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礼部尚书陆希志死了,听说是被狐狸精吸干了阳气精尽而亡死的。
三月初三,礼部尚书陆希志上奏想告假两个月回家祭祖。
他说自己做了一个梦,梦中自己老家的祖坟突然裂了一个大口子,陆家的长辈祖宗一连几天都来梦中骂自己不孝。陆席志醒来后很惶恐,越琢磨越放心不下老家的祖坟,于是想告假两个月回家看看祖坟顺便告祭先祖。
皇帝虽然觉得这理由很可笑,但是想到陆席志兢兢业业地在礼部工作了快二十年从未告假过,为了彰显出自己的慈爱还是特意准了他一个半月的假。
但是没想到一直到四月底,陆希志也没回礼部销假,京城的陆家人也不知道缘由。
直至五月初,陆家老家人的折子并江西承宣布政使司的折子一道呈了上来,里面就说了一件事儿:陆希志死了。
而且死得非常不光彩。
大弘朝的礼部尚书,堂堂正二品大官被抓得满身血痕,赤身**地死在了离家里很远的小巷子里。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也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总之他就是死了,在四月十日的清晨被夜香郎发现赤身**地死在了巷子中。
而与两道折子一起送到京城的,还有关于陆希志的死因的传言。
朝堂上关于陆席志的死因还没有下定论,民间对于陆席志的死却已经结果。
那就是——礼部尚书陆大人是被狐狸精缠上了吸干了阳气精尽而亡死的!
这消息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活灵活现又鬼气森森,天子本来不信鬼,但听到后也不免觉得身上冷嗖嗖的。
于是他派锦衣卫镇抚司同知李奉白去调查此事。
据李大人的师父兼上司说,李大人这个人鬼节出生、命格极差、八字极硬、在人间克父克母克亲朋好友,但也正是如此他神鬼不侵。
2
李长庚到平安县那天,天色阴阴沉沉的,天空飘着牛毛似的细雨。
妇人们匆忙收着衣服,孩子们却在雨中撒欢地跑。
一边跑、一边笑,清清脆脆的童声回荡在天空中,“千年狐狸万年精,偷情得了马上风,人皮葫芦血皮钟,小心变成倒插葱……”
江西平安县县衙的后院,胡典史佝偻着身子神色尴尬地等着李奉白发话。
李奉白有着一张极为俊美的脸,眉似层叠的远山,眼像脉脉的秋波,深邃而极具魅力。脸部的轮廓线条刚强有力,但同时也兼具着柔美的韵味。
同时有着高大的身材与清谷风仪于人群之中宛如一只袅袅仙鹤遗世独立。
此时他正翻阅着手中的信纸,嘴角略微上扬,携着一丝若即若离的笑意,即使胡典史在满心畏憎的情况下,仍不由得产生亲近之意。
但胡典史此刻却无法有任何欣赏眼前美男子的念头,只能战战兢兢地等着这位诏狱头子发话。
时间已到了晌午,正值春末,天气还有些微凉,平安县的县衙中还在点着火盆子。
往日不觉得温度有什么。
但是现在,正午的阳光透过窗子斜射到胡典史的脸上,胡典史确是感觉到屋子里太过闷热了些,这屋子热得他脸色发白头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虚汗。
李长庚一页一页地翻着胡典史呈上来的关于陆席志死亡案件的陈述,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忍不住‘呵’地一笑,修长的手指随意随意地敲打着桌子。
胡典史被他笑得发毛,听着那手指咚咚敲桌子的声音,心下更是如擂鼓作响,他在脑海中第一百零一次地埋怨起自打听说朝廷派了锦衣卫来平安县查陆席志一案就“告病在家”的荀县令来。
上官不想面对这种晦气的煞神,可是胡典史自己也不想呀。
在胡典史心跟油煎着似的杵着站了一炷香之后,李长庚终于看完了手中的纸。
他抬头看向胡典史,胡典史没等他开口,率先开口忐忑地问:“大人可是看出了什么?”
李长庚听到这话又是一笑,胡典史心里就更忐忑了。
“胡典史……”李长庚又敲了敲桌子。
胡典史向前一步行礼道:“下官在。”
“陆席志已经死了多长时间了?”李长庚把玩着桌子上的白玉狮子镇纸状似随口问道。
“回大人的话,尚书大人是上个月十号身故的,今日是五月十四,算下来已经有三十四天了。”
“三十四天啊……”李长庚拉长声音感叹着这个数字,随后玩味一笑,接着指着桌子上的纸厉声斥问,“所以胡典史是想告诉我,整个平安县的衙门在一个堂堂正二品大官死后的整整三十四天中什么也没干,就跟着陆家人给陆席志上了两柱香?”
汉白玉雕的镇纸被李长庚用力拍在桌子上,还没等拍第二下一下子就断成了两截儿,听到镇纸碎裂的声音,胡典史腿肚子一下子就软了,他扑通一下瘫跪在地上:“下官惶恐。”
李长庚掏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粘上的镇纸碎渣子,随后将那条素绢的帕子随意扔到桌子上:“胡大人,你我二人同在朝为官,虽有品级之分却也有同僚之谊,李某当不得典史大人如此大礼。”
说完他便起身绕过瘫在地上的胡典史,向门外走去,只留下一句淡淡的:“叫荀兴怀来驿站见我。”
荀兴怀,就是平安县的县令。
3
胡典史如何和荀县令说的,荀县令内心又是如何踌躇的,我们尚且不得而知,总之荀兴怀最后还是在第二天傍晚宵禁之前到了驿站觐见李奉白。
但是李奉白却没有见他。
荀兴怀在门口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随同来的另一位锦衣卫于怀英出面温声说李奉白已经休息了,才将荀兴怀劝走了。
李奉白回到房间,他口中本该躺在床上睡觉的李奉白却没有睡觉,而是扶着窗柩驻立在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街道上整排的灯笼出神。
听见于怀英进门的声音,李奉白没有转头只是问道:“荀兴怀走了?”
“是。我好劝歹劝,又威胁了半天才滚蛋了。”于怀英憋着笑点点头,“这老小子吓得不行,生怕大人明天就提着刀去找他麻烦。锦衣卫来县衙办案,他还敢称病不来,我还以为他有多硬气呢。”
结果昨天,恐吓了一番胡典史,今天又给了一个下马威。整个人就哆嗦的不行。
李奉白摇摇头,没在说什么。
于怀英好奇地一同和李奉白向外看去,直接驿站的对面是一座城隍庙,天色已黑。路上未有行人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城隍庙的路和挂在城隍庙门口的几盏红灯笼,随着凉风摇曳,明明暗暗恍若鬼火。
许久,李奉白突然问道:“怀英,你觉得世界上有鬼吗?”
于怀英斟酌道:“应当是有的吧。”
“为什么?”
“活人祭拜亡者求得安宁,若是世上没有鬼,那我们又何苦祭拜先祖,求神拜佛呢?”
闻言李奉白淡淡地笑了:“听起来是个新奇的说法,但不无道理。”
于怀英:“大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是因为案件吗?”
李奉白并未说什么只是劝慰于怀英:“时间不早了,你去睡吧,明早我们要去陆家。”
在于怀英走后,李奉白身出紧握的拳头,一张雪白的帕子从掌心舒展开。
一个用血写成的的“冤”字平铺在整个帕子中间,每一条笔锋都好像是在极度的痛苦与愤怒中颤抖着写下的,怨气仿佛要从帕子中溢了出来。
只需让人看一眼,便感受到了森森鬼气。