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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十三

作者:岚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西北草原上,浮吐河像是大地的掌纹一样,粼光闪闪地向东南流淌。


    怀里城中,鬼方太子隗和的院落。


    隗和正在帐中读书,大夫虞招伸出手,食指在隗和咽喉轻轻蹭了一下。


    “放肆!”惊而骂,颇有杀意。


    虞招倒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只做个揖,意味深长的轻声道:“您长喉结了。”


    隗和三只眼睛上下打量他一番,又将注意力放在商方书简上,怒火渐消敷衍道:“嗯。”


    “臣要说的就是这个啊。”虞招语气一下凝重起来。


    隗和本能的眯起眼睛,盯看虞招,“怎么?”隗和皱了下眉头。


    “咈——”虞招深吸气,然后长舒,瞟看左右,小声道,“我们得回鬼方了,就这几天。”


    隗和机警地瞥了瞥四周,道:“为什么?”


    虞招咽了口唾沫,似乎有些艰难地斟酌道:“您侍奉毐徦——”


    哗啦一响,隗和已将半套在鞘中的剑尖抵在虞招喉咙上。


    虞招仰头窃看佩剑,又咽了口唾沫,然后握住剑鞘撇开,神色轻蔑道:“您不该这样,为君者不该这样。”


    更恳切发狠道:“干大事,不该这样!”


    隗和深吸气,在座位上挪了挪,将佩剑收回,啪地拍在桌上。


    “说——”尤带怒气轻声道。


    “毐徦平日里对您百依百顺,那全是因为他贪图您的美色。可是如今您已经长了喉结,恐怕以后您会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的男人。”虞招把身体更向隗和压近,“到那个时候,您会不会有性命之虞,就不好说了。”


    隗和低头想了一会儿,道:“卿,可有办法?”隗和睁大眼睛。


    “太子不用担心,臣,自有安排。”虞招食指在空中甩甩,“五天后豨戎秋猎,就是我们动身的时机。报仇雪耻,自今日而始!”虞招咬牙切齿低声阴狠道。


    隗和猛将佩剑抽出一半,愤恨地审视剑刃,咣当一声,将剑砸合,侧目若有所思。


    怀里菜市场,弥漫着八角、花椒等香料的辛香。一群嘲今氏商人正在往木车上搬抬装满货物的箱子。


    虞招伸出手抚摸一只木箱里的白羊皮。


    背对着虞招,正在清算货物的嘲今氏男子打了下虞招的手,吼道:“别摸!”嘲今氏男子一回头,发现是鬼方太子的近臣,赶忙弯腰道歉。


    “小仆冒犯了,实在是没看到您,您大人有大量,请不要和小的计较。”嘲今氏男子用豨戎语谄媚地道歉。


    “不碍事,不碍事。”虞招抬抬手。


    “您来这里有什么贵干吗?”嘲今氏男子半蹲着,两手在胸前展开,笑道。


    “你们生意可好啊?”虞招问。


    “好得很,好得很。”


    “那么多货物,你们带回慕河,都能卖光吗?”虞招问。


    “能的,能的。”男子点头。


    “像这五车货物,多久能卖完。”


    “差不多,呃……得一季多吧。”


    “我再给你个生意,你有兴趣吗?”虞招侧身贴近嘲今氏男子,手中马鞭敲敲男子胸部,笑道。


    “那好啊,有生意谁不做?”


    “你看。”虞招朝右手边迈了几步,手中马鞭指着四辆马车,道:“我这四车货物,十只黄羊,还有一车路上喂食用的牧草和清水;你帮我带去卖掉,我们七三分,怎么样?”虞招伸出三根手指摆摆。


    嘲今氏男子紧忙握住虞招的手,压下两根手指,讪笑道:“仆有一成就够了。”


    虞招大笑起来,“来,把你们的人全都叫来。”


    “好好好,仆们听贵人吩咐。”殷勤样子。


    “嗯——”虞招侧视自己的鬼方仆从,抖了下马鞭。


    少时,嘲今氏商贩们都在虞招身边聚齐了。虞招的的仆人抱来一只大酒缶。虞招命人将缶中浸泡虫草的酒分给商贩们。


    “赏你们的。”虞招仰头眯眼道。


    “感谢贵人,感谢贵人。”


    “一人两碗,喝干净啊。”


    于是虞招亲眼看着一个个嘲今氏男子喝干酒水,才背着手离去。为首的嘲今氏男子将右手按在胸前,点头哈腰道:“贵人好走,贵人好走。”倒是有几名嘲今氏男子,一起扒看虞招送来货车里的兔子干、腊肉、草药、泡菜、兽皮、玉石。


    精羊群在草地上疾驰,蓝天下云彩向着羊群相反方向流动。驱驰的豨戎人将队伍向并行的羊群压去。羊群涨满鼻孔喘气,迅速改变方向逃窜。豨戎武士拉开弓箭射向羊群,一直将箭筒中箭矢射完。武士们没有管被当时射死的精羊,继续驾马驱赶带着箭支奔逃的伤羊,等待伤羊过度流血而栽倒。


    单于毐徦在一堆捕获的猎物边停下,看着成堆的猎物,面带微笑,颇为满意。这时隗和带着臣子虞招、鲜虞沱、缘著骑马过来。


    “啊,太子好箭法啊,俺刚刚都瞅见了,太子可射中了好几只羊啊。”毐徦奉承道。


    隗和将右手按在胸口,在马上欠身行礼,回道:“全赖单于平日教导。”


    身形瘦高、留着山羊胡的鬼方舌人缘著替隗和翻译。


    虞招凝视草原东边上几座起伏的小丘。


    “太子不再去射几只猎物吗?”毐徦神采飞扬问道。


    隗和正张口准备回答,虞招抢先说道:“就让外臣陪着太子再去射几只猎物吧。”


    “啊,是啊。”隗和赶紧迎合道。


    “行,去吧。”毐徦挥手道,然后举起皮囊喝水。


    于是几位近臣跟着隗和策马向羊群奔去。


    “您看到东边那几座小丘了吗?”虞招在马上问。


    “怎样?”隗和回答。


    “一会儿咱们把几只羊往那边赶,假装是追猎物追到那里,一旦越过小丘,咱们就直接往东边跑,再也别回头了。”虞招道。


    隗和咬咬嘴唇,答道:“好!”


    “就这样什么都不准备吗?”鲜虞沱问道。


    “相信臣,跑就是了,什么都别管。”虞招神情急躁道。


    驱赶猎物的行列里,隗和等人盯上两只落伍的精羊,于是几人开始驾马将两只羊向着东边驱赶。


    一名一无所知的豨戎骑手张弓搭箭打算射向这两只精羊。


    “滚开!不准抢太子猎物!”虞招挥舞马鞭破口大骂,满面涨红。


    豨戎骑手被骂的一头雾水,只得收起箭矢,悻悻驾马远离。


    几人一将两只精羊赶过小丘,虞招立刻两腿撞了下马腹,连抽几鞭,侧头对一旁太子怒吼:“跑吧!跑吧!您不可侵犯!您不可侵犯!”


    隗和与鲜虞沱、缘著也连连催马疾驰。


    “其他人呢?不管他们了吗?”隗和突然想到留在怀里的仆从,恐怕一旦毐徦明白,这些人必遭屠戮。


    虞招撇嘴,神情凶狠地答道:“回去!回去您就能报仇!所有人的仇!”


    隗和将发束在胸侧紧紧握住,又将手中发束压在嘴上,撇起嘴,三只凤眼如铡刀一般锐利。


    “报仇!”隗和大吼,将发束抛向身后。


    数百丈外毐徦突然打了个寒颤,惊而向四周张望,不见太子人影于是连连叫唤:“太子!太子!太子啊……”


    回音重重。


    夕阳下,广袤草原上遥远处,如山般巨大的神女在连绵的峰峦前舞蹈,大风一遍遍冲刷原野,鼓满神女衣衫的大袖。近处草原上如蝼蚁般,隗和、虞招等人列成一队前行。


    “您再看什么呢?”虞招问。


    隗和向走在前面的虞招看去,落日的的余晖洒在隗和神情疑惑的半边脸上,又朝天边连绵的山峦处眺望,皱起眉头。


    “没有,没看什么。”隗和语气平和地答道。


    趁着金乌尚未完全落下,一行人继续向前赶路。


    远处的神女侧身看天,修长的右手朝上展开,右臂向前伸直,随着左臂拖着大袖往身后抡扫去,纤细的腰肢上身弯出月牙似的弧线。当神女再轻巧地站直身子时夜幕陡然下落,玉蟾繁星倏地升起。


    次日上午,已经是赶路了好一阵子,众人看见前面鹿石边上有一队人马。


    “追上了!”虞招喊道,催马冲上车队旁。


    虞招从马上跳下,其他人也都赶了上来。只见车队竟然是停在原地,而所有嘲今氏商人全部七窍流血而死。鲜虞沱试图检查嘲今氏死者的尸体。


    “别碰!”突然听见虞招大喊,鲜虞沱赶紧把手收回。


    “是蛊毒。”虞招道。


    “这是你干的?”隗和问。


    “对。”虞招回答,“沱、著,来帮我把吃的搬到这辆车上,其它的都扔掉就行了。”虞招一脚将车上嘲今氏车夫的尸体踹了下去。


    “那一车清水,这一车食物,这两车就差不多了。”虞招道。


    “这些食物够我们吃到丛崖?”鲜虞沱问。


    “大概吧。”虞招指着前方,看向太子和,“往前,再走个十几天,就能到慕河了。到了慕河,我们买几匹骆驼,等穿过沙漠,差不多就到鬼方了。”


    路上,正轮到鲜虞沱、缘著赶车,虞招趁机坐到货箱上,闲来无事翻看行礼。虞招从包裹里翻出一只精美的木盒,不清楚是谁的。虞招打开盒子,发现盒子里叠了几层柔软的锦布,锦布间放着一只竹篾编成的蝈蝈。虞招拈起竹虫,把玩端详。


    “谁让你拿出来的!”隗和斥责道。


    虞招看向正一脸怒色打的太子,道:“这是太子的?”


    “你快放起来!”


    “您带着这个干吗?”


    “不关你的事,放起来。”隗和低声责备。


    于是虞招小心的将竹虫重新放好。


    “不准再翻我行李。”


    “是。”虞招笑着回答,隗和还是不安心,便把身上背的弓取下将行礼拿来自己背着。


    “兵器不能离身。”虞招将弓拿起递到隗和面前,隗和侧着脸接过,表情平静却在眉眼细致处稍透出愠怒而美得格外摄人心神。虞招慌而移开视线,不知为何心生自责。


    “欸,这慕河还得多远啊?”后面一辆车上,赶车的鲜虞沱不耐烦地喊道,两辆车从一块竖立的刻有鹿形花纹的石头边驶过。


    “早着呢。”前面一辆车赶车的缘著大声回答,“这才经过六十多座鹿石,从怀里到慕河起码得数三百多个吧。”


    “缘著。”鲜虞沱叫道。


    “嗯?”


    “我说你知道的真多啊,还会说豨戎人的话和嘲今氏的话。”鲜虞沱调侃。


    虞招顺着话说:“是啊,说来先生还是我的恩人,当初我就是拿蜂蜜贿赂他学了几句鬼方话,才能有今天啊。”


    隗和听着瞥了虞招一眼。


    虞招看到便讪笑着说:“太子勿怪,臣接近您虽确实早有预谋,但臣绝无恶意,若不是为了求生,臣哪至于此。”


    “我爷爷来往于怀里和丛崖倒卖货物为生,学了不少异族的语言。”缘著道。


    “那先生岂不是家财丰厚,还来作舌人受什么罪?”虞招问。


    “本来也没多少,后来我爷爷去世后,父亲做生意把家产全赔了。”缘著时不时扭头,三只眼睛看着另三人道,“我思来想去自己好像也没什么本事,做买卖也不会,小时候倒是跟着大人去过不少地方,就盘算着给官府当个舌人,兴许能谋个一官半职。”


    “哼,谁想的不美?可惜哪能尽遂人意啊。”虞招一边自嘲口吻道,一边从陶罐里取出几片泡菜放在烧饼上,然后用匕首将昨天烤好的腊肉切成小块夹在泡菜和烧饼间。递给隗和,说道:“差不多中午了,您吃点吧。”


    隗和接过烧饼吃起来。


    两车人就这样一边聊天一边赶路。


    四天之后,一行人到了涌川的支流,慕河。顺着慕河流向走了一天半,隗和等人看到了嘲今氏义渠戎部的所在。


    义渠戎部王族总是驻扎在慕河的两岸,随着季节而沿着河流迁徙。慕河自西向东北流淌,最后流入同号江一样自蒙事山而出的三大江之一,涌川。千百年来,古老的义渠戎部就在慕河河畔掌管着分散于四周的义渠戎族人。


    虞招引领着车马向王族的帐群前进。当下的义渠戎王族帐群坐落在慕河一处曲折部,义渠人将牛羊赶到弯曲河流的内弧,然后用木车轮将牲畜群围起来,河流正好替代了另外两面的围墙。义渠人则围住在车轮栅栏外边。


    在义渠戎的帐群中,虞招用鬼方的货币抵片向当地人买了两头骆驼,并且询问了有关于度过沙漠的事情。备足粮食和清水后,隗和等人就在骆驼的指引下,进入了沙漠。


    白天,一队人顺着沙丘顶部,两只骆驼走在队伍前头,两辆马车紧随其后。车轮、蹄子陷在细沙中,吃力前行,周身沙尘不时似丝巾般,骤而匀起,骤而下落;若有大风压过沙丘,沙丘顶部便随大风扯起一道好比腾蛇般绞动骇人的尘流。下有沙尘搔眼,上有骄阳曝晒,乃至一片茫茫昏黄的大沙漠远处卷起飓风,沉寂的沙山霎时旋转而起,在闷热到使人窒息的空气中仿佛扭动曼妙腰肢的舞娘,诱人前去交欢。夜晚,温度剧降,四人身披白羊皮依偎着骆驼,躺在车旁,看着像是封冻在墨冰中的寒月星辰,难以入眠。


    “太子?您睡了?”鲜虞沱试问。


    隗和没有回应。


    “哎……”鲜虞沱叹息,自言自语道,”前路漫漫,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到鬼方啊。”


    说着,鲜虞沱把头更往白羊皮下缩了缩,合上眼睛。


    “等回到丛崖,我一定要去看我的妻子女儿。”缘著轻声说。


    “你女儿的多大了?”虞招问道,鲜虞沱在白羊皮下翻了个身,看向其他人。


    “六岁。”


    “六岁?你看着得有四十多了啊。”虞招略有惊讶。


    “四十一。”缘著道,“年轻时候穷,娶不起女人。三十四了才谋了个舌人的差事。”


    “哼,你可真是够晦气的,好不容易成家,没几年又跑豨戎去了。”鲜虞沱讥笑。


    “呵。”缘著也自嘲地轻笑起来,“老实说当初司寇府要选人陪太子去豨戎为质的时候,没一个人愿意去的,谁不知道大王想废太子?怕是有去无回。”


    “欸。”虞招忙顾忌地打断话茬。


    缘著听明白也顺势扯开话题:“我也不图别的,回去能跟娘们儿孩子安稳度日就行了。”


    “诸位放心,和回到丛崖一定不会忘记诸位的功劳,一定让诸位位列公卿。”兀的隗和腔调滞涩地说,说“心”字时破了音。


    虞招急忙决绝告白道:“太子切勿担忧,不论太子未来如何,臣等必愿以死报答太子知遇之恩。”


    “臣愿为太子而死。”鲜虞沱附和。


    “臣也愿为太子而死。”缘著姑且说。


    四人便都不在言语,沙漠中蜥蜴也钻进牛骷髅头中躲避寒夜……


    所幸没有遇到什么横祸,虽然在沙子中举步维艰,六天后四人仍顺利的穿过了沙漠,短暂踏过戈壁后,终于看到了森林。地势逐渐隆起,隗和等人顺着崎岖山路而上,既是山路,四人心中都大概有数了——已到鬼方辖域。


    会天大雨,四人架着两辆马车行进在大山一侧的小路上。


    鲜虞沱和缘著赶着马车,隗和与虞招跟在车后监视,道路狭窄,只能勉强容一辆车通过。四人将白羊皮披在头上,雨水密密麻麻落下打的人十分疲惫。


    噔地,心脏猝坠。鲜虞沱脑内发懵好一会儿才定下心神,扭身向车后看去,发现一只车轮卡在了悬崖边缘。


    “停!停!轱辘卡住了!”鲜虞沱大声喊道,缘著急忙勒马,被大雨拍打的声音并不能传很远。


    山路狭窄虞招和隗和只好爬上后面一辆车踩过去,帮忙抬车。扔了不少空陶罐木箱,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两辆马车驶过去。雨势仍壮,四人随着车辆继续赶路,马蹄踏在泥泞的道路上。刚刚抬过车后鲜虞沱气力渐渐平稳,透过被山羊皮半遮的视野看着前方道路。


    乍然魂飞了般,眼前一片惨白,又是心慌之感,鲜虞沱感觉整个身体都不能控制的沉坠,身后隐约听到有人撕心裂肺的叫喊缘著。


    “跳车!跳车!跳车!跳车啊!跳!”


    不知过了几百年,鲜虞沱猛然清醒过来,发现拉车的两匹马正扒在悬崖边哀鸣挣扎。


    “啊——”本能地惨叫起来,鲜虞沱拼尽全力身子前倾抓住车轼,踩着马背顺着车辕最后蹬着马头爬上山路。


    “啊——啊——”鲜虞沱呻吟着粗喘,躺在地上。回过神来吓得连忙蹬腿屁股蹭着地面后退。鲜虞沱坐起身来,看到隗和、虞招隔着断路,跪在悬崖边上呜咽。他抬头看去才终于明白怎么回事。


    事发突然以至于缘著都没叫出声来。


    虞招轻抚正在哭泣的隗和后背,抬头向山上看去,又低头看着断路,神情忧愁。片晌,虞招站起身,走到断路边,大喊:“把你的衣服还有羊皮包上石头扔过来!”鲜虞沱听到后照做。于是虞招用自己和隗和的衣服还有羊皮拧成一条五米多长的粗绳,反复拉扯确认系紧了以后,虞招把绳子另一头系在隗和腰上,自己则站在断路边,一番准备的架势后,虞招猛地越上断崖的斜面,连踏三步跳到了断路的另一侧。虞招和鲜虞沱一起拉住绳子。


    “跳吧!”虞招喊道,“有我拉着您呢,放心跳吧!”


    于是隗和也放开胆子,跳过了断崖。剩下三人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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