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你》 第1章 第一章 好惨 “阿空……阿空……” 女人干裂的唇瓣翕动着，一声声破碎的低唤逸出，如同被风吹散的叹息。她的眼神空洞，失了焦距，仿佛灵魂已随怀中之人一同抽离。 滚烫的泪珠无声坠落，一滴，又一滴，砸在怀中那张了无生气的脸庞上，混着尘土与凝固的血迹蜿蜒滑下。那双曾温柔的手，此刻遍布伤痕与污垢，却仍固执地、一遍遍摩挲着那冰冷的脸颊，指腹带着近乎绝望的眷恋。 在她身后，影影绰绰跪倒一片身影。她们衣衫褴褛，千疮百孔，如同被狂风蹂躏过的破旗。 每个人的身上都浸染着暗红，分不清是自身的痛楚还是同伴的牺牲。她们强抑着喉咙深处的悲鸣，头颅深埋，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在死寂的空气里低徊，将沉重的哀伤压得人喘不过气。 “嘭——” 一声并非巨响、却足以撕裂一切的轻声骤然爆开。仿佛无形的气浪拂过，女人抚摸的手徒然僵在半空——怀中那具躯体，就在她指间，如同流沙般消逝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骤然迸发的、如梦似幻的虹彩光芒。 那光芒柔和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丝丝缕缕，如星尘，如萤火，挣脱了尘世的束缚，轻盈而决绝地向深邃的夜空飘散、升腾。 “不……不要……” 女人喉咙里爆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哀嚎，像是被生生剜去了心脏。 她双手发疯似的在虚空里乱抓，十指痉挛，试图攫住那正在消散的光点，却只捞到一片冰冷的虚无。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想离那远去的微光更近一点，哪怕一寸！可虚脱的双腿背叛了她，身体重重砸回地面，膝盖撞击的闷响令人心颤。无助的哭喊撕裂了夜空，变成了不成调的呜咽，唯有那“不要走……别离开……”的哀求，一遍遍，如同泣血的咒语，伴着徒劳挥舞的手臂，指向那越来越遥远、越来越稀薄的星辉。 身后，那强忍的堤坝终于彻底崩溃。压抑的哭声再也无法抑制，汇成一片悲恸的海洋，在死寂的旷野中汹涌弥漫，将本就沉痛欲绝的气氛挤压得更加凝滞、窒息。离她最近的两个身影踉跄着扑上前，紧紧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仿佛在抓住最后一点即将沉没的浮木。 女人的哭喊渐渐嘶哑、微弱，如同被扼住了咽喉。骤然，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哇”地一声，浓稠的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她的前襟和身下的土地。剧烈的呛咳随之而来，撕心裂肺，每一次抽搐都耗尽她残存的气力，身体在扶持者的臂弯里剧烈颤抖，如同风中残烛。那抓向虚空的手，最终无力地垂下，唯有眼神，仍死死钉在那片光芒消散的、空茫的夜空...... —————— 云空空眼睑颤动，如同挣脱粘稠的深渊，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鼻腔深处滞涩发堵，她下意识地用力吸了吸，喉间带着哽咽后的微哑。 指尖触到眼角，一片冰凉的湿意，她胡乱抹去残留的泪痕，胸腔里那颗心还在沉沉地擂鼓，仿佛要挣脱梦魇的余悸。她靠在床头，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那口浊气似乎带走了几分残留的惊悸，却带不走心头沉甸甸的闷痛。 “太……太惨了……” 她喃喃自语，声音像是蒙在厚被子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尚未散尽的睡意。这份闷堵，不知是晨起的混沌，还是那浸透骨髓的梦境余毒。 嗡—— 熟悉的、令人厌恶的刺痛毫无预兆地凿进太阳穴，像有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在颅内搅动。 “嘶……我靠，又来了！” 云空空倒抽一口冷气，双手猛地抱住头颅，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徒劳地捶打了几下额角，又使劲晃了晃脑袋，试图甩开那蚀骨的痛楚。 这不是第一次了。每次从那个浸满泪水和绝望的梦中惊醒，回忆只要稍稍触及那些模糊却锥心的画面，这该死的头痛便会如影随形地袭来。 “该不会……真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吧？” 这个念头闪过，一股寒意瞬间爬满脊背，激得她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用力搓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强迫自己将那些光怪陆离、令人心碎的片段驱逐出脑海。说也奇怪，意识一旦从梦境抽离，那尖锐的头痛果然如潮水般缓缓退去，只剩下隐隐的余波。 云空空掀开被子下床，随手按了下手边的窗帘遥控器，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径直走向巨大的落地窗。厚重的遮光帘被缓缓拉开。 金灿灿的晨光如同温暖的潮水，汹涌而缓慢地灌满了整个空间，瞬间驱散了室内残留的阴翳，也稍稍熨帖了她心底那点莫名的寒意。 她定了定神，开始在空旷的房间里缓缓踱步。这是一套极简风格的大平层，主卧和洗手间之外，所有功能区都呈开放式布局，视野开阔通透。 奶白色和棕色的主基调从墙壁延伸到家具，营造出一种洁净、宁静的氛围。然而，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看似纯粹的现代空间中，藏着些不易察觉的“玄机”——房间的四个角落，以及几处关键的梁柱下方，都贴着几张淡黄色的符纸。 纸上的朱砂符文并非张扬的鬼画符，其古朴的字体、柔和的色调，甚至纸张本身的质地纹理，都经过精心设计，完美地融入了房间的背景之中，如同某种隐形的守护图腾。 “没有异常啊……” 云空空停在一个角落前，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手指无意识地挠了挠睡得有些凌乱的长发，眼神里透着一丝困惑。 “算了，还是……加固一下吧。” 她低声自语，像是在安抚自己心底那丝挥之不去的疑虑。转身走向书桌，拿出特制的符纸，凝神静气，指尖饱蘸朱砂，在符纸上流畅地勾勒出繁复而古老的符文，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熟稔。 第2章 第二章 有鬼 片刻后，几张崭新的符纸静静躺在桌面。淡淡的、独特的纸香混合着朱砂的矿物气息弥漫开来。 更奇妙的是，在特定的光线下，符纸边缘似乎隐隐流转着一层极其微弱的、几乎透明的莹白光芒，如同沉睡的呼吸，微弱却真实存在。 “嗯~不错……” 她拖长了尾音，带着点小得意，“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我真是个天才啊。” 她满意地点点头，对自己的杰作给予了高度评价， 欣赏够了，她这才步履轻缓地行动起来。赤足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向房间的各个角落，替换下那些虽然完好但效力或许已随时间流逝而减弱的旧符。 “叮！” 一声清脆而略显突兀的电子提示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打破了室内安静。云空空动作一顿，随即走向床头柜，捞起手机。屏幕亮起，一行简洁的备忘跃入眼帘：【上午10:30，“莫非”咖啡馆，元小姐】 “啊，差点忘了。”她轻拍了下额头，转身步入浴室。 经过简单洗漱，便褪去一夜睡意，眉眼间流转着不经意的光彩。随后，戴上美瞳遮住眼睛的底色，换上一身宽松运动装，发丝随意垂落肩头，帅气利落间，散漫着慵懒气息。 —————— 和煦的阳光透过商场巨大的落地窗，慵懒地洒在二楼那间名为“莫非”的咖啡馆里。 这里环境雅致，浅木色的桌椅、垂落的绿植与柔和的灯光共同营造出一种低调的宁静。座位间巧妙地保持着舒适的距离，低声的交谈被轻柔的背景音乐包裹着，消散在空气中，使得这里成为洽谈合作的理想之地。 云空空陷在窗边的宽大沙发里，面前那杯特调咖啡，冰块正缓慢融化，稀释着深褐色的液体。 她的视线投向窗外，聚焦点并非近处琳琅的橱窗，而是楼下那个巨大的、永不停歇的商场主入口。 形形色色的人潮像被无形力量牵引着，涌入又涌出，汇成一条流动的、无声的河。她的目光追随着某个身影，又很快被下一个取代，意识也随之飘远，直到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杯壁，才蓦然回神。 视线下意识地扫向手机屏幕——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爬上眉梢，指尖无意识地轻点着桌面。 “怎么还不来？”她心里嘀咕着。 “你好…” 一个清甜中带着点怯意的声音从侧后方响起，打断了她的思考。 云空空循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看起来20左右的女孩，五官清秀干净，带着未经世事的纯真感。她站在那里，手指有些紧张地绞着衣角，眼神里混合着期待与不安。 “你好…” 云空空下意识地回应，脸上习惯性地挂起温和而礼貌的微笑，“元小姐是吧？请坐。” 她微微侧身，示意对面的空位。 “不…不是…” 女孩的脸颊瞬间飞起一抹红晕，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我…我是想和你认识一下，那个…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她的声音越说越小，眼神带着恳求和忐忑。 云空空微微一怔，随即了然。“好。”她爽快地应道，没有多余的疑问或审视，直接解锁手机，调出二维码递了过去，“你扫我吧。” 女孩如释重负，连忙掏出手机，动作带着点急切，扫码时手指似乎都有些微颤。清脆的“滴”声后，好友请求发送成功。 她松了一口气，脸上绽开一个羞涩又真诚的笑容：“谢谢！”她匆匆道谢后，便像只受惊的小鹿般快步离开了，留下空气中一丝淡淡的、属于年轻女孩的清新香气。 云空空看着那个消失在绿植后的背影，轻轻笑了笑。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消息弹出：「颜思」。 她指尖轻触屏幕，简洁地敲下回复：「云空空」。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好奇的探究。 作为一名行走于都市边缘、靠解决常人眼中“疑难杂症”谋生的小道士，云空空深谙人脉即资源的道理。无论对方是出于纯粹的欣赏、一时兴起的好奇，还是未来可能的潜在客户，她都乐于拓展自己的朋友圈。 放下手机，她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试图在陌生的面孔中捕捉到那位素未谋面的元小姐可能的身影。 “咚….” 云空空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跳了一拍，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让她搭在窗沿的手指微微蜷缩。并非刺骨的阴冷，更像是一种被强大气场无声笼罩的凝滞感。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锁定了商场一楼旋转门外。 人潮流动，一个身影正缓缓穿行而来——那人撑着一那人撑着一柄巨大的纯黑色长柄伞，伞面低垂，将上半身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下，只能看到笔挺的深色裤管和一双黑色的马丁靴沉稳地踏过地砖，步履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仿佛周遭的喧嚣都被隔绝在伞外。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把伞本身，以及伞下散发出的那种沉静到近乎凝固的存在感，像一块无形的磁石，牢牢吸住了云空空的注意力。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这道极具存在感的目光。行走的步伐微微一顿。紧接着，那把巨大的黑伞，以一种缓慢得令人窒息的姿态，向上抬起了几寸。 刺目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涌入伞下的空间，驱散了部分阴影。 露出的是一张年轻女子的脸庞。她的五官清晰而立体，肤色是略显疏离的冷白，神情异常平静，几乎没有任何波澜。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双眼睛——深邃、沉静，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空间与距离，精准地落在二楼窗边的云空空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第3章 第三期 生意做不做？ “魂化于形！” 云空空脑中警铃炸响，这四个字如同冰锥刺入识海。她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凝重得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 这不是寻常的阴魂，而是能将自身阴煞之气凝练到足以干涉现实、甚至伪装出实体形态的可怕存在！其道行之深，远超她平日处理的那些“小麻烦”。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攫住了她，没有任何犹豫，云空空立刻起身，动作干脆利落地结账，指尖划过屏幕的速度比平时快了几分。她甚至没有再看窗外一眼，转身便汇入了商场的人流。 她迅速走进最近的女装区，随手拿起一件衬衫和一条简约的黑色长裤，迅速进入试衣间更换。旧衣服被遗留在试衣间，新衣服的质感带来一丝微弱的心理屏障。她需要改变一下外在形象，哪怕只是暂时的。 走出试衣间，她强迫自己放松姿态，像一个真正的顾客，漫无目的地在其他楼层闲逛。明亮的灯光、嘈杂的人声、琳琅的商品…她用这一切作为掩护，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四周。几分钟过去，那道令人心悸的黑伞身影并未再次出现。 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丝。她深吸一口气，果断放弃了原来的出口，绕到商场另一侧出口，快步走了出去。 正午的阳光洒在身上，驱散了一点心理的寒意。 “是冲我来的，绝对是。”云空空在心底无比确认。那个时间，那个地点，那道锁定她的视线——只可能是那位“元小姐”！ “我最近有得罪什么人吗？没有。”她飞快地在脑中过滤着近期的“客户”名单，都是些寻常的驱邪净宅、化解小怨灵的小单子，处理得干净利落，绝无后患。 “有没有处理不干净的小鬼？也没有。”她对自己的业务能力很有信心，超度符咒从不打折。 “靠！”一声低咒不受控制地从她紧咬的牙关中迸出，带着强烈的烦躁和后怕。旁边一个路过的行人被她吓了一跳，投来诧异的目光。云空空顾不上理会，加快脚步。 “不会是一些小鬼的祖宗找上门来了吧？”一个更糟糕的念头浮上心头，让她本就发凉的脊背又渗出冷汗， “刚才那个，一看就是修炼多年的大鬼！那气息……我这点道行，硬碰硬就是送菜！”她不由得在心里哀嚎起来，随即又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懑，“这地府的鬼差都是混日子的吗？！光拿俸禄不干活？这么个道行深厚、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的大鬼，就这么放她在人间晃悠？当这是后花园呢？！” 一丝丝莫名的凉意却如同跗骨之蛆，悄然爬上她的脊背，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就在前方不远，那个打着巨大纯黑长柄伞的身影，正逆着稀疏的人流，不疾不徐地朝着她的方向走来。刺目的阳光被厚重的伞面完全隔绝在外，在伞下投出一片移动的、深沉的阴影区域，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伞下的人影逐渐清晰。从外表看，这绝对是一个“人”：五官精致得如同精心雕琢的玉器，轮廓分明；皮肤是毫无瑕疵的冷调瓷白，一头如月光般的银发在伞下的阴影里泛着微光；身材高挑而纤细，甚至显得有些单薄。若非那双隐藏在伞影下的耳朵似乎比常人更尖峭一些，乍看之下，就是一个气质独特、样貌身材都极为出众的人类女子。 然而，在云空空眼中：恐怖！太恐怖了！ 那是一种高度凝练、深不可测的能量场。 云空空强行压下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惊惧，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装作不经意地欣赏路边的橱窗。脚步却不着痕迹地向侧前方偏移了一点角度，试图让自己的行进路线与对方完美错开。 她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仿佛对那个越来越近的黑伞身影毫无所觉。 两人在熙攘又安静的街道上擦肩而过。就在错身而过的瞬间，云空空敏锐地捕捉到，伞下那张精致得毫无烟火气的脸上，嘴角微微向上牵起一个弧度——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却带着洞悉一切意味的笑意。 紧接着，那柄黑伞轻盈地转了个方向，无声无息地跟在了云空空身侧半步的位置。 “云小姐……” 一个声音轻轻响起，如同薄纱拂过耳畔。她的语气异常柔和，甚至带着点虚弱的飘忽感，像是没有根基的浮萍， “有笔生意，做不做？酬劳保证让你满意。” 这轻飘飘的话语落在云空空耳中，她敏锐的感知也捕捉到了对方话语中一丝微妙的“虚浮”，这个发现让她狂跳的心脏稍稍稳了一瞬：“还好…能量虽强，但载体似乎有隙可乘…真要拼命，或许还有一线逃生的机会？” 她强迫自己停下脚步，转身走向前方一片茂密的树荫下，借着树荫的遮蔽，看向元新。脸上瞬间挂起职业性的、无懈可击的招牌笑容，伸出手，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和一丝距离感：“幸会。怎么称呼？” “元新。” 元新也停下脚步，黑伞依旧稳稳地撑在头顶，隔绝了从树叶缝隙漏下的斑驳阳光。她伸出同样冷白的手，与云空空的手浅浅一握。 就在她手指脱离黑伞阴影、暴露在阳光下的瞬间—— “完蛋….” 云空空心中警铃再次大作！那手的触感微凉，确确实实是人类皮肤的柔软和温度，这让她心底刚刚升起的一丝侥幸瞬间化为乌有。这是真正的肉身！ “原来是元小姐啊，” 云空空的笑容纹丝未动，语气却带上了明显的疏离和拒绝，“您迟到了二十分钟，这生意恐怕不太适合了。抱歉，我还有事。” 她果断地抽回手，转身就要离开这个让她极度不安的源头。 “云小姐！” 元新似乎有些急切，仓促间伸手拉住了云空空的小臂。 她的动作并不重，但那冰凉的手指触碰皮肤的瞬间，云空空感觉自己的汗毛都要炸开了！更让云空空心惊的是，元新那看似高挑的身体竟轻得出奇，被她下意识转身的力道一带，整个人竟踉跄了一下，差点失去平衡摔倒！ “嘶……” 周围几个路过的行人被这小小的骚动吸引，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窃窃私语起来。 第4章 第四期 威逼利诱 云空空感觉自己的胳膊像是被一条冰冷的蛇缠住了，一股寒意顺着接触点直往骨头缝里钻。 “别抓我…求你了…快放开…我害怕…” 巨大的恐慌在她心底尖叫。然而，她脸上强撑的笑容却丝毫未变，甚至显得更加温和。被抓着的手只是极其轻微地向后缩了缩，没敢用力挣脱——她怕任何过激的反应，都会激怒眼前这个人。 “不好意思，” 元新稳住身形，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但那只手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反而微微收紧了些， “我…确实有些事耽搁了。” 她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云空空，那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转，“您应该…能看出我的情况。我有样东西，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云空空此刻想赚钱？不，她只想立刻、马上、用尽一切手段逃离这里，离这个打着黑伞的“元新”越远越好！她直觉感到对方所涉之事，其危险程度绝对超出了她能力所能承受的范围，一旦沾上，后果难料。 然而，当她的目光对上元新那双深深邃的眼睛时，竟没有察觉到丝毫恶意。这反而让她更加困惑。 四周投来的探究目光和低低的议论声，如同无形的绳索，将她牢牢困在原地，气氛尴尬到了极点。两个外形如此出色的年轻女子在街头拉拉扯扯，本身就足够引人遐想。 云空空深吸一口气，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她知道，暂时是跑不掉了。与其在街头僵持成为焦点，不如先稳住局面，再寻脱身之机。 “行，” 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脸上那完美的笑容依旧挂着，“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合作的事。” “合作”两个字，她说得异常艰难。 ———————— 包间的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剩下火锅汤底咕嘟咕嘟的沸腾声和空调送风的微弱嗡鸣。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牛油香气。云空空手里的筷子悬在半空，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什…什么？”她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下意识地压低了音量，却依旧掩盖不住心底掀起的滔天巨浪，“你不是人？不，不对…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当然不是活人…你说你…‘生前’不是人类？是…精灵族？然后死了，再然后修炼了几…几百年…就成现在这样了？还真能修炼啊...”信息像一颗颗炸弹在她脑中接连引爆，震得她思维都有些发麻。 虽然她一直坚信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人类这一种高等生物，但亲耳听到一个“活生生”的存在，自述其跨越种族和时间的经历，那份冲击力还是远超想象。 当然，小道士的适应力也是惊人的。短暂的震撼过后，一种“果然如此”的荒诞感迅速占据了上风——她自己就是个行走的例外，再多几个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幸好元新坚持要了这个包间。云空空暗自庆幸，这些对话若被旁人听去，怕不是要被人抓起来做实验。 元新似乎对她的震惊早有预料，只是微微颔首，动作依旧优雅从容。她慢条斯理地用漏勺从翻滚的红汤中捞起几片烫得恰到好处的肥牛，细致地蘸了蘸油碟，然后才送入口中，细嚼慢咽。 云空空看着她专注进食的样子，好奇心暂时压过了惊疑：“话说…鬼…呃，你们不是不用吃东西维持的吗？你…该不会是饿死的吧？”她问得有点小心翼翼。 “不是，”元新咽下食物，声音依旧带着那种奇特的飘忽感，但回答得很清晰，“我只是单纯地…喜欢吃。” 她放下筷子，拿起纸巾轻轻按了按嘴角，然后，从随身的衣袋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约莫半个拳头大小的晶石，形状极不规则，表面坑洼不平，呈现出一种混沌的、仿佛吸收了周围光线的暗红色。 “这是聚灵石。”元新的指尖轻轻拂过晶石粗糙的表面，她的目光落在云空空脸上，带着一种笃定，“它可以让你更清晰地感知并引纳天地间的灵气，潜移默化地洗练你的筋骨脏腑，甚至…有可能唤醒你血脉深处沉睡的、真正的天赋。” “呃….”云空空眨了眨眼，对元新之前关于身份的震撼发言已经消化完毕，注意力完全被这块神奇的石头吸引，她能感受到石头里面隐隐的波动。她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语气带着点不确定：“我的天赋…好像已经觉醒了？“ “ 阴阳眼 ”元新平静地看向她，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云空空的瞳孔，直视她灵魂深处， “一眼可观六道众生，一眼可窥轮回流转，很稀有的天赋。但，”她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你现在能看到什么？能看多远？能看多深？” “这…”云空空被问得有点不好意思，讪讪道：“能看到你......们，还有鬼差” “收下吧。”元新将那块散发着无形引力的聚灵石轻轻推到了云空空面前的桌面上。然后，仿佛刚才只是递了张纸巾般自然，她又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个牛肉丸子， “它还能潜移默化地提升你的体质，如果你能吸收里面灵气，还能让你…跑得快一点。”她的语气平淡无波，却让云空空心头一跳，“不然，以你现在的能力，是甩不掉我的。” “我靠！威逼利诱是吧？！”云空空心中瞬间被一股憋屈感填满。 想她云空空行走江湖多年，什么时候这么被动过？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这老妖怪（虽然看着年轻）简直是吃定她了！ 可…那块聚灵石散发的诱惑力又是如此强大。万一…万一真能像她说的那样，洗髓换骨，觉醒天赋，甚至修炼的更厉害呢？到时候飞天遁地，如果世界末日了，别人在地上跑，自己说不定真能上天？这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 第5章 第五期 得加钱 “那你…想要什么？”云空空的声音有点丧，命运被捏在别人手里的滋味让她浑身难受。她认命般地拿起筷子，戳着碗里的菜， “你比我厉害这么多，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你用这个来换？”她实在想不通。 元新依旧慢悠悠地吃着丸子，目光甚至没离开沸腾的火锅：“我看不到鬼差。” 她咽下食物，才继续说道，“等鬼差来了，你告诉我一下就好，合作期限为五年。” “哦？对啊！”云空空心头猛地一亮，仿佛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巨大的喜悦瞬间冲散了沮丧： “她厉害个鬼啊！是鬼就得归地府管！等鬼差来了，告诉她？让鬼差把她抓走不就得了？嘿嘿嘿…到时候这块聚灵石不就名正言顺归我了？嘶…就是…好像有点不道德？可她是个鬼唉！还是个威胁我的鬼！哼，抓走正好，为民除害！”她心里的天使和恶魔小人瞬间打成一团，脸上表情变幻莫测。 “我说的看不到，只是…离远了看不到。”元新仿佛能听到她心里的算盘珠子响，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冷水般浇灭了云空空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啊？”云空空猛地抬头，一脸懵。 “你呢，”元新终于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目光平和却带着穿透力地看向云空空，“目光所及就能看到我。想必，鬼差只要出现在你的视线范围内，无论远近，你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对吧？” “对…”云空空下意识地点点头，心里补充道：其实在看见之前，那种独特的阴冷秩序感就能让她提前感知到了，只是这点她没打算细说。 “我呢，”元新微微倾身，凑近了一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奇特的、令人无法抗拒的坦诚， “只能等到鬼差走到我面前，甚至出手了，我才能清晰地感知到他们的存在和意图。所以，”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微妙的意味， “还请云小姐，看到了就及时告诉我。这样可以替我…省去不少麻烦。” 接着，她往后靠了靠，话锋又转，带着一丝夸赞，“而且我听说，云小姐在圈子里，向来以诚信著称。应该…不会做出一些违背合作精神的事情，对吧？” “完了…”云空空心底一片冰凉，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彻底碾碎。这老妖怪能在鬼差手底下逃生几百年！那得是什么级别的实力？捏死自己恐怕比捏死蚂蚁还简单！巨大的绝望感涌上心头，鼻子一酸，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就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元新姐姐…”云空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她拿起公筷，夹了一大筷子刚烫好的嫩牛肉，颤巍巍地放到元新的调料碟里，动作殷勤又带着点悲壮， “姐姐…这些年一定很辛苦吧？在鬼差手里一次次逃生…妹妹我…我不知道姐姐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但我们相遇了，就是缘分！是老天爷的安排！从今往后，妹妹…一定为姐姐尽点绵薄之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一边说，眼泪一边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元新：“………” 她看着云空空那副仿佛感同身受、同病相怜的夸张表情，瓷白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带着困惑的波动。这情绪转折…是不是太快了点？而且，总觉得有点…用力过猛？ “….叫我元新就好。”她沉默了几秒，才有些生硬地开口。 “好…好的…”云空空立刻从善如流，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脸上的悲戚瞬间收得干干净净，速度之快让元新都愣了一下。 她拿起筷子，仿佛刚才的哭戏从未发生，开始认真地涮菜吃饭，边吃边思考起现实问题： “对了，我平时…嗯，业务范围比较广，天南海北地跑，有时候接到活就得立刻出发。到时候你怎么办？你应该也有自己的…呃，事情要处理吧？总不能…”她试探着问，希望对方能说出“我偶尔来找你”之类的话。 元新夹起一块冻豆腐，动作自然流畅，像是在讨论天气：“我跟着你。” 云空空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呃…？” “你去哪，我去哪。”元新将豆腐送入口中，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云空空的大脑宕机了一秒：“这….” 元新似乎觉得有必要解释得更清楚些，放下筷子，看着云空空，认真地问：“所以，是你搬过来和我住，还是…我去你家里？” 她问得极其自然，仿佛在讨论合租室友。 “这….”云空空彻底短路了。对哦！刚才只想着鬼差来了就要告诉她，那意味着她和元新之间的距离必须足够近！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这不就等于自己是个24小时全天候的…贴身保镖吗？！亏本买卖不能做！ 她脱口而出，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得加钱…”说完，她立刻心虚地低下头，猛地把一大块肉塞进嘴里，用力咀嚼，不敢看元新的表情。 “咳…”元新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呛了一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她看着云空空那副又怂又贪的小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这丫头…刚刚还声泪俱下叫姐姐，转头就讨价还价要加钱？变脸比翻书还快。 “你知道，”元新的声音恢复了那种特有的飘忽，但带着一丝玩味，“这颗聚灵石…在现在的修行者眼中，价值几何吗？” 云空空咀嚼的动作一顿，茫然地抬起头，诚实地摇了摇头。 她只知道这东西感觉很强，很诱人，但具体能带来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元新口中的“洗髓换骨”、“觉醒天赋”是真是假，能到什么程度，她一概不知。 在未知面前，她本能地遵循着最朴素的交易原则——能多捞一点是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