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饿啊。
晚饭的时候明明吃了一大碗冒菜配米饭,怎么这么快就变成要投胎的饿死鬼了。
侧着睡、趴着睡、坐着睡,胃依旧不消停,叽里咕噜一通乱响。萧君颜认命地爬起来,用抓夹草草地把头发拢起来,蹑手蹑脚地走下床梯,稍没注意,就把一只拖鞋踢飞出去八丈远。
整座楼只有一楼两边各有一个自动贩卖机,此时已是凌晨,楼道里空无一人。她尽量把脚步声控制得轻一些,透过楼梯平台上的窗户向外看,近处的教职工楼已隐于夜色,再抬眼,高楼大厦依然流光溢彩,仿佛永不疲倦,在夜空星光日趋罕见的城市里扮演着灯塔一般的角色。
她简单买了点面包和牛奶,正准备拆吸管,背后忽地幽幽地响起一句:“这么晚了还吃东西啊?”
“你、你真的是属鬼的吧”,萧君颜应激地往贩卖机上一贴,腿都吓软了,还好声音尚且在理智的管控下,不然整层楼的人怕是都要提着枕头来把她埋了。
巫岫耸耸肩,“你不是也大半夜出来了吗?正好我也想买瓶饮料,陪我坐坐吧。”
萧君颜暗暗瞪了她一眼,径自在楼梯上坐了下来。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疯子啊?”
萧君颜略带诧异地扭过头。巫岫拧开水溶C的盖子,仰头灌了好几口,又补上一句,“这夜深人静的,不喝点酒刺激一下中枢神经真是浪费。”
“如果你指的是你的病,其实还远不到疯子的程度。这是真心话。”
“我被叫疯子的时间可比什么查出抑郁焦虑的早多了。从我有记忆开始,几乎所有人都讨厌我。我亲爹嫌我不是个儿子,我妈觉得我是灾星,其他的长辈亲戚也说我个性古怪,从来不让自己的小孩跟我玩。”
巫岫的亲爹是个标准的官二代,因为是家中独子又体弱多病,所以自小就被宠得无法无天,成天只知道招猫逗狗、吃喝玩乐,一路浑浑噩噩地长到二十大几还要靠爹妈养。有一回他跑到朋友新开的酒吧去玩,一眼就看上了吧台里的调酒师,就是巫岫的妈妈。
她妈妈出身不好,外婆早逝,外公是个活在牌桌上的赌鬼,小小年纪就出来混社会,吃尽了苦头。难得遇上个喜欢自己的“大款”,说什么也要抓住。男方父母本来说什么也不同意,无奈宝贝儿子嚷嚷着要跳楼,女方又怀了孕,只得同意了这门婚事。
谁知,好日子还没过多久,就在生产当天,巫岫那个当局长的爷爷因贪污受贿被撤职调查,家道自此一落千丈。而经历了脐带绕颈、缺氧窒息等一系列鬼门关的小巫岫,还在保温箱里蜷缩着青紫的身体挣命时,便已经被扣上了扫把星的帽子。
“说我是扫把星也没错,家里人有一个算一个,差不多都被我克死了。也就我那个妈命硬,不光活得好好的,后来还又重新傍上了……另一个大款。”
她说这话时,盯着萧君颜的脸,语气意味不明。
“你最好适可而止。”
萧君颜并没退让,嘴角分明是笑着的,语气却瞬间冷硬下来,眼神中的警告意味毫不掩饰。
两个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对视了一阵子,都快看出斗鸡眼了,巫岫率先败下阵来,垂下眼皮,目光落在自己手指的新美甲上,油绿打底,缀着富贵的金粉色蝴蝶,即使背着光也依旧熠熠发亮。
“好看吧?是不是很配我的戒指?”
萧君颜倒也捧场,仿佛根本不记得方才发生了什么似的,“美甲和戒指都好看。”
巫岫弯起嘴角,眼中的忧伤意味却是更浓,隐隐能看出泪光,“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说的是‘几乎’而不是‘所有人’吗?因为,还是有人爱过我的。这戒指是他送我的十五岁生日礼物呢,我一直都当成宝贝。有一回被我妈偷去卖钱,为了抢回来,我脑袋都开瓢了。”
她拨开侧边的卷发,有一道约莫七八公分的头皮是光秃秃的,“疼倒是不疼,就是不长头发了,怪丑的。”
予你性命血肉的父母,在对你下狠手的时候,却总是眼睛都不眨一下。正因着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他们翻脸时的恐怖面目往往会随着伤口的愈合一道被埋进心脉里,每抽动一次都是剧烈的疼。
萧君颜叹了口气,温和地将话题调了个方向,“所以,你在找那个送你戒指的人,是吗?”
“你还记得啊”,巫岫的笑声很轻,也很苦,“三年前,他不告而别,没给我留一句话。联系方式全部清空,以前的同学朋友一概不联系。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我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就因为记起他说过一句,最疼他的奶奶曾经在禹仪住过,我就来了。”
“你等了他三年啊。”
“别把我说得跟俺娘田小草似的。我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只不过偶尔想起他的时候,会难过而已。”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砸下来,全然不像嘴上说的那样轻松。
如果仅仅是那样,她又何必为了一个大概率扑空的可能性就费九牛二虎之力转回国内呢?
真是爱逞强。
“哎哎,你们两个,要在这坐到天亮啊?夜里冷,也不怕冻着,回去睡觉吧。”
宿管阿姨迈着凌波微步瞬移到她们俩背后,唬得二人齐齐耸肩,像宿舍里一周跳了三次的电闸,巫岫的泪腺都紧急踩了刹车。
萧君颜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明天的黑眼圈准得成熊猫不可。
不对,已经是今天了。
今天,有创新课。
有创新课,就一定会见到江确。
萧君颜的心没来由地狂跳,连带着跨楼梯的步子也乱起来,先是一级一级地跨,后面变成两级,最后抻开腿,一口气跨三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狗在后面追。
巫岫诧异道:“抽什么疯啊?腿长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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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音专家说得没错,熬夜的坏处实在是太多了。
萧君颜早上爬起来,看着镜子里自己肿成猪头的脸哭笑不得。硬撑着把这个月的团日活动录入系统,往班级群里发了缴纳团费的通知和群收款,又吃了份芷秋带回来的卤肉饭,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往床上一躺便又开始呼呼大睡。
这一睡就睡了小半个下午,若不是难得有空在宿舍的唐芷秋惊觉她有课,硬把她扯起来,她怕是要喜提本学期的第一次旷课。
又忘了给小电驴吃饭,这家伙只剩下百分之二十的电量,慢得跟乌龟似的。身旁有几个骑着哈罗单车的半大孩子飞驰而过,衬得慢腾腾行进的她愈发窝囊。
她要是再熬夜她就叫鱼狗蛋。
紧赶慢赶冲进教室,离上课铃打响只剩一分钟,向来抢手的中后排早已被占满,偶有几个空位也都得挤在中间。萧君颜眉头紧蹙,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坐到了第一排。
“孩儿们,我来了!来猜猜这周给你们做的是什么好吃的?猜对了的拿双份。”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创新课老师洪宪依旧是那副喜气洋洋满身活力的模样,一边往讲台走一边往后抹他头上的宝贝地中海。上大学也快两年了,像他这样人到中年还性格讨喜的老师还真不多。
江确今天换了身纯黑的运动套装,手腕上戴着银色腕表,整个人气质较平时多了些酷酷的痞劲儿。他照常跟在老师后面,抱着个装满食物的大袋子,在瞧见萧君颜自己坐在第一排后,脸上的酷boy表情瞬间土崩瓦解,他想笑,又觉得自己这样很傻叉,只好象征性地咳了两声。
“是曲奇饼干?”
“是雪媚娘?”
“……”
萧君颜低着头,不想往讲台上看,只低声嘀咕了一句,“不会是老婆饼吧?”
她依稀记得,上节课的PPT里莫名其妙出现了“老婆饼里没有老婆,蚂蚁上树里没有蚂蚁”这句话,好像是为了论证什么商业中的命名策略,无厘头得一批。
“这位同学答对了哦”,洪宪的听力不去多考几次四六级简直是浪费,“小江,记得给人家多拿一个饼。”
江确很狗腿地应着。路越驰招手示意他过来坐,他摇摇头,目光落在萧君颜身上。她正在用丝带绑侧边麻花辫,手指灵巧地上下翻飞,眼神却有些飘忽。
萧君颜打好发尾的蝴蝶结,便听见左侧传来座位被摁下的嘎吱声,隔着一个位置,他在她身边坐下了。在她转头的前一秒,江确迅速收起偷鸡摸狗的眼神,趴下身把好好的鞋带弄得乱七八糟,然后重新系上。
不巧,慌乱之中,他转向的正好是她这个方向,因而上述那一系列动作就跟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一样,被萧君颜看了个清清楚楚。
他听见了一声很轻的笑声,尴尬得耳根通红,恨不得当场挖个坑给自己埋了。
不对啊,这起码说明,她还是愿意看我的对吧?
呼吸又回到了正常频率,他把包里的电脑、水杯、笔记本什么的一股脑全取出来摆在桌子上,手机屏幕忽地亮了,是路越驰发来的消息。
Rex:你这架势跟要批阅奏折似的。对了,前几次你不都坐这吗?跟屁股长上面了似的。今天怎么了,腚熟蒂落了?
Kevin:滚。
Rex:你是想离萧君颜近点儿?啧,我说呢。
这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女朋友的二货居然、居然猜得还挺准。
Kevin:再多说一句你的痔疮就多疼十天。
大家尽量还是早睡早起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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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