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空……阿空……” 女人干裂的唇瓣翕动着,一声声破碎的低唤逸出,如同被风吹散的叹息。她的眼神空洞,失了焦距,仿佛灵魂已随怀中之人一同抽离。
滚烫的泪珠无声坠落,一滴,又一滴,砸在怀中那张了无生气的脸庞上,混着尘土与凝固的血迹蜿蜒滑下。那双曾温柔的手,此刻遍布伤痕与污垢,却仍固执地、一遍遍摩挲着那冰冷的脸颊,指腹带着近乎绝望的眷恋。
在她身后,影影绰绰跪倒一片身影。她们衣衫褴褛,千疮百孔,如同被狂风蹂躏过的破旗。
每个人的身上都浸染着暗红,分不清是自身的痛楚还是同伴的牺牲。她们强抑着喉咙深处的悲鸣,头颅深埋,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在死寂的空气里低徊,将沉重的哀伤压得人喘不过气。
“嘭——”
一声并非巨响、却足以撕裂一切的轻声骤然爆开。仿佛无形的气浪拂过,女人抚摸的手徒然僵在半空——怀中那具躯体,就在她指间,如同流沙般消逝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骤然迸发的、如梦似幻的虹彩光芒。
那光芒柔和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丝丝缕缕,如星尘,如萤火,挣脱了尘世的束缚,轻盈而决绝地向深邃的夜空飘散、升腾。
“不……不要……” 女人喉咙里爆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哀嚎,像是被生生剜去了心脏。
她双手发疯似的在虚空里乱抓,十指痉挛,试图攫住那正在消散的光点,却只捞到一片冰冷的虚无。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想离那远去的微光更近一点,哪怕一寸!可虚脱的双腿背叛了她,身体重重砸回地面,膝盖撞击的闷响令人心颤。无助的哭喊撕裂了夜空,变成了不成调的呜咽,唯有那“不要走……别离开……”的哀求,一遍遍,如同泣血的咒语,伴着徒劳挥舞的手臂,指向那越来越遥远、越来越稀薄的星辉。
身后,那强忍的堤坝终于彻底崩溃。压抑的哭声再也无法抑制,汇成一片悲恸的海洋,在死寂的旷野中汹涌弥漫,将本就沉痛欲绝的气氛挤压得更加凝滞、窒息。离她最近的两个身影踉跄着扑上前,紧紧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仿佛在抓住最后一点即将沉没的浮木。
女人的哭喊渐渐嘶哑、微弱,如同被扼住了咽喉。骤然,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哇”地一声,浓稠的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她的前襟和身下的土地。剧烈的呛咳随之而来,撕心裂肺,每一次抽搐都耗尽她残存的气力,身体在扶持者的臂弯里剧烈颤抖,如同风中残烛。那抓向虚空的手,最终无力地垂下,唯有眼神,仍死死钉在那片光芒消散的、空茫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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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空空眼睑颤动,如同挣脱粘稠的深渊,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鼻腔深处滞涩发堵,她下意识地用力吸了吸,喉间带着哽咽后的微哑。
指尖触到眼角,一片冰凉的湿意,她胡乱抹去残留的泪痕,胸腔里那颗心还在沉沉地擂鼓,仿佛要挣脱梦魇的余悸。她靠在床头,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那口浊气似乎带走了几分残留的惊悸,却带不走心头沉甸甸的闷痛。
“太……太惨了……” 她喃喃自语,声音像是蒙在厚被子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尚未散尽的睡意。这份闷堵,不知是晨起的混沌,还是那浸透骨髓的梦境余毒。
嗡——
熟悉的、令人厌恶的刺痛毫无预兆地凿进太阳穴,像有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在颅内搅动。
“嘶……我靠,又来了!” 云空空倒抽一口冷气,双手猛地抱住头颅,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徒劳地捶打了几下额角,又使劲晃了晃脑袋,试图甩开那蚀骨的痛楚。
这不是第一次了。每次从那个浸满泪水和绝望的梦中惊醒,回忆只要稍稍触及那些模糊却锥心的画面,这该死的头痛便会如影随形地袭来。
“该不会……真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吧?” 这个念头闪过,一股寒意瞬间爬满脊背,激得她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用力搓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强迫自己将那些光怪陆离、令人心碎的片段驱逐出脑海。说也奇怪,意识一旦从梦境抽离,那尖锐的头痛果然如潮水般缓缓退去,只剩下隐隐的余波。
云空空掀开被子下床,随手按了下手边的窗帘遥控器,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径直走向巨大的落地窗。厚重的遮光帘被缓缓拉开。
金灿灿的晨光如同温暖的潮水,汹涌而缓慢地灌满了整个空间,瞬间驱散了室内残留的阴翳,也稍稍熨帖了她心底那点莫名的寒意。
她定了定神,开始在空旷的房间里缓缓踱步。这是一套极简风格的大平层,主卧和洗手间之外,所有功能区都呈开放式布局,视野开阔通透。
奶白色和棕色的主基调从墙壁延伸到家具,营造出一种洁净、宁静的氛围。然而,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看似纯粹的现代空间中,藏着些不易察觉的“玄机”——房间的四个角落,以及几处关键的梁柱下方,都贴着几张淡黄色的符纸。
纸上的朱砂符文并非张扬的鬼画符,其古朴的字体、柔和的色调,甚至纸张本身的质地纹理,都经过精心设计,完美地融入了房间的背景之中,如同某种隐形的守护图腾。
“没有异常啊……” 云空空停在一个角落前,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手指无意识地挠了挠睡得有些凌乱的长发,眼神里透着一丝困惑。
“算了,还是……加固一下吧。” 她低声自语,像是在安抚自己心底那丝挥之不去的疑虑。转身走向书桌,拿出特制的符纸,凝神静气,指尖饱蘸朱砂,在符纸上流畅地勾勒出繁复而古老的符文,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