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
暂住的几人都收到了剧本。
【结束询问后,他们住进了文公馆,有人将尸块一同打包,混在行李里面,带了进去。
恰逢中元,混入其中的尸块不小心惊动了阿姐。
阿姐要来找你了。
不要向其他人,透露你的身份。】
尸块?
邱芮猛然抬头,她的箱子里,一只手正搭着箱沿。
手腕的位置,有一小片骨头刺青。
她认得,那是邬淮的手。
……
“你在写什么?”文峪切了一点水果,拿到院子里。
闵舟子带着她的旧躺椅,窝在树下,白色的裙摆一摇一晃的,老物件的木头咯吱作响。
树是几十年前种的,枝叶层层堆叠地向上生长,给后人留下一片荫蔽。
闵舟子闻言抬头,翻过手里的本子,“在画画。”
上面是一只手,一条腿,一个头,互相离得很远。
在文峪看来,这些东西像是火柴人的复杂版。
但也就一点。
“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的小孩子越来越难懂了,反正文峪看了没明白。
“拼图。”
答完,闵舟子又开始埋头苦画。
光透过枝叶,漏在画纸上,她在那个位置画上了一个人。
拼什么?
人嘛?
今天的凶杀案不怪他乱想。
文峪一路都在琢磨,他把这件事跟文山说了,说起来他都心头毛毛的。
闵舟子给人的感觉,跟这座房子太像了。
是阴冷的雨,又像是墙角长出的青苔。
某些瞬间,总会让人有种鬼气森森的感觉。
文峪思绪飘得有些远了,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
他在文公馆里遇到一个阿姐。
阿姐没有名字,穿着白色的裙子。
但这件事情模糊得像个梦境,以至于后面想起时,文峪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岔了。
早年间,文公馆的位置还是块坟地。
后来建起房子,却总有闹鬼的传闻。
对于松山岛的孩子来说,到没有人居住的文公馆里逛一圈,就是小时候最好的冒险。
文峪也不例外。
他的长辈曾是文公馆的主人雇的长工,对于文公馆的地形,比其他孩子都熟悉。
那天晚上,也是起了大雾,他们打着灯笼,一路绕过大人的监视,往山上跑去。
“听说,以前文家最小的孩子不小心掉到花园的池子里面,就再没起来。”
松山岛的孩子从小听着文公馆的故事长大,每个人都能说出一个一二三。
“不对不对,我听说是从楼上掉下来的。”
“你们不知道,文公馆里面,有女鬼会吃小孩子。”
领头的孩子神神秘秘地压低嗓子,他们已经走到了文公馆的大门口,漆黑的建筑隐在雾里。
饶是常来的几个孩子都觉得有点阴森可怖。
“之前我们来的时候,可看见过二楼都是人。”
文公馆哪来的人,那不就是……
后面的话没人接下去,几个孩子面面相觑,他们也不是真的想要碰见。
“但是,文公馆晚上不能留人的。”文峪跟他们说道,大家都知道,文峪家里帮着照看房子,这话说起来也应该是有来路。
“那我们还进去吗?”
“当然。”领头的率先从墙头翻了进去,“把灯笼给我,都到这了。”
这个年纪,谁都不想被嘲笑胆小鬼,他们就这么一路猫着腰,进了客厅。
夜里温度低,文公馆里更甚。
灯笼的火光只能照个几步远。
他们排成一列,上了二楼,木质的地板随着脚步咯吱作响。
“你说会不会有东西跟在我们后面。”
踏上二楼的时候,火苗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文峪落在最后,听见这话,他下意识往身后看了一眼,迈出的脚步就这么生生停在半空。
他看见一个泥娃娃就摆在楼梯口。
不知道哪来的白光,那一块亮堂堂的。
照得娃娃的眼睛都像闪着光。
文峪看得害怕,他回过头,想叫前面的人别走了。
可,前面的人呢!
眼前的楼梯空荡荡的。
他快步跑上二楼,“你们别躲了,快出来。”
走廊里浓稠的黑暗匍匐在地,只有他的声音回荡。
文峪小心翼翼地扒着房门,推开一条缝隙,他们总爱这么玩,躲在门口,突然跳出来吓外面的人。
他想,这次应该也是这样吧。
风率先从门缝里钻出来,扑向瞳孔,凉得文峪一下挤出了几滴眼泪。
房间里没有人,只有厚重的白布包裹着家具。
他又这么找了几个房间,直到走廊尽头,厚重的门缝里透出一点点光影。
文峪舒了一口气,原来藏在这里啊。
这时候,他也起了恶作剧的心思。
轻手轻脚地吹灭手里的蜡烛,手扶上门把,准备吓一下里面的人。
咔吱——
门轴转动。
文峪屏住呼吸,没见到人,反而是看见倒在地上的蜡烛,他连忙进去,别一不小心给屋子点着了。
房间中间放着一架三角钢琴,是文家小女儿的,现在无人居住,也是蒙上了白布。
文峪走过钢琴,房间里一览无余。
角落的位置放着一面镜子,本该盖在上面的白布现在堆在镜子底下。
“谁把布扯下来了?”
文峪刚想把镜子重新罩上,突然,一角白布在镜子里闪过。
“谁在那?”
他猛地回头,背后什么都没有。
文峪怀疑这几个人拿着白布装神弄鬼。
观察了一小会,见人没有出来的意思,他转过身。
镜子里倒映着蜡烛的火光,文峪不知怎么就看得出了神。
直到风忽然吹灭了蜡烛。
房间骤然陷入黑暗。
文峪恍然回神,房间里只剩下他的心跳声。
他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这时,恰好风大了起来。
吹得窗户噼里啪啦的,窗帘卷起得像是孩子的裙摆。
文峪忽然感到肩膀一沉,他盯着镜子,汗毛直立。
就在他身后,多了一个人。
“啊——”
他猛地甩开肩上的手,人一后退,肩膀直接撞上镜面,痛得他直吸气。
“你是谁?别、别过来。”
文峪贴着镜子,手臂胡乱挥舞着,他看不到对面人的脸。
“跟我走好不好。”
她伏下身子,牵起文峪的手。
手很凉,文峪不知道尸体是不是这样的,他没有见过。
她说她是文家的阿姐,从小在这里长大。
阿姐牵着他的手,往楼上走去。
文公馆的三楼文峪没有去过,听说当年发生了意外,满房间都是血。
阿姐打开里面的房间,那扇门永远挂着锁。
文峪之前问过爷爷为什么,却没有听见答案,只叫他不要往那里去。
这下他明白了,屋子里面全都是干透的血。
两旁,一个又一个的泥塑摆进架子。
那些泥塑还没完工,头部的位置尚且空着。
阿姐没再管文峪,她拿起斧头,锋利的刀刃泛着寒光。
透着反光,文峪看见了一双合不上的眼睛。
咚——
文峪知道斧头落地了。
他紧闭双眼,却耐不住脸上有凉意滑落,像是屋子里突然下了一场小雨。
闷响不止一声。
文峪冷汗起了一层又一层,他动弹不了。
屋子里很暗,阿姐似乎不需要灯开灯。
她忙碌地为泥塑装上头颅。
绘上油彩,描上金边。
当眼睛的最后一笔落下,阿姐歪过头问他,“好看吗?”
文峪被推到泥塑前,青面獠牙的面具垂下视线。
“这里还能做好多个。”
阿姐的声音很轻,脚下的鞋子走起路来却咚咚作响。
就跟心脏跳动的声音一样。
“你喜欢哪一个呢?”
阿姐牵着他走过架子,她走得很慢,在每一个泥塑前都停留一会,“要把它们装满还要很久呢?”
“你会帮我吗?”
文峪不记得自己回答了没有。
他只记得后来阿姐带他走上了露台,那里可以看见文公馆外墙大片爬山虎的枯枝,像个骷髅搭起来的笼子,锁着整个房子。
等夏天就会好看很多,郁郁葱葱的,像个生机勃勃的鬼屋。
文峪不合时宜地想到夏天时候的样子。
风从他四肢的缝隙里钻过,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冷。
阿姐站在他旁边。
顶上的钟楼传来午夜的报时。
“你该回去了。”
背上一重,月亮在文峪的视线里飞快后退、模糊。
在闭上眼前,他想起来,今天晚上,真的有月亮吗?
等再睁眼,是第二天的早上,一堆人围着他。
跟他一块进去的几个孩子,也躺在树下睡觉。
有些家长急得直接揪起孩子的耳朵,非要让他们长个记性。
一时间院子里格外热闹。
求饶声响个不停。
“我们昨天晚上都没找到机会进去。”
“门都关死了。”
“文大爷什么时候给过我们机会进去。”
爷爷领着他回家,文峪几次想开口都被制止。
后来,他去求证那天晚上到小伙伴,每一个人都说没进屋子,只在外面的院子玩。他们又没屋子的钥匙。
听到文峪说的阿姐,领头的孩子皱着眉,“你是睡迷糊了吧,我们哪有进去,你钥匙都忘了拿。”
说起来这件事,他都觉得冤,探险没探成就算了,还挨了骂。
再往后一些,文峪又听说他们醒来的位置,挖出来好几具尸骨。
那天晚上遇到的阿姐,大人说他在说胡话,久而久之,他也不再提了。
但今天住进来,这些小时候的记忆突然变得鲜活,文峪按着之前的记忆,走上二楼。
闵舟子应该也是来过琴房,架子上的一些书被她弄乱了,有些还丢在地上。
镜子还是被摆在老位子。
文峪突然记起,那些尸骨,当年就是从树下挖出来的。
他望向窗子,文峪站的位置刚好能看见当时的那棵树。
树下绿意盎然。
阳光照着闵舟子毛茸茸的后脑勺,早些时候文山给她扎了辫子。
她今天的心情很好,一早上都在哼着歌。
她似乎有所感应。
回过头,对上文峪的视线,冲着二楼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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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