子俩走出寺庙,两人站在山门前大吐一口气。
“我大伯不愧是高僧,在他面前我都不敢大声说话。”孟春嘀咕。
孟父不接话,“走走走,回去吃饭。”
*
五天后,孟春搭船去杜家湾,靠近渡口时发现杜悯也搭船回来了。两人在渡口相遇,他故意问:“杜三哥,回来帮家里干活儿啊?”
杜悯察觉到他的讽意,他心头微恼,但不跟他计较,他大大方方说:“孟兄弟,上次见面忘记跟你道谢了,多谢你来我家帮忙。”
他正儿八经地道谢,孟春觉得没意思,没了趣味,他也就不提了。
二人一同前往杜家,正好赶上杜家吃午饭,杜母见小儿子回来,笑得脸都要烂了,忙前忙后地端水递饭,把孟春这个正经的客人撂在一旁。
甑锅里没饭了,杜黎把自己碗里的米饭拨一半分给孟春,他纳闷道:“你咋又来了?干活儿没干够?”
孟春端着碗没吃,他笑看着杜父杜母,说:“我是来报喜信的,我大伯是瑞光寺的空慧大师,你们也都知道。他最喜欢我姐了,得知她生了,他打算派他的亲传弟子慧明大师带些小沙弥来给望舟庆满月,也让你们杜家在杜家湾长长脸。大伯,大娘,你们多准备六七席酒菜。”
杜父杜母呆住了。
杜黎嚼着嘴里的米饭,他目光定在孟春身上,顿时明白这小子跑回城做什么去了。只是孟青没跟他透露,难不成是怕他阻拦?
“这、这……好事,是好事……就是要多准备六七桌席面?这是要来多少个和尚?”杜父气得嘴角抽搐。
“有二三十个吧,我舅舅他们也要来,合起来有四五十个人。大伯,你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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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客多,主要是他们也是寻常人家,没见过僧人给孩子祈福过满月的,想来长长见识。”孟春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很是夸张地说:“大伯,这种好事百年难一遇,以后你们在十里八乡可有面了。”
杜父有苦难言,又不是给他做寿,他要这种面子做什么。何况和尚又不送礼,给他们置办席面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这得多少钱啊!
“爹,娘,这是好事,你们好好招待师傅们。对了,你们记得多准备一桌席面,到时候我带几个同窗回来,我之前去参加过他们准备的文会,一直没机会回请。”杜悯环顾一圈,他斟酌着开口。
杜父强扯出笑,“行,你带回来……”
杜母黑着脸不说话。
杜明一脸的不高兴,这一场满月宴粗略一算要花七八贯钱,一季的早稻全搭进去了。
李红果心里也不是滋味,不过她不是计较钱,花的又不是她的钱,这笔钱就是不花在望舟身上也是花在杜悯身上,轮不着她,她只是心酸她的儿子没有过这么大的排面。
一顿午饭无滋无味地结束在沉默声中。
杜悯是回来拿钱的,他吃过饭拿到钱就跑了,孟春跟他一起溜走。
当晚,杜家就吵起来了,老两口在西厢大声吵,李红果和杜明在北屋小声吵。
唯有南屋没动静,孟青和杜黎躺在床上安静地听着,望舟也乖巧地不吱声。
“二房的孩子才满月就花七八贯钱,你儿子长到八岁也没花这么多的钱,这不公平。你去跟你爹娘说,我们锦书要念书,今年就送他去上蒙学。”李红果坐在床上低声说,她心里非常不痛快,越想越难受,忍不住抱怨:“你一门心思供养你兄弟,你想没想过你儿子?”
“三弟每次回来不是会教他和巧妹认字,再说锦书的心思也不在读书上。”杜明嘟囔。
“你三弟每次回来待多久?能教他认几个字?”李红果踹他。
杜明猛地起身,他发火大骂:“够了啊!家里有几个钱?那个在算计,你也在算计,我们杜家咋就娶了你们两个败家娘们。”
李红果气得大哭,她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就收拾衣裳带上儿女回娘家了。
满是鸡屎的院子没人扫,鸡草没人割,饭没人做,水没人挑,衣裳没人洗,蚕也没人喂……杜母看着乱成一团的家,她气得坐地大哭。
杜父阴着脸踹杜明,“你们两口子又闹什么?日子不过了?”
“她要送锦书去上蒙学。”杜明抱着扫帚闷声开口。
杜母一听,她爬起来冲向南屋,杜黎拦住她,“你干什么?想让我妻离子散?”
“你给老娘滚开!孟青,你给我出来!”杜母大喊。
孟青衣着整齐地拉开门,她气色颇好地站在门内,一派平静地问:“娘,你这是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满意了?你把家里闹成这个样子你满意了?”杜母嘶声力竭地喊。
“满意。”孟青坦然承认她就是故意的,她看向杜父,说:“爹,想不想好好过日子要看你们,你们是怎么待我娘家人的,你们自己心里有数。”
杜老丁阴恻恻地盯着她,她竟然敢承认,比他想的有种。
孟青眼不眨地回视。
“行了,都别闹了。”杜老丁率先垂下眼,他看出孟青是个硬茬子,是个祸秧子,不是好欺负的。他跟杜母说:“去拿钱,老二去请厨子去买酒菜,既然客人都请来了,那就风风光光地办。老二媳妇,这口气出了,这事就过去了,以后不准再提。行吗?”
“行。”
“老大跟我进来。”杜老丁扭头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